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星瞳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 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 幽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六十四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给你写这封信,我就是为了弄明白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我们的故事有一个很美妙的开始,几乎称得上一见钟情。相遇的那天,你有一头浓密的白发,珍珠色的肌肤,那种高而尖的声音。你刚从深月来到这里,无数小星星都试图引起你的注意,用抽象话向你献殷勤。你是那么高贵,俏皮--witty,几乎无法翻译成中文--美得如同一个梦。就在我们的目光彼此交错的时候,我在想:“我不会有机会的。”
一个月后,我在直播间又遇见了你,看着你的舞蹈,很是着迷。接着有一晩,偶然间,我远远地看见你。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说我们去跳舞吧。你说行, why not,你说,很简单的回答。我永远记得日子:
二零二二年七月三十日。
和你在一起我才明白,欢愉不是得到或是给予。只有在相互给予,并且能够唤起另一方赠与的愿望时,欢愉才能存在。在认识你之前,和其他女孩子待两个小时以上我就会厌烦,而且我也会让她们感觉到我的厌烦。但和你在一起,你却带我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一点让我着迷。我自童年时代所树立的价值观在这个世界里不再发生效用。这个世界令我心醉神迷。进入它,我就能够逃离,没有所谓的 务,没有所谓的归属。和你在一起,我就到了别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是一个与自己 全不相干的地方。你带我进了一个完全异质的空间--我是一个摒弃所有固定身份的人,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叠加起来,其中却没有一个是我 的。我觉得,我仿佛是在和你一起搭建一个完整的、得到很好保护的世界。
我总是能感觉到你的力量,同时我也能感受到你深藏的脆弱,我喜欢你那种被克服的脆弱,欣赏你脆弱的力量。我注定会爱上你。
后来,我们计划着结婚,对于婚姻我有一种原则性的、观念性的偏见。我认为婚姻是一种资产阶级的固有习惯;是将一种关系法律化和社会化,一种原来仅凭爱情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完全没有社会性的关系。面对两个人的体验和情感,法律关系会产生自我管理的倾向——甚至法律关系是将自我管理当成使命来完成的。我说:“什么能够证明,在十年或二十年后,我们历经变化,而这种生活的契约仍然能够满足我们的欲望呢?”你的回答令我无法抵挡:"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打算度过一生,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损你们结合的事情。建构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加强、改变、重新调整方向。你们怎么做,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我们确确实实在一起了,我已经和你签署了生活的契约,通过它,我们承诺彼此忠诚、付出,承诺彼此柔情相待。我想,你是我第一个投入了全身心去爱的女人,我能够感受到你在我内心深处激起的共鸣;总之,是我真正的初恋。如果我不能真切地爱你,也许我再也不能爱任何人。我终于找到了从来都没能表达出的这些词语;我要通过这些词语告诉你,我希望我们能够永远结合在一起,我已经意识到我需要你,我知道我只能爱你。
从哲学的角度,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爱,为什么希望被某一个人爱而把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外,是不可能的,在《存在与虚无》中,萨特用了三十页谈论这个问题。
然而我在我的生活经验中发现了问题的答案,对彼此的着迷一经发现,这最初的发现就使得对方的声音、气味、肤色、动作和存在的方式成为一种理想的标准,能够在内心深处激荡起回声。就是这样:爱情就是与另一个人发生共鸣,身体和灵魂的共鸣,而且只能与他或者她发生的共鸣。我们已经在哲学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