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契约

        冰川之城，是记载于前代“探险者”报告中的存在。

        自从沈海客博士带领“飓风”小队进入过冰川之城之后，再也没有人成功到过那里。

        后世甚至流传有一种阴谋论说冰川之城根本子虚乌有，整个“飓风行动”是一个骗局，是三流科幻小说家的杜撰与捏造。

        可是当初的机构始终屹立不倒，于是一切反对之声成了些许的蚊蝇般的抗议，“飓风”行动是一件无可争议的事实，至今仍有人尝试进入冰川之城，至今仍有人为此不断努力。

• 破冰

          卢恩正在撰写一份关于“破冰”行动的计划书。时隔五十年，前往冰川之城的征程再度启动。

           成员有卢恩博士、施洋博士、白岩博士、异域机构负责人王蹈西、异域机构俞珂、异域机构叶靖、方明远博士以及博士生郭苑。

          卢恩已经五十岁了。从他幼时起就受着担任异域机构负责人的父亲和科学院的叔叔阿姨的培养。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乘坐离子对冲舰进入虫洞进入“冰川之城”。他一生便是为此准备的。

          施洋是专攻化学方向的教授，今年四十五岁，他是整个计划除卢恩博士以外第二高的指挥、负责人。白岩是生物学博士，他是整舰人日常生活饮食的重要保障。方明远作为物理界的重磅不可能不参与这次有可能划时代的行动，他还带上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郭苑。有个年轻人总是好的。

          异域是为了进入虫洞而设立的机构。第一代机构负责人沈海客博士带领机构成员孟文彗、戚军、张定柔、范枫、严川、言凛辰、柳玮进入了虫洞中的“冰川之城”，行动归来后，他们痛失了张定柔和严川，孟文彗博士在归来后以91岁高龄辞世，只留下范枫、戚军、言凛辰、柳玮与沈海客本人。

          他们当时无法留下任何影像，只凭单纯的口述和回忆，缺乏硬朗的说服力。

          在中央的力保下，无人再敢质疑异域机构的权威性，唯有行动后的几个人身居高职在沉默中度过余生。

          在卢恩甫一开始提出重启前往虫洞的计划时，施洋认为好友疯了。

          “你不可能成功的。”他说。

          “有些事，如果你一辈子都不去做，那么这会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卢恩说。

          卢恩见无法劝动好友，于是只好说：“我申请加入。”

         毕竟有他照顾他心里好歹会安心些。

        异域机构现在的负责人叫王蹈西，是一个有着传奇色彩的男人。王蹈西以二十五岁的年龄成为最年轻博士生，三十岁荣升教授，后又被爆出其研究生考试、博士考试及教授评选中论文存在造假现象，于是被降职，几经辗转竟成了异域机构的负责人。因为异域机构日常也就负责整理机构内档案、开展研究实验，氛围较为轻松自由，竞争压力小，不参与外部的职称评比等活动，因而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个最适合王蹈西的职位。

          异域最炙手可热的后生是叶靖，其家中几代人都在异域机构工作，是元老级入驻，叶靖本人又极为出色亮眼，是为异域机构之光。

          白岩是一位人民科学家，声誉上乘，有他加入是必然的。

          俞珂虽然也年轻，但做事方面是一把得力好手。

          在誓师大会上，卢恩热情激昂：“我相信有在座各位的加入，我们众志成城，一定可以再次实现进入虫洞的奇迹！”

           一周后的此刻，他们就要启程，踏上再现前人奇迹的征程。

• 飓风

      言凛辰永远忘不了那天他们进入“冰川之城”时所看到的景象。

      温度骤降至零下几十度。

       他们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戴着护目镜走在冰面上。

       眼前是宛若冰川世纪的景象。

       一座座冰川高耸入天，天生的奇形怪状宛若矗立在风中的一座座雕像。

       当他们从“飓风”号上下来时，差点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星球。

       但他们清楚，这是存在于“虫洞”中的另一个空间。

        这里氧气稀薄，空气寒冷，仿若置身南北极。

       “凛辰，你看！”耳边传来恋人的声音，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她循着对方手指方向看去，看到了那最高的一座冰川，其上顶部有一条水流正从冰川表面流过。何其壮观。

         “我看到了。”她回答说。

         严川说：“我要采集一些这里的冰层的样本带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言凛辰表示同意：“好啊，我帮你。”

         领队沈海客博士说：“大家不要走远了，十五分钟后回到这里集合。”

          众人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自行散去。

          言凛辰紧紧跟在严川后面——直到严川拐进了一座冰川内部，她在外面等候，直到她怎么也等不到人出来，于是尝试着向冰川内部走去。

          光滑的冰面上留不下任何脚印。

          她走在里面，发觉四处如同一面面光滑的镜子，仿若置身迷宫。她终于还是决定退出去，说不定严川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她回到原地。那里并没有人。她一直等到十五分钟结束。

          她终于哭了出来。

         她决定往回走与大家会合。

  
  

        严川与张定柔都是在冰川内走失的。探险者小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24小时后，领队沈海客博士决定离开。

  
  

          回来后的言凛辰过着平淡的生活。

         行动后第三年，她升任主任。这一职位原本是柳玮的。柳玮辞职去了一家高校教书。接替他进入异城机构的是他的表弟柳一铭。

         柳一铭比柳玮小上五岁，但仍然比言凛辰大三岁。

         随后来的一个新人叫邵叶，是机构前前负责人邵庄和叶静染的儿子。

         少年疑惑地看着这个过于年轻的负责人。

          言凛辰看出了他的疑惑：“这个位子本来不该我来坐，可是原本该坐在这里的人死了。”

          少年奇异地问道：“可是这样安排难道不是很不负责任吗？”

          “是啊”言凛辰回答，“很不负责任，把问题都留给我了。”

         少年突然向她哭诉：“其实我不想来这里，这不是适合我的工作。”

          言主任已经转身，高跟鞋嗒嗒地踩在地面上：“这不是你想不想做的问题，做不好却会被人看扁。”

          

          她原本已经舍弃了一切。可命运未给她等价的补偿。

         作为言天明和纪林辰的女儿，家族，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严川。但严川走了，凛辰也不会放弃自己，她只会带着严川的影子活下去，她拒绝严川以外的所有人。她是因为严川才把自己拘束于条条框框之下，不然她也许早就走了。因为异城的谜团未解，凛辰心里还有一点希望，所以会为了这一点微弱的希望留下来。机关有第一手资讯，所以她会选择留在机关。她很聪明，不会轻易安放自己的中心，但一旦认定了，就非常执着，不会轻易放弃。她会亲眼见证希望破碎才肯抽身离去。一般人在知道希望渺茫的时候要么自我欺骗要么放弃，绝对不敢亲自面对。言凛辰则不，她会直面结局，她会亲眼确认一切。

        柳一铭并不懂言凛辰，他以为言凛辰只是自我欺骗，他以为言凛辰只是个倔强可怜的小姑娘。

         只有严川才是懂言凛辰的人。

         他从小被欺凌。他很疑惑，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他读了很多书，明白了人性的善恶，明白了小孩子世界的单调，他不会心无芥蒂地面对，他不怪任何人，没有报复的想法。因为没有意义，不如打好关系。就这样，圆滑、机灵、舒服地活着。他爱上读书和沉思，在家里买了一块白板，有什么想法就写几笔，就这样在涂涂写写中，一切都迎刃而解。

          他爱凛辰，凛辰有一种很特别的美，但他对这些没什么感觉。只是在懵懂中就混到一起了。凛辰那么可怜，令人越来越想保护她。凛辰那么美，像遥远夜空中的星辰。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相信他还活着，他在什么地方等她。

             在一个梦中，她又来到了那座冰川前，冥冥中，她知道，他是牺牲了自己，也给她留下线索。

             于是，她就站在那里，等着他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