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九十六）
高雨帆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他偷偷给她送礼物、默默帮她做值日，以及其他的琐事也言无不尽。
“原来是这样啊……”白嘉欣听完之后，对这段充满遗憾的感情深感惋惜。
“大概就是这样。你们随便笑话我吧。”高雨帆看着湛蓝的天空说，貌似带着几分豁达。
“笑话你干什么？谁没有伤感的过去啊。”滕思明说。
“哎，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高雨帆摇着头说。
“那你还对她有感情吗？”荀慧玲问。
“我……”高雨帆表情十分复杂，欲言又止的样子。
“物是人非事事休，雨雨泪先流。必定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啊。”孟衿才说。
“没关系。如果喜欢的话说出来嘛，又不是丢人的事情。”夏梦说。
“其实我还是喜欢”高雨帆总算是别别扭扭地说出来了，“不过我也知道……”
“知道什么？”孟衿才问。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高雨帆叹了口气。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回应。
只有天上的云峰依旧在微风的吹动下，执着地向远方飘去。
“虽然是这样，还是会有什么留下吧。”夏梦说。
听见清脆的语调，大家看向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孩。
“正像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远去，也总有些碎片会沉淀在心里。也许很隐蔽，也许很秘密，但每当回想起来，心中还是会觉得温暖。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忘掉和你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看你们之间的恋情，但我知道，心底的美好不是轻易就能被忘却的。所以，我相信，如果你把心里的感情坦率地表达出来的话，一定可以激起她最柔软的神经。想必，她也能够把内心的话都说出来吧。”夏梦好像是诗人一样，在油画般的场景里轻轻诉说着真挚的话语。
好像是想到什么，她微微挥了挥手。
正如诗里说的那样。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然而，心里却留存下了一些东西。
遥望天空，还能依稀见到云彩的痕迹。
并不耀眼，却始终不会褪色。
就像是一场梦。
虽然最后也不会记住多少，但那股暖流却无疑悄然留在了心间。
对于漂泊无助的人来说，做一场梦也算是最好的救赎吧。
她感到身后轻微的呼吸声，于是从思索中抽出身来。
“夏梦……”
滕思明看着她，眼中满是看到美梦的那种欣慰而感动的眼神。
“嗯？怎么了？”夏梦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得太好了。”滕思明说。
他们两个都心领神会地笑了，好像是在没有纷扰的梦中相遇那样无比默契。
“是啊。我也觉得，真挚的感情是不会那么容易磨灭的。”孟衿才说。
“嗯嗯嗯，一定要相信人家自有真情在啊！”白嘉欣说。
“我，我也相信。可是我不知道她怎么想……”高雨帆说。
“我觉得还有，至少不是一点。”荀慧玲说。
“怎么？”高雨帆好像看见了黎明的曙光一般。
“前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她不让我说，而那件事肯定会惹你生气。所以我断定，她肯定是关心你，怕你受到无谓的伤害。”荀慧玲说。
“还有这等事？”高雨帆的表情也像冬日一般明朗起来。
“当然，而且她听说了你过去替她教训那个初恋的事情后，明确说你是她的男朋友。不止如此，她还说，如果那个初恋敢动你，她就和他拼命。”荀慧玲说。
“是这样吗……”高雨帆点点头。
“看来周一对你也是抱有感情的。而且据老孟和荀姐说，她也有一些变化了。所以我觉得明天你完全可以找她说说你的想法。”滕思明说。
“嗯。好。”
只是用简短而铿锵的两个字，高雨帆就将决心表达了出来。
大家起身，打算去别处逛逛。
“夏梦，走啦！”滕思明拉住她的手。
“哦，走吧！”夏梦跟上他。
回过头，她又注视了一会儿亭子。
虽然已经没有人了，可还能看到大家的身影。
“如果能和大家永远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夏梦捂着胸口自言自语。
总算是到了星期一。
12月了，冬风只会更加呼啸，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为了确保谈话效果，高雨帆决定利用放学时间好好跟周一谈谈。
“夏梦，你在想什么？”孟衿才问。
“嗯？我在想，外面真是好冷啊。”夏梦说。
“可不是，你也注意多穿点。生了病就不好了。”
“嗯，我会注意的……”
明明已经很捂得很严实了，可为什么身体……
中午的时候，白嘉欣找到周一。
“周一周一，出来一下好吗？”
“又是你啊。”
周一并没有抗拒，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班门口。
“周一啊。下午有时间吗？聊一聊天呗。”
“还有什么可聊的？要说你们闲工夫也是不少。”
“这次不是别人，是高雨帆哦。”
“……”
“不要拒绝啊！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他能有什么事……”
“你就和他聊聊呗，算是给我个面子啦。”
“关于什么？究竟什么重要的事？”
“好像是感情方面的事哦。”白嘉欣神秘兮兮地透露。
周一有些惊讶。
感情？不用说，就是我们俩之前的恋爱。
怎么，现在又把陈年老账翻出来了，不是炒冷饭又是什么？”
“哼，那看在你的面子上……”周一说。
不管她再怎么嘴硬，至少是答应下来了。
细细观察，周一的表情里竟然有一丝期待。
不知道下午的课是怎么过去的。总之和上午一样，我基本上没怎么听讲。
因为放学后要面对的人，实在是令我紧张。
我不知道她会怎样答复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
她可能倾诉出她的想法。
也可能奚落我
还可能痛骂我。
“呼，关键时刻可不能没出息啊。”
自言自语，跟着下课铃站起身。
三班也下课了，我便轻轻敲敲门。
“周一，有时间吗？”我问。
“真早。急什么急。”
她站起来，很不情愿地跟我往走廊的拐角走。
跟着高雨帆拐了个弯，来到比较适合单独谈话的小过道。
“怎么了，说吧。”我若无其事地说。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他们轮番上阵，说实话还真有些威力。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那里：这六个家伙把我改变了。
滕思明和夏梦展现了真爱——幼稚而美好的真爱。
孟衿才和荀慧玲让我了解了纯朴的感情。男生女生之间、女生女生之间的那种，单纯、质朴的友情。
虽然他们也没有真的让我相信爱情与友情，但这两样东西确实比过去要诱人一些了。
可恶，和恶龙争斗，最后也要变成恶龙吗？
“我……”他刚想说，又噤住了口。
我不敢。
一见到她我就不敢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了。
我能说什么？
我爱你？
我喜欢你？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家伙才会说的吗？
真正的爱，不应该看付出和行动吗？
就像父亲，忠诚老实、默默无闻，却将妈妈深深吸引。
总感觉，我也应该那样才行。
这还是其次。
重要的是，从来没有和她表露过真情。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可我现在连最开始的关卡都没有跨过。
何况，她很可能会拒绝我。
那样最后的希望不也丧失了吗？
我……
“切，事到如今还是这样吗……”她的表情很沉静，却也带着一些失落。
“老高干什么呢？”孟衿才急得不行。
“他怎么突然怂了？”滕思明也为高雨帆捏了把汗。
三个女生看着高雨帆沉默不语的样子，心情也焦急起来。
“你究竟说不说？”
我冷漠地问高雨帆。
是啊，从多少年前他就是这样。
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让我怀疑他是虚情假意。
不定哪根筋不对，突然想和我叙叙旧。而现在，又变成木头的样子。
也罢。
隐隐还期待着能遇上什么真爱。
现在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
我注定只能在深深的孤单和空虚的快乐中将青春白白荒废。
“再见吧，以后也不要找我了。没有爱的家伙……”我带着淡漠的口吻，低着头往前走。
木头人先生，我们都只能在痛苦中孤独终老，永远错过彼此吧……
“不可以！”夏梦跑了出来。
“夏梦！”滕思明也赶紧跟出去。
“抱歉，我来打扰你们的谈话。可是我有些话想说。”夏梦说。
孟衿才、荀慧玲和白嘉欣也跟上来。
“怎么？人多势众了不起？”周一带着倔强的语调。
“可以讨厌我，但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请你不要抗拒。”夏梦说。
她稍微缓了口气，接着说下去：“周一，高雨帆是喜欢你的。而且即使到现在，他也保持了当年的感情。不管身边有什么女生喜欢，不管体育社遇到了多漂亮的女生，他都没有动摇。你可以说他傻，但这份感情不能被嘲笑。”
“嗯？还有这等事？别骗人了，你看他，到现在还是那副嘴脸。”周一冷冷地看着高雨帆。
“你倒是说两句啊。”滕思明催促高雨帆。
“那个，夏梦说的没错……”高雨帆红着脸说。
“哼。那又如何呢？”周一冷冰冰地说。
“所以，高雨帆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夏梦说。
“我？想什么？”周一说。
“你还喜欢高雨帆吗？”夏梦问。
“不知道。”周一没有正面回答。
“周一，何必要这样呢？坦诚地说出来就好了。”
“坦诚？这个家伙对我何时坦诚过？”周一带着愠气问。
“我……”高雨帆无力反驳。
“周一，高雨帆只是不知道怎么对待喜欢的女生，所以才会这样的。”夏梦说。
“不知道当年就别答应我啊。”周一说。
“对不起……”高雨帆只是惭愧地道着歉。
“可是，人和人对待喜欢的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高雨帆的爱只是比较沉默罢了，并不是不存在的。”夏梦说。
“沉默？我没看见。”周一扭过头去。
“那贺卡还有那些没有署名的生日礼物呢？”夏梦问。
突然像被雷击中一般，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贺卡？
礼物？
那些我最珍视的礼物，竟然出自最喜欢的男生？
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拧成一团，让我好像是在迷宫里转晕了那样混乱。
幸好我还有意识，不然眼珠都快凝固了。
“只是他不想说出来。其实，他比任何男生都要喜欢你。这份爱虽然默默无闻，但也很可贵啊。这也证明，他对你的爱是无私的、真诚的。所以……”
“住口！你懂什么！”我打断了夏梦的话。
我无法忍受下去。
无私？真诚？这就是沉默的代名词？
可是，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的情感。
离开了他。
伤害了他。
就算送出那样的礼物，他也不舍得把名字标上。
你只要写上“高雨帆”，你觉得我还会离开你吗？ ！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沉默！！
伤心、愧疚、愤怒、憎恨、爱慕、怀念……
各种各样的情感搅和在一起，就像一锅苦味道的黄连汤，让我无法安宁。
呼吸急促，而且越发困难。
只有喊出来，我才能和缓一点。
“高雨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直勾勾盯着这个引起我复杂感情的人。
“我，我……”高雨帆还是那个愣愣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和我说一声？为什么你哪怕是说一声都不愿意做？”我质问道。
“我觉得，爱就应该沉默……”他心虚地说。
“沉默！沉默！这就是你的理由？！那你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我怎么知道？猜吗？问吗？猜也猜不出，问了你也含糊其辞！难道让我自己琢磨那些礼物是谁的，然后突然悟出那是高雨帆送的吗？你觉得我是神仙？”
积聚于内心的情感，突然全部爆发出来。
“我，我是应该……”
“还有，你知道我收到礼物时有多高兴吗？你知道我哭成什么样了吗？你知道我多珍惜那些礼物吗？”
“我大概知道……”
“那你更可恨！！到最后你也不告诉我那些事情，我以为你根本不爱我！你不爱就不爱啊，为什么还送我礼物？要不爱就彻底一些，为什么现在又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要爱的话，你说出来啊，你把心里想说的都告诉我啊！又爱，还什么都不说，难道靠我读心吗？现在你让我陷入了什么境地？我背叛了一直爱我的人！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爱我！根本不知道！”
“对不起，那时我……”
好像是无能狂怒一样，带着泪水从他身边跑过。
滕思明那些人也没回过神来。即使回过神来，也不可能挡住我。
不知道为什么要跑掉。
现在跑掉又没有意义，最后连个答复都听不到。
可能是不想让他看见我泣不成声的样子。
内心被委屈充满，一直以来牢牢坚守的虚荣在真正的爱情面前顷刻垮塌。
总之，将一切情感都吼出来后，心情获得了莫名其妙的平静。
虽然流着眼泪，内心其实也隐隐有些莫名的喜悦。
我终于，发自内心地哭了。
“老高，你在干什么？！”
滕思明实在忍不住了，跑上来推了我一把。
“快去追上她啊，把你想说的都说了！”
夏梦也跑过来。
说得对，我不能再退缩了。
刚刚被她的那些话镇住，一直没能插上嘴。
但是，我也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她爱我，却不知道我的感情。
都是因为我固执己见，总觉得男生坚强一些会更受喜欢，所以才白白伤害了她。
其实我根本不是坚强。一句话不说，就是木头人罢了 。
木头人成为不了英雄。因为不管多么刚毅的人，也是不失柔肠的。
至少，他们会对喜欢的人温柔体贴。
可恶！
我怎么能让喜爱的女生哭？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
只是稍微考虑了一秒，就迈开脚步朝她跑过去。
好像是奔腾的骏马，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心驰神往的女生跑去。
运动会时的速度，比现在要慢几百倍吧。
就算她跑到月球，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将她抓住。
因为有些话必须要说出口。
为了所谓的尊严而伤害她，分明是自私的行为。
她果然跑不过我，在班门口被我抓住胳膊。
“周一！！”
其实离得这么近完全没必要这么大声音。
更何况身边还有一堆同学看着。
不过不重要，因为我已经笃定了决心。
谁是我可以豁出脸面去爱的人，我已经决定好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即使退却也没有余地了。
唯一的选择，就是把内心的一切全部喊出来。
千言万语，归根到底只有那一句话……
“我爱你！！！”
我用尽浑身力气咆哮出来。
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应。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说不定自己会挨一巴掌……
啪！
约莫过了一分钟，真的挨了一巴掌。
不过是很温柔的那种，完全就是抚摸。
“为什么现在才说？”她质问。
虽然她眼圈微红，但眼泪已经停住了。
但是这样我也受不了。
“因为我傻，因为我笨，因为我呆，因为我白痴，因为我可恨，因为我……”
总之，拼了命想要道歉。
闭着眼睛骂自己，希望能得到原谅。
不过，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嘴唇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还以为是手指。但觉得不对，因为比手指还要温暖。
又能说话的时候，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不许这么说自己。明明我也有错。”她说。
“你难道……”我惊得说不出话。
“初吻。算是和好的见面礼。”她若无其事地说。
她是不当回事，可我超级在意啊！！
“初吻？！”我又问了一遍。
“废话。你觉得我会让那些家伙碰我的嘴唇？”她说。
“也是，也是……”
心中满是惊喜。要不是怕她觉得我不正常，我完全会躺在地上打几个滚。
“高雨帆。”她轻声呼唤。
“怎么了？”我问。
“我性格和那时不一样了。”
“我不在意。”
不管性格怎么样，你都是那个最好的周一。
“可能我没跟你说过，但恋人之间也要坦诚。就是，我家里没什么钱，而且生父也跑了。”
“没钱我养你，怕什么？”
“切，我才不用。”
“生父跑了？”
“嗯。我妈怀孕以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后来知道他又找了别人结婚。真是的，我妈到现在还想着他。甚至他随口编的名字我妈都当回事，真给女儿起名叫周一。”
“那怎么了？这个名字我喜欢。”
“切，怎么又油嘴滑舌了？”
“本来就是嘛！简洁明了不说，意义也很深远。”
“什么意义？”
“周一，是一周的第一天，象征着新的开始。”
我这样的家伙，有时候也能拽两句啊。
不过，我也不是信口胡说的。
“高雨帆……我想想……”她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珠。
“嗯？”我温柔地等待着。
“就是雨中风帆。刚强是刚强，缺了掌控的人也不行。”
“也是，那就让你掌控！”
“哼，要是敢违背我，我就把你这个帆折了！”
“我肯定听你的。”
“不过我也要听你的。毕竟我这个人不怎么样，可能有时候挺坏的。”
“以后不会了。我管着你。”
“而且，我不怎么相信真爱……”
“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这可是你说的，必须负责。”
“肯定负责！”
我像个孩子一样，把小拇指伸给她。
她如同初次恋爱的娇羞少女，轻轻勾住我的指尖。
这一次，她的笑容纯净无暇。不管是多么挑剔的人也不可能发现一点矫饰。
那是在爱情的浇灌下，灿烂地盛开的最为美丽的花朵。
轻轻勾住他的指尖，在心底立下誓言。
曾经犯过各种各样的错误。
迷茫过。
彷徨过。
绝望过。
但是，总算是找到了依靠。
好像是在狂风恶浪的大海上漂泊，突然看见可靠的帆船一般。
登上乘风破浪的帆船，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海洋。
那里，风平浪静。
在地平线处，陆地微微现出身影。
仿佛遥远，实则触手可及。
那是人生即将迎来的崭新开始。
心底，歌颂着前方。
那将要和心爱的人并肩前往的美好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