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寻灵
第五章
林载春搭上了回家的大巴车,在轻微的晕车中,他将毕业分别的伤感暂时放到了一边,再一次思考起了家里有灵的事情,他这几天每天都有给家里打电话,但是父亲母亲都一切安好,反倒是他电话打得太频繁,让母亲有些担心。
他也尝试过向心里的星火确认是否有灵附在自己父母的身上,但是星火没有任何闪烁,家里的灵应该没有附在父母身上,难道是类似防风泰之类的人类之灵?
算了,回到家就知道了,林载春开始在车上闭上眼睛休息,减少晕车感。
大巴一路顺畅,很快就到了林载春家所在的县城,林载春在车站下车,先去了趟洗手间,他家位于县城城乡结合部的位置的一个小村子,离车站还是挺远的,所以父亲昨天就和他约好开车来接他。
林载春刚进入车站大厅,父亲就来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回来啦。”
林载春笑着也点点头:“爸,我回来了。”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林载春问起最近家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父亲说:“家里一切都好,但是比较奇怪的事情也有,就是我们那附近家家户户不是都有养鸡嘛,最近总是出现鸡不吃食,还总是挤作一团的怪事,附近好多家人都有。”
“本来以为是鸡惹上了什么传染病了,但是你学兽医的三叔没瞧出来有什么问题,说是没病,村里有辈分的老人说是有什么脏东西把鸡给吓着了,要挑一只公鸡杀了,祭土地公,求土地公保佑。
“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这鸡一杀,土地公一拜,鸡圈里的鸡就肯吃食了,老人说的话还是要听的。”
“这么神奇?我们家的鸡还好吧?”林载春接茬道,心想这山海经里有什么生灵和鸡有关系呢?没有吧。
“我们家的鸡还行,没出暂时啥问题。”父亲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
傍晚时分,在父子之间的闲叙中,林载春终于回到了家。
林载春刚下车,就发现母亲在屋子旁的鸡圈前站着,他向母亲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母亲走过来笑道:“春儿回来啦,路上很辛苦吧。”
“还行吧。”
“你先把行李拿上去放好,休息一下。”
“妈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林载春将行李搬上二楼自己房间,然后顺便洗了个热水澡,家里真是舒服啊。
洗完澡后,林载春下楼听见父母在谈论些什么,便问道:“爸妈,怎么了?”
“没啥,就是刚刚发现我们家的鸡也不吃食了,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和你说过的,大不了明天一早我们也拿那只大公鸡祭土地公就好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你也回来了,拜完土地公就当加菜了。”父亲说。
“真的吗?我去看看。”林载春向屋子外面的鸡圈走去。
鸡圈在林载春家房子的侧面,是用木头靠着水泥墙壁围着的一个半圆,上面盖着些铁皮和塑料布,林载春打开鸡圈的矮门一看,虽然他已经看见过灵,但还是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鸡圈里有一个狰狞恐怖、呲牙咧嘴、还长着鬃毛的青色的大脑袋,而且那东西只有一个头没有身子,是饕餮!
林载春甚至没有思考就认出了那个脑袋,饕餮别名狍鸮,《山海经·北次二经》记载:狍鸮其形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
它还有一个更家喻户晓的传说,它无比的贪吃,吃无可吃时竟然把自己的身体也吃掉了,只剩下一个脑袋,它也因此死去。
看来鸡可以看见,至少是可以感受到饕餮的气息,所以被吓得完全不敢活动,更不要说吃东西了,林载春面对这么一尊瘟神,只想着赶紧把它送走,饕餮可是贪得无厌的,现在它只是盯着鸡,要是它盯上人可就麻烦了。
林载春直接对着眼里只有鸡的饕餮开始念咒,“以星为指,以火为引,离生往死,为迷启扉。”同时在空中画出门形状的区域,曲起指节虚空轻叩三下。
咒毕,黑门立即在饕餮身旁洞开,而不是像前两次为蛮蛮鸟开门那样一样慢慢显现。黑门出现时,饕餮的注意力终于从鸡身上转移过来,看了眼黑门,又看了一眼林载春。
但坑爹的是,饕餮也没有进入黑门的意思,而是向林载春看的那一眼中传达了它要吃鸡的意思。这令林载春有些意外,饕餮这个连自己身体都吃的凶兽吃个鸡还要经过他的同意?直接吃不就完了吗?
林载春更奇怪的是,他刚刚敲开的黑门,和蛮蛮鸟不进门时很快就消失不同,它似乎没有消失的意思,一直跟在了饕餮身边,饕餮貌似也被这黑门弄得烦了,发出一声婴儿哭泣般的吼叫。
林载春理解了这声吼叫的意思,“我吃完这家的鸡就回去。”这时,黑门里传出一道意念到了林载春脑海里,“明早杀鸡时盯着这憨兽,它一吃完,立即敲门。”黑门随即消失不见。
黑门消失后,饕餮也不再管林载春,继续冲着鸡龇牙。
“春儿,吃饭了!”母亲在屋子里喊。
“好,来了!”林载春在鸡圈里应一声。
听到吃饭,饕餮明转头盯着林载春,看得林载春有些哆嗦。
但是林载春也没奈何,黑门里的那位都告诉他明早再杀鸡敲门送饕餮回去,应该是做了什么限制,要是现在给饕餮杀鸡,它吃完跑了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转身离开鸡圈,还好饕餮又回头冲着鸡。
林载春不知道为什么饕餮对鸡有这么大的兴趣,村子里其他的鸡不吃食应该也是饕餮搞得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祭土地公有用,总之鸡们承受了太多它们不应该承受得了。
林载春进屋洗手,来到饭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菜,果然都是他爱吃的,苦瓜酿肉、香煎马鲛鱼、咖喱土豆牛肉、腐乳炒空心菜、莲藕花生排骨炖汤看着这些好吃的,他有些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要在黑门前回头,为什么要开始这寻灵之旅了。
家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家常、吃着饭,这顿饭吃得很久。
饭后,林载春洗着碗,对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母亲说:“妈,明早杀鸡拜神我也来帮忙。”
母亲说:“你哪会杀鸡哦,你之前不都是躲着的嘛,明天要起大早,六点就要去拜土地公,四点就要开始劏鸡了。”
“没事,我起得来,我就在旁边看着学,打打下手。”
“那行吧,你没起我可不会叫你哦。”
“好。”
林载春洗完碗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将手机的闹钟调到四点,好久都没有起得这么早了,今晚要早点睡了,整理了一下行李后,林载春九点半就上床睡觉了。
虽然林载春还是有些担心鸡圈里的饕餮,但是家里久违的床还是让他无梦安眠,一觉睡到了闹钟响。
“没想到凌晨四点这么黑。”林载春揉了揉眼睛,去卫生间洗漱。
林载春洗漱完下楼发现母亲已经开始在厨房忙活了,准备着各种锅碗瓢盆,还已经用大锅把开水烧上了。
母亲看见林载春下来了,“春儿,起来啦,你先把这些拿到院子里。”
母亲将一个大不锈钢盆交到林载春手里,里面装着菜刀、两个小盆、一个大盘子和一段塑料绳。
林载春把东西带到院子放下,然后把院子的灯打开,又到鸡圈看一眼,饕餮还在,只是鸡们就显得萎靡了很多。
这时母亲也来到了鸡圈,在鸡里挑出了那只最雄壮的大公鸡,说:“这鸡说不准真的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你看这大公鸡平时多神气,现在都蔫儿了。”
被说是脏东西的饕餮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跟着倒提着大公鸡的母亲飘到了院子里,母亲麻利地用塑料绳将公鸡倒吊绑好,鸡头朝下,将鸡脖子下刀处的毛拔干净。
“春儿,先抓住鸡翅膀,等会儿拿着小盆拿接血。”母亲拿起菜刀。
林载春蹲在公鸡的旁边,右手用力将两只鸡翅膀固定在一起,左手则是拿一个小不锈钢盆悬在鸡头下,饕餮则是看着他们准备杀鸡,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母亲磨了两下菜刀,一手捏起鸡头,一手将刀刃对着拔过毛的鸡脖子,一使劲,便割开了鸡脖子,鸡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林载春左手拿着小盆接着鸡血,右手继续捏着鸡翅膀,感受着鸡的挣扎和体温,以及渐渐流失的生机。
血流得差不多后,母亲对他说:“春儿,可以了,你把鸡血拿到厨房加点盐进去,然后把那锅开水端出来。”
林载春松开了捏着鸡翅膀的右手,端着盛有鸡血的小盆站起来,准备向屋里的厨房走去,没想到在一旁盯了许久的饕餮跟了上来,其实他一直有些好奇作为灵的饕餮究竟要吃鸡的什么东西。
饕餮跟着林载春来到了厨房,林载春刚刚将鸡血放到桌上,饕餮就绕着鸡血转圈飞舞,随着饕餮的舞动,鸡血里渐渐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然后汇集成一缕带着某种力量白色的光芒。
那种力量给林载春的感觉就像是曙光,不强但是充满着希望,雄鸡一唱天下白,饕餮要吃的原来是这雄鸡的神魂,也是人类寄托在雄鸡身上对光明的向往。
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口将那缕白光吃进嘴里,还享受般地咀嚼了几下,林载春马上画门念咒,黑门即刻出现,饕餮看起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地向黑门里飘去。
即将进入黑门时,饕餮突然转头婴儿啼哭般咆哮着咬向林载春,那声咆哮似乎有震慑灵魂的作用,林载春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挡身前,其实灵的攻击直击人的灵魂,又哪里是一只手可以阻挡的了的。
说时迟那时快,黑门内居然飞速钻出一条黑色的蛇尾,在饕餮的尖牙即将触到林载春时,将其牢牢捆住,猛地拽进了黑门里。
但是这都是在林载春意识之外发生的,他的灵魂还处在被饕餮咆哮后的战栗之中,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直到黑门消失,林载春才放下手,回想起刚刚饕餮即将撕咬到他灵魂的场景,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
“春儿,把热水拿出来啊。”母亲的一声呼喊,才彻底让林载春回过神来,他赶紧在鸡血里撒上一撮盐,将装满热水的沉重大锅抬了出去,倒吊的大公鸡已经被解下来放到了大盆里。
“来,把水倒进盆里。”母亲说。
林载春将热水慢慢地倒在装在不锈钢盆里的公鸡身上,随着热水蒸腾,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味道涌进了林载春的鼻腔,那是热水与鸡的羽毛、皮肤接触的味道,那是死亡的味道,他不喜欢那种味道,他屏住呼吸。
母亲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抓住鸡脚将公鸡在热水里翻动,将公鸡的每一处皮肤都熨烫到位,方便拔毛。
公鸡熨烫到位,母亲开始细细地拔毛,然后用刀子在脖子下面开一个小口,将食袋拔出,再在鸡屁股下面开一个口子,将内脏挖出,将鸡心、鸡肾、鸡肝放到另一个小盆里。
“春儿,把这些拿进厨房,用盐抓一抓。”母亲将装有内脏的小盆递给林载春。
“好。”林载春接过小盆,再一次来到厨房,往那装有内脏的小盆里加入一把盐,然后抓捏着还有温度的内脏,一旁加了盐的鲜红鸡血已经开始凝固,它们都不再是生命了。
盐与内脏在抓捏下已经充分地混合,林载春抽出手,用洗洁精开始洗手,洗手时,母亲把已经处理好的鸡,鸡头昂扬的装在大盆里端进厨房,把鸡放进锅里,烧水开蒸。
在炉火旁等待鸡蒸好的时间里,林载春开始审视内心中星火的变化。
星火明显亮了起来,甚至将星火中未被点亮处都映了出来,就像块被燃到一半的木炭,一半亮的赤红,一半黑的如墨。
而且他发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度再一次提高,似乎能彻底看清周围的鬼怪、灵魂,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看见影绰绰的白色影子,一切正常,毫无怪异。
鸡很快就蒸好了,母亲也在这段时间里,备齐了拜神需要的香、纸元宝、和大红蜡烛等事物,都用一个带盖竹篓装着,接着将蒸好的大公鸡连盘带鸡的装进另一个竹篓。
天刚大亮,无鸡报晓,林载春和母亲一人拿着一个竹篓走出家门,向村子里的土地庙走去。
在去的路上,林载春忽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迎面走来,双方靠近后,那白色身影看见了林载春,然后就一直跟在林载春身后,但是似乎又不敢靠近他,只是跟着,好在对这种灵异事件已经有了抵抗力,林载春没有惊慌,还时不时回头看看那白色身影,虽然那身影的面目有些模糊,但是林载春觉得自己似乎认识这个人。
林载春忽然醒悟了什么,向母亲问道:“妈,最近我们村有哪个老人过身吗?”
母亲回答道:“是哟,那边的李叔公前几天走了,好像今天是头七吧。”
林载春再仔细一看那个白色身影,“这是应该就是李叔公的灵魂,它被我身上的星火给吸引了,这该怎么办?要给这灵魂开门吗?应该不行,他不是从地府里溜出来的灵,只是一个正常的灵魂,可这要是一直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啊。”
就在林载春困扰的时候,地里忽然钻出一个完全模糊不清的黑色影子,林载春只看出来那只影子是个人形,还握着一条鞭子,那黑影抡起鞭子抽在李叔公灵魂的脚边,李叔公的灵魂似乎清醒了过来,不再跟着林载春,而是随着那黑影,入到了地里。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差?”林载春心中猜测,在一场奇诡的遭遇中,林载春和母亲来到了土地庙。
土地庙里,母亲正在忙着摆好供品香烛,林载春则是在一旁看着庙里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土地公像,心里祈祷道:土地爷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这被饕餮偷吃过的公鸡,这是地府的意思,我这也没办法……
土地公也确实宽宏大量,没有计较的意思,没有动起来跟林载春讲道理。
祭祀平静的结束了,回到家中的母亲,再拿鸡食喂鸡时,鸡们开始了争先恐后地啄食,母亲感慨着土地公的灵验,然后喂完鸡后就出发去上班了。
林载春则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思考起李叔公的灵魂和那黑色的鬼差,要是李叔公的灵魂没有被那鬼差叫回,而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估计就会变成所谓的游魂了吧,不入轮回,必然会迷失在人间。
当时李老先生说的游魂入侵人间,死不能死,难道是地府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死者不能入地府进入轮回,反而在人间迷失,成为游魂吗?而这和我们心中的星火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只有寻灵,完全点亮星火才知道答案吧。
林载春再次聚齐精神仔细地观察心中的星火,向星火寻求下一次寻灵的目的地。
“东方。”星火依旧是只给出了这么一个模糊的方位指引。
“怎么又是东方,东方很广的欸。”林载春试图向星火抱怨,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要不试试这个办法?”林载春摸出手机,点开地图软件,看着位于自己东方的城市,打算随机在自己心里念出这些城市的名字,看星火有没有闪烁指示,但是这要念多久呢,东方的城市也太多了,还是先试试看吧。
当林载春在心里念出第一个城市名字的时候,星火就开始闪烁了,虽然直接就找到了目的地他觉得不错,但是林载春也明白这是他和星火关系越来越密切的关系,他已经发自内心地想要把星火完全点亮,他已经是真正的寻灵者了。
“下一个目的地并不远,但是要怎么说服爸妈让我去,钱的话我倒是还攒有一些,但是毕业了不找工作,还要到处跑,不知道怎么开口啊。而且父亲基本上是不会同意的吧。”林载春有些苦恼。
这天晚饭后,林载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溜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客厅陪父亲看电视新闻。
林载春本想和父亲商量商量自己想要去毕业旅行的事情,但是又想到自己不知道要去多久,最后还是闭嘴了,心想“要不再想想理由,等明天再说。”
不久后,母亲收拾完东西也来到客厅加入他们,父亲借着新闻和他指点江山,评天论地,母亲则刷着手机,时不时给他看几个各路叔伯婶姨分享在家族群的半真半假的唬人短视频,他应和着父亲对新闻的评论,告诉母亲不要太相信网上的视频。
林载春只是很普通地在陪着爸妈,但是他忽然觉得不去寻灵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在家里呆着,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想办法在县城混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运气好的话找到一位普通的善良的姑娘结婚生子,过很普通的人生,普通的就像是他原本的命运。
他作为寻灵者,他很清楚包含着这世间万家灯火的黑暗,其实没有这么安宁,这黑暗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而且这黑暗即将把世间的灯火全部吞没。
那他不是更应该留在家人身边吗?即使到时候游魂入侵人间,他也能够待在自家的这一点点灯火里,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不管外面肆虐的黑暗和寒风有多可怕,只是留守住那点实在的温暖就好了。
他是个无心之人,从根子上就是凉薄的,本来就不太在乎家人朋友,他原来只是遵从自己的欲望,该如何就如何,现在星火给了他行动的理由,还是那么崇高的理由,那么由他这个无心之人去寻灵点亮星火,不是正好,反正他没有那么多牵挂。
他不是英雄,英雄因为有牵挂而勇敢,他是觉得自己没有太在意的东西,所以用来献身正好,万一在点亮星火的途中遭遇危险或者他没有来得及点亮星火,游魂就来把他扯碎了,好像也没有太可惜啊,而且也不一定会完蛋嘛。
“所以,英雄们都先歇歇吧,这是我的星火,我的寻灵之旅。”林载春心想道。
“爸妈,我打算去毕业旅游一段时间。”林载春说,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正经地向父母提出这么大的请求。
父亲母亲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林载春,沉默了一会,父亲说:“好。”
“欸,爸你不反对?”林载春有些意外。
“我看你小子今晚在客厅呆了这么久,就知道你有事情想说,还好事情不算出格。”父亲说。
“出去,不准违法犯罪,不要被传销骗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其他的事情你看着办,人总是要自己出去见见世面才会长大。”父亲看着林载春说。
“好,我知道了,爸。”林载春答应道。
母亲补充说:“春儿,出去可以,每天记得给家里打电话,还有在群里多发点照片,钱够不?”
“够,妈,你不用担心,我大学生活费省下来不少,我大学时不时兼职赚的都有存下来,我计划钱花得差不多就回来找工作。”林载春说。
“春儿,你打算去哪?什么时候出发?”母亲继续问。
林载春将目的地告诉了母亲,而且他打算明天就出发。
“明天就要走了,这么快?不在家多待几天,不过还行,不远,而且他们那的夏至节有搞活动,应该差不多是这几天了,去看看也挺有意思的,我昨天和你的几个阿姨还在讨论今年要不要去看看呢?”母亲说。
“妈,我是要自己去……”林载春说,母亲要是跟来就麻烦了。
“知道啦,春儿长大了,自己去吧,我和你阿姨们出去玩才不想带着你呢。”母亲笑着对林载春说。
林载春被噎得有些无语。
“爸妈,我去收拾东西了。”林载春说。
“嗯,去吧。”母亲说,父亲则是沉默着看着电视。
第六章
林载春早上在家里吃完早餐就背上自己行李出发,打了辆滴滴到汽车站,在汽车行进的过程中,林载春时不时能够看见那些白色的灵魂,但所幸都没有纠缠上他。
林载春顺利的到了车站,买了车票,刚刚好可以上车,这时候搭车的人不多,大巴显得空空的,林载春挑了一个中间靠窗的座位坐下,在汽车行驶的过程中,他一直看着车窗外,窗外有绿树、青草、田野、远山。
中午时分,林载春就到了目的县城的汽车站,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躲开三蹦子师傅的热情招揽,按照手机地图导航往出走
县城不大,而且林载春在网上订的旅馆离汽车站并不远,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自己订的旅馆,比较小比较便宜的正经旅店。
进到旅馆房间后,林载春先在旅馆的床上瘫了一会,躺了一会饥饿感就上来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将现金证件手揣在身上,上街觅食去。
林载春在街上随意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有特色而且有空桌子的大排档,点了一份汤米粉,在等待的时间里,林载春看着老板的操作。
只见大排档老板熟练地将事先泡软的米粉放进大漏勺里,浸入煮开了的沸水中烫了十来秒,就将粉捞起,倒在碗里,然后舀上一大勺煮开的高汤及撒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配料,再加上肉丸、鲜虾和猪肝,就端上了林载春的桌子了,出餐速度惊人。
热汤滚烫,鲜味浓郁,米粉爽口,米香十足,配菜新鲜且分量十足,林载春吃得酣畅淋漓,满头大汗,他很快就把粉嗦完了,然后慢慢地啜着热汤。
在喝汤期间,林载春听在旁边吃饭的当地人说,明天夏至这里会办迎神节,很热闹,林载春心想:难怪老是能听见有人在练习敲锣打鼓的声音,这迎神节不知道和灵有没有关系,
林载春吃完饭,没有着急回旅店,而是在这附近四处逛逛,但是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看见有许多人都在忙碌地进出附近的一座寺庙,应该是在为了明天夏至迎神节在做准备。
林载春逛得有些累了,就慢悠悠散步回旅店,回到房间也是对着床一躺,这一躺下,他忽然记起陈承好像就是这座小城的人,就想着给陈承打个电话,但是想起陈承当时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才提前离校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不知道陈承处理完了没有,还是给他发条微信就好。
这么想着,林载春给陈承发了一条微信,告诉陈承,他来了,要不要聚一下,但是这条微信发出去很久之后都陈承都没有回复,这很不像陈承的作风,难道是他真的陷入了什么麻烦事情难以脱身了。
“难道是他被灵缠上了?”林载春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这时心中的星火开始闪烁,“不是吧,当时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这怎么就被灵给缠上了呢,看来我得去找找他了。”
林载春确认了陈承身上有灵后,当即决定给他打个电话,可是只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打不通,这就麻烦了,这么大个城我该上哪找他去啊,可能只是手机一时没电,晚点再打一次电话试试看吧。”
林载春再休息了一会,下午四点,他出来看能不能遇见陈承顺便觅食,这次他尽量选择中午没有走过的路线,走的距离也远了一些,但是都没有遇见陈承,倒是偶遇了几次逝者的白色灵魂,他都远远地避开了,避免它们纠缠上自己。
下午六点,林载春已经闲逛了两个小时,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就随便选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看了看菜单,点了卤猪脚饭配卤豆干,饭很快就上来了。
可惜这猪脚肥腻而且卤得不够味道,饭还有些凉了,但是林载春还是将所有食物都吃完,然后灌下两杯免费的茶水才把腻味压了下去。
吃完饭后,林载春散步回旅店,再次路过了中午见过的那间寺庙,寺庙依旧热闹,灯火通明,他驻足看了看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然后继续踏上自己的归途。
回到旅馆,林载春再一次给陈承打了电话,电话可以打通,可是一响铃就被挂断了,“这……陈承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林载春在房间里踱着步。
“重要的是现在需要先找到他,可是他那边明显不想和我联系,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林载春苦恼中,此时心中的星火忽然闪烁着传出了一道信息:缘。
“缘?难道我真的要靠运气去偶遇陈承吗?”林载春对星火的这次的指引信息有些摸不着头脑,“算了,那明天再多出去逛逛吧,毕竟明面上是旅游,顺便给家里多拍几张照片吧。”
林载春决定先洗澡休息,明天再去找陈承。
第二天清晨,林载春被一连串的鞭炮声炸醒,而且听这此起彼伏,远近高低的鞭炮声,看来家家户户都有在放鞭炮,迎神节活动这阵仗有点隆重啊。
林载春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一出旅馆的门,就看见一大波人站着大路边,在等待着什么,林载春也跟着挤在其中,插空往路上看,忽然远处锣鼓齐鸣,似乎是从那个寺庙方向传来的。
接着林载春就看见,八个穿着红马褂的壮汉肩扛着一座神像,气势如虹地从马路那头走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两队,总共二十四个汉子,扛着三座神像,神像具体雕刻的是哪位神仙,林载春认不太出来,但是每座神像都表面鎏金,威严气派十足。
三座神像走在先,接着第二波人是穿着各色各样戏服的花旦与小生们个个肩膀上扛着顶一面大旗,大旗上面两旁绣着栩栩如生的龙与凤中间绣着一句吉祥的成语,天公保佑、凤鸣朝阳、人寿年丰、风调雨顺……
花旦和小生在行进过程中还时不时向路边亮个相,引得围观群众阵阵拍手叫好。
第三波人是舞狮队和舞龙队,双金龙飞腾跳跃,四醒狮憨态可掬,龙狮共舞,气势非凡。
最后一波人是锣鼓队,他们从旁经过的时候,真有锣鼓喧天,震撼人心的力量,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着喜悦、喜气之情,欢庆着这盛大的迎神节。
迎神队伍走过后,有很多人跟着队伍后面继续巡游,林载春则是脱离了队伍,虽然感觉跟着队伍会挺有意思的,但是他想先去吃个早餐,他找了几家店,发现老板好像也跟着迎神队伍去了。
最后来到了一家开在本地医院旁边的肠粉店,林载春走进店里点了份肠粉,因为没有什么客人,肠粉很快就上来了,薄薄的一层爽滑柔韧的米粉皮,包裹着鸡蛋、香菇、虾米还有一些林载春说不出来的配料,肠粉上还淋着热乎乎的花生酱和自制酱油,出奇的好吃。
林载春很快就把肠粉一扫而光,就在他擦了擦嘴巴准备去结账时,陈承抽着烟走了进来,他一脸疲倦,黑眼圈浓重,胡子拉碴,身上的短袖衫也是皱巴巴的,和一周多前在大学时的他判若两人,林载春差点没有认出他。
同时,本来趴着陈承背后的那只灵,爬上了他的头,扒在他的脸上,看得林载春眼角有些抽搐,那只灵的模样太古怪了,那灵的形状大体像一条鱼,可是却像一般的鸡却长着棕红色的羽毛,还长着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头,是一只究极缝合怪。
这古怪的模样,也让林载春立即就想起了山海经中的相关记载,《山海经·北山一经》:“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
陈承完全没有发现林载春,而是行尸走肉般进到店里,然后在另一张空桌子处呆呆坐下,“吃掉这怪物的肉可以不用再忧愁,可陈承这副模样明显不像是没有忧愁啊。”林载春心想。
林载春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放弃了直接敲开黑门的想法,这灵必然有所求,是不会直接乖乖地回到地府的,于是他起身坐到了陈承的对面,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承抬起头,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了一会林载春,说:“载春,你是啊。”
“陈承,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说过的,难过说出来之后会好些。”林载春担心地说。
陈承把手里的烟头摁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说:“载春你帮不了我,我爸,酒喝多了,摔跤撞到头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林载春想出言安慰,但是轻浮无力的语言哽在咽喉,只好用力握了握陈承的手臂,妄图借此传递一些力量给他。
陈承却像是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开始滔滔不绝:“其实我不是不能接受这些灾难,世事无常,人有祸福,我知道的,谁也躲不掉,父母病了伤了,儿子照顾天经地义,可是我这次才发现我这么讨厌我爸。”
“我不是怨他好喝酒,现在摔了成为了家里的负担,让我的工作和前程都耽搁了,这些我不怪他,我照顾他是道理,是义务,是应该。
“我爸不是成功的人,也不怎么上进,只是个在生活的压力一天天做着相同无聊工作的男人,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但是他生我养我,我很感恩,他的不成功也不至于让我讨厌他。”
“我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我不曾和他共享过他的喜悦,但是却因为责任也好,血缘亲情也好的原因,我不得不分担他的痛苦。”
“我爸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或者生活让他根本笑不出来,他在家里让我感受到的情感中大多数时候只有他的失望和落寞,有时候我取得了好成绩啦,学校表现好啦,考到好大学啦,我爸也很高兴,说我是他的骄傲。”
“可这他妈的,这是我的快乐啊,即使我们可以共享,但这本质上是我的成功,我的事情,我的开心。”
“我爸他从来没有向我分享过他个人高兴的事情,出去和朋友玩高兴吗?喝酒高兴吗?有没有看到有意思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的快乐,我不想他只为了我感到高兴,我不是他!”
“像这次,我爸摔了,我作为儿子即使从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感受过他的快乐,却必须要去承担他的痛苦,这是不是很不公平?这种不公平让我很讨厌他。”
“我很感谢父亲努力工作的养育之恩,但养育之恩也是我坚持照顾他的唯一理由了,这让我很累。”
陈承说着说着,他脸上扒着的鯈鱼开始微微地发自光,他似乎在享受陈承的痛苦,并且在一点点地啃咬他的灵魂,不能再等了,得马上把这个怪物送回地府。
林载春刚抬起手准备画门念咒,陈承的手机响了,他一接,吼道:“什么!爸醒了!我马上回去!”喜悦和激动在他的眼中涌现,然后兴冲冲地就跑回了医院,留下了已经冷掉的肠粉、没付的帐、呆坐着的林载春和从他身上自己跳下来的鯈鱼。
“鯈鱼活着的时候人们吃它的肉来解决忧愁,现在它死后成灵就要啃咬痛苦的人类灵魂,果然因果报应不爽啊,肯定是陈承的真心的喜悦让它无法再附身于他了吧。”林载春看着眼前这明显蔫下来的鯈鱼。
“陈承啊陈承,往事已矣,未来如何就看你自己了,感情从来都是双向的啊。今晚我也给家里多发点照片,再和父亲打个电话吧。”
“还是赶紧送它回地府吧。”林载春开始画门念咒:“以星为指,以火为引,离生往死,为迷启扉。”同时在空中画出门形状的区域,曲起指节虚空轻叩三下。
但是这次黑门没有出现,林载春皱了皱眉,再试一次,黑门依旧没有浮现,“地府出问题了?我的步骤应该没有做错啊,再试一次。”林载春第三次画门念咒,黑门终于在鯈鱼身边出现,只是明显有些模糊和不稳定,鯈鱼刚刚游进门,黑门就消失不见了。
林载春将陈承和自己的单都买了,走出店门,一边在满地鞭炮碎屑的道路上走着,一边感受着自己内心星火的变化,星火已经差不多完全被点亮了,黑色的部分只剩下一点点了,他的寻灵或许就要结束了。
几近被点亮的星火,这次还传递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城市:风陵市。
与此同时
地府
黄泉路断了。
黄泉路断时,本在路上行进着的众多鬼差和灵魂,都被甩出了黄泉路,不知落往何处,侥幸过了黄泉路,进到地府里的灵魂们不顾不可回头的禁忌,纷纷回头看那断了的黄泉路,本负责惩戒的鬼差也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众鬼回头看那黄泉路,发现那黄泉路不是断了,而是卷做了一团,原来黄泉路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平日世间生灵的生死疲劳都是在这么一条蛇脊背上奔波,现在蛇蜷,路断,人间地府轮回停止。
知晓事情原委的十殿阎罗,火速飞上天庭,寻太上老君,索要那喂蛇的灵丹,要知道这白蛇是和盘古、女娲同等的古神,祂长年不食不寝不息,只为联系阴阳而生,是连接人间地府的唯一大道。
但是这蛇每三千年须吞噬一次纯阴纯阳混合的能量,如无吞噬则会蜷曲起来休眠,阴阳之间的联系便断了。三界形成前,宇宙间充斥着纯阴纯阳,而三界形成后,只有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能以阳柴燃成阳火,以阳火炼阴液,最后炼出的混元丹才可满足那大蛇。
太上老君过去每次都是在蛇蜷前就使道童将混元丹送至地府,可这次却没有及时送到,须知人死后的灵魂最多可以在人间留存七天,七天过后,正常的灵魂就会丧失神智,迷失成游魂,再也无法入轮回。
可人间容不得游魂,人间只适合容纳灵魂与肉体的结合体,游魂很快会被人间的规则之力所湮灭,游魂没有神智,但是基于本能,游魂会去抢占生人的肉体,若是肉体被占,那么那人原本的灵魂就会直接变成新的游魂。新的游魂为了不被消灭,又会去抢占别的肉体,最后抢无可抢,占无可占,人间将不再是人间。
没有人间,地府和天庭的根基也就断绝,三界必将消亡,世界回归混沌。
十殿阎罗焦急地等在兜率宫外,差点就准备破门而入,时间不等鬼啊。此时太上老君忽地现身与门外,说道:“诸位莫急,七天之内,我必然亲自到地府将混元丹喂到那白蛇嘴里,各位先请回。”
十殿阎罗闻言无可奈何,也只好打道回府。
老君来到兜率宫里,看着八卦炉里的混元丹,其实早已炼好,但却还差了一丝才臻完美,这有所欠缺的混元丹,那白蛇是不会接受的,缺的那一丝纯阳的力量,正是当年小道童瞌睡导致掉落下界的那些火星。
那些火星一旦离开八卦炉就会渐渐熄灭,要想再现其中纯阳的能量,只有与人心结合,成为人心中的星火,再让人自发地去寻求迷失的灵,让灵本身属阴的能量,经过人的转化,点亮星火,转为纯阳。
这些年,老君一直在用自己的身外化身引导那些心灵与星火结合的人,踏上寻灵之路,点亮星火,收集星火,现在就差一点了。
“希望来得及吧,小子可要快点了。”老君喃喃道。
第七章
林载春本来在街上走得好好的,然后突然有一个白色的灵魂发现了他,然后就开始一直跟着,但是不敢靠近他,就像当时李叔公的灵魂一样,但是这次这个灵魂跟了他很久,地府的鬼差都没有出现。
回到了旅店,那灵魂还在跟着,林载春有些紧张,难道游魂的入侵已经开始了?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寻灵的脚步要加快了,林载春开始收拾行李,在手机上订好去风陵市的高铁票。
林载春刚拉着行李箱出房间门,就发现跟着自己的灵魂变成了两个,他赶紧打辆滴滴往高铁站去,中间因为迎神节堵了一会车,导致跟着他的灵魂变成了三个,它们也不干什么,就是跟着。
上了高铁,那三个灵魂依旧在跟着,就在林载春准备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时,它们突然向远处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推走了一样,林载春正疑惑,就看见穿着整洁白色道袍的李珥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李老先生!”林载春喊道。
“嗯,载春,现在时间紧迫,留给你点亮星火的时间最多只剩下七天,看到那些白色灵魂了吧,它们都是死者的灵魂,而现在它们无法去到地府,七天后,它们就会开始变成游魂,人间将很快不再是人间了。”李珥道。
“七天!可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去找什么啊,我只知道要去风陵市,那里没有我认识的人啊。”林载春有些蒙。
李珥说:“这就要靠你自己了,我现在出现只是为了让你不受那些灵魂的干扰,还有,现在你敲地府门,地府边已经不会回应,你要让灵主动将它的能量交给你。”
林载春沉默了,但是最后还是点点头说:“我尽力而为。”
高铁在山川田野间快速地行进着,他们到了风陵市的远郊,从高铁的车窗可以看见远处有一小片风陵市的城市建筑,林载春忽然被窗户外的一片乌云吸引了注意力,那片乌云好像就固定笼罩在那片城市的上方,而那乌云里有一条东西盘着,是蛇?是龙?
林载春指着窗外悚然道:“李老先生,难道那东西就是我的目标?”
李珥道:“是,也不是,那蛇是最后的目标,应该说是我的目标比较合适,用来点亮你内心星火的灵不是祂。”
下午时,他们就到了风陵市,他们走出车站来到了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那片远处看起来很小的乌云在这城市里就是一整片天空,那个似蛇似龙的怪物更是给了林载春巨大的压迫感。
三只白色的灵魂其实并没有离去,它们现在只是和更多的灵魂一起飘在极远的地方而已,就像是被烛火驱赶的黑暗,李珥只是一支更大的蜡烛而已。
林载春随便找了家旅店把行李丢了进去,然后就出来找迷失的灵,李珥则是再次消失,但是没有灵魂靠近林载春,李珥应该离开的不远。
林载春在城市里瞎逛到很晚,完全没有看见任何灵踪影,他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营养快线蹲在马路边喝着,心想:“灵本质原来都是奇特的人类或者动物,现在这座城市上空盘着这么一位,我要是灵肯定跑也来不及,怎么还会等在这里让我遇见呢?而且看李珥透露出的情况地府感觉已经完蛋了,还有灵愿意回地府吗?”
林载春低头悲叹一声,感觉自己前途渺茫,此时他心中的星火开始闪烁。
“喂!我要吃夜宵。”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
林载春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穿着睡衣叉着腰的女孩,她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小巧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属圆框眼镜,眼镜丝毫没有影响她那似水的眼眸,只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淑静娴雅的气质。
女孩和深夜街头的风格差异有点大,她这模样应该在舒适的小床上安然入梦才对,林载春向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再看向那女孩,他在女孩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有些窘迫的自己。
“我要吃夜宵。”女孩重复道。
美女要吃夜宵,单身狗林载春自然义不容辞。
“哦哦,好。”林载春匆忙站起,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暖香。
但是林载春还是保持了基本理智,在仔细观察下,他发现没有灵附在女孩的身上,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女孩,但变强的感知力和星火的提示,还是让他看出这个女孩身上带着一些来自灵的能量。
林载春向这个像是刚刚从家里床上跑出来的女孩问了一句:“姑娘,你是谁?”
“嗯,看出来啦,我是女丑,我就是你要找的灵哦,寻灵者。”女孩将双手背后,冲着林载春眨了眨眼睛,瞳孔里微微亮起独属于灵的光芒。
“《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障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当年『十日并出』之时,名为女丑的女子在山上直面着十个太阳,被十个太阳炙杀而死,尸体以右手掩面。”林载春淡淡地念出山海经中简短而奇诡哀伤的记载。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寻死路呢?”林载春不由得问道。
“因为当初那群人觉得因为是我才会出现十个太阳的,我最讨厌太阳了,而且我对人间存续也不关心,所以你要是在乎人间,现在就好好的请我吃夜宵,让我开心,不然我就跑掉。”女丑说道。
林载春心中仍有疑虑,为什么作为灵的女丑可以控制人类的肉体,这和他遇见过的附在人身上的蛮蛮鸟和鯈鱼完全不同,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在哪?难道这是一具尸体?但是看着实在不像啊。
“这个女孩还活着,我和她商量好了,她的身体暂时借给我而已,我带她出来玩,她自己也想出来,只是她胆小不敢半夜出来。”女丑似乎看出了林载春的疑虑
“好,那我们走吧。”林载春暂时压下疑问,决定先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要是她不开心跑了,人间消失的锅就是他的了。
他们来到了小吃街,夜晚的小吃街果然是最热闹的地方,深夜仍是红红火火,香味弥漫,诱人的香味让林载春口水疯狂分泌,也让他想起自己今天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只顾着赶路和找灵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林载春没有忘记正主,问道:“你想吃什么?”
女孩走走看看了一圈,在一个能把炒面炒上半空的炒面摊停了下,指着炒面摊对林载春说:“这个好玩,我要吃这个。”
“行,老板来两份炒米粉,这里吃,微辣。”林载春对老板喊道。
“好嘞,您先坐会,马上来。”老板颠着勺着应道。
林载春拉着女孩在塑料凳上坐下,还摸了两张纸巾将桌上的残渣和油腻扫了扫,女孩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老板炒粉,借着比较明亮的灯光,林载春发现女孩的面色和嘴唇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冒着热气的炒米粉端了上来,林载春饿得很,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女孩只是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只是看着林载春在吃。
林载春把他的那份炒米粉一扫而空后,女孩把自己那份推到他的面前说:“你吃吧,我吃饱了,我想看着你吃。”林载春确实还有些饿,就没有拒绝,接着将那份炒米粉光盘。
吃干抹净后,林载春问:“接着你想去哪?”
“睡觉去。”
“那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家,去你那睡觉。”
闻言,炒粉摊的老板颠勺的手都停顿了一下,玩味地瞄了林载春一眼。林载春有些头大,现在和他交流是女丑,要是原本的女孩真的醒过来有意见怎么办?明天她家人发现她不见了报警怎么办?
但是看着女孩坚持的样子,看来自己是甩不掉她了,林载春本来还担心她跑掉的,他只好带着女孩回自己下午随便找的旅店房间,来到房间后,女孩大大方方地躺倒在房间里的单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林载春心情复杂地看着房间里的已经睡着的女孩,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打起瞌睡。
清晨,林载春从椅子起身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好像有些落枕了,他确认了女孩还在床上,拉开窗帘的一角看来看天空,发现依旧是乌云密布,那个盘着的龙蛇怪物依旧是在云中若隐若现,极远处的地面出现了一条白线,林载春知道那是密密麻麻的死人灵魂。
“我得尽快获得女丑的能量,点亮星火了。”林载春心想。
这时女孩醒了,林载春回过头想和女丑谈谈能量的事情,但是他看着女孩,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咳嗽一下问道:“请问你是?”
“我叫殷星月,星星的星,月亮的月。”女孩答道,然后看了看房间四周和林载春。
林载春愣了一会,不禁问道:“她呢?难道已经走了?”
“你说的是女丑姐姐吗?她还在我身体里哦,只是她不喜欢白天,你叫什么名字?”殷星月说。
“林载春,双木林,承载的载,春天的春,还有你不怕吗?我是个陌生人,而且身体突然出现另一个……嗯,声音。”林载春看着她问道。
殷星月说:“原本可能会害怕,可是我得了很可怕的病,在我刚知道我得了病最害怕最绝望的时候,女丑姐姐的声音在我心里响起了,是她给了我勇气,我觉得她是另一个我,所以我不怕她。”
“得病后,我一直在医院里住院检查,他们拿针刺我的骨头,可痛了,然后我这边的医院处理不了我的病,爸妈准备带我去大城市的医院看,我知道我不可以任性,要听爸妈的话,要听医生的话,不应该乱跑,他们都是为了我好。
“但是明天就要去别的城市了,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时间,所以我想出来看看,可是家里肯定不准我出来,我自己也实在没有勇气跑出来,所以就把身体借给女丑姐姐,让她带我出来了。女丑姐姐说你是好人,还有求于她,还说我有什么愿望就直接告诉你,你会帮我完成的,然后她就会把给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超出能力范围的,我去想想办法应该也可以,只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的身体不要紧吧?”林载春问。
“不要紧,还能跑能跳的,嗯,你先把手机借我,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他们要是看见我不在家,肯定担心死了。”殷星月说。
林载春把手机递给了殷星月,接着她和家人用林载春听不懂的方言交流了好一阵,最后看起来是殷星月说服了家里人。
“那我想先去买一套好看的衣服。”殷星月接着说,现在她还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睡衣。
两人都稍微洗漱了一下,林载春开着导航带着殷星月来到了附近的已经开门的服装店,服装店开在综合市场里,店面很小,却衣服、鞋帽、袜子等种类都有,还设有换衣间。
殷星月没有嫌弃这家小店,而是在诸多选择中,高高兴兴地挑中了白色T恤衫,蓝色牛仔短裤和平底鞋,最后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副大墨镜,架在了头上,一副沙滩旅游度假的行头。
“好看吗?”殷星月冲林载春比了个剪刀手。
“很好看,看起来很有活力。”林载春由衷地说。
“那就要这些了,不过我没带钱.”殷星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也不贵,我付就好。”林载春说道,“而且就像女丑说的我有求于她,这些就算是回报了。”他又在心中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是这个世界都有求于她。”
“谢谢。”殷星月笑了笑,“接下来我带你去吃早餐吧。”
殷星月带着林载春去了一家看起来有些年份的早餐店,一人点了一碗沙茶面,碱水面口感爽滑,有韧性,沙茶酱汤里了一点红油,咸鲜香辣,微甜,作为配菜的猪肚和海鲜很新鲜,让人唇齿留香。林载春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就慢慢地看着殷星月吃。
两人都吃饱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林载春在等殷星月提出要求,殷星月则是享受着这漫步街头的乐趣,东看看西看看,还撸了撸街边路过的小野猫。
“我们去骑车吧,骑去有阳光的海边玩!”殷星月突发奇想。
林载春说:“现在是阴天,而是女丑应该不喜欢太阳吧。”
殷星月指着在天边露出的一角蓝色,“那边是晴天,那是海边的方向,我知道女丑姐姐的故事,我想让女丑姐姐看看我们的太阳,已经和她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有阳光是让人开心的事情,我想让女丑姐姐也能在阳光下也可以开开心心的。”
林载春刚刚扫开一辆共享自行车,就发现殷星月已经骑在一辆有人忘记上锁的共享单车上了。
“向着太阳前进吧,冲啊!”殷星月在自行车上发出来豪迈的宣言。
两人一路骑行,终于穿过了乌云,白色的沙滩上,阳光明媚,碧波荡漾。
殷星月停下单车,甩掉鞋子,在被海浪冲刷的沙滩上慢慢地走着,林载春默默地跟着她的身边。殷星月说道:“女丑姐姐,你出来看看吧,没事的,不烫的,也不会痛,只是有些亮有些暖。”
接着女丑真的控制住了殷星月的身体,先是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然后慢慢地向太阳伸出了右手,然后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真的不痛啊,这就是阳光吗?这就是现在的人间吗?”
阳光在她身上罩上了一层光辉,女孩张开双手静静地感受了一会阳光的温暖,然后林载春就看见一个穿着古服的女子从殷星月的身体里走了出来,先是向他行了一礼,接着转头对殷星月说:“星月,谢谢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再见了,姐姐要走了。”
说罢,女丑走向了林载春,走进了他的心里,她触碰了他心中的那一点星火,将那星火彻底点亮,她这次的牺牲是她自己的选择,天地间再无女丑。
随着星火被完全点亮,林载春忽然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然后看见了还站在地面的肉体,才意识到飞起来的是自己的灵魂,灵魂中间闪烁着的正是完全被点亮的熠熠生辉的星火。
最后他一直飞到了李珥身边,他原来一直在半空中悬着,和那乌云中的怪物对峙着,林载春的灵魂是被李珥召唤过来的,李珥的身形渐渐淡去,然后在他消失处,渐渐亮起了百千星火,
“载春,好好看看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奇景吧。”李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千年来,所有寻灵者留下的灿烂星火,以星为指,以火为引,离生往死,为迷启扉。”
随着李珥的念咒声响起,乌云涌动了起来,这片巨大的乌云居然是一个通往地府的黑门,林载春也看清了乌云里那似盘起的龙似蛇的怪物,原来是一条巨大的白蛇。
此时天外有一道金色的光芒流星般飞了过来,本来林载春在林载春灵魂里的星火脱离了他的灵魂,身边的万千星火一起飞速上升,好似一场自下而上的流星雨,万千星火不断撞入那金光中,与之融为一体,最后形成一颗完美无瑕的金丹,散发出这世间最为协调的能量。
金丹飞入黑门,最后为那白蛇所吞,白蛇活动身体,攀附于阴阳两界,黄泉路成,众魂可归,本在地上的无数白色魂灵,纷纷往天上的黑门飞去,继续去那生死轮回。
最后一个灵魂进入黑门后,乌云尽散,阳光普照。
林载春回归了自己的肉体,对还愣着的殷星月说:“星月,要回去了,太阳太大了。”
“嗯。”殷星月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