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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孤独者的回忆(内附视频短片)

2022-03-21 16:57 作者:雨礴  | 我要投稿

我和兆哥有过八年的友谊,算不得长久,但我仍然相信,这段友谊将会延续下去。

2022年1月22日,这是我和他今年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此时距离他参加高考还有135天,距离我的高考有负229天。

那天下午五点,我刚刚结束一天里吃的第一顿饭,饭后看了一会儿手机,手机突然提醒我这周使用时长日均11小时35分,比上周减少了两个小时。为再接再厉,我关上手机,打开电脑,看了一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不知为何,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再难把握住这些虚拟的东西,于是决定离开屋子,到刺骨寒风中清醒一下头脑。

自己一个人无目的地漫步街头听上去很惬意,但真实践起来以后,我总是会发觉自己在街上显得格格不入,反倒不自在,没啥安全感。

我再次躺倒在床上打开手机,这动作是十几年来的肌肉记忆,而我点开兆哥的微信则是八年来练就的本能反应。我问他,放假了吗?他说今天刚放,来老地点陪我唠嗑。我回复说大约五点半到,他说抓紧时间,别在厕所里磨蹭啊,顺便给我带包纸,面巾纸。我起身进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回复:好的。

出门一看手机,五点半了,走了两步,我就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倒不是因为担心迟到,主要是我本身就不抗冻,去年又在山西待了半年,那天是回东北以后第一次晚上出行,不免低估了零下二十四度的威力,衣服穿少了。

到地方,扫五块钱,司机没说话,我明白了,这半年来本地出租车没涨价。

在商场门口下车以后,我想起兆哥要面巾纸的事情,又转身沿街走了近两百米才找到一家小卖铺。买完面巾纸,站门口想了想,我又要了个打火机,旧火机之前在机场过安检时被我扔掉了。出门以后我从怀里掏出半盒紫云,又是想了想,最后我把打火机塞进盒子里,盖上盖,揣了回去。

刚进商场,只见门口带红袖箍的大妈与一个领着孩子的妇女在大声对峙着,听说是因为这宽敞的过道处明明被红线划分为两个通道,一个标着入口,一个标着出口,结果母子二人进商场时,小孩被大妈从入口揪出来骂了一顿,呵斥所有人都走另一个通道,来回进出的人们只好挤在一起,面对面,相向而行。妇女说这样做不合理,大妈说现在这个时候我最大,你肯定举报不了我,最后吃亏的还他妈是你。一边捂紧口罩一边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上了电梯,只不过那些吵架的和劝架的大嗓门子让我倍感亲切。

上了五楼,在一个桌子旁我看见了坐着的兆哥,没变,一点也没变,又矮又结实的身子,寸头,黑色立体口罩,玩着Roguelike游戏。

“没变,一点也没变。”这是今年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把面巾纸丢到桌子上,问他要纸干啥,他说一会儿吃完饭擦嘴用,现在陪我打会儿游戏。

趁游戏下载的功夫,我被他询问大学生活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后又补充道有好也有坏。

他问什么好,什么坏。我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回答是: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是好,不在我身边就是坏。同时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并不是一个需要我尽全力讨欢心的女生,看来我还没有从上半学期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回答:“上课能玩手机是好,太孤独了是坏。”

兆哥反问为什么孤独。我并不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他面前故弄玄虚,兆哥如果高二不蹲级一年的话,现在和我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尽可能说了些真心话,毕竟这种机会已经并不多见了。

“兆哥,我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咱们初中的时候,甚至高中的时候,其实也挺好。”

兆哥冷笑了一下。

“当年我中二,非得给自己整什么高冷人设,天天说自己孤独,其实那时候多快乐啊,初中天天跟你,跟狗子,跟张扬,还有那两三个女生。高中的时候,我班那几个人你也认识得差不多,咱都一块玩儿,开玩笑,有啥事说过去就能过去,没心没肺的,多好。虽然说如今吧,也就咱俩能常见面了。”

兆哥问我游戏下载完了吗?我低头,点击安装。

“这可能也是报应吧,我当时报考的时候就一个要求,离开东北,不论大学好坏,反正在东三省以外就行,我就想看看外面的广袤天地,结果现在……我不怕你笑话,刚开学那时候,想家想的,我,自己也就只能进厕所隔间,锁上门就哭。”

兆哥手里还在打游戏,回复我一句:“挺大老爷们,抹啥眼泪嚎子啊(东北话:哭啥啊)。”

我叹了口气,点开游戏,兆哥说,咱俩一会儿联机。我听着这话真熟悉,初中来我家打游戏的时候他总是这么说。

兆哥问:“你住几人寝,舍友都啥样啊,有东北人吗?”

我回答:“有个男生算半个东北人,家是山东的,他妈是东北的,他在黑龙江上了五年学,性格和我很像,我和他相处得还行,但其他人都嫌他磨叽,还有人嫌他太爱学习,他也不管那回事儿,还是天天往图书馆跑,起早去,熄灯以后回来。剩下的有陕西的,有山西的,有河南的,有湖北的,还有安徽的。相当于,就俩南方人。”

兆哥说:“在咱东北人眼里,除了黑吉辽,剩下的全都是南方。”

我说对,但是,不是说我瞧不起谁,可是,我真不喜欢和那两个南方人在一起。

我过了新手教程,兆哥在我手机上操作几下,我俩联机成功。我选了一个角色,他也选了一个,他的看起来比我的好看,身上燃烧着火焰。

我继续说:“我们专业男生少,一个班正常四个男生,结果我们班就三个男生,我就和两个南方人在一个班。一开始没觉得咋的,后来随着学习时间越来越长,我总感觉他俩和周围人不一样,好像高中时候的某些东西依然在他们身上挥之不去,其他人都不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谁的原因,反正我就看他俩天天跟我们班级里的人,跟寝室里的人较劲,不较劲活不了似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学习成绩超过别人,任何成绩都要超过任何人。就算我说我真不想考研,你俩压力别那么大,那也不行,人家就是打扰你学习。当然,他俩互相也较着劲。最可气的是啥你知道吗?等一看见别人真的开始努力了,他俩反倒就振臂高呼起来,带头策动全世界的人‘反卷’,‘躺平’,‘佛系一点’。你说我一个东北人,我理解地域黑,也经历过地域黑,所以也不想地域黑别人,但在其他大部分人的对比下,他俩……真让我对南方人产生了一点……恐惧吧。我这话也不能跟寝室里的人说,我不想跟他俩似的,还干那个勾心斗角,挑拨离间的事。其实除了他俩,谁都能看出来那些个套路。”

兆哥已经在游戏里带我下了好几层地牢,能保证我一次也没死过,足以看出兆哥的游戏水平。

兆哥说:“别想那么多,说不定找个女朋友能在情感上宽慰你一下。我猜你没女朋友吧?”

“没有。”我说,“上学期暗恋过一个,同班的,现在不喜欢她了。”

兆哥很诧异,说大学还暗恋啥,直接追啊。

我说别管大学还是高中,我不都是我吗,我哪有那实力。

兆哥手指飞舞,问:“你俩咋的了,讲讲。”

我说就给你讲。

“那女生是当地人,个子挺高,齐肩短发,大眼睛双眼皮,性格外向,对谁都挺好的。我在军训的时候对她有点印象,她在拉歌的时候表演过。”

兆哥说,你不就稀罕这样的小姑娘嘛,和你互补,能保护你。我说差不多吧,以前的择偶标准了。

“后来有一次参加什么活动,我俩提前到了,导员顺便就让我俩干点活,布置一下场地。那天正好接到通知,说学校会和团委纳新,有兴趣的交表,参加面试。她问我报名哪个部门了,我说哪个也没报,不想当官。她说我幽默,问我是哪的人来着,我说是东北的,她说,是呢?一个‘呢’字转了好几个弯。”

兆哥学着说了一句“是呢”,我说学会这个,你就已经是半个太原人了。

我继续:“她说她特别喜欢东北人,我当时听完心头一颤,头一次知道这也能是个优势。聊了几句以后,我感觉我也没说啥,她就始终笑个不停,眼睛弯弯的,牙上很干净。干完活歇了一会儿以后,她又过来找我搭话,说看我干活挺利索,还这么有意思,鼓励我去报名。我问她报哪个部门了,她说社团管理部,我说我有印象,扫楼的学长是我老乡,她问我沈阳是黑龙江的吗?我说不是,是辽宁的,黑吉辽都是老乡。”

兆哥说咋又整出个沈阳呢?我说那学长是沈阳的。兆哥“哦”了一声,后又问她咋知道?我说你闭嘴,听我说。

“后来我也报了那个部门,面试我的就是那个学长,他一听我的口音,就想起来了我,没问啥问题,就让我回去等结果,结果就是我成功进了那个部门,后来一通告,我确实和那个女生一个部门……”

兆哥提醒我长话短说,马上就打大Boss,打完就通关了。兆哥说,还是咱俩打得快啊。

我说:“好吧,反正就是我以为我俩交集多了,关系能更进一步,天天放学找机会跟她一起走,聊天,结果她却对我时冷时热了起来,我也对她时而失望,时而期望。终于有一天,下午第二大节课,我去办公室值班,在那里面我看见了学长,这并不奇怪,我本来就是要去跟学长交接的,可突然我又看见了那个女生也在办公室里,俩人手拉手出来了,看见我了也没松开。”

兆哥说:“不愧是你。”

“后来期末的时候,那女生天天半夜发朋友圈,意思是失恋了,我也没搭理她,我当时已经半个多月都没主动跟她说过话了。再后来放假,大家都要回家了的时候,她给我发微信,问能不能和我一起拼车,她怕我找不着当地的机场。我说我不坐飞机,她说你家离这这么远,坐火车得花多长时间啊。我说我也不坐火车,也不坐飞机,也不拼车,我要从山西徒步回黑龙江。她没回复我,我输入六个字:你看我幽默吧。但我寻思以后四年还得在一个班级待着呢,就没发送过去。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给你看聊天记录。”

说着我就把游戏移到后台,刚打开微信,兆哥“嗷”一声,把旁边的保洁员吓一激灵,兆哥说:“你个大傻逼,咋还挂机呢,死啦!差一点就通关了!我死啦!”

我虽然被骂了,但还是想笑,因为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我说我请你吃饭,随便点。他说没心情,让我陪他出去买炸鸡。这是我俩八年来的传统,每次我俩逛街累了,都去那一家炸鸡店。

带上面巾纸,出了商场,兆哥说,你看门口坐着那个是不是你高中同学?我走近一看确实是,听说他高中念完就打工去了,现在胖了,头发长了,眼镜框也换了。

我喊他:“大福,你搁这干啥呢?这台阶上不冷吗?”

他看出来是我以后说:“是你小子啊,别管我了,我已经不是高中那个大福了。”

我说:“别扒瞎(撒谎)了,你啊,没变,一点也没变。”

“是吗?”说着他就从外套兜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打开盖,塞进嘴里一颗,摸遍全身,没火,向我投来了乞求的目光。我愣住了,想掏出打火机来,却又有些犹豫。大福说别看不起我,我啊,太孤独了,你俩不懂。我没说话,看了兆哥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向他暴露我也学会了吸烟的真相。这时候兆哥也看了我一下,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一盒利群,打开盖,拽出来一个打火机,给大福点着了烟,接着,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根,点火,跟我说对不起,我笑了笑,一边说没关系,一边从怀里拿出我的那一盒来。大福“嘿嘿”一声,说,行啊你俩,咋学会的。我叹了口气,说全他妈是因为孤独啊。兆哥鼻孔里窜出两条烟雾,说,确实孤独啊。

大福笑个不停,他说:“真好啊,真的没变,真的,一点也没变。”

(完)

【曹宇博原创小说•其内容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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