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画像与失去的时间
又做梦了。
上条当麻仰头望着洁白天花板，灯罩上蓝色的花朵宛若坠落清水中的墨水蔓延。他尝试回想梦中的画面，然而如同往常一样，即便努力至脑袋发痛，朦胧甜美的画面依然会像舌头上的奶油，仅留下甘甜的涟漪，即悄然消散。
你是谁？上条捂住发痛的胸口，平静祥和的心境深处，漆黑浑浊的痛苦感情挣扎着将幸福的回味染成同样的颜色。
——梦中出现的是个女孩子。他只能确定这点。
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再次在不经意间流逝了。上条记得自己走到车站，刷卡通过闸站，在错开上班高峰期的车厢里轻松找到了座位。几站之后，他抵达目的地附近。抬头是终点的矮楼，从他第一次拜访的时候，就一直听说会在不久后拆除。
推门走入大楼，拐进右侧的走道就能看到楼梯，他拾阶而上，有意无意的数着楼梯的阶数。犹如为了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一般——他记得自己来的一路，但莫名感觉其中有一段空白。
来到二楼，上条走到右手边第二间教室门前。门没有关，他抬手准备敲门，不过坐在黑板前的女性已经发现了他。她愣了一愣，快速在便携烟灰缸中熄灭了手里的香烟，很习惯的样子。
“早上好，上条先生。”像是老师的女性站起身，一边驱散蓝色的烟雾，一边打招呼。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今天放假吗？还是翘班了？”
“抱歉，没提前打招呼就过来了。”上条环视房间内部，画板基本都收拾了起来，但是颜料的味道仍然充斥内部。这是一间绘画补习班。今天除了教师以外，还有一名学生。他稍稍有些惊讶，学生应该还在上课。“我感觉今天好像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担任教师的女性走近上条，伸了个懒腰。或许是经常要在学生面前表率严肃正经的模样，她跟上条相处的时候总是很放松。据说她中学时代曾经一度是不良少女。“但是请不要忽视自己的正常生活，过于沉浸在幻想世界，后果可能会很危险。”可能是想起了历史上一些著名画家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境况，她发自真心的提醒。
上条颌首致谢，“浅野小姐果然是好人。”
浅野摆摆手，淡淡的笑出了声，让他不要说肉麻的话。上条注意到教室里另外一名女性在看着他，表情似乎很不爽。谈话打扰她创作的思绪了吗？他向女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可女孩别开了脸。
被讨厌了。
“我可以现在开始吗？”上条指了指画板。
浅野点点头，让他自由使用空间。“白天就你们两个。”
“谢谢。”上条一边欣赏教室专业学生的画作，一边走向自己存在教室里的画板。伸手摸之前，他回过头笑着对浅野说：“我没有忽视现实生活，今天有好好的请假了。”
浅野摊摊手，拿起自己画板前的马克杯，扭身往门外走去。
上条抬起画板与画架，在教室靠墙的角落里选了个位置。上学时代经历的大量事件令他本能察觉，教室里有人盯着他看，然而等他回望过去，坐在床边的女孩慌忙将视线扭到画板上。她似乎正画速写。
他没兴趣探究别人对他的想法。固定画板，削好铅笔，完成所有绘画前的准备，他深吸一口气。
上条并不知道纯白的画纸上之后会出现什么，能做的只有集中精神，抓住舌头上最后融化的那一丝甜美。即使他无法抓住，但那诱人的甜腻并非第一次出现。数量不断叠加，总会出现不同以往的痕迹。
睁开眼睛，他很快完成了速写，勾勒出女孩面容的轮廓，但是到关键的五官时，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又停在这个地方了吗？”浅野声音响起，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画架边放了一杯咖啡。
上条嘴角挤出微笑，竭力掩饰失落与伤感，“好像是呢。明明从电车上离开的时候，还那么清晰。我还以为……”
“你真的去看过医生了吧？”浅野按住上条肩膀，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狐疑的问。
“看过了，医生说我脑部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上条笑逐颜开，认为浅野太过担心。“浅野小姐果然是好人。”
“少奉承我。”浅野不悦的吊起眼角，“但是你总这样失去时间，也不是办法吧。”
上条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会觉得自己在某段时间里的记忆出现空缺。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用轻松的语调回道，“也没什么不好，每次出现那种情况后，我的心情总会变得很好。而且很多时候，面前的难题还会在时间空缺的时候莫名就解决掉了。上次在便利店结账的时候发现没带钱包，回过神来的时候，账已经结过了。上上次出去拜访客户，路上迷路了，发了一会呆，就到了客户公司门前。还有……”
“行了，我知道了。”浅野打断上条，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如果自己有这种类似沉睡期间，案件就能解决的超能力，恐怕也不会认为是病症。但是如果上条只是失去了自己解决问题的记忆，那会是严重的问题。
“这些话你没跟其他人说过吧？”
“如果说了，我身边的那些人一定会非常担心。”
“我也非常担心。”浅野似乎对上条没有将自己列入“身边那些人”颇有微词。“于是你认为所有消失不见的麻烦都是你梦中的那个女孩帮忙了？”
“是的。”上条用力点头，舌头上甜腻的味道缓缓弥散。嘴角缓缓上扬，“事实上每次察觉失去时间的时候，她的印象远比梦中要强烈。”
“强烈……”浅野复诵上条的用词。上条抽空看上浅野身后，感觉教室里有人正看他。是个女孩。是学生吗？
“要试试上色吗？”
“欸？我连速写都还没有完成。”浅野的提议令上条摸不着头脑。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画的是什么，但拥有强烈的感觉。比起速写的精准呈现，也许侧重视觉效果的油画更合适。”
浅野不待上条做出决断，放下马克杯，将自己的一套工具拿了过来。
上条虽然想推辞，但拗不过浅野的热情，只好拿起画笔。他正式学画画后，还是第一次用颜料。
交给感觉，不知不觉中，上条已经十分习惯于这种作画方式。宛若晨曦温暖，蜂蜜柔和，向日葵般盛放的金色晕染画纸。剧烈的冲击如同电流，沿着脊柱直冲大脑，强烈的感情代替思考，手指如受神指，飞快换上铅笔，女孩的五官一气呵成。
“……完成了。”上条瞠目结舌，女孩的面容竟然真的在现实中通过他的双手展现了出来。
身边的浅野抓抓下巴，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上条先生，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上条歪歪头，困惑她话语的含义。是说他画中的女孩居然是漫画一样星星的瞳孔，绝不是现实吗？
浅野觉得让上条自己看到，比言语描述会快很多。她让开身子，。你画的是食蜂小姐吧。”
微风邀请洁白的窗帘共舞，宛如裙摆扬起。金色的阳光落在女孩柔顺透亮，如蜂蜜般甜美的发丝上。她的侧脸到耳根微微泛红。
上条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那是梦里与画中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