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水仙文】《泪雨如注》飒卷 一篇完
*阅读本文前可酌情选择观看《道心》
https://b23.tv/lHmeAMl
此文为另一结局下的常规构想。
这是一场来势汹汹的骤雨。
肆虐如千军万马,不管不顾拼命向下砸击,好像一直会抨击压制到万物终结那一天,仿若下一秒就该是世界末日,否则这场雨就永远不会停歇。咸酸苦涩一并混着鸦青色抖落,有些洇透进柔软的黑土壤,有些混杂着汇聚成一洼再被惨淡抛洒。
此前世间并非没有过这般浩劫,只是恒久日远,众人更新换代之后大多昏昏然无甚记忆,而今天道制衡再一次降临人间,却要神君来为此付出代价。
立风早日在山中问道于天,坐禅修心,那无情道艰难生涩,确实以断情缘关怀可易补天之法,但他终究没能轻易放下与华卷一并度日的羁绊、未能引来上天垂怜,因他凡心偶炽,必降惩戒——这是无可挽回也无讨价还价空间的既定事实。
最后一片荼蘼花瓣落入水面,月的光晕浮在窗棂,华卷坐在窗边定定地望着他,侧脸贴着胳膊肘,一只腿曲起,是有些执拗又不舍的神情。动作间,他背后的蝴蝶骨凸起,嶙峋着泛射出暮春时节夜晚特有的几分冷,而立风每每回望过去,总是不自觉地被那片单薄勾起心绪,也曾对着华卷长吁短叹,疑惑道:你怎么就不长些肉呢?
华卷与他相比,到底是年龄小,按常理,还在生长发育期,可不知是否是先天不足亦或思虑过重的缘故,任凭立风寻来再多珍馐美馔也弥补不得,瘦弱还是瘦弱。
“我从小体质就不好,吃什么都没用。”
少年闷闷不乐地皱了皱鼻尖,似乎是觉得这话太不客气,于是艰难转移话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神仙也打诳语?之前说好了会陪我呢?”
立风失笑,温声唤他:“可这并非你我能解决的问题,是不是?到我这里来。”
华卷被他说得心情糟糕,不想动弹,小小一团依旧窝着。神君便款款移到他身旁,有力的臂膀展开,纵着他跃入怀中,稳妥地托起,又仔细地为他披上件外衣:“夜深露重,一件单衣仔细着凉。”
“着凉又怎么样?我还不如活活冻死算了。”
“不许胡说。”
立风的脸色沉下来,瞧着有几分威严,于是华卷老老实实不再争辩,像倦鸟归巢,依恋般地缩起脑袋,周身感受着神君怀抱的温度。立风抚摸着他的黑发,其实有些恍然——刚收留华卷的时候,这少年的头发还是刚过肩,如今已然在背,原来已过去好些时日了。
他们曾经一并尝过青梅酿、红豆糕,一同赏过江南的桃花、塞北的飞雪,闻羌笛、访东洋,所到之处皆是步步生莲的逍遥姿态,也云集四方名仙共凭云栏,但终究是走到了今天。神君想起那位黑衣乘着赤鲤的小仙也曾对华卷很是惋惜地说过:“...很多都让步于‘道义’二字,你且记清罢...”
那回从无情道中失败而返,立风不是没有想过放下一切,就这么任由苍生陷入涂炭,可他究竟是处在高位的神仙,是这世间安宁的维系者,除了以自身去弥补天谴缺漏,并无第二个办法。
享乐虽好,人人都想自保,可也总是逃不过命运,总是没有那许多“我命由我不由天”,立风没有理由抛下人间的一切,因为这黎民百姓并不是“仅此而已”的存在,他们虔诚的心、精致的贡品,凡此种种,波及到的事物太多,这与单一的抉择并不相同,立风无法轻易而草率地断绝。
倚靠着神君的脑袋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已颓然地重了几分,华卷困倦极了,却还是不放心,说话迷迷糊糊,翻过来倒过去地,左不过是那几句“不要走”与“能不能不要留下我一个”。
立风每一句话都听在心里,他的心也如同华卷一样,流着无尽而无声的、鲜红的泪。
-
那雨先是松然若尘,细微地飘洒渗透进地面,可没过多久便倾盆地砸下来,太过猛烈的势头让华卷夜夜不得安眠,夜夜枕着立风蹙起的眉间与低沉的话语,窃取不到一星半点的暖意,不知这铺天盖地的阴冷何时才能停歇下来。
神君知道这是他动了情思的代价,上天惩罚,他却未曾后悔,因他的情缘关系与华卷牵扯缠绕,总是得到了太多过去他不曾得到的东西。世人都知道,立风也知道,泥泞之中的路总不如平坦之途要好走,他希望华卷好好地活下去,只要在偶然下雨的时节想起他,便足矣。
天边微微亮起一点光,可雨不曾停下,立风修炼着法术,而华卷推开窗,间或看看他。
“这场雨不会太久了,不日你便可离开。”
立风的声线平和,华卷听不出他的情绪,好像他们在谈论一场偶然的出游。
同一屋檐下,大雨已然漫过门槛,因仙力才没能淹没过他们二人的腿脚足踝,华卷此时懵懵懂懂地知道,也许无论他再怎么撒泼打滚、软声请求,都不再有用,他只是看着立风宛若无事的背影,呆呆地点了点头,像被人操控的、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可能是出于某种情感防御机制,大悲大喜,总会抽空一部分自我意识。
能流下的几滴眼泪也许都是附属品罢了,真正悲伤的时候,就如同漫天暴雨不止而风波如驰,华卷只是在想,如果以后,是说如果,如果我还能再有这样好的机缘、如果我还能再次遇到你,那么你会长长久久地陪着我吗?
你走得时候,眉眼也会那样平静无波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说的话——这场雨不会淋湿我。
一朵花要开败了,一只鸟的死亡,一抹笑容的消逝,华卷都无法干涉,因为人从来无法掌握自己能力之上的事物,除非有着足够稀缺的品质和资格,可是他没有,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君将自己祭于天来熄灭怒火。
立风费尽心力布置好一切,已经有些疲惫,却还是用略微沙哑的嗓子温声嘱托华卷:“我走后,你可以回到山上,那些散仙里你也认识不少,我已打点好关系,你想学什么法术、武功,都可以向他们请教,只是不要过度玩乐......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忧思过度,需当心身体,你这身体本就瘦弱。我虽私心希望你记得我,但如果因为痛苦,那就忘了也好......”
他欲言又止,看着华卷眼底已经滑出的热泪,便伸出手轻轻抹去。
他对华卷说:望你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这祝福却像某种不可挣脱的魔咒,对于华卷来说是不详的征兆——我要和谁一同长命百岁?
“不要了,我不要那些虚的......!!”他嘶吼着,声音和立风一样哑,珠串似的眼泪断线般滚落下来,他扯着立风的衣领,喉结上下滚动,终于从喉咙中挤出哀怨的请求:“你都要走了...你都要离开我了...请你再吻一吻我吧......”
少年无论何时都像那一只小鹿,灵气不会熄灭,立风从心底就无法拒绝这样的注视,他抚摸着华卷的侧脸,温热的吻落下来,从眉梢,至鼻尖,最后很是珍惜地落到嘴唇。
耳鬓厮磨,华卷没有合上眼,只是一错未错地、看着立风半阖的眼睛,只发觉对方那深不可测的眸底也涌上某种不可说的依恋,只希望自己能再记得再深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忘记。但暴雨下得更快了,立风已经听到了樯倾楫摧、绝望哀嚎的声音,整片人间的天地将处于无法挽回的灾难,因为没有得到相应的补缺。
他的手掌离开了对方因为唇齿相依才泛上热度的脸,沉声对他道:“这暴雨不能再等了,卷儿,劫难过后,若是天上再下起雨,你就权当是我在这雨中,前来见你。”
说完这话,他又抱紧了怀中的人,似乎这拥抱的温暖将会填满华卷未来数年里将要走的路,将会永远驻扎在他的记忆里。放手后的片刻间,那温度逐渐从华卷的几处,逐渐漫延到四肢百骸。
“我走后,你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要痛苦,最好开心。”
你要长命百岁。
不待更迟,也不待卷儿点头应允,华立风只是返身,往天上更深的天道残缺中投身而去。
那里正泪雨如注,将要流动着无穷无尽的黑暗,直到似乎永无尽头的劫难吞噬掉全部的孤独和立风的在世间拥有的一切为止,直到天上的深渊以他全部的神魂作为补全天道的筹码,直到卷儿忘记他,否则这场雨不会停下。
-
天上的酸雨停了。卷儿曾在六七月时节再次来到睢山,可自立风走后,那绵绵细雨却越来越紧,如同卷儿后来常常想起先前的神君。
华卷根本无法忘记。
他感到自己为他而流的热泪不会停下,像潮湿的梅雨绵绵数日,天上有人曾来看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