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七十九）
差不多也该走了。
又喊又哭了这么久，甚至走路都变得很困难。
眼前晃晃悠悠，即使突然倒在地上也不足为奇。
书包是什么时候扔到地板上的，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将一切都说出来后，觉得空洞、寂寥，也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本以为不会轻易消失的愤怒和憎恨现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孤寂，和放学后校园的安静很相配。
“总算是，说出来了……”
低声细语中没有懊悔，反而带着痛快。
那样激烈的表达，想必能让她知道我的真心吧。
被那样真心地爱着，却只用虚情假意相待。只要是个善良的人，肯定会觉得愧疚。
毫无理由地，也相信她会自责。
大概潜意识里，还是不想否定她的善良。
她那些温暖的笑容，无论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虚假。
“额。”
眼前浮现起的面容，让我又无法平静下来。
不明白怎么搞的，现在的内心好像要被各种各样的纠结和矛盾撕裂一样。
想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似的，昏昏沉沉站起身，拖着被眼泪打湿的身躯向门外走。
“啊，滕思明？”
背后传来了女生的声音。
第一时间，突然觉得喜悦——好像是本能的反应。
不过，稍微恢复的理性提醒我这并非是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的声音。
“是周一啊。”带着勉强的笑容回过头。
“怎么还没走啊？”
“啊啊，有点事情。”
“你怎么好像脸上有泪痕，你哭了吗？”
“没有没有，哈哈，没有没有。”
有点尴尬地，反射般地擦擦眼角。
“哦哦，那就好。”
“你呢？你怎么这么晚才走？”
“有在练歌啦。”
“是这样啊。”
竟然还能应对正常的交谈，这简直是一种奇迹。
走出主楼前，不小心回头看了一眼。
虽然，看见的只是近乎照片般停滞安静的场景。
荒无人烟的广场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不是骑车吗？”她问。
“是啊，车在那里。”他走过去将车推过来。
如果他突然回头，就能看见女孩愉悦而狡诈的笑容。
“滕思明？”
“嗯？”
“其实，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完全可以跟我说的。”
“啊，是吗？”
“所以，如果真的想倾诉的话，你完全可以跟我说说。”
“嗯，谢谢你的好意！”
眼前，只是平平淡淡的学校景色。即使安装任何高级的设备、点缀再美丽的装饰品，也只是最平常的景色。
“周一，你有没有被人背叛过？”他问。
“背叛吗？倒是也经历过。”她实话实说。
“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没必要再留恋什么。只要看着前面就好。”
“嗯。你说的对。”
“怎么？你被人背叛了？”
“哈哈，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就盼着他赶紧说一些比较暧昧的话，比如“幸好还有你”这类的。不过这热切的期待并没有实现。
“看着前面吗？”
“是的。”
她也陪他驻足。
“那过去的事情呢？”
“抛弃掉就好。”
“彻底抛弃吗？”
“嗯。如果过往令人痛苦，全都忘掉就可以了。”
她是为了让他彻底忘掉夏梦才这么说的。不过，其实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
他不自觉地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景色。
校园的景色平淡无奇，但又格外美丽。
也许是平平常常，但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的色彩。
心底里，无法接受周一的说法。
他也没有回答她，只是简单地转身走下去。
走到校门口，他都没和她说别的话。而这让周一大失所望。
跟在后面，她暗暗咬着牙。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装作若无其事？
藏在角落里，把他们的吵架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那就是决裂。那是无法挽回的断绝。
可是，你怎么不和我说说呢？
难道你不应该伤心、难过，然后倒在唯一依靠的怀里哭一场吗？
之后，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互相表白吗？
“滕思明，其实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的，你肯定不会孤独。”
“啊啊，谢谢你！”
他感觉很振奋，为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而高兴。
“就像你过去那么帮助我一样，我也很想帮助你。不然我会感觉自己很没用的哦。”
“嗐，不用帮我，你高兴就好！”
笑脸就是最好的报偿，因为那让我实现了答应夏梦的事。
啊，想起了和夏梦的很多约定……
脑子突然变得混乱，完全遏制不住。
闭上眼睛也没有什么缓解，黑暗之中反而会出现她的笑容。
“就让我帮帮你嘛！其实这也是我的愿望啦。之前对你表白，好像打扰到你了，所以也总想找个机会补偿一下。”她接着说。
“啊，你的表白……”他有些愧疚。
“嗯嗯。”她娇羞地低下头。
“那时没有答应你……”
“没事啦，因为你有喜欢的女生啊。”
“可是被她骗了。”
“啊？那刚才……”
“嗯。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她吵起来的。”
“对不起……”
“不不不。你说得对，是应该忘掉过去。”
“嗯嗯。”
“没有答应你，实在是我犯过最大的错误。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
“永远不晚。”
“那，周一，我喜欢你。”
周一以为，事态一定会是这样发展。
她之所以要提起表白的事，也是提醒他还有一个替代的选择。
不，不是替代的选择，而是更胜一筹的选择。
“啊，你的表白……”他想起了这件事。
“嗯嗯。”
“那时没有答应你……”
“没事啦，因为你有喜欢的女生啊。”
“嗯，我想也是，如果并不真的喜欢就草率答应，或者擅自调情之类的，那完全就是不负责任。啊，我不是说讨厌你，只是不是那种喜欢。”
“嗯嗯，明白。”
“所以，才不能答应……”
好像在回忆过去的事情，实则在埋怨夏梦。
明明没有认真对待我，却要用各种方式引诱。
直到最后，还用虚假的谎言掩盖。
“我，我，我真的喜欢你！！！”
她的喊声，在心里此起彼伏，想躲都躲不开。
明明是谎言，却为何这么动人……
走出校门，她实在无法容忍了。
毕竟滕思明即使提到周一表白的事，也只是说了些奇怪的话，完全没有按周一想的来。
“滕思明，我好像听见你和同学吵架了。”
她停下来说。
“啊，确实是这样。”
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以和我说说吗？”
“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因为……因为不太理解对方吧。”
虽然是随口编造的话，但也许真的是这样。
夏梦不理解我的真情，我也不理解她的欺瞒。
“是吗？”
“当然了，哈哈哈。”
无论如何，不想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不是因为我的面子。
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即使被背叛也没什么丢脸。
但是，即使她那样欺骗我，我也不想让她以一个坏人的形象出现。
内心里，依然笃信着她的善良，也希望别人这么想。
不管是多亲近的人，我都不想透露她做的坏事。
哎，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不对吧，我怎么听你和一个女生吵呢？”
“啊啊，男女生之间可能更容易闹误会。”
“到底因为什么啊？我真的很想帮你排忧解难。”
“哎，没关系，不用给你添麻烦。”
“没事，说实话，看见你哭，我真的很心疼……”
她关心夹杂着羞涩的表情，如果不是阅历最丰富的心理学家，恐怕真的找不出什么破绽。
“谢谢你啊，不过真的没什么大事。吵个架没什么大不了，过不了多久就和好了。”
他随口说出的话语，却使他看见了内心的想法。
也许隐隐地，还期盼能和她和好？
不可能了，她那样对我，加上我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想缓和大概也没可能了。
可是这话，却像突然飞来的利刃般，扎了周一的心。
“和好？”
“是啊。”
“你还留恋她吗？”
“额，我……”
留恋吗？
说实话，还是有些留恋的。
不过，那也没有意义。
“还好吧。”他含糊地回答。
“不会是和你喜欢的女生吵架吧？”
“额，这……”
“告诉我就好，没关系，我也不会说出去。”
“是……”
“她是不是背叛你了？”
周一实在忍不住了，甘愿冒被怀疑与事情有关的风险。
“没有没有。”他赶紧否认。
“就是，我听得一清二楚。”
“啊，被你听见了……”
“她玩弄你的感情，而且还看你的笑话。”
“不是这样……”他苍白无力地反驳。
“别逃避了，就是这样的。”
“嗯……”
“明明你那么喜欢她，她却这么对你。”
“额。”他觉得胸口被刀捅了一下。
“所以，即使这样你还是舍不得她吗？”
舍不得吗？
对于这样的女生，只要远离就好了。这种事连想都不用想。
但是，内心却越来越激烈，被嘈杂的情感充斥。
尝试去忘掉她，反而有更多的回忆涌上。
各种各样的笑容，连同温柔的话语。
也许是刚刚发现这一切回忆的虚假，所以印象还很深刻。也许过些日子，就能将这一切彻底甩掉了。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种事即使过几千年我也做不到。
我也想忘掉，但我知道这简直是概率为零的事件。
也许就算患了失忆症，唯一能想起的人也就是她了。
因此，不能许诺无法做到的事。
“嗯，确实舍不得。”
像个固执己见的笨蛋，将唯一的结论说出口。
“就算有一个更好的女生摆在眼前？”
周一毫不掩盖地问，没有刚才那种娇羞的气质。
“就算有一个更爱你的女生？”她接着问。
大概也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抱歉。也许有更好的女生，但我还是……”
可是有什么用呢？
明明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明明她是那样虚伪的人。
脑子一片混乱，带动着生理机能也仿佛要崩溃一样。
是的，现在即使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更何况思考了。
大脑想要放松，身体也叫喊着要求活动——不然血液好像都会凝固。
觉得心灵伤痕累累，这就是内心斗争的痕迹。
也许会让人觉得矫情，但这就是我情感的真实写照。
“但我还是无法忘掉她。虽然称不上就是全部，她也必定是最重要的部分。我喜欢她，我无法说服自己改变。我知道，肯定有比她更好的女生。不过，她就是她，我喜欢的就是这个她。”
低着头，任由自己将最真实的想法道出。
说出这些话，甚至连我自己都很惊讶。
也许听起来，像是那种痴情到傻的家伙会说的话吧。
“抱歉，周一。”
逃跑似地骑上车，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一下。
即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完全无法停下。
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寻找答案，总之猛蹬着自行车的踏板。
呼出的白气笼罩在眼前，在昏暗的天空下并不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