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自私 50
对于陈珂来说，郑丹妮的一切情绪她都挺了解的。与那些怕心事暴露出来的人不同的是，她会把自己的任何情绪表现在动作言语上，尤其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她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吃味的，戏谑的，打趣的，不开心的心情都像写在脸上一样，能一眼就明白。不开心就直说了，丝毫不会把心事藏起来逼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但今晚的郑丹妮是她没有见过的郑丹妮，从来没有从她口中听到她这样沉重的语气。像是一直堆积在一起的事情，压扁了她以往欢快般的声音，让她这样闷闷不乐。 想到平时的她和今晚的她这样鲜明的对比，陈珂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攥着，疼得发抖。 看来今天在学校果然发生了什么。 —— 第二天是周六，本来可以不用上课的。可是因为下周三就是国庆节，所以学校就把国庆节落下的课提前补上了，秉持着一节课也不能落下的观念，让学生连着上九天的课。 郑丹妮昨晚熬到很晚都没睡。并不是因为不想睡，而是今晚的睡眠质量明显变差了，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她有忍住不去想，可那些烦心的事就像穷追不舍一样跟在她梦里。 亲人的诀别，好友的嘲讽，以及陈珂的离她而去汇聚成了一道龙卷风，摧毁她脑内幻想的美好未来。每当被惊醒时，就喘不过气，大口呼吸也驱散不了脑海中的雾霾。 这些在心中引起未来所会发生的恐惧竟然因为一种可以想象的纯粹幻觉而日益加剧，如同梦魇。所以果不其然，失眠加上做噩梦，还有哭到红肿的眼睛，让郑丹妮这个人看起来状态差到不行。 手机里跳出来很多消息，都来自一个人： 〖在学校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欺负你了是吗？〗 〖还是因为我要出差你不高兴了？有事情一定要和我说啊，不要一个人闷着哦！〗 〖郑丹妮，你今晚是不开心了吗？〗...... 一连下来发了很多条，最后一条差不多是凌晨快四点发的。 那个时候她还没睡吗？ 郑丹妮沉默的把陈珂发的消息都看完了，指尖停在键盘上，想说的话删删减减。甚至到了后面一句回复的话都没有打出来，手机已经熄屏了，她的目光也暗淡了不少。 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把黑眼圈什么的都盖掉了，但眼睛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来到教室以后，她出奇的沉默寡言，谁都不愿意交流。看来昨天胡静等人已经听取郑丹妮的话去找数学老师道歉了，今天的数学课老师头一回没有给郑丹妮甩脸色。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数学老师就像是要刁难郑丹妮一样，先是出难题要她上来做，后是做不出来就罚抄二十遍知道她会做了。 中午放学以后，郑丹妮又收到陈珂发来的消息：〖今天周六补课是吗？中午放学我来接你。〗 转眼间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感到她身上的每一个纤维都猛然一震，就好像碰到了电池组里的导线一样。噩梦里的场景又涌现出来，压得她呼吸困难。 “郑丹妮——郑丹妮——”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她目光无神地往身旁一看，来人是袁一琦。 她蹙着眉，问：“你怎么一直站在楼梯口不走了？” 她话里的逃避很明显，神情淡淡的：“.....没什么。” 按袁一琦平时的性子来说，自己绝对不会是多管闲事的那种人。客气的询问得到拒绝后，她是一定会拍拍屁股转身就走的。但郑丹妮这小丫头，今天还是头一回见着她那没有以往朝气的模样了。 她把郑丹妮拉到一旁的走廊上，让那些赶着下楼的学生们先走。她抱着手臂，语气非常的强迫，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过帮别人解决情绪问题的经历就是了：“说吧，到底怎么了？” 郑丹妮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眼前这个闷葫芦也会问自己发生什么了。虽然今天久违地笑了一声，但还是不准备告诉她。她摇了摇头，一笑带过。 袁一琦看不得她这种强颜欢笑的表情，而且仔细看看还能发现这个平常总是乐呵呵的郑丹妮，眼睛肿得很厉害。 就像那种哭了好久好久的样子。 她愈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是那天那些人又威胁你了吗？”指的是田枸的那些狐朋狗友。 “真没有。” 又是这样的推辞。 袁一琦想了想，还是把她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郑丹妮，这不是你啊。” 郑丹妮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声音低低的：“你是我见过最阳光最有活力的女孩子了，我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我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可我还是很想还你一个人情的。” 郑丹妮张了张嘴，看着身旁的高瘦女孩，最终还是愿意开口请她帮忙了：“这几天——我能去你那待着吗？”她又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如果方便的话。” 其实袁一琦很想问事情发生的因果，但看着她那样，能开口交流都已经算不错了。就没打算问下去。 她点点头，开口大方道：“我自己住的，你想待多久都没事。” 接着换郑丹妮讶异地看着她，愿意多说几句话了：“你这么厉害啊，自己住的啊？” 两个人达成协议后就边走边聊：“当然了。” 郑丹妮脸上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看来你最近性格变了不少呢，以往我找你说句话，你都爱答不理的。” 袁一琦瞥了她一眼，打趣道：“今天难得角色互换呢。” 郑丹妮笑了一下，就没再开口说话了。 出校门的时候，袁一琦让郑丹妮在校门口等她，她去车棚把电动车开出来。可郑丹妮好像没注意听似儿的，目光一直偷偷望向校园外，身子却一个劲儿地往校园里躲着。 这个操作属实让袁一琦没想到，郑丹妮是在找人还是在多人了。 袁一琦把车开出来以后就没发现郑丹妮身影了，正准备转身回去找人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一转头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的情绪看起来比刚刚又坏了不少，袁一琦有些纳闷，她就走开了一会儿，怎么她人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又跌到了谷底了？ 她把头盔递给她，“走了走了，去找个地方吃饭。” 出了校门，郑丹妮还是忍不住往学校门口前面那棵榕树底下看去。虽然当时校门口外全是刚放学的学生，人海茫茫。但是视线穿过人群，她一眼就能发现她。 她把头盔上的护目镜放下遮掩住自己，目光所至那人身上，她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把目光放在学校里源源不断的学生身上，就这样一直等着她出来。 如果她没接到她，她会不会一直站在那里等？等到接到她出来为止？ 郑丹妮突然眼睛一热，盯着她那挺立的身影觉得很刺痛。那身影的主人不知是否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她突然往郑丹妮那个方向快过来了。 两个人透过人群，在对望着。坐在别人车上，带着头盔放下护目镜的郑丹妮，躲躲藏藏的郑丹妮；孤身一人屹立在树下，看不清然后表情的陈珂，毫不遮掩的陈珂。 忽然陈珂低下了头，不再把视线放过来，郑丹妮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她了，如果是没发现那就好。 如果是发现了，却还是不愿把视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只是想了想，她却已经发现自己难受得要死。所以那一刻她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那道视线，就如同一声宣判，那道可怕的死刑宣判，便是传进她耳朵里的最后一个清晰的声音。 她脸色有些苍白，死死地攥紧自己的校服外套的衣角，狠狠地咬着唇。都没发觉已经咬出血来了。 她无力地开口：“我今天还是不吃了吧，有点没胃口。” 考虑到陈珂估计会跑到她家找她，又说道：“你先把我送去你那行吗？我想先休息会儿。” 袁一琦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好。” 最后袁一琦回去的时候还是给她带了点面包牛奶。 …… 补课的这几天不管是中午放学还是晚上放学，郑丹妮总能在校门口发现陈珂的身影，而且一直杵在同一个位置。 而且每天她发来的消息也是接连不断的。 郑丹妮都有好几次于心不忍想过去找她，可都被她忍住了。现在不想，在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结束以前，郑丹妮不想让陈珂对她失望。 她很怕自己在陈珂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在田枸那件事没解决以前，郑丹妮是不会去见陈珂的。 她承认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因为担心自己的印象而去冷落她人。 这几天下来的和袁一琦相处，自己的情绪能达到一定的稳定了，能够清楚的规划好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很好地去见陈珂。 终于在国庆前的前一天，郑丹妮在课间时间收到了一条短信： 〖星期三老校区，田枸的医药费记得带哦。〗 —— 周三，国庆节。 郑丹妮早上起来的时候忽然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那句话： 〖国庆节我要去外地实习一段时间，所以这个国庆节就不能陪你了。〗 今天她就要走了吧。郑丹妮摇头苦笑着，连分别前的最后一天她们都还没说上一句话。 一中的老校区地方比较偏，不在市里。是因为前几年的时候好多学生家长都在抱怨反应说学校太远了，回个家还要坐好几个小时的车。 校长一开始其实也没怎么想管这事的，但压不住舆论，说省重高的一中地方又偏楼又破，交通也不便。他才不得不向上级报告，当初要换校区这件事还没打起什么水花的。 后来是董事长的另一个合伙人直接给学校捐了个地方作为新校区，而且还承包了工程，这件事才有了结果。 后面听说是合伙人的子女后来也要去一中上学，结果这个财大气粗的老板才毫不犹豫的给了地方。 不过其实过了好几年，校长都未曾发现在学校发现过老板的孩子，让人很难不怀疑谣言的真实性了。尽管他没有见过老板的孩子长什么样。 郑丹妮一个人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不停的换车专车，才到达目的地。 因为对方没说清楚具体时间，所以郑丹妮早早就来这所废弃的学校等候了。 老校区很小，只有三栋破旧矮楼，校门破破烂烂的挂着要掉不掉的，操场上杂草丛生盖过了橡胶跑道。郑丹妮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着等候，现在中午十一点半，阳光正好暖和。 郑丹妮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准备到处转悠转悠的，身后的脚步声打闹声由远及近。这个时间段能来学校的就只有那些人了。 前面那个男的郑丹妮有点印象，是上次那个带着一大堆人来的刘鹏：“这么早就送钱来了啊？” 现在也是跟上次一样，身后跟着一堆人。看着架势，不知道的以为要约架。至于他们敢不敢打架斗殴，她认为这是不太可能的，顶多是带着人多点有气势。 毕竟这里面还有几个一中的面孔，如果还想继续在重高读下去就不会干这种犯傻的事了。 郑丹妮想了想：“钱可以给，但歉也必须给我道了。然后去学校给老师解释了。” 刘鹏鼻孔朝天，语气满是不可思议：“道歉？道什么歉？” 还非常不礼貌的拿大拇指反指着郑丹妮，对着那些混混调笑道：“这女的还想让我们给她道歉？妈的你做梦呢？还跟老师解释？你以为这是小学生告状呢？” 郑丹妮可忍不了这些，力道不重地拍开了。她皱着眉，压低声音：“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答应就给钱。” 刘鹏：“你他妈别忘了谁才是受害者。” 一说到这个郑丹妮就来气，还受害者？她一个本来没那么多事的人如今被整成这样她都没说什么，这些人倒好意思。 刘鹏又瞥了一眼郑丹妮，发现田枸眼光好是真的好，可惜造物弄人，这么好看的一美女不喜欢他。他动了点歪心思，往郑丹妮身旁凑了点，想摸她来着的。 郑丹妮明显发现了他这一举动，胃里泛着恶心离远了点，“能不能好好谈事？” 刘鹏偷偷示意让几个人走到郑丹妮身后站着，等他还下发指令。他眼神猥琐地看了郑丹妮的身材，浑身上上下下：“反正今天就你一个人，荒郊野岭的玩一把也没人知道。” “你妈的死鹏，凭什么只让你一个人玩啊。”他们嘴里不断吐出来的污言秽语实在是脏了郑丹妮的耳朵。 “他妈的，我还没试过群诶，卧槽想想就刺激。” 那堆人里面其实也有几个女孩子，这些的正处于叛逆青春期的男生见怪不怪了。只是可怜的看了郑丹妮一眼，也没准备帮她说话。 说着郑丹妮身后的两个男生突然冲上来要抱住她，因为前有狼后有虎的，她迅速蹲下换了个方向绕到一旁，然后直直的举起来拳头。 整套动作下来行如流水。刘鹏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反正他不着急，这荒地方任她逃，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车，而且还孤身一人。 刘鹏正准备自己上前去抱住郑丹妮：“跑什么跑呢？你又跑不掉——”手差点碰到她衣服的时候，远处飞过来一颗石头直接砸到他额头上。 “卧槽……哪个狗杂的……” “你妈的，几天不见忘了你姑奶奶了是吧？”声音源于郑丹妮身后，刘鹏忍着疼痛往她身后看去。 符敏带的人好像不比他们这边的人少，而且有几个熟面孔他认得，正是那天把田枸打进医院的那些人。 为首的几个他知道都是几个打架比较狠的，还有跟他们并排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他还是第一次在那堆人里见过的。 没摸清好敌情，不好势均力敌。他们那边能打的有前排四个，还有那个站在前排的女生，还不清楚她的来路。 “动你姑奶奶的姑奶奶是吧？今天必把你手废了。” 郑丹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