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归矣十载 第六十七章 它
“我们成功了。”
“格桑，醒来吧。”
“她能打通轮回吗？”
“她还是格桑吗？”
“不是，她从天神的腹中出生，是真正的神明。”
“格桑，别怕，快醒来。”
“首领，她死了。”
“胡说什么？她是神，怎么会死？快用神目盖住！”
“首领！”
“闭嘴！抬上她，立刻去鬼湖！”
一阵兵荒马乱，世界重回安静。
吴邪敞着心肝肚肺，仰躺在地上，听着虫鸣，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干了，身体在溃散。没错，就是溃散，肌肤一小块一小块的往下掉。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可能持续了几年，或者几十年。风吹日晒、雨淋蒸腾，逐渐失去了听觉、嗅觉、味觉，最后是触觉。
先天神明，灵肉一体。五感丧失，尽归虚无。此间过程，名曰“归墟”。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属于“吴邪”的记忆，或许只是他在漫长的归墟过程中，臆想出来哄自己睡觉的小故事。或者他只是这古神的一缕神识，穿越百千万年投了人胎，在滚滚红尘中游历一番，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什么？张起灵？大概也是他幻想出来的吧？
孤独？当然。但已经习惯了。
……
光芒突然出现，颜色扑面而来。
吴邪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倾泻而下的一缕缕阳光。怔忡了半天，然后他动了，准确的说，是被一群人抬了起来。
“族长，这是什么东西？好亮好白！”
“龙珠。”
“这就是龙珠！？这也太大了吧？怎么不是圆的？敲起来像石头，看着……看着像大鱼的舌骨。”
“回去切成小块，磨成球不就像了。”
吴邪看到很多人，拿着各种粗糙的打磨工具围在他周围。几个月后，他的视野分散了，天南海北、深渊峻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视野越来越多。跟着人类，抵达了很多地方，阅览山川草木，旁观他们与天地争斗。有趣吗？很有趣。
但再有趣，也有腻的那天。他想回家，但不知道家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是天地孕育出的神，当全部残骸被大地吸收后，就会进入终极重新出生。但这个过程被人类打断了，他的骨头可能永远不可能进入终极了。
所以，万物的终极应该就是家？
可回家的路太遥远，他只是附着在一颗颗龙珠上的残魂，没有力气推着龙珠跑回去。该怎么办？没有力气就攒足力气，靠什么？靠人类信仰的力量吧，靠人类送他回去。该如何利用他们呢？要看他们最惧怕什么，可能是怕死？
王侯将相，区区蚍蜉，求长生而不得，便会产生无尽的念力，助我魂归终极。从此长生大道，尸山血海，成仙化神，终入归墟。
简单。
虽然现在的力量很小，但影响触摸到我的这个女人很简单：“那么，阿瑶，你想长生不老吗？”
……
吴邪看到了很多人，陪着他们经历了很多事。看着孔雀部的女人们成为镇守归墟的力量、看着姬姓支脉张氏吸收另一个神的血脉，最终控制了终极的运行、看着姬姓吴氏在满清入关后，摆脱了周穆王势力的控制。
可惜，姬姓血脉对于西王母研制的长生方法都是一样的，一旦接触到血尸毒素，三代之内必出药人，成为姬满还阳的媒介，或在担惊受怕中身患恶疾英年早逝。
一个个朝代，围绕着“长生不老”前赴后继，实在精彩的很。“它”的视野大部分被埋进了铁桶一般的陵墓中，只有一个，几经辗转，后来在一间荒废的龙王庙里，被陈皮阿四挖出去，又送到吴老狗手中……
终极无主，幽冥扩散，归墟停摆，四年未动。
作为唯一归墟失败的古神，“它”的神魂终于凝结于归墟之上，真正“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但因为青铜门和鲛人的阻挡，它无法进入通道，必须积攒出一具实体，打开那道门。
再次返回海面，它看到一艘小船。那小船里追求长生的人们信念如此甜美，便先笑纳了。求长生嘛：“满足你们，到我腹中来，重生得长生，是不是很简单？”
透明的巨兽从浅海中来，张开大嘴吞掉几艘刚入水的潜艇，但潜艇中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吞噬过。然后，这些人全被鲛人们误判为“它”，疯狂攻击。
再往上便是满船的留守人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也被巨兽裹挟。在“它”的腹中游走一天，然后排出。
消化掉这些信念，“它”的神魂已经足够强壮。海中的蜉蝣们无意识地聚集过来，然后变异，成为“它”的肌肉。拥有了实体的“它”贴在船底睡觉积累力量，为进入归墟做最后准备。静静等待这些求得长生的人类变成它的眼睛、耳朵，以及爪牙。
因为“它”需要那块被叫做龙珠的残骨，只有神魂与骨头在终极内相融，才能完成真正的归墟。
天空中的巨响传来，残骨抵达。阳光、海鸟、游鱼，烈火、残骸、尸体，万物在此刻显得如此美丽。暂用的皮肤，集合了所有死在空难里的人的尸骸，虽然丑陋，但是管用，因为他们都有坚硬的骨头和灵活的眼睛。
五感回归的快乐让“它”忘乎所以，哪管鲛人舍命阻拦，一路横冲直撞，杀进了被人类洞开的大门。
对于神明来说，终极，意味着是自由。
吴邪睁开眼睛，不知今夕是何年。漆黑的天空下，却有着明亮的光线。入目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以及“它”。
吴邪手腕上拴着的龙珠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网兜。背后靠着的是全身披甲的麒麟，这家伙十分安逸地卧在草地上卖呆，时不时甩两下尾巴。吴邪的触觉在慢慢恢复，麻劲儿过去后，才发觉自己靠的位置不对，腰被麒麟身上的鞍子边硌得生疼。
“它”静静地趴在他面前，好大一坨肉，像一座山。不断蠕动的黑色皮肤，看起来如同黑色的大脑皮层，上面点缀着无数颗绿色蛇眼，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看一眼都是精神污染。然后，这上万颗滴溜乱转的眼睛，一起看向吴邪：“我们聊聊天吧。”
一个声音出现在吴邪的脑海中。
吴邪只虚虚瞟了它一眼，便将眼睛闭上了，等身上的鸡皮疙瘩消下去，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累。不聊。”
“它”又往前拱了拱，用吻部贴着吴邪的脑袋：“想就可以。”
吴邪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但这只是生理反应。毕竟是“亲身经历”了这坨肉的几千年，感情上难免共情，并不是真的害怕它。于是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为了到达这里？你算计了九门……不，是算计了人类几千年。”
正对着吴邪的那只眼睛眨了一下：“是的。”
吴邪搞不明白这怪物的执念：“到了这里又能怎么样？能自由到哪儿去？所有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说吧，是能控制六道轮回，还是掌握万事万物的生杀大权？”
它：“虽然你说的这些我都能做到，但回到这里的原因是，在这里，我会变成本来的样子，我喜欢我的身体。”
吴邪：“就这么简单？”
它：“就这么简单。”
吴邪：“我不信。如果你这么无欲无求，格桑的族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谋害你？你不搞事他们都发现不了你吧？”
它：“他们在地下寻找热源时，意外发现了我，然后设计将我引到地上来。不过我不是第一个被设计的，而是最后一个。在发现这个世界的意志是可以由我们控制时，人类用尽一切办法取而代之，生怕我们哪天不高兴，操纵地动把你们全杀掉。哎，你们人类总是喜欢推己及人，把自己的恶欲套给其他族群。你们不明白，权力欲是弱小的生物才会渴望的东西，我们的强大，使我们不需要通过杀戮证明什么。”
吴邪：“可是弱小的人类却杀死了你，你能强大到哪里去？你对人类完全没有仇恨吗？”
它：“那是你们认为的死亡，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漫长的沉睡。你会恨一棵害你做噩梦的毒蘑菇吗？”
吴邪一想还真是这回事，便不再纠结于此：“我、胖子，都被你吞过，出去之后会尸化成白巨人那样吗？”
它：“不会，那个胖子的愿望不是长生，自然也不会变异。而你，身体已经被人为改造得跟我非常接近了，更不可能变成那种低等的东西。”
吴邪哑然，过了好半天才接受事实：“我死后也会归墟吗？”
它：“是的。虽然不会延长太多寿命，但也不会真正死亡。就算你被火化变成一堆灰烬，只要埋进土地里足够长的时间，就会被土壤吸收进终极，成为它的一部分，甚至拥有自己的领域，像我一样变成永恒。既然早晚要回到这里的，不如现在就留下吧，这里才是我们的世界。”
吴邪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推了“它”一把，以示讨厌。
“它”也不在意，癞皮狗一样又往前拱了拱，将吴邪紧紧地挤在它和麒麟中间，用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全方位打量：“比起格桑，你更像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