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谷早苗的消失 第四十二章 无尽的审判,忏悔
一个自始至终都是极其抽象,难以理解清楚的问题概念:
东风谷弥生引发异变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我有可能在这场异变中远重要于弥生?
弥生在向我传达些什么?
质问。依据事实问清是非。心里的质问,良心的谴责,理性的呼唤。关于一些你早就有所察觉,有所意识却一直在逃避的东西,此刻全部浮出水面。你所逃避的,避讳不及的,终将会追上你,若你准备不及,就会被它们连带着骨头残忍地吃掉。
明确承认
警察局内,一起杀害未成年孩童的刑事案件正在紧张调查中,据案件有关刑警称,嫌疑人使用了一把银色斧头劈砍女孩的头部,致使其当场死亡。案发后不久,嫌疑人通过电话方式向警方自首,对自己的犯案事实供认不讳。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询问室是一间只有一扇门用来出入,此外再无向外窥探途经的房间。房间中央一张简易的折叠桌,桌子一边放着两把折叠椅,另一边放着一把塑料凳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脏乎乎的墙面和一脚灰的地,这都是为了故意引起人的不适而设计的。犬走椛和博丽灵梦坐在对面,审问着投案自首的犯人。
犬走椛问:“你为什么杀了那孩子?”
“不为什么,她甚至都不是完全的人类,只能算是弥生在创造这个世界时不经意间留下的Bug吧,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下了这么一个错误。”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出现的呢?”博丽灵梦毫无感情冷淡的说。
“鬼知道,可能弥生对自己妹妹的思念过度,导致她在创作这个世界时,没能很好地隐藏住心思,让自己妹妹在自己记忆中的形态出现在了这里吧。”
“这只是你单方面认为弥生如何如何,你又不是弥生,怎么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灵梦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我不明白。”
“你真的认为这乱七八糟的幻想乡全部出自弥生一人之手,而你自己从没有从中出一份力吗?”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她的能力,而且,一直以来都是被动的状态,任由她摆布。”
“据我们能知道的情报,”犬走椛说,“那个孩子一直以来虽算不上惹人喜爱,但终究还是孩子,还是你的学生,作为她老师的你,对她了解多少?我想你知道她的爱好是什么吧?”
“美食,限量贴画,还看的下去搞笑的电视节目,反正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东西,简单幼稚。”
博丽灵梦盯着被审讯者的眼睛说:“羡慕吗?”
“……”
“不羡慕那个孩子吗?”她补充了问题。
“多少有点……”
“不是多少有点,是很羡慕吧,虽然你绝对不会大大方方的承认,一直在心里给自己重申着厌恶小孩子的理论,但你看着她的样子时也没多少话说吧?”
“是,有时候我很羡慕她,羡慕她的天真无趣和做什么错误都会被原谅的年龄,更羡慕她的无知,一无所知。”
犬走椛听闻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你就从没感到过烦躁吗?档案显示,你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可她却时常围着你转,也有周末你们一同去游乐园的资料,自己的单身生活就这么被打扰,自己从未感到过厌恶?”
“没有,从来没有。”
“是因为她长的像早苗。”灵梦挑衅般拖长了语气,“如果是其他小屁孩的话,你早就让他们滚了,不是吗?”
“确实。”
“那就奇怪了呢,如果她是从弥生身上掉下来的,那么按照弥生对自己妹妹的爱与愧疚,那小早苗怎么说也应该围着她转悠,而不是你吧?要论对早苗的思念,你也有不输给弥生的痛苦。”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博丽灵梦:“你爱着早苗,思念着早苗。”
“是啊,可这和那孩子有什么关系?”
博丽灵梦:“当然有,小早苗身上有你想要的一切,东风谷早苗的外貌,让人怜爱的外表,幼稚的年龄,无忧无虑的人生,简直就是你所想的美好事物的载体。”
“你的意思是。”
灵梦抬起手,指向被审讯者的心脏部位:“她不是来自于弥生,而是来自于你,来自于你的那里,”灵梦的手指移动到头部,“和那里。”
“够了!”
刚要命令被审讯者保持情绪的犬走椛被博丽灵梦一手拦下,她继续忙不迭的说:
“你感到恐慌,害怕,因为你认为你一直在这场恋爱中是个单方面的获得方,而不是付出方,在你的印象里,你什么都没有给予,什么都没付出,结果呢,”灵梦摊开双手,“你就获得了整个世界。我们不用征求早苗的意见,光问问你——自始至终,”她的脸庞压迫上来。“你除了感受到幸福外有什么变化吗?你为了你所谓的心中最爱做过什么抛心抛肺的事情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眼见被审讯者已经丧失了精神,灵梦达到目的,坐回原位,长舒了口气后把保温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旁边的犬走椛做着笔录,很快就可以结束在这里的差事了,这个地方卫生差,味道差,她们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灵梦抬头,此生第一次用如此力量的眼神盯着天花板,然后毅然的,摆出了一副气愤的面孔。
“你就真的,从来没喜欢过你自己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被告的语气已经是机器人般没血没肉了。
灵梦摇了摇头,在犬走椛迷惑和不知所措的笔录面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被审问者,说:
“你根本就不喜欢你自己,心中对自己没有一丝的爱,要不是早苗,Sometimes you wish never been born at all.[①]”
“恕我直言,灵梦小姐,虽然咱们关系不是特别熟,但我还是知道以你的知识水平是说不出这种神秘的外界话的。”犬走椛吐槽道。
审判

法庭之上,四季映姬的悔悟棒敲击在桌面上,要求法庭肃静。三张高耸的桌子屹立于审判庭之上,从左到右分别是原告,法官,被告三者的位置。审判大厅人员爆满,座无虚席,在席者无不高谈阔论。被告人感觉烦躁胸闷,不仅是因为吵闹的环境,还是因为这里身处地狱,空气闷热,也不可能有风扇空调得以缓解。他朝旁听席看了一眼,只见的黑暗当中人头攒动,看不清一张面孔。
随后审问开始,四季映姬向被告人提问,语气平和却充满不容说谎的威力。这是长久下来积攒的功力,凡夫俗子不可抵抗:
“被告人,你是否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被提问的被告人不解的歪了下头,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抱歉,法官大人,我想说的是,自始至终,我都不明白我究竟是犯下何等罪行才被囚禁于此。”
“大胆!”四季映姬怒声道:“被告人,你可知道自己刚才的发言是什么行为?”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虽然一直以来都被人们指责犯错犯错,但我的记忆里清晰地记着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没有人因为我流血,没有人因为我而造成财产损失,我并没有触犯在我认知内的任何一条法律,对不起。”说完,他深鞠一躬,公堂哗然。
“安静!安静!”四季映姬转而对付愈发不受控制的审判庭,两声锤响后,她继续面对被告。“好,既然你不知自己罪孽之深重,那作为法官的我也有要提醒你的义务。但我不会那么简单直白的说出罪行。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所犯之罪,并诚心忏悔,改正,这也是黑白的规则之一!”
她拿起面前的报告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如同一片芝麻一般。
“被告是否承认自己具有逃避,推卸责任这一事实?”
“我不明白我逃避了哪些责任?”
“你身为外界者,在没有彻底斩断自己与外界的关系之前就遁入到幻想乡之中,这难道不是逃避?逃避原本身为外界人在外界的责任,作为一个人,学生,儿子的责任?”
被告愕然无言。
“只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就剥夺幼女小早苗的性命,这也不是罪吗?”她转过头来面对所有旁听团成员,大声朗读道:“各位在场者请听好,站在被告席上之人,因为自己的一无所长,不思进取,导致了自身命运的灰暗无光,然而,这本应是自己苦果的报应,却被被告人以荒谬的近乎可笑的理由,强加给了一名还在上小学的幼女,夺去了其性命。而据我所知,那个孩子在学校中虽朋友甚少,但品德优良,成绩优异,只有肯努力,完全就是未来的栋梁之材。”说完她看向被告方向:
“被告,在日常的生活中畏畏缩缩,毫无进取之心,只将生活的动力全部寄托于虚拟世界与漫无边际的幻想当中,而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却被被告认为是支撑人生生活的全部,他已经完全是享乐主义的奴隶,一个没有人情,没有同情心,没有进取心的,没有灵魂的人,懦夫!”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对着被告的怒吼之声四起。被告转过头来,看着马蜂窝般吵闹的黑色人影,只有一个影子在悠闲地摆着一个舒服的姿势,看来这个人是来睡觉来的。
“是的各位,你们没有听错,仅仅因为自己的苦难而认为他人也必将经受同自身一样的苦难就将其杀害,美其名为解脱,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荒唐之言!就这么剥夺了一个孩子美好的未来,他——”四季指向被告,“连那孩子去经历,体验的权利都要消除,认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废物的软弱,而他还毫无自觉,逃避这杀人的重大责任。”
被告这时已经被打击的无法自理,他趴在棕木栏杆上软下身子,要跪下的双膝悬在地面上,身体恶疾般剧烈颤抖。他不断摩擦着手腕,手铐摩擦发出让人产生恐惧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可以令人不安的实验噪音音乐。
“在此,我郑重认为,如果像这等犯下杀人重罪的人物没有被判处死刑的话,不仅是外界的社会已经腐烂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恐怕,就连幻想乡都有可能被这股毒素染指!像这般穷凶极恶之人应该第一时间被铲除!”全场起立鼓掌,鲜花在法官的桌子地下飞舞,咒骂和诅咒则是留给被告的。
死到临头的被告或许在之前人生的某个阶段其实就应该感受到这一瞬间,即因为他没有表现出众人想看到的,说出理所应当的,表达众所周知的而被判处死刑。现在,他正在自己按住自己,精神颤栗不可名状之时,他听到有人对他说:“还有什么想要为自己说的吗?”他利用颤抖的身体摇了摇头,于是就又是一片黑暗了。
安慰
上诉被拒绝,传达回来的消息表示,外面正在因为像他这样的人被判处死刑而感到欣喜,他们认为只要向他这样的人死绝,世界就会更加美好,舆论用各种贬低意义的词来形容这个死刑犯,用无比高尚的赞誉送给判处死刑的法官和完美的法律系统。而就在外面的世界这么蹦跶的时候,从被告转为成死刑犯的人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一心怎么想逃脱死刑。
他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杀死那个孩子,他无法解释那个孩子身上所表现的——杀死她的原因是——与自己开始相像。他意识到这个孩子开始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路,可他说不出来了,事实已经无可更改,就连死刑犯自己都承认。
就在这时,他想起自己曾经两个小时看完的《局外人》。莫尔索因为没有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泣而被判处死刑。虽然直接原因是他意外杀死了一个阿拉伯人,但法庭上讨论的全是他在母亲葬礼前后的事情,在没有让他发言的情况下直接判定他的灵魂为何物。现在死刑犯明白,处于“因为没有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泣而被判处死刑”是怎么一回事,人们清除异己,党同伐异是怎么自然而顺利如生产线一回事。他也自然的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处于排除异己的那一方,自己也会和周围群众一样咒骂呐喊,宣传“真理”。
现在死刑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直嗡嗡响的通风系统,他现在只是在想自己会被什么时候带走,会被何种方式处死,自己的下一个上诉会不会成功
直到现在,他还是对自己将要死亡这件事没有一个太明确的概念,他努力想象自己死后会对自己周围的世界有什么影响,但不知是自卑心作祟还是为何,他难以想象自己死后会有某人的人生因此受到影响。对,自己的死和生其实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方式进行存在的,两者名字不同,存在方式却不尽相同。在意识到这点后,很难不让人感到心里难受。
有人在牢房门的铁栏杆上敲了敲,然后走了进来。“打扰了哦。”一股凉气飘了进来,西行寺幽幽子俨然一副观光游客的模样大摇大摆的晃悠了进来哼哼的笑着,坐在死刑犯的床上,占据着这张小床危在旦夕的空间储量。
“这里是给你提供最后倾诉与忏悔的冥界幽灵管理者呢~毕竟你死后还是要成为幽灵,要来白玉楼的哦,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现在就不打好关系呢?”她笑眯眯的说。她冰凉的手放在死刑犯的脑袋上,“那么,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尽管和我说哦~”
死刑犯说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幽幽子就开始问了这么个问题:
“为什么想来幻想乡呢?”她说。
“因为早苗想让我来,所以我才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是为了小早苗才来的幻想乡吗?”
“是啊,很简单的道理,早苗不能来外界,只能在幻想乡生活,只要我过去了,我就可以和她一起了,多好。”
“哼哼~不对哦。”幽幽子双手放在腿上,钟摆般摇晃起自己的身子,“想和早苗一起来幻想乡什么的,完全是为了自己哦。”
“我?”
“是啊,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冠冕上了一个,为了别人而做出决定的理由哦,说到底,少年你还是为了逃避你自己哦,不过不像外界时的自我欺骗和堕落,你成功了哟,成功逃避了,就像现在这样,你想彻底毁掉你在外界存在的象征与联系,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可你想过,如果那天你在幻想乡也遇到了和现在一样的情况,你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到了那时候,可能我还是会用在外界的方法来应对。”
“用‘走神’吗?可这太弱不禁风了,只要你‘回过神来’,就什么都没了。”
“我明白,可……”
“可你没有奋斗,催你上进的理由。”
“……”
“这也只是借口吧。”
“我所拥有的,只有和她的记忆,只有这一样了。”
西行寺幽幽子注视着死刑犯的眼睛中一无所有的光,那里只有一个脆弱的灵魂,那灵魂正在不断缩小着。她握住死刑犯的手,阳光终于穿越墙壁钻了进来,照在他们身上,随着太阳光的照耀愈加闪耀,死刑犯感觉一股舒服的感觉照在他的身上,好像喜欢的东西覆盖在自己全身。一只白色的鸟从其中钻了出来,缓缓飞向天空。
[①] 皇后乐队歌曲《波西米亚狂想曲》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