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家伙合租房》 第十四话：对茜色天空的决心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设计：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十四话 对茜色天空的决心
「所以」
在车站前的家庭餐厅，我跟之前一样与悟面对面坐着。因为过了平日的午餐时间，店内没什么人。我边用吸管搅拌浮在可乐上的冰块，边继续说：
「最后平安收场了对吧」
「托你的福」
悟啜了一口昆布茶，表情一反常态地安稳。饮料还是一样古朴啊，不过看着挺象样的这点倒是很有趣。
「那太好了」
虽然我说得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内心确实安顿了。实际上，作为偷听那场面的当事者，看到他们闹尴尬的话，我自己也有点痛苦起来。
「对你很感谢」
「我也没做什么」
「我想想，『看着你们继续闹不愉快也很……』什么来着？」
「快住口啊」
居然开这种玩笑；喂，你在那边天真烂漫地微笑什么啦。我可是很正经在说的耶。
「感觉真不错啊。有担心而给出建言的人」
「说什么担心，那才不——」
悟格外爽朗地说道；与之前小心翼翼的态度判若两人。嘛啊，有精神就比什么都好。
「傲娇」
「闭嘴」
……不至于有精神到这种地步吧。
「谢谢你啦，真的」
「……喔」
毕竟那时泰利跟悟的表情都很惨不忍睹，自然让我脱口而出。但还真没想到说了的当晚就跑去见泰利了。明明看着像是稳健派的；却很有行动力。
「那」
悟喝了口茶，重新认真看向我。我视线因为他意味深长的气场，而不禁游移起来。怎么了，这么突然？
「你那边呢？」
「我这边，是、是指？」
「大智」
「呜……」
一语中的。事实上，自从与那个女人再会的那天以来，大智就哪里变了。虽然不能仔细说明，但他很明显是在顾虑我。
而我也抓不太准与那家伙的距离感。那天大智跟她聊了什么……虽然很在意，但怎么也问不出口。至少我内心觉得，从那个地方逃回家的自己，没有知道内容的资格。
在暖气开太强而很热的店里，我默默叹了口气。我们姑且有进行日常的对话，连上下课也一起。不过跟至今为止有点不同：感觉我跟大智之间，有莫名的迷雾、看不见的隔阂。
令人困扰的是，这并非我的错觉。若非如此，怎么可能连那家伙都感觉有点难为情。
今天也是没跟那家伙说就出门了。房间里有声音传出来，应该确实是醒着的；但我为何没开口呢，为什么啊？
「如此一来」
在我低着头一点一滴喝着可乐时，悟正经说道：
「看着你们继续闹不愉快也很让我火大，快点和好去」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就说别笑成那副样子了，这哪里有趣啊。
况且，我比谁都清楚是该要对现况做点什么。我也不想就这样尴尬地过日子。还有，先不说我，连那家伙都在烦恼的话，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该怎么做才好啊」
我看着不断升上可乐表面并消失的碳酸气泡，喃喃自语。虽然我是很想随意问问「你在想什么啊？」或「你怎么了？」之类的啦，但说真的，那家伙在烦恼的事感觉很可怕；完全不知道会说出什么啊。
「直接去问本人怎样？」
「做得到的话就不用烦恼了」
「破罐子破摔吧」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想弄破啊」
「咦～」
「咦什么咦啊你」
「明明对我都说得那么直接」
「那、那跟这是两回事吧」
悟用手指「咚咚」地敲着桌子。唉，教唆起人来疾如风，一换成自己……就不动如山了；我是理解这种行为很云啦。
「一跟大智有关，你就很软弱呢」
「那是因为……」
「坦率点」
「吵死了」
居然还在窃笑；悟这家伙一解决自己的事就开始嚣张起来了；我别扭地用手托腮后，悟把茶喝光，站了起来。
「抱歉，我要先走了」
「怎么了？」
「有点事。嘛啊，和好、加油吧」
悟离去之际拍了一下我肩膀，留下茶的钱后就走出店门。和好……吗。要是做得到我早就去做了啦；话说这连吵架都算不上吧。
我抵着桌子抱头深思。虽然想着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但又不想深入探讨。不管怎么说，会动摇与那家伙的关系的事我可不干。
……啊啊，真的，该怎么办啊？就算我曾是大智唯一的挚友，不、实际上并非如此，但总之这下不妙。与交友广泛的那家伙不同，我只有那家伙一个人；我不想失去这份关系，绝对。
几分钟后我走出店，进了一家附近的书店。平时的话我会直接回家，不太喜欢绕远路；只是我更讨厌面对回到家，看到他失落的表情却一语不发的自己。这种时间还是尽可能少点为好。
我漫无目的走在店内。说起来，好像没有来过这家店。平常都是到大学附近的书店，而且基本都宅在家的我也不常来车站。我放空看着陈列了漫画的书架时，突然有个声音向我搭话：
「你在找什么吗？」
呜呃。书店店员不都给人那种「不会跟客人搭话」的印象吗？我皱起眉头转身，看到的却是只面熟的豹，令我睁大眼睛。
「咦，泰利」
「嗨，善人」
「你不是应该在休息吗？」
「啊啊，治好了治好了，已经没事了」
泰利用平常的口吻说道，却好似故意地上扬嘴角，笑了。看来这只也是取回了原本的精神，发烧好像也退了。
「谢谢你啦，感觉受你关照了」
「哈哈……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是什么来着？『看着你们——」
「住口啊笨蛋，别说了」
真是够了，这也是那也是，净把别人好心当好戏。这样下去我会哭的喔；哭给你看喔。被平安复活的两个人玩弄的我也太悲哀了。
「话说你啊，为什么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打工啊、打工。我有定食屋跟超商跟这里三份兼职啦」
泰利干脆地回答。我是听说过泰利有在打工，没想是兼职。而且还是书店店员；说真的不太搭……这样想的话果然很失礼吧。
「居然有三份，还真努力啊」
「……唉呀，钱不嫌多嘛」
泰利以微妙的说词混过去，让我退一步后打开了脚边的柜子，把书拿出来。应该是在整理库存吧；眼前的漫画书堆积如山。
轻浮男在整理书本的场景，果然不太搭。该不会意外地有在看书吧？仔细一想，我不太清楚泰利的事。打工时的他没戴耳环，看上去十分认真。
要是打扰到勤奋工作的泰利就不好了，所以我随意环顾四周，却在店身处的书架方向看到了正离去的，似曾相似的背影。
「怎么了？」
泰利抱着一迭书，从书本迭起来的塔上探出头来。
「啊，没什么……」
虽然我再度确认那座书架附近，却没有任何人在；看错了吗？还以为看到了像是秋香小姐的人影。
「刚才好像有认识的人在那座书架旁」
「真假？那边是放BL漫画的耶」
「蛤，逼、逼欸楼？」
泰利「嘿咻」一声，放着慌了阵脚的我不管，把书搬往那座书架。我虽然也跟了上去，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果然是看错了吧。
「谁都不在啊」
「……看来是」
嘛啊，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吧。现在又是平日的中午，她看起来又不像对这种有兴趣。秋香小姐有很多谜团倒是事实就是了。
「我是负责漫画的，所以不能不来这边啦～」
泰利放下书，开始整理书架。这边还真净是跟那有关的漫画啊。是能这样正大光明摆出来的吗？我看着各种各样的封面，还在动作的泰利这时把脸转过来：
「怎么，善人，你有兴趣？」
「啊、不不不、没有没有，才没有啦」
我连忙否定。别说是兴趣，我根本就是这一侧的居民啊。要是引起奇怪的怀疑就不好了。虽然跟悟说了，但要让泰利知道的话、那啥、还嫌早了点。
「感觉啊」
泰利拿了一本书背写着『我的男友是草食系』的漫画。感觉书店中散漫着的松闲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实感耶，这种的」
「实感……是吗」
「怎么说呢，虽然只是默默知道有这些人存在，但没想过实际上就在身边啊」
「嘛啊，也是啊」
「『也是啊』？」
「不是，没什么」
我还是一样管不住嘴巴啊；真的很困扰。不过想想也是，普通来说都不会特地去思考这种事。就连现在的我也一样，光是要隐瞒就分身无术了，可没什么闲情去期待有谁也是『一样的』。
「啊，也不是说我的身边就有这种人啦—」
他特地看过来说道，好像在极力隐瞒着那件事。泰利真温柔啊；他没想过其实我全都清楚悟的事吧。感觉对他很抱歉。
「不过，说不定有就是了」
「……也是」
有啊。除了你知道的以外，你眼前正好还有一人。
「你怎么想的，善人？」
「什么怎么想的？」
「要是朋友中有这种人的话」
「欸……欸」
我有点狼狈。居然有这种问法！？我理所当然没有准备好答案，所以不可能马上回答。泰利察觉到了我的疑惑，苦笑着道：
「啊～，唉呀，果然不懂吧～」
「啊啊、嗯」
持续工作的泰利的手，看上去有点不自在。这家伙就算不懂，也为了能够理解而努力思考着。
「我在想啊，喜欢同性，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你想知道吗？」
「因为我没有这种兴趣嘛」
「兴趣……」
不知为何胸口有点不适，而到把这份不适感吐露出来，甚至都没花多少时间。
「这不是兴趣」
「嗯？」
「这不是……兴趣啊」
他明显震惊了。虽然我补上了「大概」，但泰利还是停下手边的工作，盯着我看。真的是喔，又多嘴了。但弓在弦上，不得不发。
「哎呀、那个、该怎么说……我觉得这不是能用兴趣概括的」
「哼～嗯……？」
「有那种只会被同性吸引的人对吧？一定不是因为喜欢才选择同性的」
「啊～……嗯，原来如此」
看来是被我拙劣的话术说服了，他频频点头。唉，如果真的是兴趣倒可好；想要就起、不想要就停、随便玩到腻为止，可比现在要好得多。
「真清楚啊，善人；果然有兴趣吧」
「……哈哈，都说了没有啦」
啊啊，糟糕，完全是自掘坟墓。幸好他是在半开玩笑。我注视笑着继续勤奋工作的泰利，但突然感到背后有人。
「哎～呀，这不是小善人吗？」
我耳朵一下竖起来，脸颊也僵硬了。这个轻薄又飘忽不定的声音；我转过身，预想中的面目出现在视线内。
「唷，你好吗？」
「呜哇……」
自不必说，就是那只不良狼。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你不是那种会来书店的人吧。
「为什么看到我就一脸讨厌啊～」
对一脸得意的梓马感到不爽，我慢慢把视线下移，便发现那家伙跟泰利一样穿着店员用的蓝色围裙。咦，不会吧，骗人的吧。
「咦，善人，你认识梓马？」
「泰利，他的这个打扮」
「嗯，对，他是同事」
「蛤？」
「就是这样～」
梓马拍拍围裙，站到泰利身旁。怎么看都很不搭；两人站在一起又更显突兀。有轻浮男跟不良在工作的书店是闹哪样啊？真的，客人会怕的吧。
话说，冷静思考一下，告白的对像跟前男友站在一起感觉很讨厌耶。要是悟看到了肯定会摆出很厉害的表情；现在我的表情就已经够复杂了。
「啊对了，泰泰，店长在找你喔」
「啥，这种事你早点说啊」
……居然叫他「泰泰」，真的假的？完全没想过这两人认识。在大学也没看过，应该只是一起打工的同事关系吧。看来得向悟保密才行。
「那～么」
泰利才刚走，梓马就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这种展开都第几次了？
「这下就两人独处啦」
他又随意说出这种没营养的话。到底为什么是我啊，完全想不到他要追我的理由；实际上也没有被我迷住的点吧。
「少说话多去工作啦」
「没关系啦，又没什么客人」
「我说啊」
「比起这个」
我又说不出话了；脸好近。被他用看透一切的眼瞳盯着，我还是向上次一样别过头去。饶了我吧，我可完全没有抗性啊。
「你，果然是同志吧」
「……啥？」
虽然是一针见血，但因为对方是这家伙，我倒也没怎么动摇；十分冷静。
「你有什么根据？」
「气味」
「气味？」
「没错，你散发着这种气息」
他说霸还特意嗅了嗅。快住手，不要闻啦。就算被我用手拨开，他还是绽放着古怪的笑容。开什么玩笑，就算碰巧蒙中了，谁又会相信那种鬼话啊？
「不是吗？」
「……不是」
「那你看着这边说」
「闭嘴」
我可没打算接下廉价的挑拨。我顽固地看向旁边，而梓马「嘿」地低声笑了一下，从我身旁退开。
「果然很棒啊，你。这种反应我可喜欢了」
「我一点都不高兴」
「话说，小善人你完全没有拒绝耶。明明都一脸嫌弃的说」
「我不是摆明着很讨厌吗」
「是吗？我是觉得你对我的好感度应该没那么低啦」
「说什么傻话」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确实是没有讨厌倒那种程度。既没有感到困扰，也没有什么损失。简单的说，虽然没有强硬拒绝的理由，但也没打算接受。
「嘛，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打起精神嘛。不然就太浪费那张可爱的脸了」
「要你多嘴。况且我又没在烦恼什——」
「啊～，没用没用，我知道的；我是心灵感应者嘛」
还真能扯啊。这样的话，勉强进行对话的我不就像傻子一样？
「跟那家伙有关对吧？那个大只的小狗狗」
「…………」
「说中了吧，真好懂」
「吵死了……你连别人的心情都不知道」
我破口大骂。他为什么会知道这点不是现在的问题。别随意涉足别人的烦恼啊；我可是很认真在烦恼的。我摆出特别不爽的样子后，他轻轻摸了我的头。
「蛤、你、你干嘛？」
「还能这样烦恼可是很幸福的；有人甚至是不知不觉中才发现已经没有选择了。可别后悔啰」
梓马用略显哀愁的表情如此说道，就回去工作了。什么啊那个混蛋，说得好像什么都懂。怎么在最后突然变得像好人一样……意义不明啊。
我走出书店，看到了炫目的夕阳。已经黄昏了，差不多该回家了，还得准备晚餐。虽然我想着就迈开步伐，但脚步却格外沉重。至今为止都没做过这种事啊；应该说几乎都没像这样自己一人行动过。
我低着头，走在夕日照耀下的步道上。抬头确认前方传来的吵闹声，发现一行愉快的中学男生从我旁边经过。乍一看，他们与我跟大智昔日的身影重迭，让我一阵感伤。
我突然看向右侧，那高大的身姿却不在，只见茜色的天空延伸向车站。结果，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啊，大智？
……不，不对。不是该做什么——问题是，我想做什么才对。
我正以胆小为盾，避免与大智正面相对。用「并非喜欢那家伙，而是普通的挚友」这种随便就能结束的关系来面对他的话，是不行的。
是要说，还是不说？说的话，肯定会让他比现在还烦恼；但维持着不讲明的话，我们之间的隔阂绝对会加深。
果然，应该要跟他摊牌吧。不对，或许不说不行的时刻已经来临了——应该诚实面对那家伙、这份感情、还有我自己的那个时刻。
――「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啊……」 （０５话）
那句话的真意到底是什么？可能性搞不好连亿分之一都没有；我也没法确定他愿不愿意接受我。但是，我想相信，我只能去相信；相信大智他，不是会拒绝我的那种人。
毕竟，我都注视着他好几年了；在他身边比谁都待得久。要是我不相信，还有谁会相信啊！？
就说吧——把一直怀揣着的这份感情、不断膨胀着的心意，全都告诉那家伙。然后，向前迈进。
即使心中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也走向家的方向。然而，在半路上好像看到了那家伙的身影，我便停下脚步。
「蛤……？」
是那家伙，我不会看错的。他在宽广马路对面的步道上，随着人群移动；而在他身旁，是日前才又出现、戴着圆眼镜的，那个人。
「哈……哈哈」
我的干笑穿过枯了的行道树间，没入赤红色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