浴室里的雨

卧室天晴气朗，但浴室里在下暴雨，迅猛的风雷声让我不敢动弹，我的手按在门把上，不知道该做什么。暴雨砸在里面阵阵爆炸，一切都被暴风刮得乱飞，不时传来各种哐当撞击的声音，也很像有人在里面敲门，因为若隐若现中总能看到一个苗条的人影在里面。门就在我的脚下，一开门就会掉进去，我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佣人送来早餐，我让她开门，她看了一眼，丢下早餐跑了。我的手还按着门把，不想收回来。早餐在身后，左手够不到，看起来很美味，隐约中还传来腐烂的臭味，但要是能吃上一口该有多好。不过我还在犹豫，我不想收回按在门把上的手。

已经快到中午，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早餐端走了，暴雨还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太阳透过天窗直勾勾射进来，我感觉浑身都在被荆棘拍打。太亮太热，反倒让我觉得眼前一暗，什么也看不清，就像站在关了灯的牢房里，我试着闭上眼睛，这样反而能看到微弱的光。我叫喊着佣人，但是没有一点动静，浴室里亮了起来，灯突然被打开，各种杂物在里面被暴雨吹飞的影子透过玻璃门看得清楚。一切都黑了，只有浴室是亮的，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暴雨的影子叫我害怕，像柳条在魔鬼手里不断抽打玻璃门。

我对空间的把握彻底失控了，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什么也没有，突然一个激灵抽回了手，找件风衣匆匆甩门而出。一条昏暗的小巷，被死阴笼罩，蛇腹一般的深渊，比死人的身体还冰。刚踩进去还能走两步，接着就是歇斯底里的狂奔，没有任何情感能更加纯净，要把一条人命耗尽的路程，没有，向上看没有，回头也没有，头扭到背后也没有，不存在。有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我永远也跑不出去这条路了。

大街上军鼓齐响，人们敲打拉吹，混成一片，一切都翻江倒海，有人跟我打招呼，是昨天认识的朋友，她却对我很熟悉，好像对她来说我们已经认识了10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来到湖前，死黑的水看不到底，她追着蝴蝶在岸边跑，蝴蝶飞到水里去，她不看脚下，也跟着跑。哗声一过，岸上只留下我，湖水把她和她的一切踪迹都吞没了，蝴蝶在岸边起起落落，湖面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巨大的树林从水里拔起，让我想踩上去，但又像猎人给野鸟设置的陷阱，只是太阳把它的罪恶掩盖。 天再也也不会黑了，太阳已经把黑暗消灭，光明取得胜利，世间只剩下无尽的黄昏，暗黄得像地狱，人们抽搐着，一颠一颠在路上站立不动。浓厚的血液淹没大街，鸟儿在骷髅头上哭泣，运动员尖叫着撕裂自己的身体，人们拿起金子举到他脸前，他赢得了荣誉，只因愿意飞奔在挂满死人肉的荆棘丛。

他跑到无尽延绵的桥，修建了两千年，遍布各地，脚底下再也没有泥土了，出生在桥上，死在桥上。工人拿着锄头敲打石块，累了，就丢掉工具，跳到海里，尖嘴鱼一拥而上，把尸块分得一干二净，连血水都不留一滴，上帝不收留，魔鬼也不收留。将军骑着巨马跨过人群，举着旗子疯狂地挥舞，跋扈地撞倒路障，一直到马儿活活累死。他下了马，痛哭流涕，砍掉马头，剩下的沉到血沼里，海水一天一天变高，矮的人已经被淹死了一些，剩下的都骑在别人的肩膀上过活。

“皇上！”我把他踢开，他捂着肩膀退下，留着的都是不再说话的，楼下就是法庭，我要把他们全部卖掉。

天上掉下来一条鲸鱼，雨水跟着砸向大地，我举起枪向它射击，人们举着枪闻讯而来，不一会儿，它死了。吐出一个人，头上有一个枪眼，我离开那里，靠在树上，树叶都是铁片，飞的快的鸟和蝙蝠都挂死在树叶和树枝间，前面有人在拆雕像，抱着书，它向我招手，但是下一刻就被砸碎了。头掉在地上滚来，我蹲下来端详这个雕像的头，我认不出是谁，只看得出是北方的人，因为下巴不知道被砸掉还是风化了，上嘴唇以下是没有的。猴子跳着舞过来举起雕像头，我开枪把它们赶走，腐烂的臭味从那里蔓延开让人窒息。秃鹫还盘旋在头顶咄咄逼人，有的人睡着了，就被秃鹫开膛破肚，秃鹫只吃肚子，死掉的人四肢乱摆，肚子开花，面目狰狞。

击鼓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人们就拿锤子敲打，一阵子后，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