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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跃成名

2021-11-06 10:39 作者:纪一希  | 我要投稿

    在每个人给我留的《通讯录》里,都会提到一件事,一件让我一夜之间在全校知名的事。

    这事还要从当天白天说起,那天的日子特别好记,2011512号,正是汶川地震的三周年纪念日,事情也因汶川地震而起。早上,学校的广播通知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学校要组织一次地震避难演习,时间定在上午的做操时间,到了做操时间,大家先不要动,听到警铃后再集体去到操场避难,做到有序迅速撤离。

    听完广播之后,我对学校面子工程的做法嗤之以鼻,所谓的迅速撤离,其实不过就跟上操差不多,大家不紧不慢的走到操场上罢了,真有地震发生的话,就我们那点速度肯定会全给困在楼里,况且真实情况发生的时候,这些学生不可能还像演习似的有说有笑的进行,嘻嘻哈哈的演习对真实场景一点用处也没有,好歹得营造一些紧张感才行。

    这个时间点我正处在高二的结尾,我们班作为二年级学生已经搬到了二楼,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真要地震了直接跳窗就好了。一楼的窗户为了防止大家进出以及保护玻璃都安装了铁丝网,再往上的楼层跳起来肯定有危险,我们二楼是最适合从窗户逃命的地方,按理说我们就应该另辟蹊径,不去占用宝贵的楼道资源。临近下课前我悄悄的跟牛董说,待会儿演习我要从窗户出去,肯定比谁都能更快的到操场。

    到了上操时间,警铃一响,大家就一窝蜂的往外面走去,只有我一个人走到了窗户边,我向外看了一眼,发现操场上已经有一个班整齐列队的站好了,原来他们刚好这一节是体育课,所以根本不用进教学楼,也不用跟我们挤楼道。这样一来,我想第一个到操场的企图就破灭了,而且在几十个人的注释下翻窗总觉得有些羞耻,下面还有体育老师,说不定会制止我,到时候我站在窗户上进退两难岂不很难看,所以我思索了一下就放弃了原计划,随着大流一起走了出去。

    避难演习倒是比平时上操更紧凑了一些,大家人挨着人的往外走,没了平时散漫的感觉,也许是避难的这个设定让某些人带起了一些紧张感,于是这种紧张感就蔓延到了所有人,没有人留在班里坐一会儿,也没有人先顺路去个厕所,大家都一股脑的往外走,可是这种人挤人的状况让大家的行动速度都很慢,所以最终用掉的时间也不比平时上操短,所以我更加在心里吐槽这次演习有多么的不合理。

    避难结束回到了班里,我还是觉得有些不爽,自己已经把话说出去了,结果临场怂了怎么能行呢,况且那时我正在为了比赛疯狂的训练,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很高的自信,既然已经跟牛董吹了这个牛,就得把事情做到才行,所以我跟他说,刚才有老师看着不方便跳,晚自习没人的时候我再试试。

    白天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自己的计划,还在纸上算起了受力,经过简单的计算,我得到的结果是双腿要在落地之后承受十倍的体重,这个结果让我有点震惊,背着一个人做蹲起都困难,这可是背上九个人的感觉,我肯定受不住才对,可是我又有一个直观印象,觉得从二楼的高度跳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才对,一定是我算的有问题,现实状况肯定没有物理模型这么简单,这个计算结果并不可靠。

    我把时间选在了晚自习的课间,那时候外面肯定没有人,而且班里肯定人很少,老师也不在,如果出丑了损失也比较小。越是临近我的表演时间我就越兴奋,所以前面那节自习写作业都不在状态,下课铃一响我就装作无事的往窗口走去,那天忘了出于什么缘故我兜里装了俩棒棒糖,路上碰见大哥大嫂(大哥闺蜜)的时候还献花似的给了她们,总之整个人都很兴奋。

    遛弯的人都出门了之后,班里一共没剩下几个人了,刚好鹤鹤在,于是我就把手机交给他,让他帮我拍个照,当做我英勇事迹的证明。

    我很轻松的上了窗台,横跨在窗框上,没有做什么犹豫就把两条腿都迈了出去。那时是临近晚上九点,外面漆黑一片,操场上也没有灯,只有楼下教室的微弱光芒能照亮一点脚下的地方。真的站到窗口的时候我才发现地面看起来异常的远,这时我才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可我人都已经探出窗户了,后面还有人在照相呢,说什么也不能回头了。

    我突然想到,应该是因为我站在窗框上的缘故,所以比原本的二楼地面又高出了将近半层楼,所以才会有这种眩晕感,所以我顺着窗框往下爬,最后用两只手挂在原本我站着的窗框上,这样我整个人的重心就往下下降了将近一人的高度,危险性肯定降低了不少。

    挂在窗外的这个姿势让我很难看清地面,到了这个节骨眼大概也不用看清了,我心里有犹豫,但行动没有迟缓,根本没有倒数,看了一下下方我就把手松开了。接下来短短的一秒却让我觉得非常漫长,像过山车一样的失重感已经布满全身,可那预期中的地面却还没到,由于我是面朝墙的,没法清楚地看到地面,也就不知道到底还有多远,没法估计什么时候缓冲,只能全身紧绷的等待下个时刻的到来。

    先是脚着了地,然后整个人还在往下降,在空中这一秒我已经失去了直立的状态,整个人都向右倾斜,所以右脚着地之后整个人就向右侧继续下坠,我下意识的用手去撑地,还是顶不住重力的势能,最后整个人贴在了地上。倒地之后我知道自己比起预料中的出丑了,就想赶紧走开,我想用右手撑起身子站起来,可用上的力气却突然不见了,好像原本支撑身体的什么东西没有了,所以出现了这种预料之外的状况。下一个瞬间我就明白了,我的右手小臂断了。

    我换了个姿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疼痛感这才到来,右手自然不用说,最先着地的右脚也疼的不行,我捂着胳膊单脚站立在那。跳下来的窗户是面对操场的,但是大门在另一侧,所以去操场遛弯的同学需要绕个远,这会儿还没走到操场,但我已经听见了有几个人向我的方向走来了,我这幅样子如果被他们看到了一定非常难看,更何况是我自己作死从二楼跳了下来。

    我很想掩饰这个状况,想把这些伤瞒住所有人,等着它慢慢的好起来,可是我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光是我彻底断掉了的右前臂就让我绝对没法正常生活了,而且我也突然害怕起会不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那是一种模糊的关于死亡的印象。所以不到一秒种,我就放下了尊严,向走过来的三个男生求助,刚好他们是我的同班同学,于是三个人把我扶到了到大门口的门卫那。

    我坐在了椅子上,短暂的情绪过后疼痛开始清晰的袭来,我意识到问题很大很大了,于是让他们去找老师,去给我家长打电话。本来在楼上看热闹的人发现了事情不对,于是下楼来找我,正遇上了回去找老师的三个人,于是个子很高又有点胖的涛涛来到了传达室,看到我的状况之后就没有走,一直在那陪着我等家长。

    这时疼痛已经让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涛涛站在我旁边,我的头靠在他肚子上,祈祷着家长赶快到,我现在只想去医院来一针麻醉,什么面子啊什么校规啊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长到我想开口骂人的时候,我妈终于开着车来了,同时还载着我姨,她学医药的表姐,原来她花了这么长时间是先去接人了,当时我就很生气,但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发泄出来。门卫和涛涛以及另外两个人合力,把我连带着椅子一起抬了出去,因为那时我已经根本没法走路了,连上车都废了好大的劲。

    我坐在副驾驶,模模糊糊的出了朝外,去了离我家和朝外都很近的航空总医院,车直接停在了医院楼的大门口,到了地方之后我没有下车,我姨跑进去向人家要了带轮子的床,我又废了好大劲躺在床上,然后就像电视剧里的急救病人那样被火速的推了进去。

    到了急诊室,我依旧躺在床上,只能看到天花板和站在我旁边的人,我的意识还比较清醒,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很不满的问大夫,能不能先来个麻醉啊,实在是太疼了,大夫说现在还不行,检查的时候如果麻醉的话,你哪都不觉得疼了,可能会有漏掉的毛病。我觉得也合理,就没再说什么。我的左手一直捂着右手不敢松开,到了大夫检查的时候才终于放了手,大夫说我这个状况需要手术,但是现在是夜里,需要等到白天专门的大夫来了再做,当时我听了之后很绝望,难不成我要疼着一整夜吗。

    后来大夫拿来一个剪刀,剪开了我的校服,我左手的胳膊捂着眼睛面部扭曲的躺着,听着剪刀划过棉布的声音,只希望这个过程赶紧结束。大夫看了看我的手之后说,看来现在就得做手术了,我只记得听到了这个结论之后我很高兴,后来才明白原来我问题叫做开放性骨折,也就是骨折之后骨头从肉里扎了出来,这种状况必须要尽快手术,不能等到第二天大夫状态好的时候。

    我说我的右脚也有问题,大夫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把我的鞋脱掉了,他看了看受伤的状况然后说脚上不用手术,打个石膏就行了,所以我更加松了口气。

    急诊的大夫检查完毕之后,用两个夹板和纱布为我做了简单的处理,虽然没有用什么药,但我感觉好像他这一处理就让我的疼痛减轻了,大概是我觉得经过了治疗所以安心了一些。

    手术前还有一些步骤,要先去拍CT,然后才能进手术室。我还躺在一开始的轮滑床上,一路被推进了CT室,然后被移到了机器上。CT室特别冷,原本五月晚上的天气就凉,CT室里却更冷,而且我的外衣已经被剪掉了,现在只有一个夏季的半袖在身上。我在机器上躺了很久,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没人管我了似的,疼痛和寒冷最终让我忍无可忍,虽然知道家长就在外面但我还是破口大骂的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护士通过广播说让我不要动,不然是拍不好的,当时我就很生气,你根本就没说过哪不能动,那我当然不知道了,于是我屏息忍着疼痛,保持了几秒钟一动不动,果然很快就拍完了。

    后来我躺着床上等着手术,家里人去买了些饼干喂我吃了两口,这些全都折腾完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已经夜里一点多了。负责我手术的大夫穿着整齐的西装,拿着一个文件皮包走出了电梯,他大概是从家里被叫过来的,给人家添了麻烦我突然觉得很抱歉。

    手术终于要开始了,护士拿着针管到了边上给我做皮试,刚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过敏史,省的她问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答。最后我的床被交给了护士和医生,躺着进了手术室,又一次艰难的移到了手术台,我记得很多人围着我,一个大夫在我的脖子右侧附近打了一针,由于其他地方的疼痛,这一针完全没感觉,但有一股电流似的麻酥酥的感觉一下蔓延到了胳膊上,我知道期待已久的麻药它终于来了,在心里和药物的双重加持下,我立刻就睡着了。

    后来我妈说,她的心情一直很平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手术前签协议的时候才真的有点担心,不得不说心也是挺大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我还在手术台上,是医生把我叫起来的,说是手术结束了,我这才第一次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包着洁白的纱布打着石膏,之前的血污完全不见了,而且这只手像正常的有了骨头一样,可以保持住笔直的状态。除了右手,右脚也打上了石膏。我又挪到了另一张床上,躺下之后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正陷在床里,被一床白色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在五月的下午却一点也没觉得热,手上扎着吊瓶,爸妈都在床边,看来我爸是连夜从出差的地方赶回来的,看了一眼他我无奈的笑了笑,他们都没说责怪我之类的话,我爸后来说,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自己都觉得做的事有些蠢。

    的确有些蠢,这件蠢事的后果是右前臂尺桡骨折断,手腕断了一根骨头裂了一根骨头,右脚脚掌中间的三根骨头折断,脚背的骨头骨裂,这一跳一共赔上了八根骨头,而且根据医生诊断,右手尺桡骨,也就是从手臂里扎出来的那两根缺了一些残渣,所以属于粉碎性骨折。尺桡骨用过内置的钢钉钢板固定,所以外表看上去恢复了普通形态,不过一年之后还需要做手术把它们取出来,其余的地方都是靠石膏固定住等它自己恢复,因为动了手术开了刀,需要住院半个月打吊瓶,于是漫长的住院生活就开始了。

    除了生活上有点不方便之外,我倒觉得自己状态不错,吃喝玩乐都不耽误,因为那会儿热衷看小说,所以有一只手好用就够了,吃饭刷牙之类的用左手练了两天很快就适应了,所以我的生活起居一直没要人照顾,洗漱洗澡上厕所全靠我自己来。只是头几天一到夜里该睡觉的时候,我就反复回忆起挂在窗外的场景,想起下落和手折断时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后怕吧,好在过了几天我就不在意它了,唯一的后遗症是我的恐高症比以前稍稍严重了一些。

    大概就是我住院的第二天,教导主任和年级组长带了好多礼物来看望我,饼干、果篮、零食之类的东西摆了一桌子,我完全没想到她们会来,更没想到她们会这么热情,因为毕竟我惹了麻烦,虽然没殃及别人,但也不值得她们对我这么好,不骂我不写检查我就觉得算是宽容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们是害怕,原则上学生在学校出的任何意外,尤其是我这么严重情况,学校是要承担责任的,如果我家起诉学校索要赔偿,可以说百分百会胜诉,有的小孩在学校打个球摔坏了都能从学校要到钱。可是我觉得这也太不合理了,我是想尽办法瞒着老师去做坏事的,他们管得再严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我自己做的这种蠢事怎么可能怪到学校头上呢,可惜的是就是有少数家长分不清责任的界限,一股脑的把过错归咎于学校,导致老师每天担惊受怕,然后学生方方面面受限制,最终除了善于无理取闹的人之外谁也没落得好处。

    好在我家长跟我想的一样,没去找学校的麻烦,要是真的让学校替我的过错负责,感觉我回到朝外都直不起腰。学校虽然不用赔偿,但我这件事给了老师们一个大大的警示,传闻第二天校长就开了个大会,用我的事迹警告了全校同学,于是我就突然之间在全校出名了。

    我的英勇事迹的确是有警示作用的,它不在于告诉了同学们不能跳窗,而在于告诉了大家从二楼跳下去的话会受多重的伤,因为这个行为不止我一个人想过,只是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做了。比如Thor后来说,他也觉得二楼跳下去应该问题不大,但他想的是跳出去之后抱住旁边的树,但是我觉得,一棵树如果是挨着教学楼种的,那它就不可能离墙体很近,只是枝叶让人看着感觉它离得近罢了,真跳出去大概在落地前是碰不到树干的,只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甚至于我听说体育老师在上课时谈起我的事也说,他本来也觉着从二楼跳下来没什么问题,只是落地的时候需要滚一下,而我的感觉是,下落临近地面时速度根本没有时间让你做出翻滚的动作,这种电影灌输给我们的概念似乎非常深入人心,但我实际体验过后发现,下落之后我们需要的是足够的缓冲距离来减少缓冲所需要的力量,所谓的翻滚并不会为身体带来更多的缓冲空间,电影里也许只是为了视觉效果才设计出的这种动作并一直沿用至今,或者就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不清楚的原理,经过专业的训练的确可以做到。

    所以每当我想起当时的情景,让我脊背发凉的一件事就是一旦我听信了那些奇怪的谣言,向远处跳着去抓树,或者落地时翻滚一下,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我因为积累了更多的势能摔得更重,或者就是在尝试翻滚的时候脸先着地,不管哪种结局,带来的伤害和后果都远比现在的状况严重。

    我们大家会有这种神奇的误解,根本原因还是对自己的身体不够了解,不知道它能承受的极限在哪,就像我明明在跳之前计算过了受力,却不相信自己的结果,现在得到了结果之后反过来想,才发现我算的是非常合理的,下落五米的距离只用半米的距离缓冲,减速距离只有加速距离的十分之一,那需要的力量当然就是十倍的体重了。所以我觉得预防此类的事,关键不在于告诉大家什么不能做,而在于告诉大家什么能做,假如我是体育老师的话,就专门安排一节课让大家从高处跳下,从一米开始逐渐增高距离,也许你跳了一米五之后发现落地已经很吃力了,连两米都不敢挑战了,那对于二层楼的高度自然不会有什么理所当然的臆想。类似的,我们说小孩子不能打人,有暴力行为的小孩是受了各类影视的影响,但其实很多人没体验过就不懂得真正的实战是什么样的,肉体真正硬碰硬带来的伤害远比我们在影视剧里看到的要大,那些对打十几分钟,挨了拳又挨了脚的人还像没事似的继续比试,不过都是电影效果罢了,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自然就以为后果都像演得那样,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才会手下没了轻重,就算你什么都不让孩子看,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样的,所以说,承受过不同程度的打才能知道打人的危害,体验过火的温度才知道不能用火去烧人,今天那些利用所谓的不适宜情节去攻击某些作品的行为,除了商业目的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人并不真正为了小孩子的身心考虑,自然做的也就是我们听上去很蠢的事。

    扯得有些远了。我的行为虽说有一些警示意义,不过更多的还是成为了大家的谈资,和多年之后依旧可以嘲笑我的梗。用两个字来概括我的行为的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跳喽,然而跳喽两个字又有些让人误会的含义,就像Adolf帮我打电话给道馆请假,上来就说我跳喽了,结果对面的前台姐姐愣了好久没明白是什么情况。保险公司在理赔的时候,如果情节涉及自杀的话是不给赔偿的,所以还特意打电话给了我的主治医师,问他我为什么要跳,结果大夫一句话就把调查员怼了回去,他说:小孩练功呢。我姐也嘲笑我说,你是不是下来的时候学大鹏展翅,手撞到楼下窗户上才断的。总之我让周围的人都有了一种新奇的经历。

    对我自己来说也蛮新鲜的,从来没在医院待过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每天也没什么事可做,除了看看小说就是玩玩小游戏,或者就是电视上播什么看什么,我记得那会儿有个台在放《雪豹》,我在住院期间把它追完了。离开同学们太久了也很想他们,所以有一天到了下午,我估摸着那边是吃完饭晚自习前,大家正在娱乐的时候,我就给当时照顾我的涛涛打了个电话,因为我知道这个时间他肯定看手机,果然他很快就接了,于是我们就聊了聊,因为没人知道我的具体状况,我就把这个不需要添油加醋也足够精彩了的故事给他们讲了一遍。后来在班里的人轮流来和我打招呼,大哥大嫂都在,大嫂说,看了我桌子上堆的卷子数量才发现他们竟然做了那么多作业。

    学校的大家在周末的时候组团来看我,由于我手脚断的都是右侧,所以拄拐也有困难,没法长距离行动,我爸就特意去买了个轮椅。那天我换上了普通的衣服,被轮椅推着到了地铁站去接来看望我的同学们,因为胳膊上的纱布裹在衣服里,所以只能看到手腕和脚背上的一点石膏,大概就跟个正常人差不多,大哥看到我还很惊讶,他们都以为我应该是那种躺在床上全是吊瓶满脸虚弱的病危状态,在师傅的带领下,我们一共八个人在医院的大厅里玩跑跑卡丁车,短暂的意料之外的离别之后才发现身边的同学们是这么亲切。

    这些亲切的同学甚至为我带来了一摞作业,我倒不是抱怨,我也清楚如果我完全不学习的话后果有多严重,然而右手因为手腕骨折打着石膏,只有手指露在外面,肯定写不了字,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石膏至少要打三个月,而且石膏拆下之后也需要恢复期,如果我这段时间一直不能写字,那我基本上只能选择休学一年,可是再次见到同学们之后我的心里很感动,一点也不想离开他们,所以拿到作业之后,我开始练习用左手写字,在病房里借着正午的阳光一边练字一边写作业,我都有点被自己感动到了。意料之外的是左手写字还挺容易的,只是速度稍慢点,字体不好看而已,完全不影响学习。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之后,我准备出院了。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在我住院不久后,我姥爷刚好来北京看病,他因为腰疼,就找了给我主治的大夫,大夫把他和我安排在了同一个病房,我出院的时候我姥爷还留在医院里。他平时爱运动,所以以为是扭伤之类的问题,然而在骨科并没有查出什么病,医生做了各种检查,家里的人查了各种偏方,都没能治好这个隐隐的腰疼,终于在折腾了半年之后,才有人想到癌症的问题,最后一查真的是癌症晚期,而且大夫说也就有半年的时间了,好在后来用某种很贵的药物维持了将近两年,给了家里人一些缓冲时间,但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一开始就查出来了是癌症,情况会不会完全不同,所以说老年人的病痛一定要时刻想着癌症的可能,就算查出来不是,好歹也能让人安心。


    出院那天,刚好兔子去医院看我,所以就让她负责了从医院一路把我推回家,这也成了我后面很长一段时间的出行方式。回家之后我一点也没耽搁,立刻就想去上学,于是我还像以前那样很早就到校,只是现在变成了由我妈开车把我带到校门口,然后涛涛会在门口接应,把我推到教室里。偶尔早上会在大门口碰上同样坐轮椅的校长,我只能尴尬的笑一笑,至于校长脸上的表情就很复杂了,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大概也觉得有点好笑。朝外的教学楼虽然只有五层,但是有一部电梯,只是电梯是不允许学生坐的,现在的我肯定是没法爬楼梯的,所以坐电梯也成了我的特权之一。另一个特殊的情况大概就是,由于我是全校唯一一个坐轮椅的学生,所以任谁一看都知道这就是促使校长开全校大会的主角,经常有其他年级的学生在远处捂着脸边笑边指指点点,我倒不觉得尴尬,反而挺享受这种受人关注的感觉。

    出操和体育课之类的户外活动我自然是免了,连吃饭都不用我自己去,班长君哥会帮我把饭拿到班里跟我一块吃,所以就多了很多自己在教室里的时间,可以用来补习我落下的那半个月。然而断了八根骨头也没能阻止我作死的本能,有一天出操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同学们,感觉自己好像君临天下似的,现在想想在底下的人看来肯定蠢死了。观望了一会儿我觉得没意思了,就想爬下来该干嘛干嘛,结果下来踩椅子的时候一下踩空了,椅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好在我用胳膊撑住了桌子,没有摔倒。本来以为这个丑相无人知晓,谁知下面的人都听到了椅子摔倒的声音,还在担心我有没有出事。

    除了轮椅我还要随身带一副拐杖,如果只是短距离出行,例如去个厕所,我就直接拄拐去,教室里过于拥挤,所以我的轮椅每次进来之后就折叠起来放在角落,如果每次去厕所都要再打开它的话太麻烦了,而且是麻烦别人。到了学校的第一天,我自己拄着拐第一次去厕所,一班的位置跟厕所隔了一条楼道,我全程只能单脚站着,靠着一支拐杖一点一点往前走,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很累,右脚打着石膏不能沾地,于是我就用膝盖撑在消防栓上,站在那休息一会儿,结果路过的人看到我站在那喘气,以为遇到了什么麻烦,纷纷停下来关心我,老师也一脸忧愁的问我出什么事了,我只是上厕所上累了而已,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在学校里我就像个新生儿,被所有人特别关照着,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周围的人提心吊胆。有一天大概是肚子着凉了,特别想上大号,可是朝外的厕所都是原始的蹲坑,只有一条好腿的我搞不来这个,于是就让君哥去跟班主任说我需要回家,让他联系家长来接我。听到我需要回家的消息,老师以为我出了什么大问题,风风火火的跑来教室看我是怎么了,我也很无奈,其实跟我的骨头没啥关系。

    好巧不巧的是,偏偏在我打着石膏的这段时间,正好是我们参加会考的时间。会考类似结业考试,相当于全市统一的一个评价学生是否合格的测验,与高考那种必须分个高低的考试还不大一样。由于朝外的课教的很快,这个时间点已经学完了所有课程,所以我们都是提前一年参加会考的,这时我们还没进入高三。

    学校的要求是所有科目都要考到A,这对朝外学生来说不是太难的事,然而我现在遇到了个极大的困难,就是我只能用左手写字。在医院练了几天之后,我已经可以歪歪扭扭的写出别人能认出的字了,但问题是速度太慢,考语文的时候还有一篇800字的作文要写。对于我们来说,因为提前了一年参加会考,所以其实每个人是有两次机会的,如果第一年没拿到A第二年还可以继续尝试,所以我也不是很慌,大不了第二年重新考。

    会考就在我们的初中部进行,监考的是外校的老师,同学们推着我进了教室之后就去找了自己的位置,于是我的轮椅停在门口,拐也放在门外,跳着到了自己的座位。监考老师一看我这个情况,就特别细心的关照我,发了卷子之后还立刻赶来为我贴条形码,其实我自己也能搞定,但老师还是抢着要帮助我。

    我记得我大概是在交卷前没多久写完了作文,而且我这个语文吊车尾居然很幸运的一次性拿了A,甚至连史地政三科也是一次性拿了A,很多很多人都没有我这么幸运,这样一来我第二年需要考的项目就只剩下体育了。

    由于受伤是在512号,紧接着住了半个月的院,所以回到学校之后没过多久就放暑假了,我这个样子哪也去不了,就天天窝在家里玩电脑,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迷上的成龙电影,一部接着一部的看完了他所有作品,结果看得太快了什么也没记住。石膏打了三个月之后拆掉的,但是医生说最好不要着急下地走路,为了让我的脚恢复的更彻底一些,我愣是又坐了将近一个月还没下地,一直到8月底开学的时候,我还是坐着轮椅去的。到了学校报到的第一天,我到了教室之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坐了太久,恢复的这么慢就好像个老头一样丢人,这个时候我的右手已经完全好了,于是就用两只手撑着桌子练习起了走路,没想到的事,大概也就走了几十米,咱班里走了几个来回,我就觉得这只脚没有大问题了,干脆就抛掉了轮椅,只用双拐走路。开学的年级大会召开时,我直接拄着拐走着去的,许多人见了我都惊叹我已经很像个正常人了。

    于是自己能走路的我也每天去食堂吃饭,走的多了之后右脚能承受的力量渐渐变大,大概一周之后我就可以完全抛弃拐杖了,甚至能跟大家一起去体育课上溜达溜达,又过了没几天,在一次体育课之后我开始尝试跑步,200米的操场,第一圈我愣是跑了2分多钟,休息了一会儿又尝试了一次,就只需要不到1分半了。从这儿开始,我就算是恢复了正常生活。

    这场短暂的插曲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羞于跟别人讲,有人问我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我都简单的说是意外,其实算作意外也没毛病,结果的确在我意料之外,不过不多问什么的人大概就理解成是车祸之类的了,我也希望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这个故事里的警示作用还蛮大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没什么害羞一说,反倒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挺有意思的,不仅为大家制造了共同的回忆,还因为这件事结交到了很多亲密的朋友,也可以算作因祸得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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