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翻译 《奥苏安的守护者(Defenders of Ulthuan)》第四章 旅行者
达罗尔从未见过“绿色”阿努瑞恩的别馆这样的的居所。他对宫殿的印象停留在大理石墙壁,高耸的穹顶和优雅的建筑,既能表现工匠的巧技,又与周围的景观相融。至少在这最后一点上,这座宫殿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座宫殿仿佛活着一般,它的墙壁从岩石上“生长”而出,形状和轮廓富于其创造者的奇思妙想——达罗尔将发现,他确实是个思维精妙的精灵。植物在建筑的每个角落和缝隙间生长,藤类在墙壁上蔓延,树柱撑起高大的绿叶拱顶,一切均以宏伟之态有序排列。
这座充满自然之趣的建筑不仅使他惊叹,同样也令他困惑,一旦通道形成,它便会随着宫殿主人的走动而自我重塑,并不但在他的身后绽放出新的花朵。阿努瑞恩宫殿的每一片空地都是一处充满奇迹和美丽的地方。达罗尔再次想象,这一定便是艾索洛伦的胜景。
他本以为绮莉尔会直接带他去见她的父亲,但“绿色”阿努瑞恩似乎只按自己的时间表行事,当他们到达悬崖顶端的宫殿时,只是为了吃一顿面包和新鲜的果蔬——其中的许多达罗尔都无法辨识,或是有一个不属于精灵或是任何他所知语言的名字。
接下来的三天里,他随着绮莉尔探索她父亲的宫殿,体力也在期间逐渐恢复。他们发现宫殿不断变化的内部编排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全新的。除了绮莉尔,宫殿周围还有极少的侍仆和一些手执长矛的卫兵。也许阿努瑞恩的其余全部仆从都留在了萨弗芮。
每天清晨,他们都会从最高的树塔上眺望伊瑞斯的壮丽景象,欣赏那崎岖海岸线的美景,以及周围环绕的针叶树林和从海洋中切入的漫长峡湾。
被浓雾笼罩的深谷向内陆延伸,坚韧的常绿森林一直拓展到水边,在那里,海洋相不断变换的岛屿和远方的旧世界延申。在西边,阿奴利山的山麓向远处的山峰逼近,直插云霄之间。蕴含其中的原始能量所产生的魔法气息让达罗尔牙齿发抖。
绮莉尔指向南方,他看到塔尔·伊瑞斯所有的宅邸屋顶和闪耀塔尖。塔尔·伊瑞斯是这个奥苏安东部王国唯一的主城,也是伟大英雄艾萨里昂的居所。达罗尔在凝视它时,那遥远的尖顶的美丽令他心颤,不得不抑制着内心随之翻涌的情绪。
他经常回到树塔,就是为了看看城市的灯光,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需要前往塔尔·伊瑞斯,以穿过群山,回到奥苏安的内环王国。
他们的每一天都在闲聊中度过,绮莉尔快速转变着话题,这也使得他发掘着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复杂而丰富的想法。
随着他们的交谈,达罗尔很快便发现,诗歌学识并非他失忆前所掌握的唯一一种艺术才能。某个早晨,绮莉尔赠给他一把竖琴,请他弹奏。
“我不知道怎么弹琴……”他不得不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快试试看。”
于是他只得这么做,他弹拨琴弦,仿佛他从出生起就知道如何演奏一般,以吟游诗人的优雅和风度弹出轻快的旋律和美妙的乐曲。每个音符都从他的指尖流出,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无法记起任何相关的课程和能力的情况下奏出如此动人的音乐的。
每一天都会带来新的惊叹,他发现除了演奏之外,他也知道如何创造。当他意识到自己可以演奏之后,不知名的灵感女神在他的心中激荡,他以令人神往的气势创作出了一区动人的悲歌,令听者都为之落泪。但每一项发现都带来了与答案一样多的问题,在等待那不愿现身的宫殿主人的日子里,达罗尔感到了越发的沮丧和挫败。
关于他身份之谜的每一片拼图都没能让他更接近真相,他终日为手指上的银戒发愁。在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度过的每一天都有人为他的离去而哀悼:一个朋友,一个兄弟,一位父亲,一位伴侣……
在入住阿努瑞恩宫殿的第四天清晨,绮莉尔走进了他所在的明亮凉亭,他从回忆的幻影间抬起头来,看到她为自己带来了一件武器。
她一言不发地递给他一条皮带,上面挂着一把长刃匕首,制成刀鞘的金属摸上去十分厚重。剑鞘上竖着镶有三个金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装饰。
“这是什么?”他问,“你想看看我知不知道如何战斗吗?”
她摇了摇头,“从你身上的伤口来看,这不言而喻。不,我在海滩上发现你时,你正佩戴着它。你认得它吗?”
“不,”他表示,“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它。”
“即便你在海里的时候?”
“不,我当时大概正忙着抓住木片,根本来不及注意自己的穿着。所以我当时到底穿着什么?”
“你穿着洛瑟恩海卫的束腰外衣。你的肩章上是艾斯林大人的纹章。”
“海卫?我没有在船上服役的记忆,但是自从你收留了我,我对很多事情都没有记忆不是吗?也许我该在面见了你的父亲之后去一趟洛瑟恩?”
“如果你想的话……”绮莉尔说道,”虽然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待久一些。“
那诱人的语调使他明白,她正在向他施展魔法。他将留下的想法驱出脑海,“绮莉尔,我很可能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我一恢复就该去找她们。”
“我明白,傻瓜,”她说,“但有你在这里,并且我们能一起让你恢复记忆,这感觉很好。看到你离开我会感到难过。”
“我也一样。但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明白。”她点了点头,“我会派一名信使前往洛瑟恩,告诉艾斯林大人你在这里。也许他会知道你从哪条船上来。”
他点了点头,注意力回到了她给他的匕首上。这武器在他的手中翻转,使他惊异于它的重量。匕首的制作工艺很简练,但却被魔法所环绕,显然是出自精灵之手。虽然当他表示自己不认识这把武器确实是实话,但达罗尔感到了自身与它的连结,不知何故,他知道这把武器正属于他,但他却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
“我感觉我应该认识它,”他说,“但我不知道……它是我的,我明白,但却不知道它对我的意义。我不记得它了。”
达罗尔握住刀柄,试图将它从鞘中拔出,但这武器嵌得很牢,无论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它卡住了,”他说,“也许鞘里生锈了。”
“精灵的武器也会生锈吗?”绮莉尔笑道,“我可不觉得。”
“那你来试试,”他说着,将刀鞘向她递去。
“不。”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再碰到它了。”
“为什么?”
“我感觉……不对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不喜欢它在我手里的感觉。”
“是……黑魔法吗?”
“我不知道。我说不出那上面到底是什么法术。也许我父亲会有更好的主意。”
达罗尔站起身,将腰带系紧,在腰带环上有一个磨损痕迹严重的孔,当刀带正好能扣进去的时候,他并不感到惊讶。他调整着腰间的匕首,使它处于一个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尽管一柄无法拔出的匕首并无法起到防身的作用。
绮莉尔站在他身边,捋直了他的外衣,指尖拂过他的肩膀和胸膛。
“好了,”她微笑道,“好一个英俊的战士。”
他回以笑容,并感受到她的吸引力愈发明显,并且这与她的魔法无关。她很美,而毫无疑问,他渴望她,但他戴着一枚誓言戒指,这意味着他的心另有所属……
尽管他知道这不恰当,但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潜藏着不顾一切的愿望。怀着这种想法的真的是他的一部分吗?他是一个不忠的丈夫,还是一个鲁莽而亲率的花花公子,一边维系着家庭生活的表象,一边同别的女性寻欢作乐?
这好像是他从海里被捞起来之后第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背叛的念头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波澜,唤醒了那类似的有关背叛的回忆,但那到底是他所犯下的错误,还是他所遭遇的不幸?
他看着绮莉尔的眼睛,对那种感情并未愧疚。她的五官也同样美丽,他伸出手,抚过她的面颊。
“你很美,绮莉尔。”他说。
红晕浮上她的面庞,但他能看出,他的话已经打动了那颗心。他感到了这是一个机会——而这感受也十分熟悉。他俯身吻她,而她双眼紧闭,微微张开了嘴唇。
在他们的嘴唇接触之前,一阵树叶的沙沙声响起,一堵枝叶之墙在他们的身后分开,一个穿着绿色长跑的高大身影伸着手臂,摇摇晃晃地走进了亭内,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一个闪烁的光球在他的双手间漂浮,如同一个无形的玻璃球所关住的一百万只萤火虫。
他转身面对他们,皱着眉头,似乎一时没有认出他们两来。“啊,你在这里,亲爱的。你介意帮个忙吗?我今天早上创造了一种新的蜜蜂,但它们比我想象的更加凶猛,我觉得我需要一点帮助,以确保它们不会造成太多破坏……”
终于,达罗尔想,“绿色”阿努瑞恩。

当艾尔丹看着塔尔·艾里尔在视野中逐渐远去时,贝莱尔船长正指挥着龙裔号(Dragonkin)缓缓穿过海湾中几经雕琢的岩石岛屿,将她那装饰着爱莎之眼的船首指向通往暮光之海(Sea of Dusk)的航道。
尽管此刻温度宜人,海风清新,站在船边的艾尔丹还是紧紧裹着一件宝蓝色的斗篷。
他想起上一次离开海岸,乘船远行的经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卡利尔从未远去,他在他的心中播下的种子于黑暗精灵的土地上结出了苦果。在难得的日子里,他允许阳光温暖他的皮肤,他可以说服自己是苦寒之地的邪恶催开了花朵,但他心知肚明,那行为的动机早已根植于心。
他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塔尔·艾里尔了,但它依然保持着他记忆中的美好,岛上城堡的水晶与纯白塔尖水面的高石上升起,如同冰川的的碎片。一张银色的桥网将城堡彼此连结,看着它们逐渐在身后消失,艾尔丹不禁一阵神伤。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莱安娜从他身后走来,用双臂将他环抱,将下颌靠在他的肩上。
“我明白。”
“旅行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我们已经在艾里尔-查洛伊被困了太久。我都开始想念落在脸上的阳光和肺里的海风了。我现在便能感觉到奥苏安的魔力正愈发强烈,环绕在我周身。”
艾尔丹再一次想起他的妻子是一位强大的法师,他露出了微笑。
“当然,你说得对。”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
也许旅行去看看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奥苏安城市确实是一件好事。等到和莱安娜父亲的事宜结束,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去洛瑟恩看看,品尝一些来自远方国度的美食。
他在她的怀中转过身来,回以自己的拥抱。“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艾尔丹。”莱安娜回答道,她眼中的希望就像暴风雨后的阳光一般,似乎正预示着一切都将变好。他紧紧将她搂住,一同看着艾里昂的至宝向地平线滑去。
从艾里尔-查洛伊出发路途比平时要长,因为伊芙琳并不是他和莱安娜那样熟练的骑手。他们的骏马可以载着骑手像风一样迅捷地穿过森林和平原,但伊芙琳并没有艾里昂精灵那样的骑术天赋。结果,当他们到达塔尔·艾里尔时,前进再一次受到阻碍,因为有消息说一艘黑方舟袭击了艾斯林大人布置在奥苏安西海岸巡航的船只。只有一艘船在这次遭遇中幸存,但它的船长带回了关于杜鲁奇进攻的警告。此刻,尽可能多的船只被召往洛瑟恩集结,以便在攻击到来之时进行防御。
因此,三名旅行者不得不等待一艘来自卡勒多的小帆船来把他们从内海送往萨弗芮。这一挫折使得伊芙琳不太高兴,她来回踱步,像一只被关进笼中的查瑞斯狮子。而为了这意外的推迟,艾尔丹和莱安娜则抓住机会在塔尔·艾里尔精致的餐厅里用餐,并在草场上策马纵情驰骋。
事实上,艾尔丹并没有因为耽搁而感到不快,他十分享受远离希波克利恩塔令人窒息的禁锢和充满罪恶感的时光。仅仅是来到户外就让他的情绪有了很大改善,他会心而笑,仿佛回到了他和莱安娜第一次一同纯粹为了快乐而骑马的时日。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得知伊芙琳并非长期为大学者们服务。一天晚上,当他们三人在塔尔·艾里尔最高尖塔上的晶墙餐厅用餐时,他们谈及了这个话题。
莱安娜问及伊芙琳在执行任务时去过哪些地方,在一阵尴尬的停顿后,剑圣回答:“只有艾里昂。”
“真的吗?”艾尔丹惊讶地问,“我以为你走遍了奥苏安呢?”
“在我完成米希利恩·银鹿的任务之后,我会这么做。”
艾尔丹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味,“所以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是的。每个精灵都得从零开始。”
“确实如此。”莱安娜附和道,“即便是那些天生流着王血的精灵,如果不在漫长而曲折的道路上迈出卑微的第一步,也无法成就伟大的事业。”
伊芙琳感激地看向莱安娜,艾尔丹意识到,即便伊芙琳·鹰刃表面看起来难以捉摸,但内里极为恐惧失败。
想到剑圣,艾尔丹看见她坐在船首,面前摆放着长剑,正试图冥想。她说过之前在船上冥想有多么困难,他能够想象,在这么小的船上就算只想寻得片刻宁静都绝非易事。
“她真年轻。”艾尔丹说道。
莱安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的,她是,但她有内心纯正高贵。”
“你怎么知道?”
“并不是把随便什么精灵都会被大学者纳入剑圣之列。只有那些渴望智慧的人才能到达白塔,其余那些则会迷路,并回到原点。”
“使用巨剑需要什么样的智慧?”
莱安娜微笑着摇了摇头,“别这么刻薄,艾尔丹。对一些精灵来说,智慧道途在于锻炼技艺,掌握战士之道。伊芙琳将在大学者的指导下历练多年。”
“我知道,”艾尔丹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相信她有一颗纯洁之心,但她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和周围的外界全然隔绝。生活中必定有比冥想和练剑多得多的东西。”
“是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遵循各自的道路,如果她所追求的正是锋刃之道,我们该为有她同行感到幸运。她可能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旅行者,但毫无疑问,她一定是个令人敬畏的战士。”
“我们不过是要穿过内海,”艾尔丹表示,“我们能遇到什么?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我敢肯定,要成为凤凰王的卡勒多在穿过查瑞斯遭遇刺客之前,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啊,但他安然无恙,”艾尔丹说,“查瑞斯的猎手们救了他。”
她纵容地叹了口气,“但这正是我要说的。与一位剑圣同行而不需要她的帮助,总比需要剑圣的帮助其却不在身边要更好。”
“很有道理,”他说道,“但你真的见过她用这把剑做过些什么吗?”
“不,我没有,但是她对技艺的磨练是她的私事,艾尔丹。”
“好吧,就让我们希望她知道在必要时如何使用它好了。”
“这一点,我认为你无需担心。”莱安娜回答道。

“嗯……除了头部的伤口以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的伤势严重到了足以导致失去记忆的地步。”“绿色”阿努瑞恩一边将银色卡尺从达罗尔的头部移开一边说道。大法师检查着测量器上的读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随后皱起眉头,将卡尺移到自己的头部比对结果。
他们坐在阿努瑞恩的书房里,尽管“书房”这个名称似乎意味着某个古板的地点,但很显然,这里并非如此。由大理石和生物体混合而成的高大树木在他们头顶盘曲,形成了一道优雅的拱顶,拖曳的绿叶如羽毛状的绳索一般伸向地面。一株接着一株的植物相互覆盖,从悬浮在空中的花篮中垂落,或被从银碗中向上冒出的神奇光流挂起。含苞待放的花蕾顺着椅子和桌子的形体生长,而这些桌椅是由植物长成,而非出自工匠的手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泥土香气,以及来自充斥整个房间的各式花朵的多重芬芳。
绮莉尔和她父亲一将那些凶猛的蜜蜂控制,大法师便将注意力转向了达罗尔,“所以你就是那个失忆的精灵,是吗?”
“是的,我的大人,”达罗尔说道,对强大的法师保持礼貌是个众人皆知的道理。
阿努瑞恩不以为意地挥着手。“哦,别再说这些‘我的大人’这些客套话了,孩子。好听的话无助于恢复记忆。也许我能帮上你,也许不能,不论如何,先来我的书房吧。”
阿努瑞恩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了他那树造宫殿的深处,带领他们穿过由强木组成的厅堂和精雕细琢的石窟。每看到一处壮丽景观,达罗尔都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大法师宫殿中一个小小的部分。尽管他随着绮莉尔和她父亲出发时,更紧迫的事情占据了他的思绪,但他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参观这大殿的全貌。
在达罗尔看来,他们的行径的路径重复经过了许多藤架,和装饰着大理石和枝叶的空地,也许连阿努瑞恩都不能完全明晰他宫殿周围的路径——他怀疑完全掌握这些小路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最终,他们的旅程在阿努瑞恩的书房结束,他和绮莉尔都为这里盛放的生命而惊奇。达罗尔从未见过,甚至在“绿色”阿努瑞恩创造它们之前从未存在过的植物在此处生长,将他们环绕。
“坐,坐……”阿努瑞恩在一张长桌旁招呼着他,桌上摆放着看起来十分古老的典籍,还有许多装着各色液体的透明瓶子。达罗尔正要问他该坐在那里,土质的地板上便冒出了弯曲的枝条,相互缠绕着,构成了一把优雅的椅子。
接着,一系列达罗尔无法理解,并为之疲惫的检测开始了。阿努瑞恩在测量他的体重,身高和头骨尺寸之前,采集了他的唾液和血液样本。
“很好,“阿努瑞恩说道,”我已经有了我需要的身理信息,孩子,但是你得告诉我在我女儿把你从海里捞上来之前你记得的所有事情。毫无保留,所有细节都至关重要。“
“没什么可说的,”达罗尔说道,“我记得自己飘在海里,试着抓住每一片船只残骸……就是这样。”
“那些残骸,属于你所乘的船只吗?”
“我不记得了。”
阿努瑞恩转向他的女儿问道:“你和侍卫有把那些残骸和这个不幸的精灵一起带回来吗?”
绮莉尔摇了摇头,“我们当时没想到得这么做。”
“啊……真遗憾。也许这会是一个关键的突破点,”阿努瑞恩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得用我们手头的工具来尽己所能,不是吗?对,所以现在我们对你的船一无所知,而你说你除了自己曾经在海里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吗?”
“没错。我能记得的只有大海。”达罗尔答道。
阿努瑞恩拾起一个怪模怪样的多管装置,将其连接到绕着若干铜线的线圈上,他将铜线环绕着达罗尔的头,随后将之收紧。
“这是做什么的?“他问。
“安静,孩子。”阿努瑞恩指示道,“我女儿告诉我,她在发现你时,你在嘟囔着什么。你当时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希望我记得,但是我不。”达罗尔懊恼地说。
“很不幸……”阿努瑞恩调整着他头上的线圈,将它们再次收紧,在达罗尔的肩上留下了一条拖长的铜线,“绮莉尔,我希望你记得那些呓语。”
“是的,父亲,”绮莉尔说道,“他说了些关于泰格里斯的话,说自己必须告知他什么事情。一些他必须知道的事情。”
“这唤起了什么回忆吗,孩子?”阿努瑞恩说道,重新转向了达罗尔。
“不,完全没有。”
“很好,”阿努瑞恩点了点头,“很麻烦,但是很好。一个卑微的水手会得到什么能让白塔的传奇大学者泰格里斯都感兴趣的信息?”
“我不知道,”达罗尔说,“你一直在问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别生气,孩子,”阿努瑞恩指出,“我正从我宝贵的研究中抽出时间和你打交道,所以请别对我撒气,回答问题就行。那么……绮莉尔告诉我你有一把无法拔出的匕首,是吗?让我看看。”
达罗尔从树藤椅子上站起身来,解开刀带,将带鞘的匕首递给了大法师。
“很重,”阿努瑞恩闭上双眼,用修长的手指沿着刀鞘滑行,“很明显被附魔。这武器曾挥洒鲜血,许多鲜血。”
阿努瑞恩握紧剑柄,但是和达罗尔一样,他无法将它从刀鞘中抽出。
“要怎么把匕首拔出来?”绮莉尔问道。
“也许不能。”阿努瑞恩回答,“至少我们不能。”
“那就是一种没用的附魔了。”达罗尔说道。
“我的意思是,也许除了制作它的人,或是若没有相应的咒语,任何人都无法将它拔出。”
“甚至比你掌握的魔法更强大?”
“这还有待观察,”安努瑞恩回答,“但更令我好奇的是,你是如何获得这种武器的。你是个难题,毫无疑问,孩子……我女儿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达罗尔,啊,是的,非常合适。你带着一把附魔匕首,失去了记忆,但你又拥有一些你的潜意识认为应当呈给泰格里斯大人的情报。没错,这是最有趣的……”
达罗尔感到自己的耐心快要被这位古怪大法师的言语消磨殆尽,一股奇怪的热气环绕着他的颅骨,更使得他情绪暴躁。
“听着,你到底能不能帮我?”
“也许。”阿努瑞恩盯着自己的书桌,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不是回答,”达罗尔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恢复我的记忆?”
“你想要我给你什么样的答案,孩子?”阿努瑞恩转身面对着他,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不知道构成你肉体的生命物质的复杂性。即便是最简单地植物,也由数以万计的元素组成,这些元素使它成为一种植物,并使它发挥功能。现在,尽管你正在说着些蠢话,但你的思想却无限复杂,因此,如果你能允许我彻底检查,我将不胜感激,因为我不想因为鲁莽行事而进一步影响你的智识。”
阿努瑞恩松开了手,惊讶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蔓延,他再次调整了达罗尔头上的铜丝线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魔法……”阿努瑞恩呢喃道。
绮莉尔站起身来,加入了他父亲的观察,面容上流露出了对学术的兴趣。
达罗尔为他们的审视皱起了眉头,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钉在收藏家笔记本上的蝴蝶。他瞥了一眼一旁的桌子,不知名植物的茎叶和花朵像解剖学家桌上的尸体一样被剖开,这使得他愈发为引起他们兴趣的事物感到不安。
“那是什么?”他问道,“你说‘魔法’,什么意思?”
阿努瑞恩从他身边转过身来,举起一只金碗,里面装满了荡漾的银色液体,如同水印一般反射着光线。他回到达罗尔的面前站定,抬起那些垂落在他肩头的铜线,将之解开,并将两端都置入碗中。
最初,它十分微弱,以至于达罗尔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束光在液体的深处形成,并逐渐加强,直到他几乎感到阿努瑞恩正握着一个微型太阳。
“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什么造成了你的失忆,它绝不是由于头部的损伤或是长时间溺水。”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的记忆到底怎么了?”
“你被施法了,孩子,”阿努瑞恩说着,将铜线从碗里取出,“这是有意为之。施法者不希望你记得落入海中之前的任何事情。”
一想到记忆被别的精灵篡改,达罗尔便感到一阵震悚,精神遭到侵入的恐惧几乎引发了身理不适。
“你可以解除魔法吗?”绮莉尔问道。
阿努瑞恩交叉着双臂,达罗尔看见了他眼中的沉默。
“求您,”他说道,“您一定得试试,求求您,我不能就这么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那里。帮帮我!”
“这会很危险,”阿努瑞恩说道,“这种魔法是不会被轻易使用的,我不能向你保证所有的记忆都能保存下来。”
“我不在乎,”他坚持道,“毕竟,我不过是我记忆的总和?如果没有它们,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密码……”
他将铜丝线圈从头上扯下,将它们扔在桌上,在“绿色”阿努瑞恩的面前站定。
“动手吧,”他说,“不论这得付出什么代价,动手吧。求您。”
阿努瑞恩点了点头。“如你所愿。我们在早上就可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