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光幕之夏 第100章 雨落如夏（上）
第100章 雨落如夏（上）
在伪装者对世界的认知中——就是那个从来没有陨石带来的大海啸的世界里，光幕市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这种机遇不仅仅是针对那些在外面一无所有前来寻找机会的淘金者，也包括世界各地的许多政要权贵。
因为这些人可以在光幕市得到一样外界无法得到的东西——各种有效的，但可能不那么合法的新型医疗，甚至是延寿的技术。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不太合法的新兴医疗技术的使用名单上找到一些白莲花一样的政要权贵的名字，是会让很多人感到尴尬的事情。
于是，一个机构成立了，“光幕市新型医疗技术产业联盟”，这个联盟旨在以一切手段“保护患者的隐私”，发现没有，这句口号中并没有“合法”两个字，也就是说，任何隐私都会得到保护。
不论采用了什么样合法或非法的科技，不论被治疗者是民主斗士还是独裁屠夫，在这里人类的生命第一次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只要你能搞到这里的入场券。
盈若缺现在就躺在这里，位于光幕市南部的一家医疗中心，这里并不是银日的设施，毕竟银日现在还没办法真正的大张旗鼓的在自己旗下的医疗机构治疗盈若缺这么一个特殊病患，她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
因此对于盈若缺这样的伤势，乔万娜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把她送进这个众生平等的乌托邦，银日虽然在一年前的事件后受到了重创，但这项业务依然保留着，在来来往往的几千名隐姓埋名的政要和他们的家人中，加入一个盈若缺，再派艾茵和紫葳轮班保护，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最好的保护，是不要让人知道盈若缺在这里，更不要让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可以随便接近盈若缺的病房，因此盈若缺的具体病房位置只有堇青石的另外三人，方相以及琳茜知道。
也只有她们五个人有从值班的艾茵或紫葳那里通过，前往探视的权力。
距离那场惊人的公寓之战已经过去了两周多的时间，其间堇青石只来到这里探视过一次盈若缺，倒不是堇青石绝情，而是对于在ICU里的盈若缺来说，所有人都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金发少女，雷娅对这一切的形容非常贴切：就像望夫石一样，没有意义。
在乔万娜的计策下，盈若缺这个病房从来不会有人探视，但在这家医疗中心里这种情况也算正常，因此整条走廊每天都只有裙子底下荷枪实弹的艾茵和紫葳两个女仆如同乔木一样直直地站着。
不过，这一天，临近黄昏，值班的艾茵看到走廊一头的电梯动了。
没有接到事前通报的女仆一个箭步闪到旁边的柱子后，下意识地左手提起裙摆，右手摸出了那把大毒蛇左轮，将枪口对准电梯微微压低的短发女仆将左手甩到背后，食指搭在了袖口的纽扣上，只要按下去，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就可以在一分钟内赶到这里。
考虑到盈若缺的ICU病房是密码防爆门，这个时间足够了。
“叮咚——”
电梯门打开，露出的人影让艾茵松了一口——亚麻色头发的尤莉尔缓步走出电梯，若有思索地看着端着枪的艾茵，没有说话。
“尤莉尔小姐，傍晚好。”不过艾茵却没有失了礼数，她将枪关上保险，提起裙摆插回大腿枪套中，然后走上前，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鞠躬，向尤莉尔问好，“来看盈若缺小姐吗？”
“嗯。”面对艾茵的询问，尤莉尔总算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看看她。”
“那请验证身份。”艾茵点点头，从裙下掏出一个订书针一样的仪器，尤莉尔配合地伸出手，在上面的针头上按了一下，接过艾茵递过来的消毒纸巾擦了擦伤口，看着女仆带着自己的血样走到仪器前。
数分钟的验证时间转瞬即逝，亮起的绿灯代表DNA验证无误，在艾茵恭敬的示意下，尤莉尔走到防爆门前，和艾茵一起启动了虹膜指纹声纹三重验证。
“我不能进入，请您自便。”
厚重的防爆门缓缓打开，艾茵再次深深鞠躬，尤莉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迈开脚步。
不过她还没走进门，艾茵突然再次开口。
“您携带了武器吗？尤莉尔小姐。”
“不可以吗？”尤莉尔微微低头，才意识到她的手一直插在左侧的裙子兜里，透过裙子兜内侧的开口，她确实可以插进腿部的携行包里，掏出手枪。
“并没有相关规定，我只是确认一下，很抱歉。”艾茵低下头，不管是疗养院的规定还是乔万娜的计划，都没有说堇青石的成员不能携带武器进入，之前她们三个人来看盈若缺，可都是全副武装的。
尤莉尔少见地没有礼貌的回应，而是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艾茵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后退一步，关上了厚重的防爆门。
尤莉尔静静地等待着防爆门彻底合拢，ICU的感应灯自动打开，隔着一道并不厚，既不防弹也不防爆的钢化玻璃，尤莉尔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金发少女。
“咔嗒——”
再然后，伴随着一声几乎听不到的金属撞击声，亚麻色少女蓝白色连衣裙下方，携行具包里一直握着手枪的左手手指轻动，轻轻扳开了P2000手枪的保险。
她是来杀盈若缺的，她非常确定这一点。
一般的石墨烯看到风筝的证据的反应，大概是和雷娅一样的反应——震惊，纠结，自我怀疑。
但对尤莉尔说，这些内容统统没有。
如果说她在此之前，还多少有点怀疑加里波第是否背叛了人类或者石墨烯，但看完这些证据，她却没有丝毫怀疑了。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姐姐，她知道姐姐并非绝不动摇的超人，但如果她坚定到可以毫不犹豫地拔枪杀光自己的同僚，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为了人类必要的牺牲。
是啊，自己为什么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石墨烯的存在，有没有可能本身就是人类的威胁。
光幕就在那里，不悲不喜，比起入侵者怎么看都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不是吗？人类在光幕市的活动，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就反而加速了自取灭亡呢？
有没有可能真正保护人类的方式，是不要再碰触这片光幕，让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差距抹去所有的失去，牺牲和仇恨？
蚂蚁从来都没有对着高速公路挥拳的资格不是吗？
姐姐创造了石墨烯，带领着她战斗，最终又亲自动手毁灭了它。
而从始至终，姐姐所追求的东西，都从未改变过。
为了人类的存续献出一切。
尤莉尔觉得自己真傻。
从她记事起，她就在追逐姐姐的影子，但她从未达到过姐姐的高度——为了人类的存续献出一切，不仅仅是光荣慷慨地战死，还包括承受误解，做出任何人都无法做出的决定和选择。
尤莉尔甚至没办法揣摩姐姐对着同僚开枪时的想法，她知道姐姐和伊莎贝拉的关系非常好，好到甚至会让自己嫉妒那种亲密。
但录像中的姐姐还是毫不犹豫地打爆了伊莎贝拉的头，没有任何的迟疑。
尤莉尔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着，巨大的失落感在她的心中缓缓晕开，这就是她和姐姐的差距，不管她怎么做，不管她多努力，原来都不曾接近哪怕一丝一毫。
但至少——
尤莉尔闭上眼睛，木然地抽出了那把p2000手枪，黑色的金属被少女白皙的——或者说因为过度用力而过于惨白的手指握着，自然地垂在身侧，枪口上甚至没有装上消音器。
但至少，在姗姗来迟的真相让她了解了一切之后，她还有可以做的事情。
盈若缺，不管这个伪装者来自哪里，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有一点是明确的。
她要对抗光幕，换言之，她要毁灭人类。
尤莉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后退了半步，对着玻璃举起了枪。
姐姐毁掉了一切，背负着所有的骂名，就是为了让人类不再对抗光幕，为蝼蚁一般的人类争取到一时活下去的权力。
现在她也可以扣动扳机，打穿这道玻璃，用一颗子弹把那个金发的伪装者送上天堂。
姐姐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姐姐不在了，她一样可以继承姐姐的意志。
她，尤莉尔，从来都不比姐姐差，她一样可以昂首挺胸地说出那个姓氏，加里波第，她也会像姐姐一样，不会让这个缔造了意大利的名字蒙羞！
只要她扣下扳机！
准星，照门，盈若缺的眉心在尤莉尔的瞳孔中倒映成一线，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剧烈地呼吸着，这是她第一次举枪射击，第一次击杀目标时都没有过的。
尤莉尔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条随时会夺走盈若缺生命的线。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用来将落地窗遮蔽的巨大窗帘后，另一个少女也举起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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