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列车上

迷迷糊糊，光怪陆离。在穿过一片迷幻的光线后，玹青洛坠入了梦境。恍惚间，借助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他看见了一个骨瘦如柴的人类少年。 那少年抱膝蹲坐在地上——或许不能说是地面，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物体。少年独自蹲坐着，周围只有黑暗，无边的黑暗。眨眼间，少年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轻轻的悬挂在半空，脸上的笑脸面具却没能完全盖住泪痕。 光影交错，无数类似玻璃的碎片自空中浮现，向着不同角度散发着光芒，照亮了这片空间。于光芒中，显出少年每一刻的脸。 “那是，谁？”玹青洛感到疑惑，他看不清这里，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模糊不清。 少年又变了模样，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似乎是被谁剜去了心脏。隐约间，有哭声传来，诉说着少年的痛苦。 一块块镜面般的碎片映出无数人生侧写，静静展示着少年的过去。 他或许爱过，或许恨过；也曾向往过，也曾绝望过。直到最后，他躺在一片冰冷的水中，结束了自己。 梦境之外，列车正驶入一套短短的隧道，可另一侧的出口处却没有看见列车—— 欢迎进入里世界。 在同一时间，玹青洛醒了过来。进入里世界时的特殊波动只有他们兽类能感受到，这也是为什么人类总和兽组队行动，当然，只是原因之一。 “很显然，我们的旅途注定不可能那么美好了。”玹青洛睁开眼时说了一句。 人类员工，大多数都是无牵无挂的人，至于原因……可以参考兽们出现的理由。要么再无家人，要么不愿见他们。 玹青洛他们所处的车厢位于列车末尾，也就是说想要重启列车的话，就需要穿过整辆列车。虽说他们的工作就是关于里世界的，甚至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但所有人都没太在意，因为这听上去有些……过于遥远。 至于里世界到底从何而来，目前大致的推测是来自世界最底层的逻辑层。科研人员们把世界归为三层，分别是最上层的表世界、中间的里世界、最底部的逻辑层。根据他们的判断，这世上确实有灵魂，但人死后灵魂会直接坠入逻辑层，由表世界剩下的种种记录定位。若是这一切有关的记录和信息都消失了，那这个人也就是真正的死去了。 而兽类，就是逻辑层出现的错误。他们在一些媒介上留下了自己另一面的记录，当他们的内心极度向往另一个自己时，就可以产生这种效果。然而，他们为什么极度向往？ 玹青洛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腰侧拔出了他的专属定制手枪——实际上应该叫“爪枪”才对。至于为什么是这种小型武器，因为他是文职人员，基本不战斗。 他的随身助理名为梦泽，外号叫幽梦，起因是有一次这家伙扮幽灵结果自己摔了一跤。 玹青洛转头看向车厢里面的其他人类员工，这几人还处在刚进入里世界的眩晕状态，但也很快回过神来，于是各自拿出枪支武器，解除保险进入战斗状态。 一位编号N-ML3230的员工悄无声息地靠近车厢门口，似乎是准备听一下外面的动静。他屏住呼吸，只听见外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有女人的尖叫、儿童的哭泣、男人的怒骂声以及怪物的嘶吼声。 员工点了点头，示意玹青洛外面确实有危险，然后小心地将门拉开一点缝隙，只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传了进来。 “我靠，这外面就像个屠宰场！”门口那位员工下意识骂了一句并立刻关上了门，但发出的声音引起了门外怪物的注意。 一只奇形怪状的怪物猛然将头扭向车尾的方向。这怪物没有五官，也看不出生物特征。但它有着近似人形的姿态，身上挂着的衣物碎片也表明这原是一个人类。它的表皮泛着银灰的金属光泽，分明就是金属构成的东西，但从其头部张开的口器中又可见有着蠕动的血肉。这怪物足有两人高，一对前肢奇长无比，爪子也大的出奇。 听见员工的骂声，玹青洛也不免神色有些紧张，能让他骂出来也就说明外面的情况很不乐观。无奈，只能先守好车厢门，因为那东西开始挠门了。先前查看情况的员工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于是绷紧肌肉慢慢蹲下，半蹲着抬起枪准备射击。除玹青洛之外，所有人都带着一支小型冲锋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杀伤力比不少步枪还强。 慢慢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只爪子缓缓探了进来。利用这东西没长眼睛的缺点，那名员工将枪靠近怪物的下颚处，扣下扳机后只听见一声金属的撞击声，那怪物便站着不动了。下一秒，怪物僵硬着身体倒在地上。但假如是正常的人类头骨的话子弹会在击穿下颚和头骨后飞出来，而不是停留在脑中，可见怪物的表皮有多硬。 “看来这怪物也不是很强嘛。”N-ML3230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向着车头方向看去。但除了刚才那只怪物所在的车厢外，再向前的车厢都是一片漆黑，还有门的阻隔，以至于根本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怪物。于是，他有些紧张地玹青洛汇报了这个情况。 玹青洛略微沉思片刻，认为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杀出一条路来，起码这些家伙看上去不是很强。他走向车厢末尾，想从列车尾部的车窗看一眼外面的情况。但很快，玹青洛瞳孔收缩，面露为难之色。他从外面的黑暗中微微看见一点轮廓，是一片坍塌的石壁。 “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去车头重启列车了，这后面已经被堵住了。”玹青洛叹了口气说道。 于是四名人类员工与梦泽一起，将玹青洛护在后面，一点点向着前方走去。就在此时，异变突起，车厢的灯光毫无预兆地消失了。而听觉敏锐的玹青洛察觉到有轻微而沉闷的脚步声从车顶传来，于是他拉住众人并捂住嘴巴示意安静。 那脚步声逐渐变大，也慢慢变成金属的摩擦声，很快，几个人类也听见了声音。直到那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停下，他们的呼吸也随之彻底凝滞。似乎是那种怪物爬上了车顶，众人心想。很快，那脚步声又离开了，车厢的灯光也随之恢复。 但几人的气还未松开却又再次凝滞，因为前方的车厢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而两只怪物就静静在车门旁站立着，看来是脚步声掩盖了开门声。借着拉开的车门，他们看见前方的车厢中，有许多残肢断臂，而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只是满地血迹而已。 玹青洛快速地思考着可以脱身的办法，但似乎只能战斗。这些怪物的听力只比他差一点，弄出太大的动静估计会引来更多怪物。现在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战斗的后果难以估量，不战斗又无法离开这里。怎么办？ 玹青洛闭了闭眼，想着进一步观察它们的行动，但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他看见那两个家伙居然伏下了身，向着他们靠近了。 玹青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它们越靠越近，张口散发腥臭味的嘴靠近。 “忍个头！”玹青洛将双臂化作晶体长剑，快速上前将两只怪物从头劈开，而后闪身退回原位。那怪物的上半身很快从中裂成两半，内脏也就流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看着流了一地的内脏，玹青洛不禁面露厌恶之色，但碍于他的工作而不得不分析这些东西的成分，于是他异常艰难地采集了一些样本，交给梦泽收好。而另外四人也不同程度地想要远离尸体，可见这怪物究竟有多臭。玹青洛闭目感受着能量的消耗程度，再对比之前劈开合金块的消耗，他得出结论：这些怪物的表皮坚硬程度高于钢但低于他凝结的晶体。 玹青洛收起左臂的晶体，只保留右臂的晶体化，并使右臂呈现为加粗的晶质爪子的状态。玹青洛一直皱着眉，满脸写着想剁手，但他抑制住了这种想法，毕竟他还不知道剁了能不能恢复原状。 既然如此，那就一鼓作气杀过去吧！ 玹青洛下了命令，让几人随他快速前进。玹青洛右臂扩大变成盾牌，左手持枪随时准备射击。他这特制爪枪威力可不一般，比不少步枪还强大些许。很快，全员都做好了突击准备。 玹青洛微微弯腰，猛然发力撞开了向前方的车厢门，撞飞了门后的一只怪物，趁其在空中时迅速一枪击杀。他发出的动静直接引起了车厢中所有怪物的注意，其它怪物立刻就冲了上来，但都被玹青洛用右臂的护盾挡住了，而身后的几人见状也迅速开枪攻击将怪物击退。 就这样，玹青洛领着几人向前推进，但是护盾上也出现了一些裂痕，这对玹青洛的能量储备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但他根本不慌，因为他当初没被任命为文职时，可是幻境领域数一数二的强者。而幻境类技能都非常烧能量，因此他们都付出了近战能力极差的代价。并且幻术技能还有一个共同缺点，那就是必须与目标对视，眼睛越多效果越好。 期间，有几只怪物死开车顶跳下来袭击他们，但只对一名员工造成轻伤，而后就被玹青洛反手崩了。 随着怪物被一个个击杀，车厢被一节节突破，他们的弹药也所剩无几了，所幸已经杀到了很靠前的车厢。就在一枪崩了最后一只怪物时，异变突生。前方的车厢传来一声刺耳的嘶吼，直接将整面墙都轰开了，玹青洛几人也被震飞出去，在墙面和地面上砸出了几个小凹痕。待到他们忍着痛起身时，却看见了一张大嘴，以及后方连接着的诡异生物。 “这大概就是这片区域的核心了，这里的‘王’。”玹青洛轻声说道。 似是为了肯定玹青洛的说法，怪物又发出了一声嘶吼，直接让他们捂住耳朵跪倒在地。这嘶吼的声音之大，足以将后方车厢的玻璃都震碎。 而听力最好的玹青洛自然受到的伤害最大，他的降噪耳机内传来刺耳的电流声，耳鸣充斥着他的神经，让他不得不对抗脑中传来的阵阵剧痛。 那“王”没有移动的方式，只是一团挂在洞穴中的巨大肉块，但这肉块的里里外外又密布车厢的残片，有机与无机的物质就这么粗暴的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这怪物。但若是仔细看看，就会发现用于悬挂的触须是一节节拼接起来的碎骨，在碎骨的缝隙间又能看见金属碎片。而越靠近中心，碎骨上也就缠绕越多的组织肉块，但这怪物的躯体上又长满了头部器官，中心的大嘴更是由人体的四肢组成。 玹青洛面色十分难看，一是因为耳机炸了带来的电流声，二是怪物嘶吼声导致的耳鸣，第三点就是这怪物。玹青洛的脑中传来阵阵剧痛，使得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再看其他几人，早已陷入了昏迷。这几人连带着玹青洛，脸上充斥着痛苦。 “如何是好？难道要折在这里了吗？”玹青洛于心中问自己，“不可能，我的葬礼绝不会是这种恶心怪物的嘴里！” 他摘下耳机扔在地上，紧闭着眼睛以最大程度稳定状况。而那怪物之王，却静静看着自己的盘中餐，显出了一定程度的智慧。它并不着急，因为在它眼里，玹青洛等人只是不足为惧的小东西，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只是看上去是。怪物的眼中透露出愚蠢的傲慢，就如 反观玹青洛，正闭着眼睛努力平复脑中的刺痛感，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恢复平静。不知多长时间，怪物的王似乎看腻了，张开大口准备将几人一起吞下，那分布不均匀的眼睛全数盯向玹青洛，而这也恰好是玹青洛要的。 只见玹青洛猛然起身睁眼，以一种蔑视的神态看向怪物，眼中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瑰丽光芒。光芒中似乎有着世间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斑斓的光线仿佛在勾勒一个符号，却又不断变化。怪物的眼中充斥着这种光芒，眼神愈发迷离，而原本紧紧连在一起的各种碎片也越发松散。 玹青洛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微微张嘴，吐出一声：“死吧。”眼中的光芒猛然一变，先前的美好全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直视深渊般的恐惧与杀意。 怪物的眼中一瞬间出现了极大的恐惧情绪，试图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但它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怪物的眼睛失去了光泽，构成它的物质也散落了一地。 玹青洛笑了一会，而后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只因为他的精神力消耗太大了。 大概只过去了半个小时，晕倒的那几人总算悠然转醒，当他们看见前方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倒在地上的玹青洛以及……一大坨不明肉块与金属的混合物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虽然早就听说玹青洛的幻术水平极高，但亲眼见到还是感到震撼。同样，玹青洛的幻术很烧精神力也是真的，所以他们将玹青洛扛了回来，静候他的苏醒。等待的时间里他们也没闲着，都自觉在怪物的残骸中寻找有用的东西，兴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玹青洛也总算醒了过来。但他醒来时的第一件事不是起身，而是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立刻双手一撑站起身来，却由于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一个趔趄差点又倒下，幸好梦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玹青洛揉了揉额头，靠着墙慢慢坐到地上以缓解眩晕感，而前方就是刚才那只怪物被分类整理过的残骸。 人类员工按着碎块类型将骨骼、肌肉、器官和金属分成四堆，而其中一人手中正捧着一块奇怪的物质。其外观呈现为不固定的金属结晶状，像又生命般缓慢变化着，约有成年人半个躯干的尺寸，但重量却轻到离谱，仅有两个苹果重。 “博士，这东西怎么处理？”那名员工疑惑地问到。 “到目标城市的分部去研究研究吧，你们先拿箱子装起来找个地方放好，”玹青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继而询问道，“你们谁去研究下怎么让列车动起来？其他人去清点一下后面车厢里原本乘客的数量，我们要汇报死亡人数。记得搞清楚身份啊。” “我来看看列车吧。”梦泽主动提出来让自己处理，而后转身吩咐道，“那你们就去清点死者，搞定后看看哪几节车厢不能动，要断开不能动的车厢。” “是。” 待到其他人都离开后，就是玹青洛和梦泽独处的时间了。他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时间转瞬即逝，梦泽也搞懂了怎么修理列车。 后方的人类员工也调查清楚了伤亡人数以及大部分死者的身份，都是些在北边打工的百姓，本准备回家陪家人过年，奈何…… “报告博士，死亡人数已清点完毕，包括死者身份也尽可能搜集了对应信息，”一个员工上来汇报任务情况，“包括本节车厢在内，一共只有四节车厢可用，因此我们将死者遗物尽量多地堆放在后方车厢中，并且已经断开其余车厢的链接。” “好，找个位置坐下吧，先扶我起来。”玹青洛仍旧有气无力。两位员工将他扶了起来，拉到旁边还算完整的座椅上歇着。 “请各位旅客尽快就座，本次列车即将——哎呀！”梦泽正在模仿列车的语音播报，但玹青洛丢了个地上的座椅碎片砸了他一下。梦泽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还是老老实实发车了。 随着列车逐渐前进，前方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亮，在列车驶出隧道时，里世界也消失殆尽。 “原来天亮了啊。”玹青洛感叹道，随后闭上眼睛睡着了。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很累了，除了梦泽之外，也都慢慢进入梦乡。唯一醒着的他，默默推算着到站后的可能情况以及应对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