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二十二章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应该分崩离析了。请顺着这本日记找到答案吧,你想知道的,你不知道的,它都会告诉你。”
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日记和匿名信,我立即给铭江打了电话,可是无人接听。扫了眼他空荡的座位,顾飞也没来上课,我隐隐有些担忧。
明明说过不管他了,偏偏忍不住去想。头又有些发痛,我使劲摇了摇脑袋,也许真像凝霜说的,我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一直以来情绪堆积在一起,迟早要爆发。
既然现在联系不到他,就先按他说的,从日记里找线索好了。
我翻开日记。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
不出所料,我和顾飞分到一个班里。
对提前了解了学校的我来说,和这里的人打好关系轻而易举。而顾飞不一样,遭受过家庭暴力的他连普通社交都做不到。
这一切得从初中讲起了。
初中时,我和顾飞在一个宿舍,某次回来,他被锁在门外面,浑身都是水站在走廊上发抖,后来我和其他人了解情况才知道是他哥哥来学校看他。说是看他,就是用些无聊的恶作剧把他捉弄一番,堂而皇之地走掉了。
自那之后,他就很少说话。每天来学校都能看到他身上多点伤痕,如果不是无聊的同情心占据顶峰,我不会和这种懦弱的家伙扯上关系。
“给。”我把口袋里的创可贴扔给他。至于我为什么随身带创可贴,初中那会和几个痞子混在一起,经常去惹事,所以烙下不少伤痕。他看我一眼,接着创可贴快速离开我的视线。
再后来,他好像黏上我了,每次打架的时候,都能看到他躲在远处围观。
一开始我也没在意,只是他偷看的次数多了,和我混在一起的痞子看出异样,就把我叫到旁边教训一顿。
“你妈的,还收起小弟来了,操!”我抱紧身体,等他们拳打脚踢尽兴了悻悻离开,才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掸了掸身上的灰。
“没事吧。”他对我伸出手。
“滚开。”我推了他一把,像个懦夫一样跑走了。
浑身的伤口都发疼,但也没什么大碍。到了明天,我依旧会和那群痞子混到一起,像无事发生一样。
因为我喜欢。喜欢他们在胜利后咆哮,撕开衣服露出野性的一面。
就在那时候,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变态。无药可救的变态。
有时,人为了维持现状,会不停的伪装自己。
我也一样。
学校就像一个小型社会,投影着各种人勾心斗角的模样。
所以我更喜欢和那群痞子呆在一起,不需要思考也不管输赢,只要有人动手了就一股脑冲上去。我甚至觉得,这些痞子在利益面前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
坐在教室里打发无聊时光,我看顾飞朝我走过来,把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
“谢谢。”
上面这样写。我觉得有些可笑,当着他的面把纸条撕碎,狠狠踩了几脚。
“不需要。”
听了我的回答,他耸耸肩走回去。有人好奇刚才的情况过来问我几句,我随便敷衍一下,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好不容易磨到下课,我来到痞子们聚集的地点,一个光膀子的猎豹在街头处着,看到我挥了挥手。他在这群痞子里算个头头,也是当初他同意,我才能跟这群痞子一块瞎混。我微微弯腰以示尊敬,跟着他走进荒废的厂房里。
像这种大场面的混战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有时就为了屁大点的事,两边都能拿刀砍个来回,我看着两边几十个人蓄势待发的样子,不禁摸了一把冷汗。
“别这样,唔,哥——”
我正准备钻进人堆大干一场,好像顾飞的呼救声传进我耳里。
顾飞?他怎么会在这里?
带着疑问,我趁混战悄悄溜出去。大约走了半路,我看到一只比我年纪稍大的鬣狗拽着顾飞的头往路边的痰盂里按,无论顾飞怎么求饶都没松手。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就是他哥哥了。
“喔。一个娘生的都残暴成这样。”我看鬣狗耻笑他的摸样有些犯恶,就从地上拾了块板砖绕道他身后。
砰。用力砸下去,板砖摔个稀碎,鬣狗一时还没反应,等到血流出来,他才抱着头破口大骂。
“呦,看来我下手还是太轻了。”我又捡一块砖头,还没起身就看他语无伦次地逃走了。顾飞怯生生地看着我,支吾不清地说些什么。
“又要道谢?”我掏掏耳朵。
“你这样不累吗?”他说。
我愣住了。也许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有点震惊,也许是因为他问的问题让我难以开口。累吗?怎么可能不累啊。但比起学校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常,这里好太多了。
半晌,我头也不回地甩他一句:“关你屁事。”
之后,鬃狗依旧找过顾飞麻烦,不过因为他和我形影不离的关系,每次都没能成功,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对顾飞报复的想法。
但这也给顾飞带来其他麻烦。
因为我社交广泛的优点,很多人都想和我搞好关系,而突然出现的顾飞就像一根刺,谁见了都想把他从我身边剔除。
果不其然,找茬的人越来越多,顾飞本就沉闷的性格进一步加剧了矛盾,有些甚至敢在我眼前做些不入流的小动作:板凳上突然出现的图钉,课桌上的涂鸦,威胁信,各种手段都用了一遍,又有谁能想到,做出这些事的只是一群初中快毕业的学生。
某次我路过厕所时,看见一堆人把顾飞围在中间,我没立刻阻止,还想着观察观察顾飞的反应,没想到前面站的人一拳就掏中他的脸,而他连闪躲的意思都没有。
白痴?我气不打一处来,最后还是冲进去把那堆人教训一顿,抱着他赶到医务室。
“你能不能别当怂蛋。”我坐在他旁边很不情愿地削了个苹果,然后放进自己嘴里,“是想一辈子活在你哥的阴影里吗?”
“也许吧。”他回答,然后掀开被子从医务室走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恨不得那拳是自己打上去的。
俗话说的好,天道好轮回。上午是顾飞被打,下午就轮到了我。看那群痞子一个二个鼻青脸肿堵在校门口,我就知道自己是没戏了。
被他们拖拽着来到熟悉的巷口,我被压着跪倒在地上,只能用余光瞥见猎豹愤怒的表情,看样子,估计昨天一点甜头没捞到还挨了一顿痛打,索性就拿我当借口泄愤了。
“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把脚踩在我膝盖上威胁道。
“做了什么?哦,想说我逃跑啊。”我笑了笑,两只腿都跪的发麻,“打赢了就吹自己牛逼,打输了就把锅甩给别人,真有你的。”
话刚说完,一拳头就砸到我鼻子上。发酸,发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感受,大脑嗡嗡乱响,视线看不清前面,然后一股热流顺着脸淌到地面,红色的,应该是血了。
“你他妈嘴硬啊,怎么不说话了?”猎豹掐着我的脖子我把提起来,劲大的我都能感觉到他爪子陷进皮里。呼吸不过来,就跟要断气似的,也发不出声音。虽然我想过很多种死法,但这么死在这应该挺狼狈的。
都要死了,还想这么多干嘛。止不准第二天,就能在这发现一具意外死亡的尸体呢。
再见啦,糟糕的生活。
“喂,看这边!”
有谁喊了一声,再次睁开眼,顾飞出现在猎豹身后,很果断一脚踹到他裆上。我看猎豹猛地把我松开,一脸痛苦地捂着裆跳来跳去。不得不说,那一脚下去看得自己裆都有点发痛。
“愣什么,走啊!”他拉着我的手冲出去。多亏他反应及时,我们才能趁空隙跑出去。躲在巷子里,听那些痞子的声音渐渐消散在耳边,额头上的汗珠终于滑下来,我松了口气,甩开顾飞的手。
“你不怕死?”
“不是你说别当怂蛋嘛。”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瘫在路面,满是劫后余生的舒爽感。不得不说,我有点喜欢他了。
“顾飞。”我扭头看着他。
“嗯?”
“挺像样的啊。”
后来一段时间,我再没见到过那群痞子。听一些人说,他们又去惹事,可惜踢到了钢板,被隔壁学校戴眼镜的狼人揍了一顿。
“铭江。”顾飞坐在我旁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怎么?”我看着他。自那件事之后,我们的关系好了一点。至少他能正常和我说话,不像原来躲在八丈远的地方悄悄看我。
“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好?”他指着我脖子说。我摸了一下,猎豹留下的那道伤口渗进肉里,看着就触目惊心,为了避免麻烦,我还得穿高领遮住伤口。
“短时间想愈合也是件难事,估计之后还会留疤。”我回答。
“把头伸过来。”他勾勾手,我半信半疑地把头伸过去,看他把手里的黑色颈圈系上来。
“这什么玩意···你审美有毛病吧?”我吐槽道。
“总比你大热天穿毛衣强。”
“穿毛衣也比戴你的东西好,谁知道会不会招邪。”旁边坐着的青蟒插嘴说。我盯了他一会,确认他是有求于我的一批人后笑了笑:
“你事儿管的挺多哈。”
“只是觉得铭江你应该和更好的人交流才对。”他有些慌张的避开我的视线。
“那我告诉你,这是我兄弟,你管不着。”
听了我的话,青蟒乖乖闭上嘴,我回头,顾飞做在原来的位置,用书遮住自己的脸。
他笑了,笑得挺好看的。
日记到这里结束了,后面的几页被刻意撕掉,只留下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文字。如果日记的描述是真的,又是什么导致铭江变成现在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
我想被撕掉的几页日记应该能给我答案。眼下的线索只有这串文字:
E 7 5 3
似乎为了刻意提示我,还在7上加了英文翻译。
7 ← seven
那依次类推:5 ← five,3 ← three
E seven five three
更乱了。我立刻否定这个想法,既然只在7上加翻译,也许正是提示我只有7需要被翻译。
E 7 ← seven 5 3
如果只是翻译的话,用“=”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用“←”?
7 ← seven
← seven
←
如果把←换一个方向呢?
→ seven
再把字母倒过来呢?
→ neves
“内维斯”?
等等,我记得仟曾经和我说过一本叫做《内维斯的旅途》的书,那开头的E很有可能表示书的编号——图书馆!
目前能得到的结果只有这些,不管对错,先行动起来吧。
随便编了个理由,我从教室跑到图书馆。学校的图书馆很大,两层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书籍。我走到前台,向管理图书的耳廓狐问道:
“打扰了。请问这里有E编号的书籍吗?”
“你确定没搞错?”耳廓狐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清单放到桌子上,“图书馆的书都是L开头的。如果没搞清编号就很难找了。”
“那你听过一本叫《内维斯的旅途》的书吗?”我追问。
“没听过。图书馆这么大,所有书都记住也太难为我了。”她说完又开始继续手上的工作,我像蔫了气的皮球,坐到一边的座位上失神。
她说的没错,在这个两层的大图书馆里找一本连类型都不知道的书,无异于大海捞针。
在一个二层的大图书馆····
“其实学校地图书馆有三层。”仟的声音突然闯入耳朵,我怔了一下,闭上眼努力回忆起这段记忆。那是一个午后,仟在走廊咋咋呼呼的和我推荐手里的蓝皮书。
“小巴启,看看这个呗。”
“神经啊。我平时事都够多了。”我果断拒绝他。
“好吧,铭江也不答应,那我自己看好了。”他说着,把书夹到咯吱窝,“对了,其实图书馆有三层来着。”
“你没犯病吧,建筑在那摆着呢只有两层。”我拿看弱智的眼神白他一眼。
“真的。”他信誓旦旦地说,“这本书就是从三层拿的。二楼最拐角地书架后面有一扇门,我看上面标着废置书处理室就想着进去顺几本看看。”
“所以?”
“那扇门里有楼梯,楼梯上面有个小房间。”他接着说,“也就是第三层。有好多书就摆在地上,都生灰了,窗户也没开,进去差点呛死我。”
“所以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这本书顺回来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光他旷课的次数就够重上三年了,居然还堂而皇之的从图书馆里拿书,好在没人发现。
“反正都是要丢掉的,我拿来看也没什么关系。”他把手指向书的边角,和图书馆的书不一样,这本《内维斯的旅途》是以E开头为编号的书籍。
“这应该是废弃书的标志吧。只有那个房间的书是E开头的。”他说着,又把书抱进怀里,“放心好了,我看完会还回去的。”
“最好是。”我看他笑着把手搭上我的肩膀,慢慢地向前走。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他的结局就不会这么悲惨了。
·····
睁开眼,我把信纸从口袋里拿出来。
E 7 5 3
以E为编号的书籍《内维斯的旅途》在图书馆三楼。
三个字符都有了解释,剩下的5,等找到那本书,应该就知道答案了。
整理一下情绪,我找到二楼最后一排书架,确实发现了仟说的木门。轻松地拧动把手,我踮着脚走进去。
楼梯铺满的灰尘上有一排脚印,很清晰,看来这个房间在近几个小时里还有人来过,我拿脚对比了一下,和我差不多大。排除脚大的情况,这应该是位男性留下的。
当然,我最在意的还是那本《内维斯的旅途》,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它,慌忙地赶到第三层的房间,在乱成一团的书页上,我看到了那本蓝皮的书籍,以及日记的残页。
今天是不得了的一天。
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叫仟的傻逼。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我下载了一个叫兽蓝的软件,那个软件有一个很特殊的提示音,然后我忘了关提示音,在走廊聊天时响了起来。
“你也用兽蓝?”虎斑犬突然从走廊另一边跑过来,一脸激动地摇晃我的肩膀。
“等会,你别晃我。”
“你也是同——”
我没让他说出来,拽着他的衣服,我把他拖到楼梯口的死角才停下:“你脑子有病吗?说话看不清场合?”
“唔···”虎斑犬看我发火的样子,一时有些语塞,“抱歉。”
“你不是高一的学生吧。我没见过你。”
“我是高二服装系的仟。”他挠了挠头,“你呢?”
“我可没说要把名字告诉你。”把他丢在那,我自顾自地走回教室。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结果没想到那家伙这么难缠。下午是班会课,我特意挑个后排的位置玩手机,突然有东西砸到我这边,我拾起来看了一眼,是小石块。
谁这么无聊做这种事。
我扭头看向窗外,虎斑犬正踩着树丫笑嘻嘻地看着我,得意地挥挥手。
“我靠。”我骂出声。
“靠谁啊?”下面有人接了一句,全班都哄堂大笑。我看讲台上的严忌黑着脸就知道大事不妙,只能忍气吞声地低下头。
这个傻逼,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挑事。
一下课我就飞速冲出教室,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家伙悠哉地挂在树上,甚至嗑起了瓜子。
“哟,你来啦。”他伸个懒腰,从树上跳下来。
“你他妈有胆啊?”脑子里全是刚才在课上出糗地模样,我一拳砸在树干上,恼火地瞪着他。
“别这么凶,我就问你要个名字。”
“你要名字的方式就是爬树上朝我丢石子?”
估计是我的语气太冲了,他陷入沉默,脑袋耸拉在那里像受了委屈似的。本来就是他的错,这么一搞,弄得好像是我有问题。这么尴尬的对视一会,我先开了口:
“铭江。”
“嗯?”
“我说,我叫铭江。”撂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放学后,我在鞋柜里发现一封信,信封的右上角用黑水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一回头,虎斑犬躲在后面一排鞋柜那盯着我,发现我在看他后一溜烟跑出我的视线。
“白痴。”我暗骂道,却不自觉地笑出来。
原本我的交际圈里只有顾飞一人,仟的出现就像是个意外,打破了这个平衡。顾飞也发觉我和他的距离在变远,渐渐尝试和别人交流,有了自己的交际圈。
平时有空的时候,我和仟就聚集在废弃教室里随便聊些东西打发时光。
也正是通过这几周的交流,我发现仟的思想真的很跳脱,想什么就做什么,甚至都不经过大脑思考,例如今天,他突然告诉我要和兽蓝上的网友见面。
“我发现你真的有病。”我坐在他前面的桌子上一把揪过他的衣领,“见面就算了,还把我叫到这。万一他把我们都抖擞出去怎么办?”
“不会这样的,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啦。”他摆摆手。
“就因为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我才会担心。”一想到初中时顾飞的遭遇,还有我周围那群人谄媚的嘴脸,一股恶寒涌上来,“你别把别人想得太好,人心比你想的复杂多了。”
“铭江。”他突然换了语气,很严肃地看着我,“你就这么提防别人吗?”
“我乐意。别想教训我。”还想继续说下去,只见门被推开,一个戴眼镜的狼人从门外走进来。我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巴启,是那种没什么人愿意接近、所谓的好学生。
仟这个白痴,见网友就算了,连陌生人都能放进来。我拦到巴启前面,故意用冷淡的语气开口说:“呦。这点破事学霸也要掺一脚啊。”
“呃,你可能搞错什么了。我也是同性恋。”巴启说。
我愣住了,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不知道。面前这个在市里得过奖的学霸,在我的面前,一脸平静地告诉我他是个同性恋?
我带着疑惑回头看仟,仟则很激动的搂住巴启,连尾巴都跟着摇起来。
“你,你真是——”
“我是同性恋。”巴启握住我的手重复一遍。
虽然仟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巴启不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但我还是不放心。哪怕过去一个月,我依旧在暗地里偷偷调查他的底细。
无论我怎么调查,这位像透明人一样的学霸始终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或者说他就是这么单纯,单纯到用能上重点高中的成绩跑来不伦不类的技校。
看着他和仟在天台上疯闹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算了,也许他和仟一样,是脑子缺根筋的白痴吧。我这么想。
“铭江,你脖子上的颈带能借我玩玩吗?”仟突然凑到我面前,把手探到我脖子上。
“起开起开,什么你都想碰一下。”我故意把颈带拉开,露出那道深陷进去的伤口,“这是别人送给我遮疤用的,这你都要抢吗?”
仟听完立刻收回手,乖乖坐到一边。
“你原来打过架吗?”巴启问。
“打过。”我回答。
许久,巴启像是泄气一样摊在我身上:“其实前几天,我和翻墙进来的混混打了一架。”说完还掀起自己的衣服,肚子上那块拳头印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你脑子犯抽是不是?”我脱口而出。
“可我还是把他们打跑了嘛。”他撅嘴小声反驳,“而且我原来有和狼爹练过。”
“这不是练不练过的问题吧。”我揪着他的后颈把他提起来,“大学霸,用你的脑瓜好好想想,那是一群人,你只有一个,他们再拿着钝器啥的你要受了严重伤怎么办?你当真觉得这破学校会管事?”
“可是··”我看他还想反驳,就攥紧拳头给他来了一拳。
“疼吗。”
“疼。”他老实回答。
“下次还敢吗?”我接着问。
“不敢了。”
“好了好了,让我看看伤。”仟拦在我俩中间,把手伸到巴启的伤口上戳了两下,“对了,我刚刚听你说狼爹,那是你父亲吗?”
“嗯。”巴启靠着铁丝网坐下,缓缓开口说,“我小时候被遗弃了,是狼爹把我养大的。然后家里条件比较差,所以他把什么好的都让给我。”
“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做点事情报答狼爹呢。然后我去尝试过打工,被骗了,一分钱都没拿到,试了好多方法,我最后发现,除了学习外,我好像一无是处。”
“也多亏了我学习好,在这边拿到奖学金轻而易举。于是我放弃重点高中的录取书,上了离家很远的技校。我准备把这些钱攒着,等到毕业了,亲手交给他。”
巴启在说,我就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仟像个白痴,还没听一半就哭得稀里哗啦的,直接冲上去把巴启抱到怀里。
“好了,仟。我都没哭呢。”巴启拍着仟的后背安慰道,“反正我现在过得很好啊。和你们在一起,我很开心。”
“小巴启。”仟把头抬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嗯?”
“铭江。”他又回头看着我说。
“干嘛?”
“我们三个,都要好好活着。”
“翻墙去玩吧。”又是一天,我们三个聚集在废弃教室里,仟突然开口说。
“你脑子犯抽?”巴启说了我想说的话,顺便给了仟一拳。
“你想给你一片红的成绩单上加两笔也没人建议。”我补充道。
“可我们三个,从来没好好出去玩过一次吧。”仟一本正经地说。我思考了一下,除去在废弃教室聊聊天,去天台吃午饭,我们好像真没正儿八经地出去玩过。
“一块去呗,我一个人多无聊啊。”
“行吧。你请客。”巴启没抵住他软磨硬泡,屈服下来。
“那铭江?”
“学霸都同意了,还需要问我嘛。”我一踩凳子跳起来,稳稳地落在地上,“走了。”
学校的围墙不算高,铁杆子上的尖刺都磨秃了,但外层的地上洒满了玻璃碴,一不小心就能磕个头破血流。我先一步跨到铁杆子上,一撑劲就从墙头翻出去。
“小巴启,手给我。”仟骑在墙头对巴启伸出手。
“那边几个,干什么的!”路过巡逻的保安看到我们个在墙头这,举着警棍就跑过来。仟猛地吓一跳,身体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喂!”我慌忙伸出手,下面一片都是玻璃渣,要是摔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点。”巴启顺着栏杆跳上来,一手搂着仟,一跃而下。
仟还停留在刚刚摔下来的姿势,被巴启抱着安稳落地。我看着保安,莫名有些恼火:“去你妈的,一群吃干饭的傻逼!”说罢竖着中指踹了几下栏杆。
“走了。”巴启招呼一声,仟这才有点反应,拉上我跑出保安的视线外。
“刚才的事,谢了。”仟挠了挠头。
“没关系。”
结果我就不该对仟抱有任何期待。兜兜转转了一圈,仟把我们带到一处废弃楼里。
“我说,仟。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看着仟兴致冲冲地用石子在空地上画圈,我一阵无语。
“是啊,这里也没人施工,正好能随便玩。”仟说着又从哪抓了一把石子撂到地上,“比如跳房子,五子棋。以前只有我一个人出来,好没趣的。”
“也难怪没人跟你出来。”我转头看巴启,还以为他会失望,没想到他和仟一人一头的站好位置,齐刷刷地看向我。
“行,行。我玩就是了。”随便挑一个格子,我站上去。
时间过得很快,还没玩一会就到了午后。我在一旁看他们投入的样子,也就这时候,他们默契的好像看对方一眼就知道下一步的行动,我瞥一眼旁边的空地,已经被他们用石子刻画的面目全非。
“累了。中场休息。”仟喊了一声,直接躺在空地上大喘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跑了一千米似的。另一边巴启就舒畅许多,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仟,你下一步应该从这走的,不然我把这两边堵住,又是平局起步了。”他拿石头在方阵中间画了两笔,转头和仟解释道,“不算这局,你也输我有十局了。”
“不干啦。亏我还特意挑个擅长的。”仟就直接在地上打起滚,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学习比不过,游戏我也比不过。”
“哪有啊。小时候经常玩,记住规律了。”巴启说。
“铭江,你也不帮我。”
“帮个鬼,我早就被你俩撂边上了。”我没好气怼一句。
“等我一会,我去嘘嘘。”仟没羞没躁的喊一声,钻到后面的树丛里。
“这家伙。”我叹口气。过了有十分钟,我看仟还没回来,就对草丛喊了一声:“仟?”
沙沙。从草丛里突然窜出个陌生人,我和他对视了几秒后,听他大骂出声:“我靠,这怎么还有个小鬼!”话落,又有一堆人钻了出来。
“你管他呢,在咱们地盘溜达,总得让他吃点苦头。”站在中间的熊人说。
没等他们出手,我先上去给了熊人一拳。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是流浪混混,仟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个时候更不能让巴启搅进来。
“妈的,敢先动手!”谁踹了我一脚,紧接着这些混混就都围上来,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后背。
“铭江?”巴启察觉到什么,往我这边靠近。
“快走!”我喊了一声,可声音刚从嗓子蹦出来,那头熊就冲到巴启面前挥出拳头。
完蛋了。我闭上眼。 先不提巴启能不能抗下这一拳,就算扛下了也够呛。就他那副小身板,哪禁得起他们摧残。
“放开我!”我不停反抗,可身后的几个混混锁住我的手,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用,“可恶,巴启——”
嗖的一声,那头熊飞了出去。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眨了几下眼,巴启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儿,给我打了个手势:
我没问题,顾好你自己。
你这副小身板让我怎么相信你。眼下也没法考虑这么多了,我把原来从痞子那学来的招数全都使出来,好不容易才挣脱出去。等我撂倒身后的鼷鹿,巴启那已经解决了一群。
我从没见过巴启动粗的样子,今天算是长了见识。熊人从怀里掏出匕首,一股脑又冲上前,我看他偏头躲开了匕首,顺势拽着熊人的手臂往前一推,然后一个转身盘上熊人的后背,稳稳骑在他肩上。
“谁给你的胆子,敢过来挑事?”攥着他的脖子,巴启开口问。
“给我下来,你他妈想死吗!”熊人把匕首对准巴启的腿刺去。
噗呲。刀尖顺着熊人的脖子擦过去,巴启反拽住他的手,把匕首丢到地上。
“自讨苦吃,干嘛呢。”巴启从他身上跳下来,连同他的手臂一起,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
咔嚓。
折了,绝壁折了。
看到地上的熊人抱着手不停哀嚎,我怎么都想不到这居然是巴启做的。
熟练的动作,戏虐的表情,挑衅的语气,都和我印象里的痞子毫无差别。巴启就站在那,和平时一样,可现在却给我一种很难接近的错觉。
“想走吗?”他踩着熊人的手臂,对准扭折的地方用了劲。这熊人哪还有刚才的凶猛,嘴里的咒骂全变成了哀求。
“求求你,放了我吧!”估计是疼上劲了,他不停叫唤,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口型看出他在求饶。
“晚了。”巴启拾起旁边的匕首,对准熊人的脑袋。
腿站不起来。
我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那一瞬,我真以为巴启会把刀刺下去,但他偏了偏,把刀插在石头缝里,那熊人两眼一翻,吓尿了。
“操···”我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使不上劲。
巴启,我看不透他。明明和我们在一起是一副冒失的模样,打起架来就像变了个人。
“你们没事吧?”我回头,仟从旁边的树丛里钻出来,身上满是伤口。
“这话留给你比较好吧。”我从口袋里摸出几篇创可贴贴上去,虽然没什么实际作用,倒还能起不少心理安慰。大概吧。
“没事,傻大个不怕疼。”仟依旧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巴启走过去戳了几下他的伤口,看他疼的瞎叫后叹了口气。
“仟,还记得之前我受伤时你怎么对我的吗?”他问。
“那个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仇呢。”仟尴尬地挠挠脑袋。
“记得啊。”巴启很轻易地把仟抱起来,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所以,这是报应。”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甚至没反应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唔、嗯。”仟把头扭到一边,有些语无伦次。
好像就是这时候,我发觉到,仟动心了。
他似乎喜欢上巴启了。
临近校日祭的生活很忙碌,除了负责高一年级的摊位划分和社团代理,还有文艺汇演的事情要考虑,作为年级代表的巴启,理所应当担任了全部职务。
也因为这个,他和仟见面的次数少了许多。
“处理完这个,我睡一会。铭江,帮我把那边的东西收拾一下。”巴启趴在桌子上,困得睁不开眼睛。我把旁边一摞的名册搬到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仟偷偷摸摸在教室门口徘徊。
“仟。”我往他肩上一拍,看他吓得差点蹦起来。
“呜。别吓我啊。”
“是你自己鬼鬼祟祟的吧。”我白他一眼,“手里拎的什么?”
“一些零食,我想找你们出来玩的。”仟说,“都快一周没见到你们了。”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几天除了吃饭,巴启就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我偶尔在旁边帮一下忙,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他真的该抽个空好好休息一下,从上次出去玩回来后,我还没见他这么疲倦过。瞥一眼身后,巴启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小声点,巴启睡着了。你先回去吧。” 我堵在门口,好不容易没人在教室能安静一会,可不能让这家伙扰了清静。
“那好吧。”听了我的话,他有些沮丧的垂下耳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没说话,悄悄跟了上去。
哗啦。冲水声。仟从厕所里走出来,把手里的纸团扔进垃圾桶。
“怎么,打完了?”我抵着门框看他。
“呀,你都看到了。”仟挠了挠头,“居然偷看我唉,大变态。”
“瞧瞧你自己,你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吧。”我伸手抢过他的手机,界面依旧停留在巴启熟睡的照片上。
“你喜欢他?”我问。
“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吧。把话说明白。喜欢就去追,别偷偷摸摸做这些事。”
“可他那么优秀。”
“你也是。”我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到跟前,“听好了,仟,你要是喜欢巴启,放手去追就好了。剩下的我帮你罩着。”
这大概是我说过最仗义的话了。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回到班里,我看巴启趴在桌子上小酣,准备把他摇醒。
“别动。”旁边金发的犬兽人打断我的动作,“阿启休息呢。什么事等他起来再说吧。”
“哦···”我坐回座位,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刚刚阻止我的似乎是个叫刻力余的家伙啊。嗯。阿启。他和巴启很熟吗?算了,等巴启起来再问他好了。
结果到了放学,巴启才有那么一丝醒来的迹象。
“哈—抱歉,最近事多,有点嗜睡。”巴启在我旁边伸懒腰,顺便打了个哈欠,“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聊聊天。”我回答,“边走边说吧。”
“嗯。”他收拾好书包,把眼镜夹到鼻梁上。
我从之前就很好奇,巴启明明是个足够优秀的人,可他偏偏要把自己身上的优点全都藏起来,硬是装成一副谁都看不穿的老实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比起这个,那个叫刻力余的更让我在意。
“巴启,你认识刻力余?”我问。
“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说着,转头看向我,“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不是。看到他在你睡觉时守在旁边,有点好奇。”
“···唉。这家伙。”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喜欢刻力余吗?”走到他前面,我停下脚步问。大概没想过我会这么直球的说出来,巴启呆了好一会,慢慢缓过神: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蛮好奇的。当然,我也不会白问你。”我扯了一下颈带说,“其实,这个算是我一个比较喜欢的人送给我的,他的名字——”
“顾飞是吧。”他接着我的话说。
“你···知道?”
“也不算知道吧。”他挠了挠头,“你平时有往他那看的习惯。如果是一天两天还能理解,但每天都这样就有些奇怪了。”
“这样··啊。”我苦笑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个习惯。那顾飞会知道吗?一想到他现在和别人一起,和我的距离在慢慢变远,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什么时候,连仟都有了前进的目标,我却还在原地踏步。
“我——”
“刻力余喜欢我。我也给过他机会。”他踩在落叶上,似乎有些犹豫,“但他都放弃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和我说。看着他落寂的神情,半晌,我和他都沉默了。
“算了,聊这些沉重的话题干什么。”他猛地拍拍脸颊,又恢复开朗的模样,“走吧。”
“你不累吗。”他回头,我正对着他的视线,又问了一遍:“你不累吗?”
他没立刻回答我,只是安静地看着远方。校门外,一只带着伤疤的灰狼向他挥挥手,转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累啊。因为我想成为他理想的模样。”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我这辈子说不出的话。尽管我知道,他在说谎。
那之后,我找到了顾飞。
“铭江。”他和几个朋友在操场打球,看我走过来,就吆喝我一声,“你怎么来了。”他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一脸惊讶地问我。
“没事,想和你聊聊天。”我回答。
“行。你等我一会。”他回头对几个朋友喊:“我今儿有事,改天再打!”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走过了学校,走过了商业街,甚至走到初中那会废弃的工厂,我瞥了他一眼,他变了很多,变得开朗了,变得能和人主动交流,有了自己的朋友。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铭江。”他突然开口说,“你有心事?”
“大概吧。”我敷衍的回应道。
“……”他看我不想说话,便也陷入沉默。
深夜。
我们依旧在街头走着,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个破城市到晚上也是喧嚣的样子,从来没改变过。车辆在马路上飞驰而过,灯光像斑点似的撒在道路两旁。
我有一刻离开过黑夜吗?
我不知道。我居然有些害怕,害怕的想要流泪。
连大脑都没法思考了,我停下来,看顾飞走到前面,走到比我更远的位置,我蹲在原地,像白痴一样哭喊出声。
“铭江?”他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掉泪,我一直都很倔,倔的谁都拉不住。可我现在才发现,所有人都离我越来越远,只有我停在那儿,慢慢笼罩在黑夜里。
“我没事,别管我!”我吼他一句,他大概被吓到了,身体还抖了几下。冷嗖嗖的。明明听人说眼泪是温热的,可我脸上那两行水珠却那么凉。
“没事了。”他拍打我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真可笑。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妄图安慰我,可我偏偏沉浸在他这份温暖里,挪不开脚步。
“其实,铭江,我挺羡慕你的。”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说,“你身边总是围绕那么多人,大家都很看好你。不像我,没人注意得到我。”
“我很羡慕铭江,有那么多人围着转。如果我努努力,以后是不是能像你一样,可以找到很棒的女孩。”
“顾飞,其实我——”
“铭江,我们都会变得更好,对吧。”他看着我说。明明他什么都不明白,那些人接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得到他们想要的。可我看着他的眼睛却没法开口。
我不忍心破坏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他努力争取来了,哪怕只是短暂的,虚假的也好,至少,我不想看他失落。
“嗯,会越来越好的。”我抹掉眼泪,撑出一个笑脸。
那之后,我再没去见过他。而他像原来一样,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蓝皮书上的残页到此就结束了,我的心情却一言难尽。
仟喜欢我,可我从没发现过。但这些又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E 7 5 3
最后的线索全指向了没解开的数字“5”上,我翻开蓝皮书,上面仟留下的字迹仿佛还在昨天,顺着他的笔记,我翻到目录那一页。
“名叫内维斯的使者开始了他的旅途,他翻过山丘,他爬上高楼,他见证死亡,他经历苦痛,最后,他乘坐小船来到人生的岔路口,这时,命运让他做出了选择。”
“内维斯的人生一共有五个阶段。”
“沉溺,坠落,淹没,消失,溺死。”
看着仟留下的记录,我陷入沉思。
五个阶段,这应该就是数字“5”要表达的意思了。
这五个阶段对应了内维斯的人生。如果把内维斯换成仟的话,仟的结局,是溺死。
溺死。那最后的线索应该就在仟溺死的湖边了。
带着日记残页和蓝皮书,我匆匆赶到湖边。一切都和两年前一样,那片刺眼的猩红也早在岁月流淌中淡去了踪迹。顺着湖边走了一圈,连草丛都翻了遍也没找到线索,我掏出信纸,看上面没解开的字符陷入沉思。
E 7 5 3
E在提示我图书馆里有废置书处理室的存在
7表示的是蓝皮书《内维斯的旅途》
5代指内维斯人生的五个阶段
3指的是图书馆三楼·····
可E和3的提示都指向图书馆三楼的废弃书处理室,按理说每个字符的提示应该各不相同,而且都遵循着依次类推的规律,先找到废置书处理室,才能得到《内维斯的旅途》,然后是书里的五个阶段,那数字3指的,会不会是五个阶段里的第三个阶段?
带着疑惑,我翻开蓝皮书里第三阶段的位置,看见了副标题右边标注的话:
向前看
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都和仟有关,那仟会从哪里,或者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呢。
“回到原点,向前看。”
突然在耳畔响起的声音是那么熟悉,我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未来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吧。我希望有一天,哪怕我们忘记了彼此的模样也能记得,记得我们相遇的地方,然后继续向前。”
仟的话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而我的心里也有了答案。
回到我们相遇的地方,教学楼的废弃教室。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教室的门被谁特意打开了,讲台上放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而木盒里面,就是日记最后的残页,以及一杆充好电的老式录音笔。
顾飞变了。
变得很张扬。
利用我的名义。
起初,我并没在意这些事。可当我亲眼目睹他把违抗他命令的人从楼梯上推下来,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楼道口。
“铭江···”仟蔫巴蔫巴的跟在我后面,两只手不安分的搓来搓去。
“别烦我。”我加快步伐,心情有些烦躁。
距离他喜欢巴启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这个怂蛋除了口头说说以外一点进展都没有。一想到我给他创造的数次机会变成哑炮,我就一肚子窝火。
“快道歉,听到没有!”
“放开我!明明是你们撞上来的!”
从楼上传来几声刺耳的争吵,我没太在意,继续向前走着。毕竟是个不入流的技校,这点程度的争吵就好比家常便饭,见得多了,自然就麻木了。
正当我准备拐弯时,轰的一声,一只雪豹从楼梯上摔下来。
“啊——”
雪豹抱住脚,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堆人围到前面,争先恐后地拿手机把情况记录下来。没人去帮忙,所有人都看着他在地上嘶嚎,我往楼上看了一眼,方才还在楼梯口的一群人早就不知所踪。
“铭江,过来搭把手!”等我回过神,仟已经把雪豹背到背上。
“哦,好。”我跟上去。
坐在教室里,我看着仟一遍又一遍给雪豹擦拭伤口,许久后,终于缓了口气。
“还记得是谁把你推下来的吗?”他轻轻摇晃雪豹的双腿问。雪豹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怯懦。
“这个时候还有必要装傻吗。”看着雪豹,我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铭江!”仟打断我的话,转头安慰雪豹说:“你别在意,他就是性子比较急。”
白痴。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自己的。
明明很清楚是谁干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可能是不愿相信吧。
尽管只是一闪而过,我还是看到了。
顾飞笑着,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楼道。
时间过的特别快,转眼就到了下午。我特意避开了仟和巴启,独自走上三楼。和我想的一样,顾飞被一堆人围着,有说有笑的聊些什么。
“顾飞。”我喊了一声,他看我走过来,似乎有些欣喜。
“铭江,你怎么来了?”他握住我的手,转头把他那群伙伴招了过来。
“铭江,没想到你真的认识顾飞啊。”
他那群朋友这么说着,全都一拥而上。我看被撂在一旁的顾飞,心里有些难受。
原来你把我当做交友的借口吗,顾飞。
“今天早上,我看有只雪豹从楼上摔下来了,所以想来问问。”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他。
“哦,你说格兰啊。是我做的,谁让他不听话。”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像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不会内疚吗?”看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我问道。
“为什么?”他反问我。
为什么。
明明有人因为他的行为受伤了,为什么他还能保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聊着聊着,我才发现,原来他把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当成融入群体的资本,当成了自己的勋章。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一个施暴者,看着他肆无忌惮的宣扬他的过错,顾飞这个人在我眼里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一束不起眼的光,慢慢消散在黑夜里。
许久,我把手伸向颈带,轻轻勾了一下,颈带就从脖子上掉下来,坠到地面。
“铭江,你干什——”
“顾飞,我们断了吧。”推开他的手,我缓缓开口说。
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崩塌了,碎的七零八落,怎么也拼不回原本的模样。
他那群朋友看他出糗的样子,边笑着离他越来越远。
他看着我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恨你。”
之后,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就像初中那会,他变得沉默寡言,而我依旧被人群包围在中心,好像从来都没变过。
“铭江,你的颈带呢?”教室里,巴启看到我裸露在外的长疤问我。
“弄脏了,我就丢了。”我笑着回答。
丢的只有颈带吗。
我明明很清楚。
手摸在伤口上,好像撕裂一样的痛楚传遍全身。可能永远也不会结疤了。
看顾飞缩在角落里,我这样想。
放学了,等所有人走干净,我趴在课桌上眯了一会,醒来就到了夜里。不想回宿舍,不想看见顾飞的脸,犹豫了一会,我给仟打了电话。
“仟。”
“铭江?正好我要找你。”
“那就去天台吧。”我顿了顿,“聊聊天,顺便,陪我撸一把。”
无论在哪里,黑夜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石楠花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我抵着栏杆,浑身都有些发烫。风很大,吹在身上凉丝丝的,我看了一眼仟,他把地上的纸团塞进口袋里,不时地往旁边看两眼,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白痴。你慌个什么劲,反正也没人看见。”我笑两声,从口袋里掏出压扁的烟盒。
点一支香烟,放到嘴边吸一口,等嗓子里全是那股味,我又把烟头碾到栏杆上。很呛,很难受,快要窒息了一样,有什么顺着呼出的烟气一起,慢慢消散在空中,没了踪迹。
“你哭了?”仟趴在我旁边,狠劲拍了拍我的后背。
“也许吧。”我摸一下眼角,滑滑的,湿湿的,怎么也止不住。
仟不说话了,抬头看着月亮,过了很久对天空长嚎一声。
那是狼嚎吗?
我止住眼泪。
“小巴启告诉我,难受的时候,狼嚎会好很多。”他停下来,侧身看着我说。
“小心有人告你扰民。白痴。”我回头,看他沐浴在月光下,而我依旧笼罩在黑夜里,没能迈出脚步。
“铭江。”
“嗯。”
“我准备在巴启生日的时候向他告白。”他说着,握紧了我的手,“你会支持我吧。”
会的。只要这么对他说就好了。
然后呢。然后呢?
看着你们在一起,离我越来越远吗?
我不知道。
也许是没得到我的答复,仟有些失落。
“我不是说了,会一直支持你的。”我偏过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只能忍着眼泪,用沙哑的嗓音回答:“你先回去吧,我自个待会。”
“··好。”他没在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天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笑着,笑容却很无力。
月光下,只留我的影子在地上孤独徘徊。
仟出事了。我以为这是巴启的玩笑。
可当我亲眼看着他倒在仓库里,满身斑驳的时候,那一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旁边。救护车的鸣笛,巴启的哭声,周围的指责与辱骂在大脑里乱成一团。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还让我对他出去准备礼物的事保密。
为什么会出事?怎么可能会出事?
身体像虚脱一样,砰的一下倒在地上。
仟是同性恋的消息自此炸开了锅,无论我怎么替他辩解,招来的都只是嘲笑和鄙夷。看着他在病床前一天天消瘦,我却无能为力。
“还不行吗?”看巴启推开病房门无力地走进来,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不受理。···学校把证据抢走了,一点都没留下。如果有下次,他就要给我们记处分了。”巴启垂头丧气的坐在病床边,手里握着医院的发票。
我看得出来,巴启真的很在乎这段关系,他甚至把攒的几万块钱全拿出来垫了仟的医药费,我也把之前打零工的钱全掏了出来,尽管这样,看着一天天变长的费用单,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很贵吧。”仟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停留在窗外,“我付不起。”
“先把你治好,其他的都好谈。”我回答。
“把我治好,然后呢。”他说着看向我,只是从那眼里,我连半分生机都看不到,“反正也回不去了。收手吧,别把钱浪费在我身上。”
我沉默着,一点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能说什么呢,他都不想活了。
被侵犯,被嘲笑,连同性恋的身份也被扒拉的一干二净,甚至连他那些所谓的家人都不来看他一眼。无论我怎么乞求,得到的只有他们偏见的恶言:傻逼同性恋,活该。
活该。
凭什么。凭什么在这社会上,我们连被正眼看待的资格都没有。
“····给我活下去。”
“给我好好活着!”巴启拽住仟的衣领,冲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累了就说出来,我们和你一起撑,不准说这种丧气话!”
“我们三个,都要好好活着。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嘛。”他在颤抖,他在害怕,可就算这样,他依旧用恳求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不知怎的,仟也哭出来,最后,他们相拥而泣。
我始终没说话,在旁边看着他们。
明明这时候,我应该见证了仟的告白,看他们带着我的祝福好好生活。
可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没人愿意帮我们。因为我们的性取向,连立案的资本都没有。因为调查凶手会危害到学校的利益,所以我们就活该受着这份屈辱活下去。
而那些人呢,依旧会心安理得的生活,像无事发生那样。
所谓的公平就像一堵薄墙,在他们的偏见面前不堪一击。
也许是因为巴启的话,仟比当初自暴自弃的态度好了许多,能和我们主动说话了,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就像回到当初那样。
今天轮到我看守,和往常一样,我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正盯着窗户发呆,看我走进来,笑着打了招呼:
“铭江。”他对我招招手,“你来了。”
“嗯。”我回应道,“我带了早点,趁热吃吧。”
“好。”他随便扒了两口,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事。”
“有事就说,白痴。这么憋在心里不憋死你。”我把手放到他头上呼了两把,手感很差。虎斑犬就是这样,浑身的毛都秃哇哇的,连笑的时候,眼睛都和杂乱的黑毛混到一块。
“别揉了,虽然毛短也不代表不会打结啊。”他嘴上抱怨着,却依旧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摸了有一会,我把手松开,他顿了顿,又开口说:“其实,我现在还喜欢巴启。”
“嗯,我知道。”
“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就比如说现在,我是同性恋的事几乎被所有人知道了,没人愿意帮我。”
“我知道你们很好,可除了承担我高额的住院费以外,你们还要接受精神上的压力。尤其是巴启,我知道他在瞒我一些事情。就像那次,出去玩的时候,我看到他打架了。”
“你也看到了,对吧。差一点,差一点那头熊就要死了。他就像个痞子一样,可他明明才十六岁,究竟是什么能把他逼成那个样子,却又能让他转头用温柔的话来安慰我。我不清楚,也许真像你说的,我像个白痴,从来没顾过任何人的感受。”
“你天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很累。而他呢,不仅要保持他的成绩,他那副伪装出来的外表,现在还要平白无故操心我的事情。如果我的喜欢会成为一份压力,那我宁可自己从来没喜欢上他。”
“你很聪明,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欲耽误他,也不像耽误你。”
他握着我的手,说出这些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话。我从没想过他会思考这么多,甚至早就替自己做好了选择。
但我很生气。
“你为什么没替自己想过。”
面对我的问题,他不说话了,像是在逃避什么。
“你觉得我和巴启付出这么多,就是听你说这个?懦夫。”把衣服脱下来,甩到他身上,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我又说:“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找巴启。我要让你听到,听到他怎么说。”
经历了仟的事件后,学校的管理依旧很松散,趁着保安呼呼大睡的机会,我拉着仟的手偷偷溜了进学校。
这个时候,巴启应该在办公室里待着。嘴上说着要把他处分,实际却借着教务便利尽情使唤他,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走着走着,仟突然停下来,我回头,路过我旁边的女生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声音震破了耳膜:
“快看,是那个同性恋变态!”
一片哗然。紧接着,我和仟被围到正中央。
“天哪,真是那个变态!”
“唉唉,他旁边站的人是谁啊,我看着好眼熟。”
“好像是高一那个铭江吧。他不会也是同性恋吧?”
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议论,像针扎一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居然如此不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厌恶,恐惧,各种不适感一涌而上。
我居然害怕了。
仟明明就在我的身后,可我却觉得他那么遥远。
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我们是朋友,是同伴,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丢下仟一个人的。
不是吗。
不是吗?
面对那些嘲笑和质疑,我始终没能迈出脚步。仟看着我,最终松开了手。
“没事的,把我抛弃就好了。”他微笑着,说出最残忍的话。
“铭江,你停在那干什么?你不会和他一样,也是个变态吧。”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耳朵听不见声音了,最后,连东西都看不见。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群人中间,转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说:
“你们搞错了,我不认识他。”
一滴眼泪顺着脸滑下来。仟颤抖着,没忍住,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只是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从不缺人对人的恶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仟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很多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发抖,然后抱着头在角落痛哭。
“对不起。”我跪在他床边,一边又一边说着。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我明明很清楚。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我很懦弱,懦弱到想把自己的错推到所谓的凶手身上。可当我真的知道凶手是谁时,我才发现,我连推脱的资格都没有。
巴启很聪明。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出是学生干的结论,只差一步,他就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真面目。
是啊,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顾飞做的。仅仅因为他恨我。
偷溜进校办处看到被删除的监控,我才明白,从一开始就不该对顾飞抱有任何期待。
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他们。
你是个罪人,你罪无可赦。
每天晚上,这样的噩梦都反复折磨我。
最后,仟还是自杀了。
看着飘荡在湖面的尸体,看着他死去的模样,呕吐,恶心,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要是我从没出现在他生活里就好了。
仟死了,巴启也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哭着,笑着,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一切都怪你啊。”醒来时,顾飞站在我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多简单的问题啊。”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地上提起来,“你毁了我的生活,我也会毁了你。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可我还有什么能被你夺走呢,已经什么都没了。”看着放在桌上的钥匙,我像个怂货一样哭出声。
“别这么说,还有巴启呢。”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自己公布,公布你是同性恋,你喜欢我。”
我抬头,正对上他冰冷的目光。这是威胁也好,是命令也好,事到如今,我也已经没有选择了。巴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还有,对不起。
结束了。日记到这里彻底的结束了。
再看一遍信件,我才看出一些端倪。有人在模仿铭江拙劣的字迹给我寄信,这个信封有了一定年限,而信纸还是崭新的。如果这是两年前留下的东西,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我手里,又是谁阻拦我知道这些事情。
我不知道。
只是这些还重要吗。我把日记撕的粉碎,任由它随着风在空中飘散。一切都结束了,仟已经死了,铭江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只剩我。可我又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点开录音笔,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好,现在是早上八点。我已经去蛋糕店里买了蛋糕,现在是祝词时间!”
“别举着录音笔像白痴一样到处乱窜,很丢人的。”
“铭江,别这么说嘛。来,笑一个~”
“我再怎么笑录音笔也看不到吧。”
“有什么关系嘛,开心就好了。嘿嘿,总之,铭江太害羞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格兰,过来说两句。”
“我吗?不太好吧,我和大家都不是太熟唉···”
“都说了别这么死规矩,快来快来。”
“好吧···那个,昂,生日快乐,巴启。谢谢你当初能接纳我,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我会继续努力,然后,啊,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没事没事,你做的很好了。总之,这次的祝词到这里就结束了——”
“巴启,生日快乐。”
“我喜欢你。”
熙攘的街道上,他被人群埋没。如果他没开口,没把事情说出来的话,一切又会有什么改变呢。黑夜还很长,像他这样蜷缩在黑夜的人,什么时候都迎不来光芒。
一步、两步,漫无目的的向前奔跑,他终究回到一切的起点,他们初遇的地方。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撕开谎言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奢望。
- 歌舞伎町,十三号酒店门口。
- 我答应你。
(铭江篇 完 上半部倒计时 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