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遇,未期别(3):巨蛇
在极吃力的行进途中,我被磕了好几次脑门,很显然这一段路的空间小很多。
我们忽然听到“嘶嘶”声,一路走来寂静无声,只有我们的脚步和呼吸声,这忽然的风声让我感觉很不妙。
突然有个东西缠上我的右手臂,滑过我的手,冰凉又黏腻,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东西的温度极低。
我吓得炸了毛,蹦起来去甩胳膊,一转身差点摔倒,撞上了一个又湿又滑的东西,我和那东西太近导致看不清是什么,手电光下,只能看见鳞片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三人中的谁把我往后拉,我跟着那股力气踉跄后退,但退了几步就没办法继续,我的手臂被缠得死死的。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蛇头降临,还吐着气,直接吹到了我的脸上,那两个大瞳孔让我产生了深海恐惧一般的感觉,整个人从头冷到脚。
那蛇头有一个人那么宽,或许不止。
它两个竖瞳一动不动盯着我,与此同时我的手也越来越疼,骨头好像都要碎开。
有人影闪到了我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是严与敬。
“嘿哟,真有劲儿。”尹程边拉我边说,“使劲儿使劲儿!商屿,别愣神!把手抽出来,不然你胳膊就废了!!”
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听得到声音但做不出反应。现在剩下的除了恐惧还是恐惧。我看着姜介和严与敬用刀刺向缠着我的蛇身又或是蛇尾巴,但只能听见叮当响,根本扎不透这蛇皮。不是说这藏刀能轻易豁开皮肉吗?这蛇皮是铁做的吗?!
太疼了……我要死在这儿了?
我们现在看见的只是它的一头一尾,它中间的身子有多长?我们是不是早就被它的身体包围进去了?它像是被姜介砍得有点烦,直接向他拍了过去,它这一动顺便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也甩了出去,我在满是石头尖的地面滑行了两三米,摔得更懵了,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它的尾巴又很快缠上来,一分也没松开并一直拖着我,我的身上已经被石头磨破了好多处,脸上的伤口也疼的直烧得慌。
余光看到尹程骂了一句后丢下包,掏出一杆枪,却被姜介一把按住枪头:“子弹穿不透蛇皮反弹回来怎么办!商屿还在里面,想害她吗!”
另一边,严与敬一边躲避攻击和碎石,一边向我靠近,他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仍被蛇身挡得死死的过不来,大蛇好像身后长了眼睛。
它拉着我的胳膊靠近它的头,像个有智慧的妖精知道和我对视。我以为它马上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吃掉我,蛇吃东西都是直接吞的,我被吞下去后应该会窒息而死,它的消化液肯定会腐蚀我的身体……
绝望感油然而生,我现在面对着的,就是死亡了吗?等待死去的过程是不是痛不欲生?
我从来也没想到过,出来旅游一趟就成了有去无返。我死后父母怎么办?我还有很多事情不做不甘心啊。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划过的非常快,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我甚至想拜托尹程直接朝我开枪,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蛇还攥着我的胳膊。此外我很感恩的一点是他们三个没有丢下我跑走。我们四人一蛇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大蛇像是变成了石头,维持着一个姿势。姜介他们不敢妄动,也变成了石头,但一直定定地与我对视,我哪里看得懂他们的眼神交流法,只是觉得他们的目光让我多了一分安心。
忽然,蛇头又抬高了很多,我吓得又是一身冷汗。
大蛇根本不管他们几个人,接着看我。
它慢悠悠地,吐了下信子,蛇信子带着寒气碰到了我的脸,它又一点点地把头挪到了我鼻尖前不远处。野生动物的味道扑面而来,是一股酸腐的味道,让我极端反胃。若我今天有幸活下来,以后这个味道就要和致命危险画等号。
姜介的手电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掉滚到了远处,现在有一束光迎面打在了蛇头上,我可以从蛇眼睛上看见我的影子,是那样渺小。
原来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在强壮的野兽面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我被迫看着蛇的眼睛,如果换作之前,我看到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会觉得很好看,但是被这样一双梭形的、黑的不见底的瞳孔如此近距离又目不转睛的盯着,有巨大的压抑感,我无处可逃,只能把头不断后仰。
这感觉太像门上的猫眼里面突然出现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你,并且你无处可躲。
试想,哪怕被一个人用一双木然的眼睛一直盯着,也会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的。它这一对黑色竖瞳让我怔住,让人不解的是,这种情况下我竟不敢闭上眼睛,此刻的我觉得闭上眼睛是件更恐怖的事。
原来这巨大的死亡威胁就在眼前时,睁着眼睛竟然还让会让人得到一丝安全感。
一下子感觉右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胳膊没了,但指尖充血的感觉告诉我胳膊还在。我刚才是强行被蛇拉着站起来的,胳膊被它提着,只有脚尖能挨到地面,它一松开,多亏了身后的背包,我仰面摔下来的时候头没有磕到地上。
顿时气氛变得安静极了。
它要开始吃我了?
大蛇好像扭了扭身子,仍然盯着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瞳孔又给了我一种新的眩晕感,它眼眸中的花纹好像在动,精神和身体的不适带来的双重压力让我又开始反胃。最让人惊讶的是这时候它竟然后退了,退到几米开外的地方继续看我。难不成是我们后边又来了什么它的天敌?万一如此,可真是雪上加霜……
我看见严与敬试着往我这边走,它也没管。它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不敢有大的动作,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严与敬极其安静的走到我面前,大蛇便又往后退了一下,现在它与我的距离,让它的头看起来没有那么刚才巨大。我也不知忽然哪根筋搭错了,脑子一抽左手就向蛇伸了出去。
“你疯了!”
我听见严与敬低声怒吼,想阻止我。他把我的左手往下拉,我没有坐稳摔倒挤到了右胳膊,他又连忙把我扶起来。我刚坐正,严与敬就被蛇尾拍了出去,随后传来他的咳嗽声。我依然把左手伸了出去,我的心跳变得非常剧烈,胸膛都被撞得嗡嗡响,大概人越是在极端情况下约会做出不可思议的行为吧。蛇头继续往后挪了一点,我的心一紧,不知道它是躲避还是在蓄力。然后蛇头忽然又往前挪了一点,我下意识想躲开,但仍然是硬撑着没有把手放下去,我想我确实是疯了。
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心跳加速到快要喘不过气来,蛇头又离我近了一分。刚才压抑着没有爆发的恐惧感突然在这个时候倾泻,我哭了出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泪划过脸上的伤口,疼痛让我整张脸都控制不住抽动起来。泪水糊着眼睛让我看得不是那么真切,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条蛇已经把它的鼻尖抵上我的手心。
它只与我的手挨了一瞬,便又后退开去。就在此时,严与敬忽然拉了我一把,我又被拖走。
我只配在地上被拖来拖去吗,更想哭了。更过分的是,我开始哭出声音来。严与敬看我哭了,立刻就停了下来,一时不知所措。我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放出声痛哭流涕,我边哭边看着蛇头又压低了几分,快要贴近地面。
现在我可以低着头看它了。
此刻我脑子清醒了几分,我看见这是白色的大蛇,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除了那两道竖着的黑色瞳孔。它的眼睛其他部分也差不多是纯白的,但仍然能看出有错综复杂的花纹。随后我的手心又是冰冰凉凉的一下,是它又来碰我的手。眼泪糊得双眼睁不开,我缩回手去抹脸,脸上的伤口更疼,一时间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白蛇却一直后退进黑暗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它。我也顾不上它到底走没走,死里逃生,体力也透支,连继续哭都没力气了,只剩窒息,我不停地深吸气。
严与敬在蛇消失的一瞬间迅速从我的腋窝把我托起拉到他旁边,他还在低声咳嗽,应该伤得不轻。姜介把我的衣袖连撕带拆的往上卷。我的胳膊已经充血肿成紫黑色,完全动不了了。他们几个人也挂了彩,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只能停在这儿进行简单的治疗和休整。
白蛇走以后我的精神一直恍惚,直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把我拉回现实。
“那白蛇到底为什么非要把你拉过去看呢。”尹程边给我的胳膊喷药边说,“跟你相面了那么半天,就自己走了。你俩是不是偷偷聊啥了?用的啥语言?”
药水碰到皮肤以后疼得我脑袋嗡嗡响,甚至又开始有眩晕感,想抽回胳膊,最终结果只是打了个哆嗦。我刚哭过,还有些止不住的啜泣,我说:“你们不是说,我,体温低吗,是这个原因吗。”
“不对。”姜介说,“如果是因为你体温低,那么它会忽略你,首先攻击我们,但它明显是……冲你来的。”
“为什么啊……”姜介他知不知道这些话会让我更崩溃。
“要么是因为你自己,要么就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姜介说。
“我能有什么东西?我这个人本身也就是个人,难不成还能有点蛇基因吗。”冷汗滴进我眼里,眼睛的灼烧感越发强烈。
“野生蛇类通常不会对人类这么友好。”严与敬说。
“友好?!”这叫友好?
严与敬收好他的匕首,走过来从尹程手里把药拿走,闻了闻后皱起眉:“以它的体型和力量,刚才那段时间早够我们死几次了。”然后他顺手轻轻托起我的胳膊看了看,我疼得直吸凉气,严与敬叹了口气,好像刚刚看我哭时他的不知所措只是错觉,“你再多喷一点她的胳膊就废了。”
尹程纳闷:“哦?这不跌打损伤吗,没毛病啊。”
严与敬把瓶子直接甩进尹程怀里,头也不回地去姜介那里找药。
尹程眯着眼睛都要钻进瓶子里:“这不就是跌打损伤吗!没毛病啊!”
“一般情况血液不流通几个小时才会产生坏死,可这条蛇的力气大,刚才时间虽然不长,可她皮下出血已经很严重,很可能已经到坏死边缘了,不能当一般的跌打损伤了。”姜介说道,“你的体格一般人比不了。”
“哎哟那可对不住了。”尹程合掌道歉,“我们都没被蛇拥抱过,没经验,罪过。”
我现在大有一种死里逃生什么都豁出去的心态:“活下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胳膊废了正好回去做个伤残定级,领补贴,提前退休。”
“精神还是不错的。”姜介一笑,“但身体还是不要残缺的好,不然生活质量会大打折扣的,长久而言,心理上会有很大压力。你会没事的,我们都希望带你平安回家。”
尹程插嘴:“小商同学你这是要讹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