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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第五十三章)

2021-04-21 19:21 作者:九逸龙轩  | 我要投稿

                      刺客列传三离战于野

 

第五十三章  相对

 

“你……不配。”执明目光迅速地变得冰冷,寒光般盯着巽泽,想将他挫骨扬灰。惊世骇俗的话,巽泽淡淡说了,这一瞬间,他真正的感受到,被撄犯了,眼前这个人,竟敢当着他的面,说出了他本说不出的话,这是赤裸裸的向他宣战,明目张胆抢他的人。

慕容黎甚觉这两人真是聒噪,温文清淡的面上有些不耐烦:“可以了。”

四周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执明的怒气因这三个字一窒,倏然瓦解。

他不能在他面前再次暴怒失言,否则他对他的举天誓言又将瓦解分崩。

“哦!”方夜似乎有点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叠好了,郡主,是放入左边的柜中吗?”

“别动!”

巽泽从玉案的夹层中拿出一个茶罐,茶罐上雕琢着经过岁月洗涤的古老图纹,花纹隐隐显出的是一种巫蛊的炼制,执明余光扫过,猛然寒颤,残忍的炼巫之术画面似乎在茶罐上活灵活现,恐怖气息渗入骨髓,他立刻将目光移开,望向远方。

巽泽抚摸茶罐,用茶勺舀了一些细碎的茶叶放入碗中,釜中的水浮起一层细微的水沫,他笑嘻嘻道,“衣衫都放入床下暗格中,机关在枕下右侧九宫八卦上,巽卦与离卦是活位,其他卦都是死位,别按错了,按错本郡主也救不了你。”

机簧启动的声音在寝宫中震响,刀剑噼里啪啦飞出,方夜传出一声清喝,扑通一声,似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慕容黎面色微变,身子前倾五指啪一下猛然按住了龙首:“方夜,没事吧?”

机簧立刻停止转动,刀剑落地之音敲打着寂静,半晌之后才传出方夜爬起来有些微喘之声:“王上,属下没事,皮外伤,就是要处理一下,可属下明明按下的是巽卦,怎还触发机关?”

莫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他觉得,慕容黎对他真是太好了,否则他的小命定被王上坑死,连方夜都中招的机关他是永远都不会去试的。

就算机关不启动,他也不会去寝宫的,他发誓,夜凉如被,他宁愿睡甲板。他现在连迈步都有些哆嗦,天知道脚下会不会突然戳出一柄尖刀。

果然太美的事物都是危险至极的,如带刺的玫瑰。这艘漂亮的画舫,金玉在外,杀机在里,谁接近,就得死。

执明沉默无语,对于不妥的真实原因,实在太惊人,与他的想法出入过大,然而慕容黎为啥又不言明?是因为曾经的解释终换得不信任所以不屑解释了吗?

执明轻轻看向慕容黎,心里隐隐作痛,他对自己定是失望透顶才不屑言之的。

慕容黎松了口气,看向巽泽,大抵连他都不知道今日机关的生门方位。

巽泽突然呀了一声,惊叹道:“本仙人今晨一不小心就把九宫八卦方位调了一下,果然凡人气息扑面而来,影响记忆,竟把这茬给忘了。”

执明才熄灭的怒火腾一下又燃了起来。

他在讽刺他,俗不可耐,凡人气息不应沾染仙君。

巽泽提起铜釜,将沸水冲去茶碗中,目光中有无限悲戚,但他整个人偏生又无比欢愉:“东南巽卦此时应在西北位,正南离卦换位正北。”

几声窸窸窣窣响过,方夜惊叹:“郡主每日都会改变生位的方向吗?”

巽泽似乎在等待茶水降温,拾起茶碗,轻轻托在手中,若隐若现的一团清光如茶汤的水雾萦绕整只碗口,笑道:“聪明,如此本郡主方能体会一种强烈的优越感。”

他转头看着慕容黎,悄悄道:“其实是我刚刚换的。”

慕容黎微微道:“郡主可真是优秀。”

隔着茶汤升腾起的蒙蒙雾气,巽泽凝视慕容黎,那眼光浪得春意盎然:“阿黎真会夸人。”

执明冷冷一哼,沉着脸:“好一张独到的厚颜,真会借坡下驴。”

巽泽无视执明,神秘的大声道:“方夜,小心些,任何凸起或凹陷的地方都不能触碰,哦,平的地方也可能是机关按钮,你要小心呀,有的机关本郡主似乎也想不起来啦。”

方夜哑口无言,惴惴不安,冷汗涔涔而下,这比对阵十万大军更让他耗费心神,他今日出门定是没有看黄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日睡梦中死在自己机关之下也未可知。

能制造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必是疯子无疑。

执明忘记了一句话,永远不要和疯子敌对,否则他会让你在生死边缘徘徊。

慕容黎展颜叹气,耸人听闻。

莫澜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对巽泽再次刮目相看,产生死亡般的敬畏之情。

执明冷冷看着巽泽,脸上挂起一丝讥嘲:“寝宫设计如此繁多的机关,莫不是做贼心虚,还怕就寝时有人来偷了不成?”

“那可不。本郡主咸鱼一条,若是有人看上来偷自是乐意之至。”巽泽看了执明一眼,目光落在慕容黎身上,笑容慵懒随意,“不过我家阿黎就不一样了,天人之姿,龙凤之表,指不定总有些色迷心窍之人惦记,半夜摸更欲行不轨。这,防灾防盗防狼之心不可无啊。”

他目光徒然一凛:“莫澜,你觉得呢?”

莫澜猝然又被吓一跳,抚着胸无比赞同:“嗯,郡主考虑周到,阿离一国之君,自是不能放松警惕,不能让这样的人得逞,坏了名声。郡主真是未雨绸缪有先见之明,机关设置得精妙。”

莫澜看看慕容黎,奉承道:“阿离乃一国之君,何人胆敢如此胆大妄为,定要叫他不得好死。”

巽泽意味深长嘴角勾起弧度:“不得好死是吗!”

不得好死,要成全吗?

执明冷冽的扫了莫澜一眼,莫澜惨叫:“王上……不要迁怒微臣,王上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执明连反驳的话都没有,他当然不能容忍旁人染指慕容黎,染指慕容黎者,自然要不得好死,他不惜同归于尽。

莫澜自然不知道,说的这位偷摸鬼祟之人正是执明。

执明心虚的看了慕容黎一眼,慕容黎清冷孤傲,仿佛对这一切满不在乎。但他却看到,一缕淡淡的忧伤夹杂冷冽从他清澈的眸子中稍纵即逝。

原来这件事,他至今依旧耿耿于怀。

是的,他尖锐的嘲讽,污蔑他的清白,践踏他的尊严,把他视为以色侍君可做交易的玩物,与登徒好色侵占伶人戏子之徒有何不同?

这一生,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用他的生命,换他一句原谅。

执明垂下头,负罪一般沉重:“阿离……我……”

“阿黎,不能耽误用茶时间,温度已降下,刚刚好。”巽泽一声冷笑,毫不留情打断执明的话,手中的茶碗已然托到慕容黎手上。

巽泽身上飘逸的,是淡淡的冷光,他慵懒随意转为淡淡微笑,他微笑起来看着有些和煦。

日色,徒然凝重。

执明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意朝他袭来,脸上立刻布满阴云,心底压抑的怒火顷刻腾起:“画舫就郡主一个旁人,郡主莫非是在暗讽自己就是那卑鄙龌龊贼人?”

两人之间,像是突然起了一阵浪涛。

炫目的日照下,慕容黎的眸子深处似乎浅藏一道冷光。

这两人,莫非当他不存在,越说越不像话。

他举起茶碗,准备饮下。

巽泽淡淡道:“梁上君子再次登船造访,除了本郡主这个旁人,难不成天权国主认为自己不是人?”

与畜生无异?

堂堂天权国主,所有威严被狠狠践踏,区区草莽野人,竟敢撄犯天子龙威。

执明这些日子在玉衡所受的屈辱,被无视的王权,被撕毁的龙鳞,被挑战的权威,被威胁的地位,被压抑的怒火,这一刻,如狂龙嘶啸,轰然爆发,他一把抓起那只茶碗,就着茶水朝巽泽猛然泼去,咆哮一声:“放肆,你才不是人,区区江湖草莽之徒,本王如何轮得到你来评判。”如山野屠夫一般暴怒无常。

他没有注意到,慕容黎正准备饮下这碗茶。

这碗茶,托举在慕容黎手上。

他从慕容黎手上夺过茶碗泼向巽泽。

这一刻,空气突然凝固。

没有人能想到,执明会夺慕容黎手里的茶。

慕容黎眉峰一肃,一动不动,所有人的呼吸都骤然止住。

仙人微笑,清音奏响。

苍龙怒发,天雷轰轰。

也许,他们本不该相遇。

唰然一声轻响。

一把折扇在三人中间打开,扇面上的羽琼花如人面一样娇艳。

折扇轻轻旋转,茶水在扇面上滚动,水光荡漾,倒映出巽泽的容颜,清俊,高华,戏谑,面容逐渐冰冷。

折扇正执在巽泽指间,又是一声轻响,扇面上的茶水化成九道细小水柱,朝亭下羽琼花飙射而去。

羽琼花被疾落的茶水砸得粉碎。

唰!折扇合起。

“你毁了这碗茶。”巽泽保持着随意的坐姿,静静的,一字字道。

他说的是你毁了这碗茶,而不是你用茶泼向我。

这碗茶,是给慕容黎的蛊茶,他不容触犯的,是慕容黎。

太阳在这一刻,完全沉入了水平面,苍蓝色的湖面上,浮动着幽静的光芒,连吹过来的风都格外沉重,似乎要卷走一切。

执明扔下茶碗,霍然起身,讥诮的看着巽泽:“一碗茶而已,本王只后悔没有泼到你。”

慕容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眉峰皱起,他轻轻说了两个字:“够了。”

如万年冰封的寒潭,清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也不代表任何意思。

执明重重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有些茫然的看向慕容黎:“本王也可以烹。”

慕容黎放下手,扶住还在玉案之上轻微转动的茶碗,修长手指摩擦着茶碗边沿,声音中有一丝寂寥:“不必。”

“我……”执明欲言又止。

一碗茶而已,能有什么特别,慕容黎不怒却比盛怒更让他心生寒惧,不是滋味。

仅仅是因为这茶是那人特意煮的?不煮自己的份,也没有天权国主的份,只煮一碗?

“一碗茶。”巽泽面容越来越冷,冰冷的杀气在他周身迅速凝结,袖底已是一片清光,“而已?”

清光几乎将执明血脉扼住:“你再说一遍!”

方圆十丈,空气骤然下降,如坠冰窟。

冰寒的杀气,让执明心底深处产生出死亡般的窒息。

这份窒息更将他所有压抑的怒火全激发出来,他的手握住星铭剑剑柄,缓缓拔出,他的瞳仁漆黑,发出漆黑的光。

他不惧这万年寒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将这个人碎尸万段,讨回他被蔑视的威严,夺回在他身旁的慕容黎。

哪怕拼掉最后一口气,他也要让这个人消失在慕容黎眼前。

“阿巽。”慕容黎握住巽泽手腕,连同他袖底的清光一并握住,轻轻道,“茶既已然毁掉,执着无用,收手。”

他知道只要这位绝世高手袖底的清光轻轻一送,就可以杀死天权国主。

实际上茶水飙飞粉碎羽琼花之时,巽泽已手下留情过,他若真要杀执明,那茶水顷刻可射穿十个执明。

至强的杀气倏然收束,巽泽转头,看着慕容黎,长发逆风撩起,遮住了他目中闪动的光芒,只留下一声轻轻叹息:“阿黎,时辰被误,蛊引被毁,又要多些时日,望日将至,我就算逆天也改变不了天时。”

沉重冰冷的寒气随着他的轻微叹息消散殆尽,清风拂面,又暖了起来。

“倒叫阿巽又要耗费修为。”慕容黎有些歉然。

巽泽回手搭在慕容黎手腕上,似乎触摸到他手腕上那条蜿蜒而上的淡淡血痕,像个孩子柔声道:“阿黎说过它不好看,不喜欢它,我只是想要它尽快消失而已,阿黎不能等月圆,我不忍心……”

“不碍事。”慕容黎轻微摇头,看向执明,有些怅惘,“执明国主,阿巽冒犯了,还望海涵。”

执明被控制的血脉随着杀气消散而被冲开,剑锋入鞘,慕容黎话飘落耳边,心下一颤,顾不得再与巽泽对决,只觉得泛起阵阵酸楚,他慕容黎,凭什么总是为那人向自己述说歉意,还有什么修为什么时辰,他脑中一头雾水,怔怔看着慕容黎:“阿离,是本王一时冲动,阿离要喝茶,我这就给阿离煮一碗。”

就算要泼,也不能夺阿离手上的茶呀,真是大脑被驴踢了。

他立刻蹲下,有些慌乱,拿过茶罐,提起铜釜。

“放下。”

冰冷的声音,不容置疑。

巫蛊的幻影如锥风突然横插脑际,执明的手不由一颤,茶罐滑开,铜釜落下,沸水洒出了一些。

“这不是天权国主能碰的东西,小心邪灵上身。”巽泽冷然,折扇再次从他手中出现,稳住茶罐和铜釜。啪一声扇面打开,如人面娇艳的羽琼花已被茶渍浸透,如雨打芭蕉,凌乱失色,巽泽轻轻抚摸扇面,宛如心爱之物被糟践,目光有些哀伤,“娇花不复,唯有相思。”

手腕一沉,折扇从他手中飞出,如苍龙逆行,扔进这片万丈湖底,甚至没有溅出一滴水花。

沾染俗尘之物,留之无用,当弃如敝履,毫不犹豫。

散漫不入朝廷是非,仙骨不惹江湖恩怨,嫌弃俗尘沾染的洁癖,偏为慕容黎化为绕指柔,在执明看来,这故作清高姿态是多么讽刺做作:“你煮得,本王为何煮不得?莫非还有什么深意,玉衡郡主烹的茶就要好喝些?”

“普通清茶而已。”慕容黎淡淡道,“烈日当空,降火消暑,有助于提神醒脑。执明国主一国之君,岂能亲自烹茶,确有不妥。”

慕容黎向来心思细腻,灵台清明,还需要一碗茶提神醒脑?

降火之物,今日人人皆火冒三丈,确实应该息火降温。

什么一国之君亲自烹茶有失身份,分明就是拒之。

执明感到内心尽是酸楚,开口想说为阿离煮茶并无不妥,心甘情愿,话哽咽在喉咙里突然就觉得可笑,可笑的友情,可笑的过往,可笑自己自讨没趣,他怅然一笑:“本王也热得有些犯困,既然是提神醒脑之物,本王自己泡给自己喝,总可以吧。”

慕容黎静静道:“这茶我饮得,执明国主却饮不得。”

慕容黎的清冷淡漠每次都像一柄刀,割在执明的心头,执明皱眉,细细体味着这残忍的痛苦:“为何?”

为何他饮得,他饮不得?

为何他要为他泡茶,他不喝,他自烹自饮,还饮不得?

如今,他当真如此厌恶自己吗?

巽泽睥睨执明,眸中宛如聚起一柄风火之剑,直接侵蚀执明的内心,他面容一冷,挑起一个冰冷的微笑:“这个答案,你永远不配知道。”

五日之期,是他为慕容黎稳住的一线生机。

四日剧毒攻心,是执明逼得魂断南陵。

没有护心蛊,慕容黎早已殒命,何来一息等到续命丹。

护心蛊,是他取血之时在慕容黎体内下的另一层护心符罩,防患未然。

这个世间,从来没有什么侥幸与光环,有的,只是另一人的无尽护佑,才能与死亡擦肩而过。

毒血攻心,本是泣血凋零,命丧九泉之势。如今慕容黎还能安然无恙活在当下,那是因为护心蛊在毒素攻心之际,骤然苏醒,吸取掉九成毒液,护住心脉,一命抵了一命,方留住了慕容黎心脉不断,一息尚存,等来续命丹续命。

护心蛊苏醒又死亡残留宿主体内,宿主需要承受的反噬,便是道永远无法消散的活纹血痕,会沿着手腕一直长到心尖,待到月圆之夜,伴有噬心之痛,不致命但会撕心裂肺。

这是代替了死亡而转嫁给宿主的一种毁灭,可以说是虫蛊灵魂意识的报复。

神蛊,有护心之功效,就有噬心之威力,俗语是药三分毒,是蛊七分恶。

巽泽的这只护心蛊,其实尚未成型,只能宿主在命悬一线之时才会骤然苏醒护心,倘若没有千钧一发之危,慕容黎就能及时吃下续命丹的话,护心蛊便可一直沉睡,届时服下解药把护心蛊取出,慕容黎体内就不会生长红纹,更不会遭到蛊魂反噬。

然执明因谣言暴怒,陈兵南陵,逼得三军对垒,导致慕容黎在未服用续命丹之前泣血毒发,唤醒了蛊虫,虽护住心脉,蛊虫却被毒死在体内,故而蛊虫尸体便慢慢化成一道血纹,沿手腕向心尖生长,行噬心之痛。

护心蛊之事巽泽只字未提,那时慕容黎才会断定自己必死无疑,故将中毒之事隐瞒所有人。苏醒才知道,他为救回他,倾尽毕生所学,预测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事周到尽细。如阿煦一般,是以命换命的情,重如沧海的义。

巽泽每日申时以灵气化尽蛊卵煮的蛊茶,是要以蛊攻蛊化解蛊灵噬心之怒,将噬心之纹强行转化成心花怒放纹,让红纹生爱在慕容黎心口开花,褪去手腕上血纹,待月圆之夜,便不会有噬心之痛,才算彻底解除了反噬。

那茶,是蛊茶。

而这一切,皆因执明而起。

中毒之事怨不得执明,然唤醒蛊虫,神蛊死亡转嫁给慕容黎的反噬,执明就是罪魁祸首。

因为,连五日的时间都被他剥夺。

执明,不配知道。

巽泽看到慕容黎手腕红纹,就猜到南陵发生的变故,方才,执明竟毁了那碗蛊茶,误了时辰,在过三日,便是望日。

他怎么忍心让慕容黎承受噬心之痛,他对执明,不止一次起了杀心。

有些忍耐,是有限度的。

 

永远不配知道!

有些忍耐,是有限度的。

执明的怒气渐渐冰冷。

这个人,一次次触犯他的尊严,是他太过仁慈了吗?

最可笑的是慕容黎与这人沆瀣一气,坐实了他们就是那种关系,如今的慕容黎,让他感到陌生,感到无尽悲凉。

“不愧是慕容国主。”执明目光落在慕容黎身上,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从熟悉变得陌生的慕容黎,“既然你看本王不顺眼,那本王就不在这里碍你眼了。”

他冷冷转身。

转身又当去哪,画舫孤零零浮在湖面上,下去就是万丈湖底,同他碎裂的心般,水波映照出来的,只有莫名的空虚。

“方夜。”慕容黎声音中带着一缕伤痕,面色宁静而寂寞。

方夜从寝宫中冲了出来,立刻跪到慕容黎面前:“王上有何吩咐?”

他出来的太迅速,还未来得及整理乱发及满身伤痕,第一次在慕容黎面前如此狼狈,天知道在甲板下寝宫中经历了什么非人大战,见慕容黎皱眉看着他,他顿时觉得失礼,理着头发擦着血迹,不敢直面慕容黎:“王上,是属下无能,寝宫……比之前更乱了。”

巽泽不知何时竟端出了一盘瓜子,悠然磕着:“确实,逊色,阿黎每次解除机关,只用半柱香时间,可以毫发无伤,今日用这大好机会锻炼你,可别辜负阿黎对你的栽培,想来你们和阿黎比真是差远了,将来如何做好护卫之职。”

他丝毫不掩饰对方夜的鄙视之意,还大大的摇头叹气。

这话说的,和王上比,能比吗?所以王上日日闲来无事研究机关,导致寝宫一片狼藉?

王上真是勤奋好学。

方夜感到自行惭秽:“郡主教训得是,属下日后定克勤克俭,努力向上。”

慕容黎轻轻抚摸手中吟畔,抬眸:“方夜,可是有事禀报?”

方夜顿时恍然,真想找根木头撞了过去,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忘了呢,他明明是来禀报事情的,怎能因打扫寝宫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立刻恭声道:“启禀王上,县主来人禀报,祭司在回府路上便招出了幕后主使,县主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能定夺,故而请示属下。”

他看了巽泽一眼,有些迟疑,“属下也不能妄下定论。”

巽泽在磕瓜子。

慕容黎:“此事可有上报天玑郡主?”

方夜:“未曾,县主第一时间便向属下禀报,属下就将此事揽住了。”

“祭司供出的人是?”慕容黎目光从方夜转向巽泽,微微凝思,片刻,才对方夜淡淡道,“无碍,但说无妨。”

方夜:“玉衡郡主。”

瓜子,仿佛蕴含了特殊的魔力,突然卡进巽泽喉咙,一下子将他的脸憋的通红,他伸出一只手,宛如要被瓜子噎死:“水,方夜,给我倒一碗水,快,我要被噎死了。”

他吃力的向前倾着身子,双手张牙舞爪拼命想要抓住一把救命稻草,方夜简直吓坏了,提起铜釜抓起碗,手忙脚乱的立刻倒了碗水递过去。

巽泽接过水,一口灌下。

堂堂武林仙踪,被瓜子噎死,这结局真是惨不忍睹。

吃瓜不行吗?非得吃瓜子。

慕容黎实在不能直视这人了,淡淡勾起一抹微笑:“你,没有被噎死,可别被呛死,要不然本王去哪再找个玉衡郡主给天玑交差。”

方夜吃惊的看着慕容黎。

这,像是从王上口中说出的话吗?玩笑之言?戏谑之语?

巽泽将那口水猛地喷了出来,喷得羽琼花枝乱颤,双手拉着吟畔的另一头,可伶兮兮望着慕容黎:“黄雀黄雀,救救我这只小蝉蝉,小蝉蝉衔环结草以报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巽泽竟成了被捕的蝉。

这该死的假道借虢之计。

慕容黎嘴角扬起,聚起一个冰冷的微笑。

“看来,县主府这趟,非走不可。”

袍袖一拂,扳动龙首,画舫缓缓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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