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春秋4 意马心猿

景国

朱厚照在宫中设了午宴。

连城璧早早到了，被安排在外殿等候。几个内侍忙前忙后做着准备。

等了许久，朱厚照终于出现，“城璧，你的伤好了吗？”说着去拉他的手。连城璧不得连侯青眼，连宫之中无人敢与他亲近，因此他从小谨言慎行，一丝不苟。即使出门在外，别人见他君子之风，也自然以礼相待，从没有人像朱厚照这般随意。连城璧感觉到手掌上传来一点温暖。朱厚照看他伤口已然愈合，不再说什么，吩咐开席。

连城璧见多识广，有问必答，朱厚照大为开心。他从小长在王宫，只有随父亲出逃的五年见识过外面的天地，实际上那时也是被父亲拘在身边，回到景国后，他帮助父亲打理朝政，挽大厦之将倾，随后继景王之位，再没离开过景国都城。酒酣耳热，朱厚照回想起在连国的吉光片羽，说：“当年朕见到你时便想，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若是能捡回去养着多好！”

连城璧轻轻一笑：“陛下不是已经有妹妹了吗？”

朱厚照对他说：“妹妹无用，朕倒有些羡慕你，有两位兄长。”

连城璧摇摇头，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兄长有什么好？我母亲在他们掌握之中，我也只能任他们摆布。”

朱厚照稍稍凑近了些：“如果朕能帮你呢？”

连城璧等的就是这句话：“帮我什么？”

朱厚照胸有成竹地说：“帮你得到连侯之位。”

连城璧坐直了身子，看向朱厚照：“城璧还有两位兄长，陛下为何选择城璧？”

朱厚照嗤之以鼻：“他们二人是什么样子，朕心里清楚。两年前他们从楚国手中抢回五座城池，是那两个酒囊饭袋能想出的主意吗？你到景国来，真的只是迫不得已？”

朱厚照果然查过自己，连城璧微微垂下头：“城璧只想保护母亲。”

“你那两个兄长，只顾争权夺利，连国迟早会败在他们手上。”朱厚照语气透出一丝不耐。

连城璧反问道：“连国衰败，陛下不就可以趁机开疆拓土吗？”

朱厚照轻笑一声：“朕想要的不是疆土。”

连城璧定定地看着朱厚照：“陛下，想要什么？”

“朕想要……一个忠于朕的连侯。”

这一瞬间，连城璧仿佛看到了朱厚照身上的锋芒，他不自觉地允诺：“若城璧能得连侯之位，愿与景国永世为好。”

朱厚照忽然问他：“听说城璧的母亲是燕国人，近来燕国屡屡侵犯齐国，齐国遣使来景国，送了重礼，求我景国助齐抵御燕国侵扰，城璧，你说朕答不答应？”

连城璧回过神来，明白这是朱厚照考验他诚意的机会，他低头略想了一下答道：“当年燕国国君让位给相邦，导致燕国大乱，燕太子流亡到连国，我曾见过他，是个唯利是图之人。齐国乃前朝遗民受封，前朝礼乐兴盛，齐国重器不少，如今燕国扰齐必为求财。”

朱厚照点点头。

连城璧继续说道：“陛下不如按兵不出，齐国兵马不强，想必已经走投无路，只要景国不出兵，齐国还会再送重礼。到时陛下挑几样派人送至燕国，就说景国收下珍宝，不得不助齐，又不愿得罪于燕，所以将珍宝送给燕王。燕王惧怕景国背后出兵，必不会收，反而会再送景国财物。如此，景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尽得燕齐两国之宝。”

朱厚照道：“好！此事可行！不过，若燕国灭了齐国，尽得齐国之地，一夕壮大，朕岂不是得不偿失？”

连城璧笑了笑，“陛下可将燕欲攻齐之事散布到楚国去。南土之国，以楚为大，楚国不会坐视燕国独吞齐国的。到时景国与楚国一同向燕施压，三国分齐之地，景国与齐国接壤，所获只会比楚国更多。”

朱厚照拍桌赞叹：“城璧！此计若成，你便是景国有功之臣！”

连城璧站起来施了一礼：“多谢陛下，城璧不敢居功。”

朱厚照笑着说：“你和公主的婚事也该仔细商议了。不过城璧这样懂事，朕真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连城璧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惊，看了他一眼，说：“但凭陛下作主。”

秦国

“衡儿……”舅舅的声音响起，齐衡立刻迎了出来，“衡儿，大王答应出兵救齐，不过……具体事宜，他要与你当面细说，你现在进宫去吧。”

齐衡难掩激动，对着舅舅拜了拜。舅舅说：好了好了，我已命人备了车，你快去吧。”

齐衡心中大石落地，一路上终于有闲情看看秦国风物。

秦国街道整齐，黎民多健硕，偶有房屋挂了匾额，文字朴拙，倒别有一番古意。进了秦宫，齐衡颇为惊奇，秦宫青砖灰瓦，石柱木梁，没有漆丹涂朱，更无雕刻画彩，整个秦宫干净整肃，无一处多余的装饰。齐衡见惯的是齐宫的繁复，每个花纹均可考其来历，他乍见这样的宫室，实在觉得新鲜。

到了正殿，嬴稷已在等着他，齐衡快步上前，顿首下拜。嬴稷走过去扶他起身，说：“弟弟，姑母当年为了秦国才远赴异乡，寡人不能袖手旁观。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秦国若真的出兵，恐怕到了齐国也是人马俱疲。因此寡人与诸位大臣商议后，决定大张旗鼓，以威吓燕国，到时齐国再寻自救之法。”

齐衡满心感激，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行礼，嬴稷见他左右为难，忍俊不禁，说：“弟弟……衡儿暂时先留在秦国吧，毕竟此事秦国实在无利可图，寡人也需给秦人一个交代。让你随行的侍者回去报个信。”

齐衡抬头望向嬴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得嬴稷心里发虚。最终，齐衡只是恭谨地说了句“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