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清华-冬：寒蝉撬门之时
【清源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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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早上好”
(无人回应)
"这样吗..."
“没人理我吗...”
"宿舍里空落落的..."
“...”
“该醒醒了少年，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揉了揉自己被泪水浸湿的眼眶，对自己说
“...”
“哈~~切”
“...”
"不空才怪呢"
"这个点都该吃午饭了..."
02.
他不耐烦地甩开了一旁粘着他胡闹个不停的闹钟，想要蒙上头继续睡觉，即使是这个点——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呵，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到说服自己的答案——
直到他发现被摔下床的那个闹钟还在闹腾的时候
“漂亮，小闹钟”
他在被窝里尝试着扭动一下身子，发现自己的运动机能尚未退化，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于是他的格局一下子打开了：他觉得他可以用手去够放在床边的衣服了
不过他随即想到，暴露于室温的衣物由于热交换的缘故所以其实即使是纯棉填充也只不过是一堆平均温度不到十摄氏度的棉花而已。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强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意外的收获是对外部世界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发现十摄氏度不过是自己的主观猜测罢了——原来更低。
但是事已至此，手已经伸出去了，那么现在如果缩回来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吗？就像他这一段日子以来一样...
呵，他对着自己冷笑了一下，突然就下定了决心要改变现状。于是他够到了衣服，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抽回自己的被窝——他可以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衣服，最后温暖自己，这可真是个天才。
在被窝里蠕动了好一阵之后，他已经做好了直面寒冷的准备了。是啊小闹钟，你也该静一静了！——不过转念一想，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那个闹钟，怎么说呢，十二点的闹钟，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伤它作为闹钟的尊严...
照旧的洗漱，照旧的行动轨迹，照旧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外边的暖阳发呆——就姑且假装当它是暖和的吧。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冬日的园子，感叹这落叶凋零，枯枝寒鸦——听说数学系门口的树，掉叶子的速度总是要比别的院系快上一点。
想到这，中午起床之初的胡乱迷蒙思绪竟也被拉回正轨了——他一直很享受发呆的乐趣。
闹钟已经被他成功地降服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空盯着闹钟细细端详一番——他对那个闹钟的记忆仅仅停留在触觉上。滴答，滴答，滴答，他在滴答声中慢慢感受着时间的划痕。此时他感到一道火花倏地闪过了他的脑海，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究竟是怎么，在这玩意的噪音下睡着的？
不过闹钟的指针可没有等他，照旧按着自己亘古不变的轨迹——在电池有电的情况下——这么走着。等他晃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就连矮胖的时针，也在偷偷挪动着它的身子。
好奇怪啊，他不禁问道，这简直和他睡着之后的状态一样，时间就这样走了，光锥之前的事件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为此，他似乎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之前读过一本叫做《鼠疫》的书，作者加缪在塑造塔鲁这个角色的时候，也为之思考过时间的奥义，得出了关于时间的一个哲学命题：
问：如何时间的流逝中感受时间？
答：排队去买一场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歌剧的门票；在牙医诊所里最不舒服的病床上一动不动躺上一天；现在出发去搭乘一班去往一个最为荒僻的地方的长途火车，然后在到站之后立马原路返回，等等。
没错，他突然领悟了，这才是最为无聊的时间，也是最为纯粹的时间。想要感受时间的话，首先要做的就是：切身感受到时间本身的无聊，然后开始厌倦时间，最后就是越发觉得自己的时间的确非常无聊...被无限放大的时间，就代表着无限稀薄的意义。
呵，真是个让人绝望的结论，但是——如果说，把问题改成“如何在时间的流逝中遗忘时间”，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答：在把闹钟玩坏的前提下闷头大睡；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一件事情上；或者给自己制造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比如在考试考试开始之后先想办法玩半个小时的手指。等等。
想到这，他不禁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不过他还注意到一点值得思考的问题，那就是，当时间被紧紧压缩的时候，它的意义又是如何呢？
可惜的是，他没能得到一个正相关的结论，这很残酷——意思就是说，有的时候这些时间确实很值得回味；不过也有的时候，这样转瞬即逝的时间，反而会彻底地失去其正面的意义，成为挥之不去的懊悔，都将游离于自己的光锥之外。
03.
现在开始重新想想过去的日子吧，自己到底在干着些什么。
进入园子以来，他就一直反复地告诉自己说，这个地方本就是角斗场的最终站——能来这里的家伙，都是在三年高中摸爬滚打的角逐中最耐揍的那一帮人，当然只是一部分幸运儿。不过这也同时意味着，想要在这个可怕的人类群体中生存下去的话，首先的第一步就是看穿大佬们扮猪吃虎的伪装，然后就是将压力给到自己，最后就是猥琐发育的阶段，直至由内而外地具备成为一头猪的实力和资格之时，由此走上人生巅峰便不是遥不可及呢想想就激动呢
——拜托这是很老套的剧情了。不过，这也算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但是计划卡壳了：他知道了猪的外在，却忘了虎的内在——事实上，这不是一次成功的伪装，即使他骗过了自己。
智商不够，努力来凑。他深知自己在园子里的处境如何：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无处不是大佬们出没的地方。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顶着他们晃眼的台灯灯光睁开迷糊的眼睛，然后想着怎么能够使大脑强制开机；随后尝试体验他们是如何暴风卷入午餐盘上的食物，最终以失败告终，并且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样的短板；微信闹个不停，但并不是他有多受欢迎，而是因为群友们已经开始在课程群聊里，用着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和理论，讨论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课堂所学内容相关联的题目；深夜更是他们的主战场，当他们笑着招呼着他，问到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C楼刷夜的时候，他就是只能淡淡微笑，淡淡摇头，留下他们惊叹的目光拂袖而去，内心慌得一批。
节奏太快了，他们是魔鬼吗？
但是他必须得承认，上面不过都是他的刻板印象而已，但即使仅仅是这样，也足够引起他的焦虑了——他是该做点什么了——他相信焦虑是人类世界的普适价值，只要有人立下了要创造美好生活的决心，或者说要成为更好的自己这类的誓言，那么自己总会和自己过不去的，无论是在园子，还是其他的学校，又或者是窗外无数亮着灯火的房间里。人类总喜欢和自己作对。
但是焦虑总是意味着行动吗？在他看来，未必。他正盯着课本上奇怪的 ∫ 符号，然而鼠标却被偷偷地在桌面上来回游荡，不知道要回到哪个战场。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大脑思绪随着鼠标的狂舞而逐渐混乱了起来。他知道，他所面对的课本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征服的对象，但猛然抬头，电子屏幕的温柔陷阱正在向他发起呼唤——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足足坚持了四十分钟，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大的收获。他打开了游戏，他刷起了手机，但与此同时，他也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乐趣——无论是庞杂的信息，还是熟悉的关卡，这都是他面对课本之时难易抵制的渴望，不过事实上，他并不能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向往这些无聊的东西。他只是拿起手机，逐条删除了10086发来的短信，把所有的邮件点了一遍，并且清空了企业微信的角标。仅此而已。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过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发现日影已经悄悄倾斜了。
他想起了以前父母总是喜欢转给自己看的那些成功学鸡汤，有人说：“成功就是，确定一个方向，然后不畏艰险毫不动摇地走下去”，当然也有人说：“如果选错了方向，也许勇敢地停下脚步也是一种进步”两句话都非常之振奋人心，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成功的最佳方式就是，先选择一个错误的方向，然后原地躺平——他被逗乐了。
他是该找个人好好聊一聊了，于是她出现在了他身边。
“我是个废物吗？”他仰起头向后靠去，发出一声长叹。
“怎么可以这样怀疑自己！谁又说你不是了吗？”她歪着头，调皮地盯着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样吗”他咧开嘴笑了，不知道是不是作为一种反击，他想用平淡地接受去压制着急争论的窘态。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感到了一丝轻松。
“好啦不逗你了，不过说实话，你前面几天的表现，可真的不尽人意哦”她直起身子，用手理了一下自己耳鬓间的头发。
“说实话，连我都搞不清楚你这几天打算干什么了，一会儿好像看了什么励志故事一样，嚷嚷着要改变现状，但是每到一会儿又对自己说“休息，休息一下”，然后开始这儿玩玩那儿玩玩，不过奇怪的是，你好像并没有感到很开心的样子，总感觉...emm...一直有东西悬在心里，就像...就像...就像费尽心思想偷吃胡萝卜的小驴子却只是吃到了空了心的白萝卜一样！”她的眼睛瞬间闪亮了起来，似乎正在为自己找到的这个恰到好处的比喻而沾沾自喜。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拿苦笑当做回应吧。
“哈哈你呀”她抿起嘴偷偷笑了一下“还真是和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嗷，你其实只是自己都看不惯这样的自己，对叭？”她偏了偏脑袋，目光也柔和了很多“不过也难怪，人比人，气死人，这已经够要命的了，但是更要命的是，人总是和自己比，总要给自己画个地图，建个人设，凡事都要照着自己来才叫做顺心。很幸运能够实现愿望的家伙自不用说，他们肯定又要拿下一个目标来激励自己。但是没那么幸运的家伙呢？可能吧，躲进所谓的“摆烂”生活才是自我安慰的最佳方案了——值得一提的是，没人可以逃得掉哦，咱们总得保护一下自己的面子对吧——说得更高级点就是，我们的尊严，嗯！”
“所以其实很多人也都带着“摆烂”的伪装哦，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归咎责任的对象，总不至于让现实对自己太过残酷——当然有些人是真的向往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就是了！但是其实很多人，包括你啦，在这种表象下面，其实也都还是有着，哼哼，野心哦！”她很认真地竖起手指头笔画了几下，自信（过头）地指向了他。
“啊哦，这时候就完蛋啦，不管是不是真的想开摆，理想和现实打起了架，这个嘛，想想就难受诶。你可能会说，自己有的时候确实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要走神，但是你又强强逼着自己：要自律！要成为成功人士！所以出乎意料的是，你想要逼着自己自律一点，但是由于种种因素，啪，心碎了，和计划一起——你居然因为自己的自律而焦虑，起到了反作用哦——你是不是励志鸡汤喝多了？”
“啧，你这丫头”他对着自己笑了笑，想着估计现在自己的样子，要让她得意不少呢。
“嘿嘿”她对着他，傲娇地认真地微笑着。“不过谁又说自律这个东西，一定是要拖着身子，去一直干自己不是那么感兴趣的事情呢？”
“这...”确实啊，又没人规定了什么...
“其实吧，你不觉得，让自己专心于一件事情，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吗？该静下心的时候就静下来嘛，该疯的时候就使劲疯！我们精力有限，可没空一心两用，也没时间在这两件事情之间来回纠结。两件事情可不能混着来，痛并快乐着...好奇怪的喜好，而且好像很难把握的样子...一不小心就只有痛了吧？”
“不过至于怎么控制住自己的话，总会有办法的！不过这可得对你自己狠一点了，你你你，做好准备！”
“什么？以前浪费掉的时间怎么办?这可真是奇怪的问题诶，用来让自己放松的愉快时间，居然被认为是浪费掉的时间吗...唔，想这些事情本身才是浪费时间吧。总之呢，前面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了，但是谁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对叭？”
“还有就是...”
“...”
“就是...”
“...”
“下次再敢看不起自己，我可是会生气的！”
“...”
她之后嘟哝着什么，他已经听不大清了，至于原因的话，也许是因为外出觅食回来的舍友拍打肚皮的声音罢。
“早啊！”
“哈哈哈你小子睡懵了吧，我们都吃完午饭了，呐，给你带的，不用客气，算是之前你帮忙准备汇报的报酬啦。说实话，你小子的脑袋还真是灵光，总能往别人想不到的地方钻！这次报告应该是给老师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干得不错哦！”
他呆呆地抱着盒饭，愣了一下神。
“噢....”
这时，外墙上脱落的墙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时一块显着暗淡的白灰色的小碎片，不过在落到阳台护栏粉碎的瞬间，即使碎如微尘，它也要趁着冬日的暖阳，给自己留下闪烁的瞬间，也要借此，要与枝丫上的点点落雪势争高下。
不过他想到的其实主要还是南区的宿舍，并且表示一点都不羡慕。
他披上了外套，扭开了阳台的门把手。铺面而来的是清爽的寒意，原本冻结的冷气此时正在他的体内流转，连混乱的思绪也似乎澄清了很多。
这是纯粹的冷。
“光锥之内即是命运...吗”
“但是也需要一个事件作为原点吧”
“所以现在”他望了望天空，低声说到，“游戏开始了”
— THE END —
以上摘录自“清源五中”公众号。感谢作者：@linxj（文）
图片来源 | 公众号：清华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