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

她出了家门，走在十二月阴冷的大街上。

今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笼罩世界的，是彻彻底底的黑。周围的街灯，这些人造光源，奋力的抵抗着这股黑，却显得格外的无力，以至于看起来都比平日暗沉了不少。

临走前，彩羽问她：“八千代小姐，出门买东西何必一个人？”

她笑了笑：“给你们一个惊喜。”

这确实不算谎话。她心想。等完成这一切就去24小时超市，把大家一直想吃但没舍得买的肉松饭团带回家。

那件事，用不了多久。

她看到对方早已到了。明明站的离路灯很近，却藏在灯光范围之外的黑暗中，半隐半现，仿佛那光芒能把她烧灼似的。

黑色的袍子，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但八千代依然认出了对方，即使已多年未见。

是她，的确是她。

当年她说：“七海八千代，总有一天，会有独属于我们二人的决一死战。”

“我等着。”八千代如是答道。

今天早上，当八千代在事务所的抽屉里发现那张纸条时，她明白，这一天来了。

对方上前半步，闪着寒光的长枪从袍下亮出。枪尖蜿蜒，在末端分叉，如蛇的信子。反射着路灯黄灿灿的光，让八千代感觉上面似有毒液滴下。

“速战速决。”对方道。

“正合我意。”八千代道。几年前的交手让她明白，双方唯一需要对决的，唯有速度。其他方面的比拼，不过是在互相碾磨间，徒然的把时间扔进垃圾堆。

一切都将在瞬间了然。就如按下计算机的开关，便立刻显示了公式的结果。

“你的家人怎么样？”八千代刚刚召出自己的长枪，对方却冷不丁的这么一问。

看着八千代鄙夷的神情，对方笑笑，道：“我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对对手的敬意罢了。”

“她们很好。”八千代道。“她们让我强大。我们一起，战胜了很多。”

“很好。”她看着八千代笑了。

一直以来，她都有能力与八千代一较高下。在她的实力水涨船高的同时，八千代也发现了自己的固有能力。二人的战力如一对随着水流并排上升的平行线。

可她依然隐匿暗处，作为一个盲点，暗暗参与着历史的进程。

她在等。

在梅露魔女化的时候，在彩羽失踪的时候，她几乎不再关注八千代。她对没有可能的事情毫无兴趣。

当看着八千代与众人拥在一起，看着冲破乌云的阳光歌颂着八千代的胜利，她知道，机会来了。

不过还要再等等。

她看着三日月庄的日日夜夜，看着八千代与队友们笑笑闹闹的收拾着一片狼藉的餐桌，看着八千代的表情，充斥着满溢而出的幸福。

就在昨晚，她看着八千代与彩羽相拥而吻，她看着八千代把一枚戒指戴到了彩羽的指上。

可以了，这三个字如雷电般闪过思绪之中，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看着八千代碧蓝色的眼睛，那里没有阴霾，没有决断，只剩下如水的温柔。

她胸有成竹。

“开始吧。”

“正合我意。”

萧瑟的冬风狠厉的摩擦着气流，让四周的空气满是“呜呜”的呻吟。

她们摆出戒备的姿势，全身肌肉绷直，只为猛然弹出的那一瞬。

八千代观察着对方。突然，一个念头悄悄的路过 ，小心翼翼。她死了会怎么样。彩羽会哭吗，还是僵直的立在原地，双眼失去焦点？她似乎能看到鹤乃疲软的歪在椅子上，饭馆门庭冷落。纱奈牵着菲利希亚，两个小小的身影无助的消失在一片迷雾中。恐惧如漆黑的浓液一样遍布她的心，腐蚀着她的勇气。

不要多想，集中注意力。她告诉自己。很快就能结束，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她就能坐在暖烘烘的家里，和大家吃着冒白气的饭团。

我没问题的。八千代不断重复。我没有问题！她努力聚焦视线，让对方的形体具体起来。是的，很好，我没问题。

她看着八千代，嘴角挂着微笑。她的脑海里没有后果，没有死亡，没有牵挂。只有八千代。仿佛面前的女子便是世界的全部。宇宙间的一切都浓缩在八千代那一点。她是上帝，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的宇宙，不放过每一个细部。她的目光贪婪的扫描着八千代的全身，不放过最细微的颤抖。

不曾拥有，所以不曾恐惧。

“哈！”

“呀！”

她们同时出手了。

她们的身影在空间中模糊一团，只剩下黑色和蓝色的草草线条。

闪着寒光的枪尖，让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叫。

下一秒，她们互换了位置。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长枪。鲜红的血液顺着枪柄流动。她的血。

没有尽头的刺痛在她的腹部炸开，她虚弱的跪倒在地，看着自己身下，点点红装饰着大地。

她转过身，看着八千代傲然直立，一动不动。

八千代两腿间，有白色的碎屑飘下，积在地上，如小雪花。

接下来，掉下了几个大点的碎片。

八千代往后一仰，“咚”的倒在地上。

她捂着肚子走上前，看见八千代灵魂宝石的位置，只剩一片残破不堪。

八千代的双眼失去了焦点，她却能从这虚无中读出悲伤与绝望。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只要稍稍往上，就是灵魂宝石的位置。

再抬头，她看到有什么从八千代眼角钻出。

那是一滴清澈的泪珠，划过八千代的脸颊，留下细细的水痕。

她伸手，合上了八千代的双眼。

头顶上，月亮挣脱阴云的束缚显露出来。就在头顶正上方。她抬起手，对着圆月致意。

她虚弱的迈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八千代，静静的躺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