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记（四）

那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寒夜中。盛夏的极高温带来了窸窸窣窣的钨雨，那钨雨滴噌噌滴落于那个黑色的身影上，却骤然凝结成颗颗钨金。气温足以融化钨金，却在这黑色的身影勉强骤然冷凝。纵使四下高热，暮光所及，皆是寒意。

心里总有什么东西，塞着，塞在最不能塞也最不可能塞的位置是。我看看自己自己贯穿的胸口，装甲上一个骇人的窟窿摆在整个机体的正中央。混浊的黑色液体从窟窿中汩汩流出。满目疮痍的发动机依然坚守岗位，但飞轮每次旋转都伴随着哀嚎。负重轮呻吟着，似乎马上就会破碎一般。

厚重的装甲板之下，航电和机控仍可以勉强运作。

长长的两行孱弱却十分坚定的履带印从视野之外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转动炮塔，打量着四周。旅途是漫长的，我的履带在沙漠留下过并不能存留的印记，在无极的海面拍出过低低的海浪，也在草地和雪原上划出深浅不一的两道伤痕。

最后，我停在了一片开满花的平原上。

漆黑的极昼之下，一轮更加漆黑的耀日从南方的山头疾速升起。暗淡的星辰，抽搐着，呻吟着，缓缓退出了天幕。天上漂浮的积铀云开始散去。

“警告，系统过载，机体受损超过98%，自主修复失败，即将重启。”

“咳……”一口漆黑的血液从被我吐出。“呵呵，看来是要说再见了啊。”

缓缓闭眼。锈迹斑斑却依然高昂的舰艏炮，不再工作的机电，耗尽最后的能源而停止工作的机载设备。

“重启失败。”

“重启失败。”

“重启失败。”

“能源不足，全舰关机。”

“终于还是要再见了啊。”负重轮不堪重负的塌陷，悬挂系统瞬间失压。发动机用尽最后的气力，依然阻止不了飞轮的停止运行。蓄电池阵列也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停止了工作。

在这一望无际，一片死寂的荒原上，我坦然的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多少年以后，舰艏炮已经锈蚀得不堪入目，却依旧高昂。

巨大而古旧的舰体周围，成千上万的彼岸花悄然盛放。即使那是它们最后的时日。

漆黑的曜日再次升起，渲染了整个天幕。整个平原的彼岸花在一瞬间剧烈燃烧，化作缕缕青烟，飘散，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