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抠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地抠是什么品种的蘑菇,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几个相邻的村子以外还有没有别人这么称呼它的,但它绝对是我吃过最美味的山珍之一。
地抠这个名字其实很形象。这种土褐色的、具有最基础蘑菇外形的小东西,等夏秋之交的清凉雨水滋润后就会在树林底部厚厚的落叶层中顶出来,“地”由此而来,大概能和松蘑的“松”、木耳的“木”相对应;而“抠”这个字就代表人们获取它的方式。地抠个头不大,生长的土层又厚实,所以要用点力气抠出来,每次采完地抠,指甲里都是黑褐色的泥土。
不知道是哪一年,村里人一窝蜂似的去采地抠,都是为了吃的。那年雨水很丰沛,秋初的时候林地间到处都是地抠。那么多人每天上山去采,带回来那么满的一筐筐、一袋袋,第二天再去,新的地抠又长出来了。其实大家捡蘑菇大多是为了卖钱,比如长在松树下、伞盖自带松针的松蘑,还有肉质紧实、颜色粉嫩的肉蘑。这两种蘑菇也可以吃,但松蘑软烂易坏,肉蘑口感太韧,都不如地抠。新鲜的地抠肉质细嫩丰腴,自带天然的鲜甜滋味,而且伞盖和伞柄口感一致,不需要分开处理。洗净切半后,下锅与猪肉、大酱翻炒,无需再加盐和味精,出锅前撒上葱花点缀即可。地抠清甜,口感顺滑,与大酱的咸香醇厚相得益彰,最后的葱花既增添了色彩,又带来了辛香的风味,实为下饭利器。
关于吃地抠,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一天,天快黑了,正是收玉米的时节,前一天刚下过雨,妈妈捡完地抠回来,雨又开始下起来了,于是生火做饭。我蹲在灶膛口看着火苗,往里加柴火,灶上的大锅里煮着米饭,外面天彻底黑了,只听得秋雨哗哗落下的声音。爸爸掀开锅盖,温暖的水汽氤氲在整个外屋,米饭快好了。妈妈切着洗好的地抠,熟练地点火、倒油、炒菜。不一会儿,地抠炒好了,米饭也捞出来了。急吼吼地坐在饭桌旁的我手捧一碗白米饭,擓了一大勺热腾腾的炒地抠,就着外面的夜雨和暖黄的灯光,和家人边吃饭边聊天,那场景真是终生难忘的温暖与安心。
不过大家对地抠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那一年,后来人们再也没捡过地抠,我也再没能品尝到记忆中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