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45：重逢
不知是不是错觉，笼罩在这片空间上的威压感又重了一层。 “极星，我给你一个解释自己言辞的机会。”本体似乎并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像一具笔挺的塑胶人偶。 “确实在外面的世界，那些加害者对神的确有报以恶意。我也不清楚外面的规则是否和这里相同，但无论哪个世界的居民，本性都有重合的部分吧？所以我猜，和这个世界一样，受到的伤痛如果得到抚慰，是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极星微微闭起眼，眼前如夜幕般的漆黑中亮起一颗颗被回忆点亮的星辰。如果不是记忆中的那些存在以及与他们共度的时光支撑着自己，自己可能就会被这世界残酷而尖锐的轮廓切碎，再次崩溃成尘埃了。 “所以，伤痛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那些本该抚平您伤痛的存在选择漠视，任凭伤势加重、伤口腐烂……甚至他们违背自己的职责，成为进一步加深伤害的罪魁祸首。当受伤的人因为伤口疼痛而痛苦呻吟的时候，世界和他人根本不做出回应，任由其自生自灭，这才是最残酷的刑罚。” 雪白的人偶闻言把目光投向黄泉，黄泉正面接下那道冰冷飞刃般的眼神，回答：“是的，我给这孩子看了您寄存在我这里的记忆。” 极星连忙道：“是我要求的，请您不要责罚黄泉奶奶。” “不。黄泉，我并不会责罚你。记忆是我寄存在你这里的，处置权自然也交给你。”本体的目光却又从黄泉身上移开，梭巡在自己面前的子民身上。她的目光像一条光溜溜的影子，除了片刻阴翳以外没有在人身上留下任何东西。最终那道影子在极星身上停驻，“我只是很惊讶，你接受了那么多信息并没有破碎，也没有化为人偶或者怪物之流。” “承蒙您的关照，我并没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神大人，请问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体点了点头，提起那把长剑面向“树”。“树”依旧平静地生长在那里，连接着这个空间的天和地。随着不断在它体内涌动的信息流，它身上那些电路板的纹路也微弱地一明一灭。 「请您想清楚，您要承担废弃我之后的一切后果。」 本体回答：“神明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这句话让极星心头升起极为复杂的感情。 几乎是一瞬间本体就出手了，如同一道凌厉的白色闪电劈向“树”的主干。与此同时从空间的四面八方刺来的紫色枝条也贯穿了本体幼小的身体，“树”做出了最后的抵抗。 随着熟透果实落地般一声“噗嗤”，“树”被从头到脚一分为二，从断裂的枝干间刹那迸射出强烈的光芒，令人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整个空间被无数红色的警告标识包围，刺耳的警铃霸占了听觉。顷刻间光与声的爆炸几乎悉数夺走五感，极星与世界短暂地断开了联系。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被关进了没有任何感官信息的漆黑果核。巨大的不安充斥在极星心头，结局究竟会怎样？本体和“树”究竟谁更胜一筹？其他人有没有被误伤？一切都一无所知，无从得知，她只能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然后，耳边突然传来了水滴落的声音。 极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听力恢复了。此刻她拥有的“听觉”，恐怕是仅属于此刻的，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是的……以前似乎有过相似的感觉。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果然，视觉也恢复了。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她能捕捉到那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背影。 是姐姐。姐姐的存在不再遥远，是如此地近在眼前，近到甚至能看清她湛蓝瞳孔中折射的光线。姐姐的面庞依旧被柔光包裹，但并不因此而模糊。 “飞鸟姐姐。”极星叫出了她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以名字称呼姐姐。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在心头涌起，就好像突然发现高飞的风筝线其实攥在自己手里。她终于够着了，在梦中和回忆里飘渺不定的背影，终于就在她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姐姐笑着对她说：“谢谢你，极星，找到了我。” 极星能感觉喉咙口被无数言语压迫的沉重感。她想问问姐姐等了多久，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着，是不是很冷、很寂寞，会不会害怕得睡不着？她还想和姐姐说好多好多，说森川，柴田，尤娜、神无……还有已经消失的那两个人，白椿挣扎到最后的爱，绀青对过去无尽的怀念……是啊，不知不觉一路走来她手里已经有了这么多东西，和一开始一无所知、记忆也是空白一片的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但是要说的太多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泪水抢先一步溢出眼眶代替了语言。 姐姐伸手温柔地替极星擦去了眼泪。极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像个终于依偎到母亲怀里的幼子一样尽情地哭泣。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让那些恐惧、不安和痛苦随着泪水流走了。 飞鸟抱着极星，任凭她靠在自己胸口哭泣。这个黑暗的空间似乎就在此刻变成了那个只属于她们二人的原初世界，虽然没有蓝天和海面，但是她们能够确切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极星，你该回去了。” 飞鸟替极星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捧着她的脸说道。极星点点头，明白此刻的离别只是暂时的，她们很快又能重聚了。 于是她破涕为笑，对姐姐说：“嗯，那我先走了，姐姐。” 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好像正逐渐回到身体。被夺走的五感此时都被寂静填塞，虽然感觉不到任何多余的信息，但这也意味着探知世界轮廓的功能恢复正常了，极星于是缓缓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的一大片血迹——因为这个空间是纯白的缘故吧，赤红的血液相当显眼。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但好在她往远处看去，看到的是被从上到下竖劈开成两半的巨大机械树。“树”的横截面露出的并不是生物组织，而是密密麻麻的机械元件。大量淡紫色的半透明液体从它的身体中溢出，将纵横在地面上的那些机械管道和电缆都浅浅地浸泡着——那些管道绝大多数也都被砍断了，本体并没有手下留情。 而神明的本体，或者说唯一的神明好整以暇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它刚才被贯穿的身体此时干净完整得看不出一丝痕迹，手里的剑也不见了。 “废弃成功。”神明语气冰冷地宣告，“从今往后，我将从‘树’手上拿回世界的管理权。” 神明没事，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世界的统治者会更有人性吗？现在该是松一口气的状况吗？极星思考着这些问题，直到九尾拉了拉她的衣服：“母亲大人。”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她从来没在梦境以外的地方与九尾有过接触。但她很快被他指着的那些散落在神明身旁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些应该是一人大小的“虫茧”样的东西。只不过构成虫茧的并不是蛹化的毛虫吐出的丝，而是电缆。没错，那些是被电缆层层包裹的“茧”。一开始它们大概是在“树”体内的吧，只是随着“树”被切开散落出来了。 极星和九尾对视一眼，她压抑住怦怦狂跳的心，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茧。九尾用匕首砍断了那些电缆，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飞鸟，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女。少女蜷缩成一团，眼睛紧紧闭着。极星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很浅但是依然在呼吸。 “神明不止把一个人封进了‘树’。”九尾见状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大概都是当初‘背叛’神，希望到花园之外的世界去的人吧？” “都在这里了吗？”极星问，九尾耸耸肩：“抱歉，这恐怕得问黄泉大人才知道。” 耳旁突然响起彼岸的声音：“极星！”印象中他从未用这么高亢的语气说话，甚至很少大声喊叫，难道是—— 已经不用极星推测了，她从面前的茧前站起身来，就看到不远处正向她挥手的彼岸。彼岸身边站着的柴田怀里正抱着一个女孩的身体。 无数复杂的感情在心头如同放烟花般接连爆发，极星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全力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去。甚至因为跑的太急，被脚下的电缆绊了一跤，摔进地上“树”的血液里。但她不顾身上被溅湿的衣服，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毫无疑问，柴田抱着的就是飞鸟。漆黑的长发和洁白的衣裙，与极星一模一样的五官。尽管她紧闭着双眼无法确认瞳色，但极星绝不会认错，那是无数次在梦境和回忆中描摹的面容，此刻就近在眼前。 “姐姐……”极星忍不住哽咽了。她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一份易碎的玻璃工艺品般伸出手抚摸姐姐的脸。姐姐的脸颊很柔软，但几乎感觉不到体温。再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微弱，但是的确在呼吸。在这一刻，极星终于感觉到自己之前做的一切是值得的了。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