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不凋花（6） 你是我的不幸，亦是我的至幸
“对立，认识你是我最大的劫数。”
刚出站，等在大门边的俊美青年就背着一个狭长的布包走来。他紫色的瞳孔像是有一层薄冰覆盖，没有半点情绪流露。他的动作很温和，当他取下那个包时，还细心地将好拿的握把递向了对立。
对立刚接过那个布包，他就留下那句抱怨，招呼都不打地离开——好像完全没看到对立身后的光。
“那我很荣幸。今晚见，别错过调她们的表演。”
对立也不说谢谢，背上东西干脆地离开，似乎这个青年与她毫无关系。光不安地回头瞥视着那个独自离去的背影，弱气地问：“那个……他是?”
“坦尼尔。一个朋友，不用管他。”对立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完全没留下再给光提问的空间。
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光突然觉得很失落。她刚刚意识到，她与对立的二人世界不过是她的错觉——孤单的人只是她而已。
对立的高不可攀只是因为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层次太低。也许无论做什么，对立都随时可以找到比光更合适的人选。
对自己渴望的存在完全不了解，也完全不被她需要……是一种冰冷的痛苦，一种光从未体验过的新奇痛苦。本该习惯了疼痛的她，突然觉得自己空空如也的胃疼得难以忍受。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哪怕是对立，应该也有很多事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吧。
她们只不过刚刚认识，她对于对立而言就像父母对于她一样，是不自觉就会忘记的存在。这并不奇怪。这是一份不幸，但也是一种至幸。
光安慰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继续胡思乱想。
虽然那人脾气好像不太好，但看起来，他对待对立是有求必应……他跟对立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对立没有注意到光的走神，一旦她认真地开始工作，周围的一切都会被她抛到脑后。而看到对立全神贯注的模样，哪怕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那种干劲，光还是逼迫自己动起来。
就当是完成一点赎罪。对立想。
就当是为了与她相识。光想。
她还没有意识到，那只小猫的温度已经离开了她的记忆。
到了公园边的花坛，对立卸下了布包，拿出一把铲子。光跟着她的动作拿起另一把。掂量着铲子的分量，对立满意地点了下头：
“铲子不错。现在，让它在故土安眠吧。”
不知为何，对立感觉很奇怪。就像一首舒缓的曲目被弹错了一个键，某种违和的错位感一闪而过。
那并不是错觉。在她说这话时，身后的女孩并没有与她的节奏对齐。
忙活完一切时，洒满大地的余晖已经没剩什么温度了。暮色笼罩下，这座城市显得尤为寂寞。
把军用铲洗得干干净净，对立打算回去了。它们确实非常好用，若不是光笨手笨脚，干活又没力气，想必她们早就能回去了。
嗯……若不是懒，她觉得自己完全能用铲子在草地上留下一个曼德勃罗集合的几何图案。说不定未来会被哪个闲得无聊的科学家看到，研究研究这块“上帝的指纹”的由来呢。
啊……说到这个，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忘记了出门的原本目的。她本来是想取咲弥寄来的包裹，不知不觉就把快递的事抛在脑后了。
“呼……这样就好啦。”光似乎挺开心的。刚才一直小心翼翼地按着对立的指示行事，她很高兴有这个看上去很冷淡的学姐来帮她。嗯，学姐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嘛。
而后，她的小肚子发出了令她尴尬的声音。
好吧，她干活没力气也是有原因的。
“没吃午饭吗？还是连早饭也一起翘掉了?”对立突然想到自己昨天说的话，“你不会把生活费……”
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没用到那么多啦，医生也没有收我很多钱。只是生活费本来就没多少，节约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她本来想把那个没有打开的信封还给给对立，但小猫的眼神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止住了她伸向背包的手。
如果我们的交集就此结束……我是不是会和它迎来同样的结局？
被对立永远地丢出她的生活。
光在心底对自己说：
她会的……对立根本不在乎那只小猫，肯定也一点都不在乎可有可无的你。
她只需要她自己……而且她也有跟她一样优秀的朋友。她的生活，没有留给你的容身之地。
光，你对她而言是什么呢？你有哪一点会让她在意？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她随时可以丢掉的另一只小猫？
先前的疑虑顿时决堤，在光的心中留下支离破碎的恐惧。她终究是没有拿出那个信封。
“下个月……我会把钱还给您的。”
她不想就此离去。如果给一颗本空空如也的心注入了渴望，却又抽走希望的源泉，那么还剩下的，就只有漫长到无法忍受的痛苦。
这是她离那个愚蠢的愿望最近的一次。哪怕……哪怕她终究会成为另一只小猫，她也不愿再回归那种空虚。
“那钱你就不用还了。也罢，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见光没有反应，哪怕她并不希望光发现真想，她还是加了一句劝慰：
“这其实也有我的责任。”
光没有点头，她现在有点呆呆的。对立以为她还在内疚，无奈地点了下光的额头。
好吧，说实话，对立并不关心信封里有多少钱，也并不想再看到那个信封。或者说，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跟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
“不……不用啦，我其实……”被突然袭击了，小脸通红的光有些扭捏——要不要偷偷留下那个信封？如果是别人寄给对立的话，是不是还给她比较好？
可她也很想拥有一样属于对立的东西……
对立留意到了光的心不在焉，不过她以为这只是女孩的矜持。她对于想做的事，向来是不留余地的。
“没事，我刚好要吃点东西，也需要一个陪我说说话的人。至于钱，我不缺钱用，而且我想……”
对立颔首笑道：
“坦尼尔会很乐意替我们出的。”
又是谎言。她一点都不饿，坦尼尔也从来不会给她买单。
真奇怪。她想，自己居然也习惯说谎了。但是看到光那双亮起来的大眼睛，她觉得偶尔撒个谎也没什么关系。
对啊，我又不向谁索要些什么，是否说谎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嗯——说不定坦尼尔会给光买单呢？那个妹控死宅不就喜欢天真善良的女孩吗？等哪天碰上爱丽丝……
她如是想着，拉着光的手，把小脸红扑扑的白发少女拽向一家她常去的店。
“陪我聊聊吧。”
“我已经放弃她了，爱丽丝。对立……她永远都不会懂的。”
在安静的病房里，坦尼尔看着爱丽丝熟睡的侧脸，合上了手中的书。轻轻为她掖好被子，他呢喃着：
“如果可以，我愿意不再爱任何人。我所剩下的一切，都只想换回你应得的幸福。”
那是博尔赫斯的诗集。他先前在读那一页，只有短短的三行。
你是我的不幸，
也是我的至幸，
纯真而无穷无尽。
——《恋人》
PS.封面是琉ryuh太太的坦尼尔，我真的爱死太太产的爱坦粮了呜呜呜
再次感谢太太愿意让我用这张图当封面！本书关系在前面会有点复杂……但是我是站爱坦的！
爱坦在后面肯定是有很大占比的，诶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