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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水仙】《参商不须别》31|三染|疯批病娇三&高岭之花染

2023-06-15 10:47 作者:唐七安-  | 我要投稿


一到春天,花园里便不如冬天那样只有梅花孤寂的绽放了。

 

穿过正堂,在一处偏远附近墨染闻到了一股子药香。

 

他侧眸看过去,那是一个不大的院落,没什么人进出,看着有点偏僻,只有侧方的门槛上被刻了歪歪扭扭的“药堂”两个字。

 

沐安见墨染顿住脚步,便在一旁介绍道,“公子,这是黎大夫住的地方,黎大夫喜静,所以挑了这么一处静谧的地儿。不过黎大夫家中有妻女,所以他散值时,兴许会去外面陪他的妻女。”

 

墨染点了点头,像是并无多大兴趣的样子。

 

脚下垫的青石板同旁边的泥土地有一定的高度差,墨染忽然矮了一下身子,痛呼了一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中,沐安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她急忙上前扶住墨染,“公子!”

 

“公子,您怎么样?您没事吧?”

 

墨染皱着眉头,“看不见吗?脚崴了。”

 

“那…那奴婢……”

 

沐安目光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药堂,眼睛一亮道,“公子,药堂就在那,奴婢这就带您去!”

 

墨染没有拒绝,被她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药堂中。

 

“不过公子,这会儿正值晌午,盛大夫恐怕不在…不过应该没事,就算盛大夫不在,他徒弟肯定也是在的。”

 

越走进去,里面的药香便越来越浓郁。

 

“公子,您忍一下…”

 

此刻正是换班间隙,等到走入正堂的时候,在里面清点药材的白术才看见墨染。

 

他手机拿着把钥匙,看着也是要走的样子,正在给一些名贵的药材上锁。

 

“快,快过来看看!公子方才脚崴了,你们这晌午居然只有你一个人吗?”

 

白术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匆匆的赶过来迎他。

 

白术将椅子拉出,让墨染坐在上面道,“师父和师兄们都休息去了,不过他们待会儿就过来了。”

 

墨染的左脚微微翘起,打量着这房中的布局,同一般的药材店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不同,这儿要更乱一些,案台还能看见一些碎了的叫不出名字的药材。

 

白术仍旧是一副古板认真的样子,他拧着眉毛就要检查墨染的脚,却被墨染制止,“净手了吗?”

 

当然没有,事出紧急,白术也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墨染还计较这个。

 

他默默站起身来,转头去屏风后洗手,水声从屏风后传过来。

 

墨染打量着这屋里,目光从白术方才随手放在案桌上的钥匙扫过,“你拿钥匙做什么,你也要走?”

 

白术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我要去吃饭了,这儿有些贵重东西得锁住。”

 

“这一把钥匙锁的完吗?”

 

“自然锁的完,本就没什么好防的,庄子里都是自己人,外人也进不来的。”

 

墨染从巨大的药橱上移开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满是纸张和散落的药材的案桌,他语调有些嫌弃道,“这儿难道都不打扫吗?那案桌也太乱了。”

 

白术用帕子擦了擦手,“那是我师父研究药材的地方,他一钻研起来哪儿还管得了这些?我师父可厉害着呢,他的好多方子都是世间仅此一份的。”

 

“你师父每天都待在这儿?”

 

白术从屏风后出来,“差不多如此。”

 

白术走到墨染身边,才一蹲下身子,墨染又皱起了眉,“这儿的味道太难闻,熏的我头疼,你去点些香。”

 

白术默默的想着难道公子的脚不疼吗?怎么一再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耽搁。

 

他动作顿住,为难道,“这儿好像没有香。”

 

墨染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这儿是药堂,如何会没有香。没有的话你去后面借一些过来。”

 

沐安在一旁道,“要不还是让奴婢去吧,就让他先为公子诊治。”

 

墨染轻哼一声,手臂撑着脑袋,脸色很差,“我说让他去就是让他去。”

 

白术当即站起身子,“属下这就去。”

 

但白术才刚走出门,墨染又对沐安道,“去换一下我房中榻上的软垫。”

 

“可是奴婢…”

 

“顺便叫人抬了轿子过来接我。”

 

沐安走了之后,整个中堂便只剩墨染一人。

 

前后门都敞开着,穿堂风掠动了他的衣摆。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的时候,原本崴了脚的墨染竟然直接站了起来,他一刻也没有耽搁,径直去了对面杂乱的案桌。

 

拿起方才被白术随手放下的钥匙,试错好几个后终于打开了矮柜的柜门,里头有许多小抽屉,均上着锁,墨染连开了好几个都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眼看白术就要回来了,墨染就随便又开了一个柜子。

 

里头零散的放着几张药方,墨染此刻还算镇定,他将药方拿起来,一个一个的比对。

 

他并不识药理,但回想起当时的药渣,除却几味极为常见的药材之外,相对特殊的,墨染隐约还记得两种。

 

女贞子,胡桃肉。

 

时间紧迫,墨染没有细看,来这里本就是临时起意,关于黎崇到底有没有将药方销毁墨染也不确定,但他们应当想不到自己会来药堂找。

 

幸运的是,他原本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竟还真的从这为数不多的几张药方里找出了有这两味药材的方子。

 

不过片刻,白术就从后院走了过来。

 

他手里提着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上了。

 

白术面色严肃,“公子,属下现在可以为您看诊了吗?”

 

忙活了半天,墨染呼吸还有些急促,他伸出脚,懒懒道,“看吧。”

 

白术蹲下身子,旋即再次愣住,再次抬头时仍旧是一张不苟言笑的古板脸,“公子,您方才痛的不是左脚吗?”

 

“……”

 

墨染毫不尴尬,他收回脚道,“你动作太慢了,我这会儿已经自己缓过来了。”

 

白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顿了顿还是道,“还是让属下为您看看。”

 

他小心的抬起墨染的脚,面色严谨的掀开了墨染的衣摆。

 

“冒犯了。”

 

白术脱下他的鞋袜,可墨染的脚踝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

 

白术还是按例碰了碰墨染的踝下,“公子,这里疼吗?”

 

墨染摇了摇头。

 

“这儿呢?”

 

墨染又摇了摇头。

 

白术抬头,与墨染四目相对。

 

片刻后,白术放下墨染的脚,为他穿上鞋袜道,“属下觉得公子兴许是没有大碍,公子不妨下地走两步?”

 

墨染站起身来,而恰逢此时,沐安也走了进来,她面色慌张,“公子!您怎么站起来了,轿子奴婢已经为您叫过来了,您还是快坐下吧。”

 

“公子的脚如何了,可是要吃些药内调?”

 

白术摇了摇头,“不必了。”

 

目的已经达到,墨染索性也不再装下去,他走到了门口,“行了,走吧。”

 

“一群废物,你们干什么都这么慢,我的伤早就自己好了。”

 

出了药堂,墨染还是坐在了轿子上,沐安虽然不知道公子的脚怎么突然就好了,但还是顺从的跟在旁边,什么也没问。

 

快要回去的时候,墨染忽而道,“慢着。”

 

“公子可有何吩咐?”

 

“我要出去转转。”

 

沐安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现在吗?”

 

墨染目光沉冷了下来,睨向她,“怎么,你想阻止我?”

 

从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公子好像被藏起来了一样,自从落水后便性情大变,这庄子里的每个人都有所察觉,但无一人敢议论。

 

倒并不是怕主上责罚,而是因为性情大变之后的公子,属实是……惹不起。

 

“奴婢不敢…,只是主上一会儿可能就要回来了。”

 

等唐三回来那还查什么,墨染脸色越发不好,“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可是公子……”

 

“呵,我只是让你吩咐下去伺候我出门,而不是让你劝我不要出去,你若是也想去领罚大可直说。”

 

沐安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等到墨染出门的时候,才堪堪过去半柱香。

 

“马车再走快些。”

 

直到走到渝州最大的医馆门前,墨染才叫停了马车。

 

沐安仍旧不明所以,墨染却丝毫没有顾忌她,直接下了马车快步走了进去。

 

“公子,公子您怎么突然来医馆了?”

 

“公子您等等奴婢。”

 

里面的人并不算多,墨染一进去就叫人找了这里最好的大夫。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名侍者从内间走了出来,“公子,您里面请。”

 

沐安虽不知怎么了,但她下意识觉得不对,试图阻止,“公子,我们回去让盛大夫看吧。”

 

“盛大夫可不是寻常庸医可比的。”

 

“公子…”

 

沐安被拦在了外头。

 

“姑娘,苏大夫只见一人,你在外面稍等片刻。”

 

墨染一进去,就直接将药方拍在了苏大夫面前,“这两副药都是什么功效?”

 

苏大夫也没有多言,看墨染面色着急便直接拿起了其中一张看了起来,越看他面色就越欣喜,“公子这方子是从何处得来的?开药之人果真是别出心裁,竟然……”

 

墨染知道自己一出门就会有人把行踪报给唐三,所以他没时间废话,“我问你是什么功效?”

 

苏大夫话音顿住,又看了看才道,“这张是专治由风寒引起的胸痹……”

 

“那这张呢?”墨染将另外一张递给他。

 

苏大夫遂又拿起另外一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

 

“怎么了?”

 

苏大夫拧着眉道,“容老夫再看看。”

 

墨染静静地等着,没由来的慌张起来,唐三此时若是回府了,随便一查恐怕就知道他出来干什么了。

 

又过了半天,苏大夫才啧了一声,“这一张倒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我本以为这是一张益脑化郁的方子,可细看又并非如此,这其中竟还参杂好几味毒物,剂量虽小但也不可小觑,其余不影响,但若是脑部受伤,恐怕会使伤者更伤,长期服用会致使记忆衰退,出现幻觉等……”

 

“不过这方子尚有缺陷,约莫是还没写完,但目前来看大致就是如此功效了。”

 

苏大夫将药方放在桌面上,薄薄的纸张上黑色的墨迹尤为的粗重,其实墨染还想问一句,“真的吗?”

 

可是又觉得有点可笑。

 

这位大夫说的声音很和缓,有点老态显得很慈祥,可墨染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不知是哪儿空了一块似的,相比于震怒,他其实更觉得害怕,甚至是迷茫。

 

他站起身来,用手撑着桌面,外面的喧闹一下子变了样似的,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墨染都听的不大清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镇定极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脑中满满的都是唐三第一次把药端给他的样子。

 

他真的怕苦,说了好几回不想喝,唐三却特地为他找来了糖,诱哄着让他喝了下去。

 

门帘被哗的一声掀开,苏大夫瞪着眼睛道,“你们是什么人!”

 

墨染用手指捏起药方,缓缓的转过身去。

 

唐三的手还放在门帘上,他的目光从墨染手上的纸移到他的脸上。

 

墨染面无表情的同他对视着。

 

唐三抿了抿唇,在沉默之中有些沙哑的开口,“…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黎崇也跟着唐三接连赶到,他脚步匆忙,进门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墨染手里熟悉的药方,脸色当即大变,房间里气氛凝滞,黎崇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眼下这个场合似乎太适合他说话。

 

墨染轻呼出一口气来,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除却唐三带过来的人,还有医馆原本的人站在旁边。

 

墨染不想大庭广众和唐三发生什么争执。他稳住心绪,声音很轻,有些疲惫,“算了,先回去吧。”

 

唐三嗯了一声,僵硬着胳膊拉住墨染的手道,“……好。”

 

出了医馆,墨染上了他来时坐的马车,唐三则翻身上了马,像是有意般,没有跟他同处在一个地方。

 

墨染上马车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唐三不去看他冷漠的目光,“…我们先回家。”

 

回家,他还真敢说。

 

到底哪里才是他的家?

 

回到庄子后,墨染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原地没动,唐三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把缰绳递给沐白,动作很慢,转身跟墨染道,“染染,我临时有点事,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就回。”

 

墨染没有回答,唐三旋即转过了身,动作有点慌乱,低声跟沐白道,“走吧。”

 

黎崇站在旁边,白术也从药堂赶了过来。

 

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午公子走后,师父和主上相继赶到,看见药方丢失后,师父就陡然跪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怎么了,就也跟着跪下。

 

可是主上却没有闲暇去管他们,那是他第一回看见主上露出那样的表情来。他的主上,明明做事向来游刃有余,狠辣无情,鲜少会有无措的时候。

 

白术站在黎崇旁边,看着唐三和墨染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着,肃穆一片。

 

“主上是不敢面对公子吗?”

 

黎崇没有回答。

 

白术不解,“师父,发生什么了?”

 

“难道是我刚才做错什么了吗?”黎崇看着唐三离开的方向看了半天,旋即摇了摇头道,“没有,是我做错了。”

 

白术笃定道,“师父没有错。”

 

“那个药方很珍贵吗?可公子就算拿了也没有关系吧。”

 

黎崇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声音苍老,“那个药方是我原本写的阻止公子恢复记忆的方子,只不过毒性太强就弃了,还没来得及销毁。”

 

“谁能想到公子会过来找这个呢?”

 

白术木着一张脸,思忖片刻后,青涩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认真来,“主上本不该那么做的。”

 

“你不懂。”

 

“就算是废弃的方子又如何?即使主上最终用的药方对公子的身体没有那么大的伤害,也不该擅自如此。”

 

黎崇被白术搀着,走的慢慢悠悠,“你年纪小,这世间因爱生欲,是人之常情。”

 

“因爱生欲,可爱也会让人克制欲望,主上却选择了放纵。”

 

黎崇一哽,竟说不出话了,他轻斥了一句白术,“你这孩子,这世事又哪有你说的这般简单。”

 

直到傍晚,唐三都没有回来。

 

暮色四合,天际灰暗一片,倦鸟归巢,从空中掠过。

 

药方被墨染平摊在桌上,沐安轻手轻脚的走到墨染身边,“公子……”

 

“说。”

 

沐安斟酌了一下措辞,“主上派人传话过来,说芙蓉城有人叛乱,他要带人去解决,最快三天才能回来。”

 

墨染坐在圆凳上,“还有吗?”

 

“…主上让您按时用膳,好好休息。”

 

墨染声音听着很平缓,“我不管他在不在庄子里,半个时辰内如果他没来见我,那这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可是公子,主上他…”

 

墨染打断她,“照我的话去做。”

 

“……是。”

 

没过一刻钟,外面便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墨染朝门口看过去,能看见唐三映在一旁窗纸上的身影。

 

他站了好半天,才慢慢的推开门走进来。

 

见墨染坐在圆桌边,便如往常一般问他,“染染用过膳了吗?没有的话我叫人送过来。”

 

墨染没有回答,唐三又走到灯台旁燃起了灯,“怎么不燃灯,天已经黑了。”

 

火光燃起,摇摇晃晃的,房间里变的昏黄,显出了几分暖意。

 

墨染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可是这浅淡的神色里到底夹杂了几分怨恨,唐三根本不敢去看。

 

直到此刻,他仍在幻想兴许还有转机,于是他故作轻松的主动提起道,“…染染,那副药方没用在你身上,下次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

 

墨染冷笑了一声,“问你,然后让你继续骗我吗?”

 

唐三脸色一僵,“……我没有骗你。”

 

“你的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

 

他笑了两声,“行,你没有骗我。”

 

他指着自己道,“那你跟我说说,我是谁?”

 

唐三不出声,墨染心里便越发失望,他直到此刻都缓不过神来,心跳的很快,甚至呼吸不过来。

 

他不相信这是唐三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唐三曾经救过他那么多次。

 

救过他,也爱他,又怎么会忍心去伤害呢?

 

他长舒一口气,“你说,前几日从渝州经过的墨凡,他是我什么人?!我与兄长对面不能相认,与小七对面不相识,你说你没有骗我?”

 

唐三却有些木然的想,他果然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墨染盯着唐三的脸,“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吗?”

 

墨染声音放的轻了些,甚至像情人温柔的耳语,“你一定是知道的。”

 

“从你的青梅竹马胡落回把我骗出去,劈头盖脸的辱骂我的卑贱,指着脑袋告诉我,我配不上你,没人问没人管的墨染被踩在地上羞辱的时候……”

 

唐三慌忙的拉住他的手,“我以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你能相信我吗?”

 

他的手被握的发痛,他不答反问,“唐三,我问你,我是谁?”

 

唐三呼吸粗重,没有回答。

 

“我是谁?”

 

“…是墨染。”

 

“是,我是墨染。我有父亲有兄长有姐姐,我什么都有,是你剥夺了我的一切,你很开心吧?”

 

唐三哑着嗓子,“什么?”

 

墨染直视着他,“我被人追杀落入山谷,失去记忆后任你玩弄,你以前遇到过这种好事吗?”

 

墨染的话直直的击穿了他这数天来的伪装,拨开了其中一层又一层伪善的自我安慰,把其中最悲哀的事实血淋淋的剖开放在他的面前。

 

他把自己的不幸说成是他的幸运,讽刺至极。

 

可对唐三来说,又的确无可辩驳。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清晰无比的意识到,墨染就是想起来了。

 

那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不管他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墨染并不想在唐三面前表露出伤心与难过,他不愿意去承认唐三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可他的眼睛还是红了。

 

唐三凭什么这么对他。

 

他拿起那张药方,甩在唐三的胸口,还算冷静,“想让我不怪你也可以。解释吧,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相信你。”

 

唐三接住药方,拇指和食指紧紧的捏着,几乎要给它碾碎一般。

 

沉默了半天,他才道,“你当时喝的药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它药效并不强劲,对你的危害几近于……”

 

唐三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第一回觉得开口竟如此艰难。

 

他想对墨染说,最终定下来的方子,对他的身体伤害降到了最小,只要后来调理得当,完全是可以弥补的。

 

还想说,其实他后悔了。

 

可是这似乎又是另外一层自我伪装,不管伤害再小,那都是伤害。

 

如果墨染喝第一碗的时候他真的后悔了,那墨染又怎么可能会再喝第二碗,第三碗。

 

“……对不起。”

 

苍白无力这四个字已然不足以形容。

 

墨染等了很久,唐三都没有再说出别的来,“还有呢?”

 

“你承认了是吗?”

 

没有什么承不承认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说什么都没用。

 

墨染点了点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不再看他,指着木门,“滚出去。”

 

唐三站着没有动。

 

“我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

 

可唐三还是没有动,他静静地站在墨染面前,低着头不发一言。

 

是,唐三救了他。

 

他的失忆与唐三无关,他可以骗他,没有关系,他忙,所以疏忽了让人欺负他,也没有关系。

 

可是他凭什么阻止自己想起来,就算那副药对身体伤害不大又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这点伤害,只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没人有资格去控制他的记忆。

 

如果他的一辈子,连记忆都是编造的,那这样活着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爱,这是牢笼。

 

可是唐三一点都不懂,他站在这里,还在试图让他原谅他。

 

墨染忽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可是唐三身材高大,墨染的力道也只够他往后退一步罢了。

 

“染染…”

 

墨染突然大喊,“不要这样叫我!”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通红的眼眶中泪水直直的砸了下来。

 

他真的不懂,凭什么,唐三他到底凭什么?

 

“别哭,我…”

 

啪——!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茶盏碎裂,连同托盘一起,尖锐的碎片四溅在地。

 

唐三的衣裳湿了一片,他手里的药方也湿了,刺目的鲜血就顺着他的额头缓缓的流了下来,伤口很深,没一会儿他的领口就被鲜血浸湿了。

 

他滚了滚喉结,伸手想要去擦墨染的眼泪,“…别哭,是我错了。”

 

墨染后退一步,不去看他脸上的血,“滚出去。”

 

唐三收回手,轻声道,“可是地上有碎片,我先收拾一下。”

 

“不用你管。”

 

“好,好我不管,我让沐安进来……”

 

墨染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了,他呼吸急促,指着他失控般大喊,“谁都不准进来!你出去!”

 

“我让你滚,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唐三还是出去了。

 

他慢慢的转身,地上有血滴溅开,墨染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不再看他。

 

他听见门被拉开,然后又缓缓关上了。

 

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稍稍的攀上了枝头,清辉倾洒,照在了木阶之上。

 

空旷的房间里,仅余疲惫的呼吸声。

 

初春的夜晚并不像冬日般带着刺骨的寒冷,但是细碎的,无孔不入的凉意依旧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唐三站在门口,同墨染只隔了一扇门。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墨染从最初眼中无他,到现在与他同塌而眠,他是应该开心的。可是唐三却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当初两人之间的那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其实从未消失。

 

如同他第一次见墨染时一样,他是众星捧月的侯府小公子,而他是流浪着的饥寒交迫的小乞丐。

 

他慢慢的蹲下身子,心里想着墨染可千万不要踩到那些碎片啊。

 

一夜未眠。

 

翌日清早,墨染打开木门走出去的时候,脚尖一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过去,正好与唐三四目相对。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蜷缩着身子睡在门口的地上,他刚才踢到了他的背,力道有点重。

 

唐三一见他就笑了起来,“你醒了。”

 

外衫被他脱了下来,脸上的血也被擦了个七七八八,这样看着倒也不影响这张脸的俊美。

 

墨染原本经过一夜冷静了不少,但见他这样又一瞬间气血上涌,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站在原地,“你是不是有病?”

 

唐三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灰尘,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小心的问,“怎么了吗?”

 

墨染听他这么一问更生气了,“谁准你睡在这儿的?”

 

唐三脸色僵了一下,“……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

 

“你也知道我让你滚出去,你睡在这里算什么?”

 

唐三又不说话了。

 

墨染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唐三被拉扯着往外走,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暴躁,“你以为你不管自己的伤,就这样睡在门口我就会对你心生怜悯吗?”

 

“唐三,你的伎俩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拙劣了。现在是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继续骗我的,就开始用苦肉计了吗?”

 

唐三一时哽住,他其实没有想用自己的伤去博取墨染同情的意思,他从小到大受的伤实在是太多了,这点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昨晚只简单擦拭一下就给忘了。

 

可是如今看来,似乎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效果。

 

于是原本想要解释的他默默转而道,“并不疼的。”

 

墨染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丫鬟小厮,他们都只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又迅速的低头不敢多看,甚至连请安都不敢了。

 

还没人见过自家主上这么狼狈的模样。

 

才一到药堂门口,墨染就冲里面喊,“黎崇。”

 

“诶!来了来了!”黎崇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药材拍了拍衣裳连忙跑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主上您可是遭到什么人……”话说了一半又生生顿住,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伤必然不简单。

 

“还有救吗?”墨染问的很冷漠。

 

黎崇哪敢多说,比起主上之前受的伤这属实不算什么,“公子放心,主上没事的。”

 

墨染站在旁边,这会儿再回想起昨晚自己把瓷杯扔出去的时候,竟然有点后悔。

 

“他有事没事可跟我没关系。”

 

黎崇见墨染还肯把唐三拽到这里来,便知主上这事兴许还有转机,人心是最为脆弱最难测的,他一边给唐三处理伤口一边开口道,“公子,您要不先坐一会儿吧。”

 

“白术,去给公子斟茶。”

 

墨染扫了唐三一眼,他额上的伤被黎崇处理过后看着没有那么吓人了。

 

白术倒了一杯茶,递到墨染面前,“公子,您请用。”

 

墨染没有接,唐三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就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墨染心里觉得有点可笑。

 

可是现在他觉得更可笑的是他自己,明明可以随便拉一个人送唐三过来的,再不济也可以待在院子,让黎崇过来。

 

又何必拉着唐三走着一路匆匆跑过来,这人不止骗他,还妄图去控制他,换作以前,他再不会多看他一眼。

 

“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墨染对上唐三的目光,冷着脸同他道,“唐三,如果下次还用这样的手段来让我内疚,那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我了。”

 

墨染说完就转身走了。

 

再多待一瞬,他都会觉得自己很懦弱,因为他知道自己就是变了,他会忍不住去心疼他,去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甚至整整一夜,他都在想唐三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那他们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他的这些想法,全都令他无比痛恨。

 

可走出药堂,清凉的风吹过来时,所有的痛恨都变成了一种疲惫。

 

“如果下次还用这样的手段让我内疚,那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我了。”

 

这是墨染的话。

 

警告的同时,也在告诉他,不管下次如何,这次他们之间,并不是死局。

 

唐三的确听明白了。

 

就像是无限的窒息中陡然出现的空气一般,他坐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心脏狂跳起来,欣喜几乎要从胸腔里涌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事已至此墨染仍旧愿意给他这个无耻的人机会,他满脑子都是这唯一的转机,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是最后的机会。

 

唐三站起身来,黎崇一时不查给唐三上药的手重了一些,“主上,您的药还没有…”

 

他好想去追上墨染,就算他骂他,打他,怎么都行,他想看着他。

 

可唐三还没走几步,沐白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脚步急促,看见唐三便直接道,“主上,属下无能。”

 

“小七她……跑了。”

 

唐三目光里的欣喜一寸一寸的褪去,“在哪儿跑的?”

 

沐白垂下头,如实道,“庄子里。”

 

庄子里。

 

这三个字无异于当头一棒,把他方才的欣喜映衬的脆弱不堪。

 

他阔步走出了门,脸色冷的像要滴出冰来,“传令下去,不准声张,如果谁让公子有所察觉一律处决。”

 

“全庄搜捕,找到之后不必禀报,直接就地斩杀。”

 

沐白仍旧弯着腰,他喉结滚动道,“主上,公子若是知道了…”

 

墨染若是知道了,那他们俩之间这纠缠数日得不出结果的爱恨,就彻底结束了。

 

唐三走出门,额角显有青筋,黑色的瞳孔里映出扭曲的爱,“他不会知道的。”

 

墨染从药堂出去后没有直接回去,他脑中杂乱,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个宣泄口。

 

他没有走远,挑着几处看着清幽且人迹稀少的地方走了过去,唐三带他来的这处庄子环境很好,比之当初的镇安侯府甚至也不差多少。

 

墨染蓦然想起当初在湖州的那段日子。

 

记忆恢复的他并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很留恋那个时候,就算没有记忆也没关系,因为在那里,比他在镇安侯府的时候要快乐。

 

他会毫无保留的去喜欢某一个人,每天都在满怀期待的生活,同唐三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他觉得生活很美好,所以那时唐三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时,他也并不抵触。

 

不仅如此,他甚至觉得的确如此,如果有那样纯粹又饱含期待的爱欲和生活去构成他新的记忆,那此前的种种,也许就真的不重要了。

 

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他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就算是被欺骗,落寞,失望,都可以没有关系。

 

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给了唐三最低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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