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

汤姆是一个叔叔，他经营着一家大农场，养了八万头牛和八万头马，还有一个小侄子——没人疼的小杰瑞，一头黄金的卷发和秀丽的宝石蓝眼睛，是个漂亮孩子。只是那孩子的父亲，也就是汤姆的哥哥十年前就带着孩子母亲跑路海外做生意去了，每年冬至那天海边的蜃景都会显现出他们两口子灯火酒绿的幸福时光，而这时，老汤姆都会揽起呆呆凝望海水的小杰瑞，给他讲自己的故事，他们背后是冬日的暮阳，和秋日收获的鲜嫩的巨大南瓜。

那故事是老汤姆的爱情故事，但结局嘛，这点连小杰瑞都猜得到是个悲伤的结尾，毕竟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姑妈（叔母？）。每年都讲，每次都讲，但老汤姆从没有亲口承认过，因为每每讲这个故事，他都只讲道他和玛丽在夕阳的余晖下手牵手倚靠着向海的山坡的部分，然后，他就长叹一口气，点上一根烟（一般小杰瑞在身边的时候汤姆都会控制自己抽烟卷的次数，但唯独这时），接着回头指着同样的一轮夕阳，自言自语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就是这轮太阳。”这句是所有摸不到头脑的言辞中最经典的一句。

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样过去，没有新鲜事，除了杰瑞一天天发育，愈发的像个健硕的小伙子，长时间帮叔叔训马让他拥有了同龄人中难得的热情和亲和，在学校里的小姑娘们之间传言中杰瑞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她们都喜欢杰瑞忽闪忽闪的眼睛，说它有一种赛马的勇敢。当然，日子似乎也应该这样过去，世界性的战争已然平息了半个世纪，经历那场战争的老人都只期望着安安稳稳的活着，他们的孩子也习惯了每天对着夕阳帮他们摇摇椅的习惯，等到他们长大、衰老、垂暮，也因此离不开摇摇椅了。

熟透的南瓜撬开来似乎都满溢出赞美的歌谣，再也没有人想去撕心裂肺的祈祷。

直到，有一天。

那天汤姆刚醒，忽然感觉自己右边的后腰空空荡荡，好像被人偷走了什么，再加上此时天还没亮，嗜睡的汤姆更加怀疑自己的身体，于是天刚蒙蒙亮就收好行李奔向镇上的医院，医生还没坐诊，汤姆便在诊所门前蹲着等他。

早上八点半，来出诊的医生可被候在门口昏昏欲睡的汤姆下来一跳，忙伸手去搀汤姆的腰腹，想扶他起身，可没想到，医生杵着汤姆右腰的右手意外的陷进去一大块，整整是一个肾脏的空间。医生无比震惊，但看汤姆，却没有疼痛的大叫，只是说有些不舒服。将汤姆搀扶落座后，医生又好好地摸腾一番，可汤姆的那里还是空荡荡的，检查他的肌肤，也没有被剪开和缝合的痕迹，汤姆的右侧肾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究竟是什么歹人偷走了他的肾脏？！”震惊之余，下班回家的医生也没有忘记他今天的第一位病人，可这离奇的病情，总是让人感觉一股不安的恐惧。

“当初真应该向苏珊表白的啊……”

回到家，汤姆有意对杰瑞隐瞒了这件事，做轻松的样子，打趣询问他有没有收到女孩子的告白信。

没想到杰瑞的眼神忽然飘忽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害羞着点了点头，但汤姆看到了这孩子眼中的坚毅。

“噫，小混蛋，有的搞头哇。”意料之外的收获，“两情相悦？还是……”

“叔叔说的是舔狗吗？没有哦。”杰瑞此时的神情就像在数箱匣里珍藏的宝藏，“我们互相喜欢。”

“好运之神赐福于你，要好好珍惜。”

“一定的。”杰瑞狂点头，仿佛叔叔此时变成掌管爱情的神明，他想要拼命的证明自己的衷心。

“好了，睡觉去吧。”看了下表，已邻近午夜，于是汤姆轻咳了两声，便赶杰瑞去睡觉了。

“明天……”

“明天怎么了？”刚走到房间门口，杰瑞就被汤姆叫住，像是有话要交代。

“明天早安。”空气静了几秒钟，汤姆大概稍作了思考，最终咧开嘴，笑着祝愿杰瑞。

“哈哈，奇怪的祝福。”刚刚被汤姆严肃的样子吓到的杰瑞放松下来，哈哈地笑着，“晚安，我的叔叔。”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头上的这轮太阳是上个世纪军工产业的结果，这个无间断进行着核聚变反应的环地卫星无时无刻地散发着光与热，在太阳消亡的宇宙带给人们生的希望，以及安抚所有争夺光明的战争，你愿意相信我们头顶的这个太阳，并不是书里记载的大红火球，而是一个会发光发热的球形飞行器吗？

如果，这个真相还附加一条，人造太阳要定期牺牲它途经村镇人类的身体的真相，你还愿意相信吗？这几乎是一个默然的秘密，那一代人都知道，那一代老人都知道，人人缄默其口，希望他们的孙辈只记得关于人造太阳的传说。

那么又假如……我说的都是吓唬小孩子用的小伎俩呢？

 

第二天，汤姆在镇公所进行了这二十年来第二十场宣讲，毕竟汤姆讲他那个飞行器的故事已经讲了不下二十遍了，这一次镇公所的人已经完完全全受够他了，甚至没有给老汤姆打扫出一个礼堂，只给他在公所门口支了一把阳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