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归途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已经是第四天了，大家的修整速度依然十分缓慢。

    阿刘知道，此时的整支队伍士气低落，几乎没人再愿意出征了——换句话说，他们失去了领袖，自然失去了可以为之奋斗的方向。

    领袖与信任，是博斯唯一的优势。

    ISNA当中只有上级与下属，更没有信任……这才是为什么博斯能走到今天的原因。

    显然，当下的燃眉之急是找到一位新的，并且是值得信赖的领袖，为人们带去一个有意义的目标——否则，整支队伍将会很快解散。

    

    阿刘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领袖——

    莫凌和他的队友是绝对不可以的——他们出身ISNA，这一点博斯的士兵们是肯定无法接受的；

    肖……也不太可能，他全程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更别说让大家去信任他了；

    而暮光她们——想想还是算了吧，她们几个的压力已经那么大了，而且她们几乎没有任何战略经验；

    诶，那条龙呢……斯派克，对，他叫斯派克……额，算了，虽然他来自小马国，而且对人类军队略知一二……但，他看起来始终不像是个领袖的模样；

    那最后还有谁呢……

    

    “总不可能在队伍中随便选出来一个人吧……”他低语着，走过了那些给货车装箱的人群——他们面容平淡，挥动双臂的动作无比地僵硬。

    能看得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深陷于心灰意冷的深渊中。而对于这样一群人，此时必须要一束阳光，一束强力而耀眼的阳光……穿透那厚重的云层，直击他们心中的黑暗。

    ——等等，阳光？

    阿刘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这个词似乎让他想起来了谁。

    “阳光……金色的阳光？”他依稀地觉得记忆中有一个身影，能绝佳地与这个名字匹配上……但此时此刻他却忽然想不起来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远处的两顶帐篷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赛琳娜丝？

    

    他脑中为之一振，先是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后顿悟了过来。

    “赛琳娜丝殿下！”他立即跑到了帐篷旁边，却发现赛琳娜丝坐在那里沉闷不语，神情低落。

    她没有看向阿刘，也没有去理会他的到来。

    “殿下……？”阿刘喘了一口气，看着她下垂的耳朵……心知此时的她正面临着某种心理压力。

    “我没事，阿刘。”赛琳娜丝忽然对他说道，“不用担心我。”

    “可是赛琳娜丝女王……您这样子分明就是有心事——”阿刘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殿下，我是有急事想和您商量——”

    “我知道。”赛琳娜丝突然抬起了头，望了他一眼——饱含着一种克制的怨念。

    阿刘不由自主地向后站直了身子，望着她这样几乎从未有过的眼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赛琳娜丝没有再继续瞪着他，只是继续看着地面，“我不行。”

    “什么？”阿刘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您什么不行……？”

    

    “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赛琳娜丝没有过多地解释，直接说道，“我尝试了这么多次……最后，我才发现这都是徒劳。”

    

    “殿下，我理解您这样说的原因……”阿刘看了一眼那些队伍中的人群，觉得自己应该明白赛琳娜丝想的是什么，“我们都多多少少地被战争中的杀戮所改变了思想……不管是这些人们，还是谐律守护者，还是你我；这段时间命运对我们的历练都一样地痛苦——”

    赛琳娜丝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你说的没有错，但我并不是对人们感到失望……”她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我在对我自己感到失落，委屈……以及，精疲力尽。”

    “您的意思是……”

    “我已经不再是位女王殿下了。”赛琳娜丝说道，“至少从现在起，我不是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失去了曾经那坚强的内心。那驱使着她带领一个帝国从毁灭边缘走向强盛的坚毅信仰，此时悄然没了踪影……

    “我像是一位倾家荡产的赌徒，现在游走于这毫无希望的赌场之上；曾经的我也许有过光鲜亮丽的时刻，但那都是过去了……”赛琳娜丝站了起来，转身想要离去，“规则已变；一位又一位……越来越多的人都因为我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现在……被世间变化所抛弃的我又能有什么理由去指引他们呢？”

    阿刘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看上去……这场战争同样也改变了赛琳娜丝的信念。

    

    “对不起。”赛琳娜丝迷离地看了一眼天空，背对着阿刘说道。

    当大家都在为各自的过去而感到悲伤时，又有多少人能想起这些在背后为一切承担着责任的领导者——他们同样也是人，同样也是小马……他们的内心和大家一样地脆弱。

    在赛琳娜丝刚想迈出脚步时，莫凌忽然从阿刘的身后走了过来：“殿下……我们几个有话想对你说。”

    “莫凌？”赛琳娜丝停顿下了脚步，看了一眼身后。

    “请您不要忘了，”莫凌在胸前抱起双手，他的队友们都站了过来，“您并不是只有孤独的自己。”

    赛琳娜丝转过了身来，沉默地注视着大家——阿刘能明显地看出她眼中的一丝意外。

    “咳，尽管世界变了，”罗恩斯开口道，“至少我们还是您熟悉的那样——况且，我们几个可没有那么容易牺牲。”

    “我们理解您承受的压力——因此，殿下，让我们一起为您承受。”珍妮特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当年暮光她们几个战胜了你们历史上不计其数的妖魔鬼怪，靠的从来不是魔法的杀伤力；而是她们的凝聚力。”

    “同理，我们现在也面临着一模一样的情况。”奥维娅点头是道。

    看着这些人们，赛琳娜丝只是无助地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的理解。”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疲惫。

    她坐了下来，低了一会儿头，像是在极力地思考和劝说自己。莫凌看了大家一眼——示意大家走上前去。

    “我们本可以放弃这一切，”莫凌对她说道，“我们本来没有任何义务去做这一切……

    “但我们选择了——不是因为这样做能带来权利，也不是因为金钱……

    “而是因为我们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这么做值得；想想那些我们还能为之奋斗的一切，而不是早已失去的事物。”

    赛琳娜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环顾了一下身边的人类们。

    这么做值得……？

    但是——真的吗？我早已精疲力尽，力不从心了……还有什么是我没有失去的呢？

    

    突然间，她脑中想起来了什么——哥哥！莫尔兰夫，她的哥哥。

    他会希望自己放弃吗？小马国最初的解放是在他们兄妹俩的共同努力下完成的……难道他会希望看到自己就这样放弃吗？

    不，绝不会的——

    

    此时，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当初与父母分别的景象……

    “孩子，保护好你的妹妹！”

    那最后的一声呼喊，在火海之中渐渐淡去。

    她能看见的就只有哥哥的翅膀，挡在自己身前……前方是房屋被烧垮的噼啪声，视野中的一切全都是暗红色的。

    “妈妈！”她对着火海声嘶力竭地喊着，“爸爸——”

    莫尔兰夫虽然没有作声，但是同样痛忍着眼泪，将妹妹自己身后推去。

    隐约中，一个天马的身影在火海里上蹿下跳——人类的影子尾随其后，他们手中都拿着那种称为枪的黑色武器。

    几道枪响，那个天马——她的妈妈，随即翻倒在地——她的翅膀在空中被打断，在赛琳娜丝的眼前散落成一片的羽毛……

    “孩子们，快跑——”最后，她的父亲，作为一位独角兽，释放了一道强力的重力波——将那些人类纷纷炸飞到远处；同样地，赛琳娜丝和她的哥哥也都被弹飞到了屋子后方的灌木丛中……由此没有被人类的军队发现。

    她的父亲最终耗尽了奔跑的力气，被人类机枪手打中了数枪……

    “妹妹，请答应我……”莫尔兰夫咬着牙，含泪对她说道，“不论今后发生什么，我们两个永远不能分开……”

    为了能活着见到哥哥，她也不能放弃。

    她的眼睛重新有了神，看向了莫凌。不知道他们这几人有没有从之前那被幻形灵诬陷的阴影中走出来……但不管怎样，从外表上看似乎根本没有这一回事似的；人类的这种自我调整能力有时候令她感到吃惊。

    “你们觉得……我真的可以？”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您是现在大家唯一可以去相信的领袖。”莫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请相信这一点。”

    

    此时的夏威夷，莫尔兰夫再度叫住了那个对地质学有研究的小马。

    “怎么样，找到了吗？”他肩上扛着一把布满了裂纹的镐子。

    “还没有……那东西怕是找不到了。”那个小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们已经试过了四周的各个方向，但真的太难找了……”

    莫尔兰夫表示理解。这种事情做起来肯定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我们食物还充足吗？”莫尔兰夫随即问了一下茜黛尔——她这段时间一直负责统计食物和帮一些小忙。

    “很不幸，几乎没有了。”她望了一眼维克斯，“若不是因为人类不能几周不吃东西，否则我们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幻形灵没有再给我们送过食物吗？”

    “有过几次，但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十分在意……也许我们对于他们的用处没有那么大。”茜黛尔看着一望无际的隧道说道，“不敢相信……我们已经挖了这么远了。”

    “但离海洋还是很远。”莫尔兰夫喃喃道，“如果我当初没在海战上释放那种法术的话……现在我的身体肯定能支撑自己释放一个打穿岩层的巨型光柱。”

    大家沉默了一小会儿，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这段时间，前线的战场上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人类方的漫游人机甲顶着纳米机械虫护盾走在战壕的前方，以其灵活的机动性奔波于防线上不断变化的薄弱处。

    而战壕周围的T-21步行者打开着大型纳米屏障，像举着盾牌的重甲兵行列一样，死死地挡住小马军队的激光护卫舰所射出的高能激光。

    在这两排护盾之后，防空火炮阵列和雷达阵列，还有临时机场与临时营地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

    一批批的武装式运输机把更多的ISNA士兵运往前线……

    “老兄弟，这边过的怎样？”远离战线的审判者号核动力航母上，舰桥的舱门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理查德？”格森将军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身后，“你怎么来了？”

    “只是想看看你这里的情况。”他来到这个宽大的拱形舰桥内，冲身后的保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留在门外。

    “这里没什么变化。”格森将军走到他身边，淡淡地说道，“小马们打得很猛，我们守得很死，就这么僵持着。”

    “啊，我知道，我知道……”理查德似乎并不急于了解战况，他侧身看了眼格森身后的两位保镖，“老兄，什么时候你也需要保镖了？诶，让他们失陪一下，我们有正事要谈……”

    说着，理查德便走上去想叫那几个保镖离开——那几个保镖身上戴着实时上传录像的自动报警器。

    “咳，谈事就直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格森将军一把拉住了理查德的肩膀。他的这一警惕行为令理查德感到有些意外。

    随即，气氛变得有意思尴尬。“啧……这可是机密。”理查德把双手插在了兜里，皱了皱眉头，“最好还是叫你手下的人暂时离开一下吧，我真的有事和你说。”

    “保镖离开这屋的话我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格森将军的眼神十分扑朔迷离……他脸上外除了一丝隐约的微笑外没有任何情绪，这令理查德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挠了挠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保镖都被请出去了……”

    “我的例外。”格森将军耸了耸肩，老顽固似的说道，“快说吧，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理查德闭着嘴，但下颚在做轻微的咬合动作……这表明他在思考。他看着格森，心中却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为何这般固执……难道他知道自己是个幻形灵？不，不可能……他最多是觉得事情不对劲，他肯定还是觉得我就是理查德的。

    “你可要三思。”理查德压低了语气，凑近格森的脸边说道，“这个机密计划被泄露出去了你恐怕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的。”

    “若这计划真是最高机密，那为何你不给我发封机密邮件，而是到这儿来给我口述？”格森扶着桌子，将自己的身子倚在上面，“你知道，口述的错误率和易窃听性可比GSDS的加密系统要高好多倍。”

    “该死的，听我说！”理查德在克制着自己的内心，“你究竟是哪根弦不对？那个黛西机器人失灵了，现在我们失去了最主要的一个渗透单位！”

    “我的任务是指挥军队，而我的军队名单中可没有什么黛西机器人；”格森说道，“幸好失灵的只是这一个机器人，不然当年GCE的‘鬼影鹦鹉’又要卷土重来了。”

    “当年GCE那纯属是管理不当……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情况！”理查德双手捏捺在身前，”所以，请你把你的保镖请出去，否则我就要——”

    “理查德，你是威胁不了我的。”格森将军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这人处事的方式。我曾经顺从你，是因为你的想法和我一致；”

    他围着桌子走了一圈，“但是现在……你的主意开始令我不赞同了。”

    “你最好小心点。”理查德不甘心地说。

    “我心里有数。”格森将军双手支撑在桌子上，看着理查德，“希望，你心里也能有数——我就不送客了。”

    理查德哼了一声，双手抻了一下自己的黑西装。随即，他转身走出舰桥，和自己的保镖一起离开了。

    格森将军看着舰桥的门逐渐关严，松了一口气。

    “将军……”他身后的一位保镖开口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您要拒绝理查德司令……难道他还能——”

    “是的，他完全有可能。”格森将军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局势下。”

    

    远离前线的亚洲南部，博斯的帐篷依然在风中摇曳着。

    人们端着热汤，簇拥在取暖机附近。他们多数人都是沉默地看着从汤中冒出来的热气，随后用布满刮痕的勺子搅和一下……接着再看一眼热气。

    这时候，他们身边的通讯机突然嗡嗡地响了起来——嘶嘶的杂音，大家都不禁望了过去。

    “喂……请问……大家能听得到吗？”

    是赛琳娜丝的声音——大家有些意外，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彼此。在大家这几天的记忆中她一直没有露面，更别说听见她的声音了；耳边忽然响起她的声音确实有些引人注意。

    “我……很抱歉打扰到诸位，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处于最为悲愤的时刻——我对此也同样有着深切的体会，就在这几天。”

    大家撇了撇嘴，几个人喝了一勺的汤——确实，他们觉得现在干什么都是无意义的；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使他们感到有意义。

    “我们像是被上帝所抛弃的孤儿，无助地蜷缩在一起……整个世界就好像是个玩笑——我是说，真的……这一切好不真实。这场战争好似一场梦……我深切地渴望苏醒——我想要我之前的生活……”

    大家咀嚼着土豆的下颚停住了一会儿，抬了抬眉毛——她说的没错，这一切就是个错误。我们应该退回到出发之前，继续抢那些商队，继续吃我们的饭，继续唠我们的嗑……

    “我渴望睁眼时看到的光明，那种从窗外照亮到自己身上的阳光的光明……”

    光明……

    “那道光照在我的头上，将一种感觉传递到我的全身……使我感到我还活着。”

    咽下土豆汤，大家看了一眼彼此。

    “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现实……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在梦魇中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的这一切……真的都是真的。”

    人们握着土豆汤的那只手感到有些乏力，也都没了胃口。他们感到鼻子有些发酸，身上有些发冷……他们紧紧地裹了一下睡袋，往取暖机边靠了靠。

    外面的风很大，但那从通讯器中传出来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过在这不幸的世上涕泪俱下的遭遇……那些我们不忍撕去但又不愿去复读的泛黄的篇幅。也许，那字句间有你的家人；有你的青春；有你的孩子；……有，有你的父母……有你的国家——有你至亲至爱的一切……”

    赛琳娜丝的声音有一丝停顿。帐篷里不时地也传来了几声暗泣。大家裹着睡袋，都默不作声地躺着……帐篷外的沙尘呜呜地刮着，让人倍感孤独。

    “咳咳……我想谈一谈，我自己的过去——”赛琳娜丝的声音颤抖着，“如大家一样，如所有人一样……我只是想和大家说说，这场战争——”

    大家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战前鼓舞——尽管这不可能不是，大家却觉得心中与之有着一种连接。

    

    “我想和大家说说小马国……”

    赛琳娜丝哽咽着说道，大家几乎可以听到那泪珠划过脸颊的声音。

    

    小马国……没有人再对那个事物感到反感或是向往了……如同所有国家的命运，伊拉克或是叙利亚那样，曾经是个无比漂亮而温馨的国家，却在战争的践踏下变成得千疮百孔。这些人们耐心地听着。

    “那里是个盛产苹果的地方……我们的一日三餐经常是苹果派，或是苹果酥；就着苹果汁，一家子就这样满足地吃上一顿饭。我的爸爸曾经种过苹果，在苹果庄园那里……大家曾经叫他大剪子，因为他的工作是修剪苹果树。

    “我记得我小时候和哥哥放假了就在苹果庄园跑来跑去，玩泥土；还和那些苹果家族的小马们一起去榨苹果汁喝……我和哥哥不惜昂贵的车票，每年都要去一趟苹果庄园……为的就是喝一喝那沁人心脾的苹果汁。”

    人们听着并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但他们也都有着类似的体会……家乡的食物，或者是风景之类的，这些都是深深刻在记忆中的光明。

    “我们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无数美好的回忆都是在那里产生的……

    “直到后来，我再一次回去的时候，发现我爸爸已经成为研究苹果树树种的培育人员了——因为苹果庄园开始使用无人机摘苹果了。

    “那种黑色的大鸟让我很是好奇……经过打听，我才知道那些东西是由一些天神所赐予的——这些天神带来了一种小马们闻所未闻的魔法；他们称之为‘科技’。”

    赛琳娜丝的声音听上去变得有些欢乐，大家也都沉浸在她的故事或是自己的故事中，时而不禁地笑笑。

    “也许你们也已经猜到了……是的，那些‘天神’就是人类。我们当初对人类的称呼就是‘天神’……他们给小马们带去了许许多多匪夷所思而且新鲜有趣的东西。”

    帐篷里传来了些许笑声，和细微的“真的么？”自语声。

    “无人机，手术，抗生素，炸药……以及电子产品与互联网，都是‘天神’所赐予的事物。

    “我们感激那些人类，认为他们就是宇宙中最慷慨和最先进的文明。他们将不少的小马从疾病的魔爪中救回来，用飞船带我们探索了闻所未闻的大气层边界——

    “那时候，小马们都无比地尊敬人类；人类，似乎……也十分热爱我们。有些小马曾邀请过那些人类参加他们当地的美食会，也去参观过他们在海洋上的实验基地……甚至坎特拉有些学校组织过去参观他们实验基地的一日游。在那时候，我们互相将彼此视为同胞，家人，彼此种族的一部分……根本没有过任何无意义的想法。”

    大家的笑容有些凝固了。

    “但是……但是，一些谎言，人类内部的谎言，蒙蔽了这一切。”

    

    此时，赛琳娜丝的声音淡去了。阿刘——人们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一个人，在麦克风前开口了：

    “直到赛琳娜丝她亲眼看见她的亲生父母被我们人类的军队所杀，直到整个苹果庄园被一些称作坦克的怪物所碾成废墟……她才知道，人类一直称呼他们为‘小马’。一种我们人类所驯化的，用来骑的，用来提供毒素血清的，用来吃的牲畜……

    “她感到难以置信……并曾为此哭泣过一个晚上。她不相信，那些和善的面孔——那些小心翼翼地抱起受伤生病的小马们的天神，为他们整个国度带来美好和繁荣的天神……会在这一刻突然换下亲切的面孔，变成……变成这样的样子。”

    阿刘顿了一下，人们松开了屏住的呼吸，吸了一口气。

    “我在这里没有太多的话语权……毕竟，我是个人类。”他继续说道，“我们都是人类。没有谁比我们这个物种更清楚战争的可怕了……但我们却不断地将战争的伤害无底线地传播出去，超过了数百光年的遥远距离……

    “当年，那几位被小马们成为天神的科研人员，悲痛地目睹了人类军队血洗小马国的全过程。”阿刘龇了一下牙，“云中城，一处像仙境一样的伫立于云朵之间的城堡……真的如同我们小时候童话中所描述的那样……那样的一种地方，居然被核弹……所炸得粉碎。人类的装甲部队碾压过了中心城外誓死捍卫国家的陆马重甲兵，他们的血液流干在坦克履带的印记中……小马国的所有防御工事在人类军队面前如同虚设。

    “塞勒斯蒂娅公主，小马们曾经的统治者……她拥有着偏角行星自转角度的强大魔法，却依然没有将之用于杀戮——她释放了一道笼罩整个坎特拉中心城的力场，尽可能让所有的小马都乘上货车撤离中心城。

    “最后，那个巨大的力场护盾依然敌不过人类空军的猛烈攻势，在轮番的轰炸之下逐渐化为了无数的碎片……几位公主精疲力尽，在逐渐逼近的人类大军前昏厥过去——她们只是希望所有的居民能够撤离出中心城。

    “然而……有超过一半的火车都被人类的空对地导弹半路炸毁……城里几乎所有的小马全被我们赶尽杀绝。”阿刘的语气逐渐变得平缓，“……甚至有的小马，在第一眼看到人类的时候，不是本能地跑开……而是疑惑地看着那些端着枪的雇佣兵。”

    

    “我曾经宣誓过为死去的同胞们报仇，让人类也体会到那种痛苦……”赛琳娜丝的声音再度出现在了通讯器中。只不过这一次，大家对其莫名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一种很微妙的，不由自主的变化。尤其是当大家明白和相信了这真相之后。

    “可是，我现在才明白……”赛琳娜丝一改即将变得激动的语气，重新变得伤感了起来，“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错误——小马们的善良，使得他们在长久的历史上保持了一个世外桃源般和平和稳定的国家……是我打乱了这一切的平衡，是我带领小马们违背了我们所相信的谐律——仇恨是混乱之源，善良是谐律之本。

    “尽管，人类夺去了我的父母；夺去了我和我哥哥玩耍的苹果庄园；夺去了我的亲人和朋友们；夺去了我的国家……

    “人们会说，这样对待你的敌人，你就应当加倍地奉还给他们——

    

    “可是我会说……这些伤害我的，侮辱我的人……我也依然爱他们，就像去爱那些爱着我的小马们一样。如果我只去爱那些爱着我的小马们……那么，爱又有什么意义呢？尽管我会一次次地被欺骗，一次次被伤害……可是我依然去爱。爱是一种选择……它从来都不是交易。”

    通讯器里安静了下来，大家依稀地可以听见一个在埋头痛哭的声音——不是赛琳娜丝，也不是阿刘。

    那是肖的哭声。

    

    “我需要你们……”赛琳娜丝在最后说道，“……我害怕我们变得冷漠。一旦我们变得冷漠，我们现在所仅剩的一切也会同样随之消逝掉。”

    

    这根本不是用于重振队伍气势的言辞；它什么也不是。

X 归途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星星点点之间，像是夜空；也像是战场上方飘散不去的迷雾。

看不到光，这里是一片灰烬——他本能伸开手指，却只能感到一片虚无。这片毫无知觉的地域压抑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里又似乎似曾相识。

莫凌晃了一下脑袋，意识到自己又处于那个奇怪的梦境中了。他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但是仍无法脱离梦境。他试着回忆了一下之前这个梦境的样子，发觉曾经那些倒塌的楼房和挣扎的生命都不见了踪影；或者说，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这里只剩下了一片缥缈的黑色。

“有人吗？”他本能地喊道，“我记得这梦境里不止我一个。”

他向四周看去，眼前却都是毫无变化的黑色。

“为什么一直是我们？”莫凌再次喊道，“喂？不管你是个活着的翼角兽还是什么翼角兽的精神体……你一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没有声音回答他。

“我知道您还在这里！”他大声地对周围喊去，“这里到底是哪里？这里和现实世界有什么联系吗？”

 

“你们在接近这里……”那声音终于出现了，但似乎这一次它听起来更加清晰。

“哪里？我们在接近哪里？”莫凌有些急促地问道，“我想不起来白天的时候我在做什么，但我记得这个梦——它正在沦陷……”

“留心脚下……”

“什么？”莫凌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似乎这个声音并没有打算去为他解答什么，而是在告诉他什么——

留心脚下？莫凌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地雷？陷阱？

“在地下……在地下——”

那声音忽然变得洪亮，黑暗之中也突然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光——像是地面裂开的裂痕，散发出了岩浆的亮光——

莫凌俯身看去，却没有发现岩浆的身影——他发现了一队模糊的，小马的身影。

“他们是在地下？”莫凌眯着眼睛，却无论如何怎么也看不清那些小马的样貌。

“是的，是的……去救他们——救我们。”

莫凌没听明白，只能再看一眼这红色光芒下的小马们。

他们在走动，来回于那狭小的空间中……像是，在挖掘着什么。

“他们可以逃出去……”那声音再一次说道，“但是我们不能。”

“为什么？”莫凌抬起头，“你们到底在哪里？”

“在你现在所在的这片黑暗之中……”那声音回答道，“我只知道我们离他们很近……很近……”

“但你们出不去……对吧？”莫凌猜测这声音的主人应该被囚禁在了地下的某处。

“是的……请救救我们——”

莫凌还想问些什么，一道刺眼的，白色的强光从他眼前照亮，像决堤的洪水似的填满了整个虚无的黑暗——

 

他睁开了眼睛。

“我的天……啊！”他抬起左手，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道惨白的光将他的灵魂从宁静的黑暗中拉回了喧闹的现实世界。

逐渐地，他的头脑中恢复了他应有的记忆——他现在正坐在一艘船上，一艘由渔船改装成的装甲运输船。博斯人可以把一辆拖拉机改造成自行火炮，因此这艘船也没什么奇怪的。沿海地区的沙滩上有很多这样的大型渔船——多数都是被附近村落遗弃的。他们可能都跑去避难所了，或是被INSA先前的火炮阵列布防计划给铲除了。

大家搞到了几艘这样的船，现在正全速向夏威夷赶去。

等等……对！我们在靠近夏威夷——他想起了梦境中那个翼角兽所说的警告：当心地下。

夏威夷地下？夏威夷地下会有什么呢……

那队像是在挖掘隧道的小马，他们又是怎么回事？被自己人给扔到了洞穴里？

“嘿！都起来了吗？”

这时候，甲板上传来了人群忙活的声音。那个透进来阳光的缝隙不时地也被人影所遮挡，让这狭小的储物间里忽暗忽明。就像这命运似的。

莫凌没有继续发愣，抓起脏旧的衣服穿了起来。

 

片刻后，大家都来到了甲板上——风很大，人们的衣襟都跟旗帜似的在飘动着；“把帆绑好，用发动机！”有人喊道，“喂，把帆用麻绳绑好！有谁可以来帮帮他吗？”接着，甲板前端便有人跑了过去。

莫凌一路抓着从船舱延伸到甲板上的绳子，这才勉强走上了木梯子。

“莫凌？你可算出现了。”奥维娅从甲板上走了过来，看着抓着绳子不敢松手的莫凌。

“嗯，上楼梯的时候比较费劲……话说，”莫凌把绳子攥得更紧了些，打算绕开话题，“昨晚怎样？大家现在都在哪里？”

“那个梦境我们都梦到了，夏威夷地底下究竟有什么大家也都不清楚。”奥维娅看着远处的海浪说道，“大伙儿在忙着掌舵；因为这周围有很多小马们的核聚变中心，洋流全被打乱了。”

“核聚变中心？”莫凌接过她扔来的望远镜，朝远处望去。

一些像是巨型三脚架似的建筑立在海洋上，它们的主体在大量地吸纳着海水。这些核聚变中心在太平洋上相距都很远，用望远镜都只能勉强看到它在水雾中的虚影。

“赛琳娜丝说这些聚变电站是给小马们的军队提供能量的，周围一般都有潜艇保护。”奥维娅解释道，“所以我们尽可能绕开了它们，待会儿从夏威夷主岛南部登陆。”

“他们是怎么把那种东西给运到地球上来的？”莫凌放下望远镜，看着奥维娅说道，“照这种速度下去，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让海平面下降好几米。”奥维娅看了一眼远处的聚变中心，说道：“当时太平洋海战的时候这些聚变站就跟着从近大气层下来了，能量一直是小马军队作战时大量消耗的东西；所以能量采集在小马们的军队中是和一切军事行动挂钩的。”

“这么说，他们夏威夷基地里肯定也有不少整装待发的军队？”莫凌不禁捏了一把汗，“这可不妙啊……”

“这正是我们现在所担心的。”奥维娅看了一眼其他运输船，叹息道。

 

“全体警戒！”大家的传呼机忽然响了起来，“登陆点已进入视距范围，非武装成员立即撤离甲板。”

“我们到了。”奥维娅说罢，拿起了腰间挂着的一把装有战术模块的冲锋枪。

莫凌咬咬牙，抓着麻绳来到了甲板前端——向船队的前方看去，一片乌黑的岛屿逐渐映入眼帘。

过了一会儿，针对登陆点的侦查报告传到了大家的耳机中：

“所有单位注意，解除三级戒备，回归一级戒备；重复，所有单位回归一级戒备。”指挥处的命令有些令大家意外，“所有夏威夷群岛上均未检测到明显热信号，电磁信号，或是能量激增；附近领空和水域均未检测到威胁；目标登陆点暂时安全，重复，目标登陆点暂时安全。”

莫凌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奥维娅。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岸上都不布防吗？”莫凌问道，“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赛琳娜丝她认为这不是陷阱。”奥维娅回答，看着前方的基地，“我们的无人机已经去侦察过了，要是有一丁点异样肯定都会被发现的……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得留意点。”

“全体注意，我们距离靠岸还有15分钟。”赛琳娜丝的声音从通讯中传了过来，“夏威夷基地的防御系统都处于关闭状态，爆破组在机枪组的警戒下直接对基地围墙实施爆破；后续部队如果遇到小马军队，请不要主动开火……若遇到对方袭击，请全力反击。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夺下岛中央的一处机场，劫持至少一架航天飞船……完毕。”

赛琳娜丝的声音听上去终于如原来那样稳重了，莫凌为此松了一口气。之前在营地里那番死马当活马医的演讲竟然意外地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可能是从另一个方面来鼓舞的。人们对她的命令的服从并不是一种疯狂的追随，而是趋于一种共赢的心态，一种以群体利益为核心的目标。尽管莫凌之前认为这种方式并不可靠。

但其实，大家都不禁在心中琢磨着一个本质的问题……赛琳娜丝她作为一位无比疼爱她的子民的领导者，究竟是如何做出如今这番决定的？人们无从得知，也无法理解。

 

夏威夷岛屿的地下，莫尔兰夫他们已经一周多没吃东西了。

“这些幻形灵怕是彻底认为我们没价值了。”茜黛尔望着仅存的一些食物说道，“维克斯他在这么下去会被饿死的。”

“我没事……”维克斯躺在一边的地上说道，眼神有些迷离，“我只是感觉比较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茜黛尔看了他一下，随后继续转过头说道：“不摄入氯化钠和碳水化合物的话，人类就会感到乏力，头晕和恶心——这还是最轻的症状……”

说着，她突然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

莫尔兰夫也警惕地看了一眼洞穴顶部。

“咳咳……放心，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维克斯身为人类并没有那么敏锐的感官，以为两位翼角兽是在为自己默哀，“我这一辈子——”

“嘘！”莫尔兰夫冲他挥了一下翅膀，示意他别出声。

很快，维克斯也渐渐察觉到了洞穴顶部传来的混乱声，和大家相视了一下。

“他们起内讧了？”洞穴那边的小马也都放下镐子，跑过来问道。

“有可能，但我觉得更像是有敌人闯入了夏威夷基地。”莫尔兰夫说道，“要么是我们的援军，要么就是人类。”

“那……我们该怎么办？”另一个小马问道，“贸然冲出去的话我们肯定打不过人类军队的力量……而在这里等死也不是个好结局。”

“我觉得肯定是人类的军队，咱最好别冲动……”维克斯打起了精神说道，“他们肯定是偷袭了夏威夷。”

“不，我持相反的意见。”忽然，茜黛尔站了出来，对莫尔兰夫说道，“我反而认为人类却可能会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现在小马内部已经被幻形灵侵蚀得面目全非，而人类也肯定在一定程度上与幻形灵做着斗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考虑去寻求人类的帮助！”

莫尔兰夫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些小马，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些建议。

“我们听从您的安排。”之前那位地质学者说道，大家都一齐点了点头。

莫尔兰夫抿了一下嘴唇，心中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突然，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些洞穴顶端的石块都被震碎了下来。

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接着是一阵小强度的震动，预示着一些建筑物的倒塌。

正当大家都在愣神的时候，茜黛尔和莫尔兰夫突然感知到了什么——“那道光幕削弱了！”

顿时，茜黛尔径直飞向洞穴顶部，甩出一道刺眼的光柱——整个地面便被这道粗壮的光芒所劈裂开，土壤之间只剩下了散发着红色光芒的光幕碎片。

“上！”她对莫尔兰夫喊道，拔出了自己的光剑。

莫尔兰夫屏气点头，挥舞出了自己的光剑——后面的那些小马也都齐声欢呼，跟着莫尔兰夫召唤的反重力法阵一齐跳出洞穴。

“喂……等等我——”维克斯虚弱地站起来，试图往那个法阵上跳去——所幸他也顺利来到了地面。

周围的幻形灵士兵四处逃窜，夏威夷基地的南侧围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儿附近的建筑也都倒塌了不少，有浓浓的黑烟在那里徐徐升起。几个幻形灵被茜黛尔用光剑拦腰斩断，直接倒在了地上——似乎这些幻形灵只想保命，并没有去攻击他们的意图。

“快看那里！”有个小马突然惊讶地指着前方，“快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大家看见了一个谐律军团指挥官的身影——那是一个淡紫色的独角兽，挥舞着他们标志性的双刃矛，追赶着前方落荒而逃的幻形灵。不过，这样一个谐律军团指挥官所带领的并不是一群独角兽元师……而是——

一群人类！

“这表明他们可能和小马——”身边的一个小马刚说完，一个印有ISNA字样的无人机猛地掠过低空，朝前方的机场丢去了数枚汽油弹——整个大半边的机场跑道顿时化为月球表面，空军指挥部也由此化为了灰烬。

“老天……这架势肯定不是来求和的！”维克斯被吓得不轻，连忙捂着耳朵喊道。

“那个！”莫尔兰夫指向空中一个小黑点说道，它像是在带领着那架无人机一样，“它……好像是个天马！”

那个黑点以极快的速度向地面俯冲而来，途中打出了几枚电浆弹，炸毁了沿途的几处幻形灵躲藏点。

掠过莫尔兰夫他们上空时，它低下头，打开了自己头部的扫描器，将地面上的所有小马都扫描了一遍——

 

“发现幸存者！”耳机中，彩虹黛西的声音清晰地喊道，“正在发送位置，后方的幻形灵正在整顿调整，预计——”

天空中划过了一道流星状的飞弹，径直击中了黛西。

“见鬼！”莫凌瞥见了空中炸开的那团蓝色火焰，“黛西被击中了！”

“我没事，正在调整飞行姿态。”说罢，空中再一次出现了一个拖曳着白烟的蓝色身影。那个无人机已经被黛西调遣前去进行自杀式袭击。

“莫凌，幻形灵现在已从北部调遣了装甲单位，你带领博斯A-C中队前去东北部占领物资储备C-12区，封锁那里。”赛琳娜丝的声音出现在了频段中，莫凌赶紧蹲下身仔细聆听，“博斯D中队与装甲师A队前去夏威夷基地北部C-1区布防，罗恩斯和奥维娅在C-2区与特战小组汇合；黛西和我前去负责撤离幸存者，其余博斯队伍继续警戒并向北移动。”

“明白，赛琳娜丝殿下。”黛西调转方向，朝刚才莫尔兰夫所在的那片区域飞去。

赛琳娜丝早已重新换上她的那身盔甲，召唤了一道超距传送法阵——她出现在了前方被炸毁的机场内，转身跑向莫尔兰夫他们那里。

 

莫尔兰夫听见了远处的开火声，有更多那样的流星飞弹从天空中飞了过来——那些是悬浮坦克的副武器，幻形灵他们一定是找到大家伙了。

“这些卑鄙的东西，只知道躲在坦克里当王八。”他暗骂一句，赶紧带大家躲到了一旁被炸垮的大楼下隐蔽起来，“我们现在不能和他们之中的任意一方产生正面接触——”

那批流星飞弹在大家身后接连炸开，地面都在为之剧烈地摇晃着。

“将军！”有个小马忽然喊了出来，“将军！您看——那个是赛琳娜丝殿下吗？”

“那个赛琳娜丝殿下是假的！”莫尔兰夫条件反射似的喊道，“如果她冲过来，我们必须——”

“但是……那里，那里有两个赛琳娜丝……”茜黛尔压抑着语气中的恐惧，对莫尔兰夫说道，“……你说的哪个才是假的？”

莫尔兰夫心中一惊，朝身前的浓烟中望去——

 

一个金色的身影，在机场大楼的旁边若隐若现——滚动的黑烟和地面的热浪扭曲着视线，几乎看不清那个身影的真正面庞。

同样地，在机场大楼的另一边——有着一个同样的金色身影，站在翻滚的黑烟中。

“黛西，你看到了吗？”珍妮特坐在直升机上，用望远镜看到了同样的景象，“黛西，快使用你的扫描仪——我们的狙击手已就位！”

黛西盘旋在那上空，左脸上的扫描仪早已对准地上的那两个赛琳娜丝来回分析了数遍。

“我无法识别。”黛西收起了扫描仪，“这两个赛琳娜丝都有着同样的DNA和同样的生命体征。”

“什么？”珍妮特顿时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识别出哪个才是真正的赛琳娜丝。”黛西再一次说道，“扫描仪无法得出变量。”

 

两个赛琳娜丝一齐跑出了浓烟来到了莫尔兰夫的身前——她们俩这才发现了彼此对方的存在。他自己也本能地跑上前去，完全顾及不了远处那些幻形灵的炮火声。

“莫尔兰夫……”右边的那个赛琳娜丝忽然开口了，“我——”

“不——”左边的那个看了一眼右边的那个赛琳娜丝，对莫尔兰夫说道，“我才是真正的赛琳娜丝！请相信我——”

“哥哥！不要！”右边的见莫尔兰夫看向了左边的赛琳娜丝，便失声喊道，“不要吓我……她是假的！她是幻形灵！”

背后，茜黛尔和维克斯都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一切。

 

“前面的队伍拖住幻形灵，我们这里出了点状况！”珍妮特连忙拿起对讲机，“重复，前面的所有队伍尽力拖住幻形灵，这边出现了意外状况！”

“嘿，我到底该打哪个？”一旁的狙击手也感觉事情有些不对，赶忙问道，“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

珍妮特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地面上的那两个身影——她们都聚在一个翼角兽的前方，仿佛是在争论她们彼此的身份……

 

此时情况的紧急并不只限于幻形灵的围攻，而是这两个赛琳娜丝——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失，万一那个假的赛琳娜丝失去了耐心，或是这个翼角兽失去了耐心，拿起武器除掉了那个真正的赛琳娜丝……那样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珍妮特绞尽脑汁地想着，想着——她不禁回忆起了赛琳娜丝那令人心酸的演讲，那之中她和她哥哥最终的期望……

等等，她的哥哥？该不会，这个翼角兽就是她的哥哥吧？不过，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停！

这一点很重要。

 

她脑中灵光一现，立刻拿起了对讲机：“重武器中队请立刻注意！重复，这是紧急情况，重武器中队请注意，我需要任意一个身处F-12区域内的火箭兵前往开阔地带！闻讯请立刻回报！”

“这里是重武器中队C队C-21小组，现在已到达开阔地带……”

 

“朝那个雄性翼角兽开火！”

 

“什么？”旁边的狙击手都不禁看向了她。

“立刻开火！”珍妮特再次喊道.

 

一枚超高速飞行的高爆弹从一处不起眼的废墟间射了出来，径直飞向莫尔兰夫的右翼。

“哥哥！”左边的那个赛琳娜丝在当右边的那个赛琳娜丝转头去看清来袭飞弹时，纵身向前一跃，将莫尔兰夫扑倒在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右边的那个赛琳娜丝都还未回过神来。

 

“右面那个是假的！”珍妮特指着机舱外喊道，“快把她拿下！”

“遵命。”守候在一旁的狙击手立刻端起轨道枪，迅速锁定了目标——

一道细如蛛丝的白烟划过空气，直击那个赛琳娜丝的脖颈；而真正的赛琳娜丝，则才刚刚从地面上扶起莫尔兰夫。

“黛西，现在靠你了！”珍妮特一面对传呼机喊道，一面注视地面上的情况。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趴在地上的那个赝品赛琳娜丝支吾着说道，一根嵌有剧毒刀片的铁丝深深地卡在它的喉咙里，“我……我才是真正的——”

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喷气引擎的巨响，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眼前的这个赛琳娜丝顿时被撞向了远处的机场废墟。

黛西推着这个被标记为敌对的目标，冲入了还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废墟中，撞碎了一道道的墙壁……

 

片刻后，黛西的身影从浓烟中直冲云霄——而那个赛琳娜丝，则已经不见了。

 

大部队赶忙从后方跑过来，将莫尔兰夫他们挡在防线后方。

“妹妹，我……我不敢相信，”他顾不得这些人类的身影，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赛琳娜丝的脖子，“这真的是你吗？”

“哥哥，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赛琳娜丝侧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永远……永远——”

“可是……那个导弹……这些人类？”莫尔兰夫有些木然地看着四周，显然还未坦然接受这一切的变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珍妮特背着她的电脑，从一旁的队伍中走了出来。“呼，刚才可是真险。”她看着回过头来的莫尔兰夫，“将军，祝福你们兄妹的团聚。”

“人类……”莫尔兰夫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谢谢你们，谢谢……”

“不用谢，班斯将军。”莫凌和另外几位队友也走了过来，纷纷说道。

“你连我的这个名字都告诉他们了？”莫尔兰夫不禁再次冲赛琳娜丝问道，擦了擦他湿润的眼睛。

赛琳娜丝笑了，脸上的泪痕在闪着光。

“不过珍妮特，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办法的？”罗恩斯此时走到了珍妮特身边，“我是说……你是怎么确信只有真正的赛琳娜丝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的？”

“她的哥哥是她唯一剩下的亲人，”珍妮特看着那两个相互拥抱着的翼角兽兄妹，“加上她已经失去的国家，还有她的信仰……就像一个丧子的母亲一样，我完全相信她会做出这种选择。”

“而假的赛琳娜丝，”珍妮特抱起双臂继续解释道，“甚至我们……都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

罗恩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黛西忽然走进了人群。她看了一眼赛琳娜丝，没有多说话。

“嘿黛西！”珍妮特叫住了她，“那个赝品赛琳娜丝处理得如何了？”

黛西看了一眼她，随后再次看向赛琳娜丝——发现她也在望着自己。

“它的尸体化成了一棵枯木。”黛西最后说道，离开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