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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诗经》的神秘面纱,诞生之初它可能就是一首《大约在冬季》

2020-12-03 21:08 作者:晋公子8  | 我要投稿




本期话题

说起《诗经》,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部中国文学史上最古老的诗集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但实际上,在中国诗歌的历史上,诗很多时候就是从当时的流行歌曲衍化而来的,比如《召南》中的那一首《殷其靁》,在它刚刚诞生之初,可能就是一首类似于《大约在冬季》的歌曲。



今天,我虽然身为一名教师站在中文系的讲台上,但在内心深处,我其实更向往讲台下面的那些位置。


20年前,当我还处在讲台下的他们的年纪,我曾经多么希望中文系的教室里能有一个属于我的座位。遗憾的是,所有那些中文系本科生应该修习的课程,我这个法律系的学生都不得不依靠自学来完成。


因此,上一个月,当教研室提议让我“越俎代庖”,接手“古代汉语”这门课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虽然古代汉语的知识我不能说不知道,但我完全不清楚作为一门课程,老师该怎么讲。从来就没有老师给我讲过哪怕一堂古代汉语课。


想当年,我可是在“民法课”、“刑法课”和“刑事诉讼法课”上,把王力先生编纂的四卷本《古代汉语》掩在课本下头,以开小差、打游击的方式啃完它的。





就因为这样,我很乐意做回一个学生,去听听我的同事或者同行们讲一些与我的专业研究方向相距较远的课程,比如讲讲外国文学,或者文艺学。


周一早晨,我在上班的路上打开“喜马拉雅”,饶有兴致地听着华中师大的一位老师讲《文学理论》。他正在聊诗歌作为一种文学文本的特点呢,突然话题一拐,冒出来这么一句感叹来:


“现在真是奇怪,新出的诗基本没什么看头,倒是流行歌曲的歌词写得不错。”


我不太清楚研究文艺学的老师怎么看待这回事儿,但是以我研究古代文学的角度来看,流行歌曲的风头盖过诗歌,似乎也不能算是冠履倒置。作为中国文学的开山鼻祖,《诗经》中的相当一部分作品就脱胎于民歌。


而如果我们愿意把“诗歌”的概念再放宽一点,曲子词这类长短不齐的诗,它在宋朝人的生活里扮演的角色可不就是流行歌曲吗?宋人眼中的柳永、姜夔,跟我们眼中的林夕、方文山其实没什么两样。


那些被赞为“比诗更好”的流行歌词,焉知道百年之后不会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学讲堂,摇身一变成了诗歌?


诗之与歌,血浓于水,是谁也离不了谁。别的不说,单就吟唱的主题而言,歌词与诗词也往往具有高度的相通性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

你问我何时回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在有生以来的记忆中,这是我最早听到的流行歌曲——当然,我知道很多人最初记住“齐秦”这个名字,都是因为脚踏永久牌自行车,在大街上一路蹓跶,一路跟着车龙头上挂着的板砖儿一样的录音机,唱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只可惜余生也晚,小哥1985年发行那张《狼的专辑》的时候,我才刚刚过了穿开裆裤的年纪——最初听见这首歌的时候,我总忍不住琢磨,他最后到底回来了没有呢?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幼稚得可笑呢。


后来我知道,这首《大约在冬季》是小哥为了思念分隔异地的恋人王祖贤而在15分钟内里写成的作品,“他回来没有”这种问题是大可不必问的。大人们复杂的感情纠葛,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当然不能理解,可是我最初听见这首歌的时候,那个人最终能否回来的不确定性,却情不自禁地牵起朦胧的伤感。


对爱情这件事儿来说,最美妙、也最让人煎熬的或许就是它的不确定性。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无论是歌词还是诗词,写到爱情,往往都会在“不确定”三个字上做文章。


小哥的《大约在冬季》要是翻作文言,它的前身会是一首怎样的诗歌?我想大概是这样的:


殷其靁,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靁,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靁,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诗·召南·殷其靁》



汉代的《毛诗传》说,这首诗写一位远行从政的召南大夫公务繁忙,不遑宁处。而太太体恤他的辛劳,也在期盼着丈夫能早日事毕还家。我把这首诗比作《大约在冬季》,是因为我觉得诗里的那位丈夫,他在哪里,何时能够回来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

但我这么说,别人却不见得会赞同,至少写《言诗翼》的凌蒙初不会答应。这本书里说:

古者戍役,仲春而归,此时雷乃发声,蛰虫始振,故殷雷草虫,俱实时即景,而言闺中思妇,于此时独切见妇人性情之正处。


——《诗经汇评》

上面这段分析说,古时候的朝廷兴起劳役,一定要考虑避让农时。为了不妨碍农人春耕秋收,劳役往往要赶在春耕开始前结束。诗中的女主人翁听见春雷阵阵,意识到丈夫归期将近,于是才生出了殷切地期盼:“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他会在春雷响起的时候回来”——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有点儿道理。只不过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有个问题是不大好解释的:

刘勰在《文心雕龙·比兴》中说“毛公述《传》,独标兴体”。意思是只要《诗经》中的作品使用了起兴,《毛诗传》就会特别做出标识。可是,“殷其靁,在南山之阳”这一句后,《毛传》并没有标注“兴也”二字。言下之意,这两句并非起兴。

因此竹添光鸿撰《毛诗会笺》的时候径直将这一句视为“比”而非“兴”。“比”或者“兴”在这里的区别是——如果这一句是起兴,那么我们还原诗歌的场景,才能将它描述为:在这个时候,女主人翁听到了阵阵的春雷,因而联想到丈夫归期将近。


如果开篇两句是“比”而非“兴”,那就意味着春雷不是女主人翁实实在在听到的动静儿,而很可能只是她为了表达某种想法借来打比方的一个意象而已。她借来这个意象,究竟要比方什么?

清人孙凤城说,这个比方让他联想到下面的几句诗:

去年离别日,只道往桐庐。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南书。


对远行的那个人,当你以为他还在桐庐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广南。而广南的消息虽说传了回来,焉知道这早晚他没有再度启程,前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人飘忽如风的行踪,就像阵阵春雷一样:你虽然听得到它,它却忽而似在“南山之阳”,忽而又在“南山之侧”。

当然了,他在哪儿都还不能确定,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恐怕也只好强答一句“大约在冬季”吧。


参考文献:
孔颖达《毛诗正义》;
竹添光鸿《毛诗会笺》;
张洪海辑著《诗经汇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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