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笙 第三幕 城市之光(三)

沈笠坐在车上,打开窗户和诺可打量这个先进的世界和城市。满眼的“科技”与“创新”的标语,高耸入云的大厦,炫彩夺目的霓虹灯,到处都充斥着奢侈品和商品的广告,似乎无不彰显着不如现代化后,城市所带给人类的震撼。
而这些广告牌下方则是一些街角颓废的失业者,为了不违反法律,他们大多都聚集在一起,躲在漏雨的乌篷下围着电暖炉取暖。于是乎,他开始设想,世界真的在进步吗?早在几年前,人工智能的普及以及资本积累的固有化,造就了一大批的失业人员出现,沈笠很早就听说过相关的传闻,不过由于长期定居云堤城的关系,他几乎很少去关注这些事情。
“我们停会车吧。”突然,徐振海提议道。
汽车行驶过人民大会堂,准备穿过白鹭公园朝着思明区前进,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坐在地上的感觉,徐振海敲了敲驾驶室的隔板,踉跄的拉开车门走下车。
“嗯?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沈笠问道。
“弄下行李箱,我实在是受不了被压着的感觉了。”
“也好,那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沈哥走,我们下去透透气。”
“你们透气可以,不过得快点。”司机回头提醒。
“为什么?”
“好像有一支游行的队伍在湖滨北路附近,要是撞上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放心好了,顶多五分钟,不耽误事情的。”
“我也想下去。”
“不行诺可,你给我呆在车上,小心雨淋感冒。”沈笠用一种不耐烦的口吻说道,而后随着闰德宇下了车。
“沈哥,对孩子要有耐心。”
“啊——你说的……对也不对吧……”
闰德宇不理解沈笠为什么这么烦躁,他心想要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的计划,沈笠或许就不用带着这个累赘……
厦门的雨比云堤城小许多,即使不撑伞也不至于淋湿,二人走到桥的护栏边,沈笠伸出手擦过栏杆上的雨水,像是唾弃什么似的,他妄图“抓住”水滴,而后做了个丢东西的动作。
“筼筜湖,是不是很漂亮?这个湖经过海湾公园连通着大海——”闰德宇缓缓说道,“大海的另一侧是咱们的宝岛台湾,台湾北面就是你所生活的云堤城……当时天气控制系统被你发明后,我稍微了解一下那个所谓‘海洋移民计划’的情况,很多人都说你拯救了云堤城。”
“拯救这倒算不上,我只是做了我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你就别谦虚了,我现在还记得我们大学老师和我说的话,对于那些没有学过数理化的人,一个理科生在这些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大魔法师。”
“大魔法师啊……”沈笠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对了闰德宇,你现在算是定居在厦门了么?”
“算是吧,我是在这座城市发展起来的。”
“没有回老家看过么?”
“过年的时候会回去三天。”闰德宇说话的时候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不过我老家实在是太穷了,除了那些所谓绿色健康的野菜,我平常喜欢吃的那些牛排啊、鲍鱼之类我都吃不到,交通也很不方便,你敢相信现在二十一世纪,居然还有马车这种东西么?所以基本上我很少回去。”
“这么说来,那平时的工作应该很辛苦吧。”沈笠继续寒暄,他想要尽可能的多去了解一下这个多年未见,曾经被自己资助过的孩子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工作的话……就是刚刚我们车上聊的那些事情,不过基本上都不用我亲自出马,电影啊、电视剧啊之类,我都有我的替身演员,我只要露个头就行,反正大家现在看电影啊都是看演员,至于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这不重要。”
“那这工作听起来挺轻松,那些替身演员都是职业演员么?”
“这倒不是,大多都是些初入社会的大学生。”
“你就不担心被观众戳穿么?”
“哈哈哈,沈哥,这你就多虑了。”闰德宇拍了拍沈笠的肩膀,“你们博士的圈子里面,不也有些喜欢拿学生论文弄上自己名字发表的家伙?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我刚刚签约聚能生命的时候,也做过替身演员。”
“这样啊……”
沈笠没有再说话了,而是继续眺望远处的城市,他的思绪就像是远处划过天顶的探照灯一样杂乱,一想到自己此行来厦门的目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谈到的导师拿学生论文写自己的名字,沈笠其实自己也经历过,不过那都是自己读本科时候的事情了,他读研究生的时候遇到的导师是楚立群,所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可是这一次的研讨会,他已经有些看不懂楚立群究竟想要他干什么了,自从进入中科院之后,沈笠就很少和那位导师有所联系,更别提从中科院跑出来当老师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接触社会带来的弊端,可是他心中还是希望自己熟知的人都和原来一样没用任何改变。
对于沈笠而言,改变就以为着失去,所以他痛恨改变,这种保守的思维模式使得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面不到二十个人,如果连这二十个人都渐渐远离自己,恐怕自己活着也没有啥盼头了。有些时候,他挺羡慕那些社交能力强的人,之前他看过一篇国外的心理学论文,说一个人顶多能在一百五十个人中处理好人际关系,一旦超过这个数额就会产生絮乱,可那些社交能力强的人,手机里面却可能有几百上千人联系方式,这一点让沈笠百思不得其解。
“沈哥,你在想什么呢?”
闰德宇的话将他重新拉回现实,望着眼前这个每句话都带着一个“哥”字的年轻人,沈笠想到了远在云堤城的陈学林。按照老一辈的说话,有刚刚在机场那群追捧他的人,这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而陈学林现在很有可能在楚立群的监督下,完成他那篇有关姆潘巴效应的论文,研究生毕业后,陈学林也许会继续在静师大读博,也有可能离开云堤城出去打拼,自己熟知的人离开后,天知道他会不会和眼前的闰德宇一样不变。
“啊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当时资助你上学的事情。”
“当时创办基金的那个人,你们还联系么?就……仇黎哥。”
“仇黎么?哦,他好像去美国研究强子对撞机了,自从那个基金发生贪污和假募集的事情后,他整个人就好像变得一蹶不振,一边谩骂社会一边坐上了飞机;还说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我求他都没用。”
“这样啊,仇黎哥的确像是那样的人。”闰德宇笑着回答,似乎也沉浸在了多年前的回忆中,“我也挺想再见见他的,既然他不在国内,那就只能改日再说了。”
“闰德宇,游行队伍朝着这边靠过来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朝着思明走过来,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司机探出脑袋说道。
“好的——沈哥,咱们去酒店吧,坐完飞机你一定累了。”
话毕,二人重新回到车上,沈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游行队伍,因此他朝着身后的街区望去,不过除了一些亮着红蓝灯的汽车外,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汽车继续朝着思明区前进,掠过白鹭公园后沿着湖滨南路行驶,而后行驶至鹭江道,思明区的建筑物比湖里区少了许多高大的建筑,植被也变得多了起来,几乎不变的是琳琅满目的广告牌,以及那些刺眼的霓虹灯。
街道上稍有行人,除了游客外大多都是一些穿着有些破烂的失业人员;前方的道路畅通无阻,有一列无人驾驶的运输车从沈笠身边驶过,运输车上是发往各地的快递,商家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移动的广告牌,在车辆的两侧粘贴了“及时享乐,改变生活”的标语,同时旁边附上一个拿着香水的漂亮女性。
“我们到了——”
顺着徐振海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出现在眼前,这座大厦建立在鼓浪屿和鹭岛之间的水域中央,二者由一条笔直的公路连通,公路中间有一处凸起的部分,是一座能够让轮船同行的塔桥;一艘小型游轮从下方驶过,待其通过后,塔桥方才缓缓降下,汽车才得以继续通过。
海沧酒店,就是这栋大厦的名字,据说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沈笠对于五星级酒店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只能拿云堤城的星光穹顶酒店来做对比:首先是高度,这家海沧酒店的高度他目测大约是三百米,比星光穹顶高出了整整一百米;其次是外部的装潢,海沧酒店的外壁呈黑色,由玻璃隔板、钢筋混凝土和霓虹灯组成;酒店的下方是一个仿照圆明园十二生肖制成的喷水池,一些看起来十分豪华的跑车停在院子内,身着华贵服饰的男女在酒店正门出入。
“相关的入住手续我们已经帮忙办好了,沈笠博士,我们先上楼吧。”
“嗯,对了你住哪儿?”
“我?我这几天和你住在一起,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来敲我的房门就好了。”
话毕,沈笠和诺可走下车,与徐振海一起到后备箱拿取自己的行礼,待他回过头的时候,刚刚还在眼前的闰德宇已经快步朝着酒店的大堂走了进去。
“哟,这不是闰德宇嘛,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呢?”
“上头让我处理一点公事,就稍微在这里住几天,话说各位的生意最近都还不错吧。”
闰德宇先行一步进入酒店大堂,刚进门,他就上前和坐在休息区的几名男女聊了起来,这些人的穿着十分考究,衣服上写着晦涩的单词,在这种鲜明的对比下,闰德宇身上那件闪闪发光的衣服顿时显得黯然失色。
“云堤城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最近东海海洋运输不太好做。”举着高脚杯喝红酒的男性说道,还不忘打量的一番闰德宇的穿着。
“你又不是只有海洋运输这一块,其他的又不是赚不到钱。”男人身边身着花裙的女性调侃道。
“拆东墙补西墙毕竟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云堤城……好像是天气控制系统对吧,我记得发明那东西的,好像是某个静海师范大学的博士,听说前一阵还拒绝了诺贝尔奖。”
“哼,博士?拒绝诺贝尔奖?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发明个天气控制系统,结果出这么多毛病,云堤城的人也不骂他。”另一位看着书的男人对女人的话表示不屑。
“我说你啊,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看着都和谁有仇似的,人家又没招你惹你。”
“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是单纯的针对云堤城罢了……作为海洋移民计划和天气控制系统的受益者,居然排外现象这么严重;前一阵我打算在云堤城那边搞个开发区,你要知道在那种海岛城市搞房地产是最赚钱的了,结果那个云堤城的市长硬说那里是林业用地,一点面子也不给我。”
“好了好了,谁让你一开始根本就不愿意投资云堤城呢?不然的话那群排外的家伙里面肯定有你一个。”女人继续调侃。
“开什么玩笑?我可以有良心的企业家,我说话必须要站在一个中肯的角度。”
“下次吹牛的时候记得打草稿。话说闰德宇,你前一阵不是在搞什么……购物节的代言么?怎么今天突然跑到这海沧酒店来了,不会是聚能生命的伙食不好吃吧。”
“我也是忙里偷闲,四处逛逛。”闰德宇回答道。
“是么,那过来陪阿姨坐一会呗;我们三个反正今天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不了不了,我就过来和三位打个招呼,我这种小人物还是不打扰各位的雅兴。”闰德宇摆了摆手,陪笑道。
“哼——从你和我们说话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打扰到了。”
“我说你啊……”
沈笠和诺可拉着行李箱走了进来,刚刚一进大堂,沈笠就被其内部的装潢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个大堂恢弘的程度,恐怕只有故宫或英国的圣保罗大教堂能够与之媲美,天花板除了一个半径足足有三米的巨大吊灯外,整个墙面都采用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风格,绘画出了别有一番风味的清明上河图;且不说那些用真皮制成的沙发和地毯,大堂中央那一尊金色的公牛就已经足以彰显这间饭店的奢华程度。
整个大堂的灯光十分柔和,沐浴在这暖色调的光线之下,再加上这些在他眼中根本难以理解的装潢,沈笠不知为何整个人有些躁动,他拉着诺可的手松开了,转而浑身上下到处挠,就像是身上爬满了虱子。
“沈笠博士?”徐振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在沈笠的眼前晃了晃。
“嗯啊?我……对了闰德宇哪去了?”
“稍等我找找看,啊——他在休息区那儿呢,我去把他喊过来。”
徐振海就这么小跑着过去了,留下沈笠一个人望着眼前金色的大公牛发愣,诺可已经忍不住好奇跑到公牛身边摸它的牛蹄子;他见状,心想这雕像不会是纯金造的吧?因而也萌生了想要上去摸一下的念头,不过他却注意到大堂其他坐着的一些客人纷纷朝他投向奇怪的目光,转而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稍微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首先是自己那件穿了快四年的外套,衣服上有些地方因为剐蹭的关系破了一些口子;外套里面是一件理工人士专属的格子衫,再加上那条有些掉色的裤子和沾了些泥土的运动鞋,乍一看的确和周围的环境不太搭,也难怪其他客人会投来奇怪的目光。
不过就像楚立群说的,潮流这种东西基本都是有轮回的,谁知道他身上这套衣服过几年会不会变成潮流。
“沈哥,嘿嘿。”
“你刚刚干嘛去了,走这么快。”
“我们先走,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从进入到酒店的那一刻起,闰德宇给沈笠的感觉就有些奇怪,先不谈刚一下车就消失不见,刚刚的对话就好像是他想要刻意避开沈笠的样子,就连邀请沈笠坐电梯和离开大堂,也都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远不如在车上时那一般亲近。
不过沈笠又想到了蒋春文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她说沈笠很多时候太感情用事了,而且心太细腻,这可不是一个好事情,想到这里,沈笠便甩了甩脑袋,以打消心中的杂念,自己一定是想太多的事情,再加上飞机上睡的那一觉实在是不舒服,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毕竟对方是闰德宇又不是闰土。
“这是房卡,咱们住的地方……三十二层,不错的数字。”
去前台办理完相关的手续后,徐振海将两张房卡分别递给沈笠和闰德宇后,便转身道了别。
“嗯?徐振海你不和我们住一块么?”
“我家在集美区那边,就不住酒店了。”
“哦对……差点忘了你是厦门人。”
“那我们明天再见了。”
话毕,徐振海行了个抚胸礼,离开了大堂,他没有上那辆加长林肯,而是转头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去;至于那辆林肯的司机,则是昂首阔步的走向大堂内,和三个坐在休息区的男女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他们离开了酒店。
“沈哥?你又在发呆了。”
“哦对不起,我认识我都这么久了,应该不会不知道我这个老毛病吧。”
“嘛……反正我是不太明白你们这些科研者的脑回路,不过我觉得经常发呆的话,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
“医院?不了,不仅浪费钱还耽误我时间,有那个空还不如待在家里面看会电视。”
“说的也是,我们走吧。”
闰德宇按下电梯按钮,电梯的速度超出了沈笠的想象,只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电梯就从一楼直接来到三十二楼。待金属大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有些阴森的楼道,这楼道内的顶灯十分昏暗,不过地毯却十分精致,见此情此景,破有一种恐怖电影开头的感觉。
“3206,这是我的房间,沈哥你的在我旁边。”
“谢谢你闰德宇。”
“不客气,有什么事情直接敲我的房间就好。”
闰德宇去了自己的房间,诺可上前蹦跶了一下后夺走了沈笠手中的房卡,自己打开门跑了进去,不知为何,她似乎对于住酒店的流程十分熟悉:首先是插卡取电开灯,再接着是拉开窗帘而后打开电视机。
终于,沈笠明白为什么这里被称作五星级酒店了,对于他自己要求的住宿条件,仅仅是满足基本的要求:有床、有椅子和厕所即可;可是这间五星级的套房内除了那些基本的设施外,还有足足塞得下十个人的大浴缸、摆着各种看不懂名字红酒的酒柜、装满食物的冰箱、看起来很高级的台式电脑,沈笠心想,这里的东西就算全部免费一个人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全部吃完。
在他惊叹之余,诺可已经爬到靠窗的那张床上了,沈笠也不含糊,简单的洗漱后,衣服也懒得脱就直接钻到被窝中,诺可似乎还挺精神,一直摆弄着电视遥控器换台。一时间,他忽然觉得那场发生在实验室的爆炸似乎离着自己很遥远,蒋春文说有人蓄意破坏沈笠的研究,可谁又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也懒得管,自己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做好“保护诺可”的工作即可,其他的事情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话说……你觉得闰德宇这个人怎么样?”突然,沈笠向诺可问道;不过问出后他立马后悔了,对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拥有成年人恶劣的识人术。
“我想想看啊,博士是不是在很久以前资助过他上大学?”
“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你在车上光顾着窗外的景色,没空听我们的聊天。”
“刚刚在机场的时候,说实话他把我吓了一跳,毕竟有这么多人叫喊着,手里面拿着纸和笔找他要签名……不过德宇哥确实长得很帅,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额……粉丝?”诺可趴在床上,杵着腮帮一般晃动着自己的双脚,似乎是在思索自己是否记住了那个英语单词。
“现在的孩子都喜欢这种类型的么?”沈笠吧双手背在脑后,“我记得他当时上大学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闰德宇他是农村的孩子,皮肤有些黑,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有他以前的照片么?”
“以前的照片……我找找看。”沈笠猛地直起身子,从床头柜拿过自己的那台老式触屏手机,打开相簿翻动着照片,这台手机里面存储着接近六千张的照片,都是沈笠闲着没事拍下了玩的,这造成这台手机每次使用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想要快速穿过马路,看着逐渐变小的绿色数字唉声叹气;但是他又不舍得删除这些照片来换取更大的手机内存,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照片就好像是某种重要的回忆一样,如果丢失了它们,他就会找不到自己。
“诺——这是好多年前拍下的了,那个时候是海洋移民计划的初期,云堤城的地基都没有打好,我和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在浙江搞了个助学基金会,这时当时我们和那些被资助的人拍的照片;闰德宇的话,第三排从左往右数的第五个人就是他。”
沈笠把手机递给诺可,屏幕上是一张合照,站在中间最前面戴着眼镜的人就是沈笠,那个时候的他刚刚从学校毕业,看起来还有些稚嫩,旁边那个比他稍微高一些的就是那位要好的朋友,身后一群统一穿着黑色T恤的孩子们就是那些资助对象。诺可很快就找到了闰德宇,正如沈笠所说,那个时候的他皮肤还有些黝黑,看起来也十分腼腆。
“啊——真是沧海桑田啊,时间总会把一个人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你说话像一个哲学家……”
“谢谢夸奖——”她用一种懒散的语调回答。
“话说回来,你还记得在你来到云堤城之前发生的事情么?”
“博士这个问题你问过不下二十次了吧……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
“我这个叫做激励法,万一你哪天想起来了,我也方便做研究。”
“研究?什么研究?”似乎是感觉到了话题的严重性,诺可把脑袋扭了过来。
“就是……阻止云堤城降雨的办法……”
沈笠磕磕巴巴的回答,如果不是“源”的关系,他差点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联想到之前李建军悄悄去过研究所,诺可在儿童福利院待过的经历,再加上她对于自己这个陌生人也基本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住在哪个狭窄的空间中是作为一个被研究对象。如果不是因为爆炸,沈笠可能根本不会和这个女孩有任何的交流,仅仅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就像是城市管理委员会的那群人一样。
“还是聊聊你失忆的事情吧。”躺在床上的沈笠快速转移话题,“如果想起来的话,我和蒋春文、陈学林、杨萱伊他们,说不定会帮你找到一些和过去有关的东西。”
“不要。”似乎被很严肃的拒绝了。
“为什么?”
“既然我都把它忘记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吧。”
她把头扭了回去,继续摆弄着遥控器换台,最后停留在了电影频道,播放内容是一个和武侠修仙题材有关的3D动画电影,里面的男主人公是一个梳着长发穿着长袍的侠客,这让沈笠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看的那些武侠小说,不过这人物形象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大相径庭。
“我在云堤城生活,然后遇到了李爷爷和李奶奶,然后遇到了博士,这些回忆已经很美好了,如果说我原来的回忆是一些不好的东西,那我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突然,沈笠想到了自己在那场海滩爆炸中死去的女儿,而他在诺可的身上又似乎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因为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行为举止,二人实在是太过于相像。不过他很快甩去了心中的杂念,诺可说白了只是“源”罢了,等事情结束后,他就必须从她身上研究反制“源”的装置来停止连绵不断的降雨,毕竟他可是肩负着“拯救云堤城”的伟大使命。
“哼……伟大使命……是不是还得给我立一个雕像?”
“怎么了博士?”
“没什么自言自语罢,我先睡了,你也别睡太晚,明天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参加的科学研讨会,沈笠就有些力不从心,他不是不喜欢这种科学界的聚会活动,而是单纯的觉得这种事情纯属是浪费时间;这种会议的出现,不过是满足一些人虚荣心,而后一些投机者混在其中看看能否用言语蛊惑那些没有接触过社会、却在科研方面有才华的年轻人。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之前在轿车上和闰德宇聊过的那位仇黎,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一次中美交流峰会上,不过二人并没有打招呼,沈笠只是远远的看到了他,而对方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又想到自己现在孤身一人住在云堤城,身边除了杨萱伊之外连一个同龄人都没有,如果当初仇黎并没有因为基金会的贪污事件而绝望的离开,恐怕他现在应该也住在云堤城。
哪怕不住在那座城市,多一个有共同话题而且随叫随到的家伙在,自己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孤独的活着。每当睡觉的时候,沈笠总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以前的往事,这样的弊端就是很难入睡,因此他戴上耳机,伴随着悠扬的钢琴曲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