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今天也来看鹦鹉吗
苏影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儿。
为什么奇怪呢?
在这鸟园子里,所有人都在走马观花,看完门口这些花花绿绿的鹦鹉,又急着去园子里边看天鹅,鸳鸯等珍禽,只有那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儿,一直蹲在笼子面前,温柔地抚摸着一只葵花鹦鹉。
如果说这也算不上奇怪,那她这样已经持续两小时了,该算得上独一无二了吧。
苏影独自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撑着脑袋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她蹲累了,会站起来活动一下,但很快又蹲下去,继续抚摸那只幸运的鹦鹉。
她和那只鹦鹉认识吗?苏影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性不大,她对这里的每只鹦鹉好像都很喜欢,只是那只芙蓉葵花鹦鹉比较特殊,是单独一只关在大笼子里的,而且那只鹦鹉有点掉毛,看上去怪可怜的,这也行是它被优待的原因。
一开始的时候,她把每只鹦鹉都摸了一遍,像是问好似的,看起来,她更像这园子里的工作人员。
苏影走进这园子,第一眼便瞧见了她,因她一身素色长裙看上去颇为养眼,苏影便多瞧了两眼,目光跟随她在鹦鹉广场转了两圈后,苏影才往园子里面走去,只用了半小时便看完了所有小动物。
她比那些走马观花的还不如,只对大嘴巴的鹈鹕多看了两眼。实际上苏影根本提不兴趣,这鸟园子不仅环境差还地方小,和以前看过的一处鸟语林差远了,也就是本地人周末带娃来溜一圈,若是旅游专程来看,得活活气死。
可苏影她自己为什么会来呢,一年轻姑娘,还打扮得挺时髦的,与周围遛娃的群体对比起来,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就像那个看鹦鹉的女孩儿一样。
苏影叹了口气,摇摇头,便打算走了,她只是家里待着闷,一时兴起跑过来看一眼,现在挺后悔的,大好周末实在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她完全可以在楼下公园走一圈,然后回去继续窝在电脑前,有一百种娱乐方式打发时间。
正要出园子时,苏影又看到了那个喜欢鹦鹉的女孩儿。
原来她还在呢。
她来这里只看鹦鹉吗。
她居然拿葡萄喂鹦鹉,人家不是说不能用外带食物喂食嘛。
她居然能让那只白鹦鹉站到她手臂上。
她居然对着鹦鹉生气,那鼻子往前蹙的小表情,好可爱!
苏影一下子来了兴趣,这女孩儿,好有趣。
于是她找了个广场中间的长椅坐下,目光随着女孩儿的身影转过来转过去。
她好像平等的喜欢这里的每一只鹦鹉,挨着抚摸,挨着喂食,一只鹦鹉给一颗葡萄,每一只鹦鹉似乎都对她很熟悉,愿意和她互动。
好神奇!
苏影看着她走了几圈,和广场树枝上的鹦鹉挨着玩了几遍,然后走到角落里那个大笼子前,熟稔地打开笼子门,对着里面唤了几声,一只体型稍大点的白色葵花鹦鹉从笼子里跳了出来,走到她面前。
这只鹦鹉不吃她的葡萄,但一直拿脑袋蹭她的手腕。
她就这样蹲在笼子门口,轻轻抚摸那只鹦鹉的脖子,翅膀,那鹦鹉像小猫小狗一样,摆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苏影也感觉很享受。
在这个初秋的园子里,有的人享受抚摸鹦鹉,有的人享受看抚摸鹦鹉的人。
她们俩都是奇怪的人,但没有人在意。
对苏影来说,这真是愉快的一天,但回去之后,又要恢复到枯燥乏味的工作中。
苏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沮丧的,她才二十来岁,却已经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失去了热情。
久而久之的,对生活似乎也没了多少热情。
没有念想,也没有希望。
但她的生活并不是死气沉沉的,她会尽可能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将来什么样,她才不会去管。
喜欢一件事,就放肆的喜欢,想念一个人,就大胆的想念。
就像她这一周的时间里,常常会想念起那个陌生的姑娘一样,匪夷所思。
苏影就是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人。
等熬到了周六,苏影早早地爬了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干练又得体。
别人都喜欢打扮得精致漂亮。
苏影所追求的,却是极致的干净利索,衣服,一定要一色的,紧身的,短促的,不能有什么花边啊褶皱啊这些累赘。头发,当然是编成辫子绾在头顶,只留两缕短发飘于面前,微微上翘。
她本身个子就不高,配上这身行头,像是随时能来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干将。
简单的吃了午饭,苏影直直的便往上周去过的鸟园子而去。
去看鸟吗,当然不是了!
没有让苏影有半分失望,那女孩儿已经在院子里逗鹦鹉了。
今天她换了一身驼色连衣裙,一头乌黑长发分于胸前,背了个小小的墨绿色的单肩包,整个人看上去俨然一个温婉素雅的大姐姐。
苏影和上次一样,坐在广场中间的长椅上,安静地观察她。
那女孩儿脑子里只有鹦鹉,别人看她一小时她都察觉不到。
苏影便觉得她有点呆。
看了一小时,又看了一小时,苏影有点坐不住了,她大概需要点勇气,去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做,命运的齿轮就永远不能衔接在一起。
她左右看了一下,对面凉棚下有一个金鱼池,有很多小朋友在那里捞小金鱼,有一些矮脚凳子被闲置着。
苏影深呼吸了几下,让激动的心情缓缓沉静下来,在心里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复述了十遍,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摆,走到水池边,同旁边的小姑娘一起看了会儿鱼,回身看到那女孩儿还在笼子前面蹲着撸鹦鹉。
她不再犹豫,拿起旁边的小凳子,走到那女孩儿身后,用一种万分温柔的语调问她:
“累吗?要不要坐会儿。”
苏影做好了所有应对尴尬的准备,如果对方拒绝,或者质问,或者惊慌,或者把她当神经病,她都能用认错人当借口,立马道歉解释。
苏影紧张兮兮地望着她,虽然居高临下,但她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对方随便一个正常的反应,就能将她的内心击碎,太奇怪了,太尴尬了。
原本不咸不淡的阳光似乎也突然变得炽热,苏影感觉背上一阵灼烧感,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一点虚汗。
幸运的是,那女孩儿并没有惊慌奇怪,也没有质问,她一边按捏着那只葵花鹦鹉的翅膀窝,一边回过头冲苏影微笑,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了凳子。
笑起来真好看啊。这是苏影此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这小家伙真乖呀!”苏影挨着她蹲了下去,也伸手去抚摸了两下鹦鹉的脖子,她要让自己的目的看起来是鹦鹉,而并非她。
不摸不知道,这滑滑的手感,可太舒服了,和猫猫狗狗的毛不一样,羽毛的触感更加让人舒适,能感受到羽毛表面的冰凉,同时又能感受到鹦鹉体表的一点温热。
这只鹦鹉特别喜欢人类的抚摸,拿个脑袋不停的往苏影手腕上蹭,顿时引得她眉开眼笑起来。
“你也喜欢这只鹦鹉?”
“额,是,是呀…”
苏影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抚摸鹦鹉的手指不下心碰到了她的手腕,苏影赶紧把手缩回来,膝盖上又开始痒,她下意识地抓了抓。
“蚊子咬的?”女孩儿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飘浮在九霄云外。
“是,这里还挺多蚊子的,老是咬我。”
苏影往自己膝盖上看去,红红的一个蚊子包,再往下一点,小腿上也有两个包。
“你看我,咬不着!”女孩儿指了指自己的裙摆,齐脚腕的长裙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额,还是你有经验。”苏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像你这样的,得动起来,蚊子就跟不上你。”她非常认真地建议道。
这不是在那儿坐着看你嘛,苏影心里一动,手上又不自觉地去抓了两下膝盖。
“我这儿有药,你要不要涂一下。”
苏影刚想说不用麻烦,她已经从包包里翻出一只膏药,递了过来。
很奇怪,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苏影直直地看了下她的眼睛,又低眉眨了眨眼睛,接过膏药,看了下,是什么薄荷软膏,她轻轻挤出一点绿油油的药体涂抹在蚊子包上,一股清凉的刺激感传来,惊得她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很舒服吧!”
“嗯嗯。”
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苏影对这位神秘女孩儿又多了一分好奇。
“咕咕咕…咕咕咕…”
不过才一会儿没理它,这鹦鹉便开始闹腾了,女孩儿伸手捏了两下它的脖子,它立马又乖巧地拿脑袋蹭来蹭去。
苏影悄悄地横了它一眼,小东西机灵得很。苏影专门了解过鹦鹉,这家伙就像狗中的牧羊犬,是智商非常高的鸟类,她都有点怕自己的小心思被这家伙看透了。
越想越心虚,苏影赶紧跟着一起给鹦鹉按摩,像伺候家里的猫主子一样,颇为讨好。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把鹦鹉笼子挡得密不透风,偶尔有两个小孩儿跑过来好奇她们在看什么,苏影却是一点不让。
不知过了多久,苏影想站起来的时候,脚已经麻了,她双手死死抓着笼子的栅栏,闭着眼睛感受脚上传来的酸痛。
“没事吧?”
“没,脚麻了,一会儿就好。”强烈的酸痛感让苏影脸都变形了,她死死低着头,好尴尬…
“我抚你去椅子上坐会儿。”
“啊?好...”
肢体接触来得如此之快,苏影有点猝不及防,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显露着一丝痛苦之色。
苏影一瘸一拐的,在女孩儿的搀扶下,一段几十米的路,竟走出了天长地久的感觉。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脚麻的酸痛感终于退去了,苏影拿眼神往身旁瞟去,那女孩儿直直地端坐着,正看着前方发呆。
“几点了?”
苏影不看手机,偏要问她,她手腕上的手表还挺好看的。
女孩儿抬起手腕看了下。
“五点半。”
“饿吗?”
“有点。”
“一起吃饭吗?”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我去剧院蹭饭,今晚有演出。”
苏影感觉自己有点石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敢的,邀请一个刚认识的姑娘吃饭?
不对,剧院?
“演出?什么演出?”苏影大为好奇。
“西厢记,琴心。”女孩儿仍然是声音轻轻的,细细的。
苏影觉得她声音真好听,比自己装温柔的声音好听十倍。
“京剧?”
“越剧。”
“你喜欢听戏?”
“我是,花旦。”
“啊?”苏影不太懂,但心里大为震撼,这姑娘居然是,演员。哦不,应该叫,戏曲演出家。
“失敬失敬!”苏影瞬间放低了姿态,一脸恭敬。
女孩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敢问老师尊姓大名?”
“我姓谭,单名一个月字。”
“谭老师您好!我叫苏影。”
“苏影,好名字。”
“谭老师过奖了,敢问小的能有幸去看您的演出吗?”
“你不要用敬语呀,我还这么年轻!”
“哈,哈哈。”
苏影在震撼之余,一时间把对方当成公众偶像了,她把自己逗笑了。
人生第一次进剧院,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苏影跟着谭月,小心翼翼地迈入四面大理石的西府大剧院,谭月带着她穿过敞亮的外廊,往后厅走去。
本来想请这女孩儿吃饭,鬼使神差的,反了过来。
既然说要来看演出,谭月便说带着她一起来剧院食堂吃,还给她说她们剧院食堂怎么怎么好,乐得苏影屁颠屁颠地就跟着来了。
“谭老师好!”
“谭老师您来了!”
“谭老师今天好早呀!”
一路上,遇到的人似乎都认识她。
苏影深吸了口气:“你,这么受欢迎?”
“我,只是演出比较多,常来。”
剧院的食堂确实是苏影见过最高档的食堂,面朝西天的落地大玻璃,让这个空间如同室外一般敞亮,晚霞透过幕墙散落到零零散散的餐桌上,充满了浪漫气息。
食物也是自助的,人却非常少。
“还没到饭点。”谭月解释了一下。
“谭老师,你们这伙食是不是有点奢靡了?”苏影跟着谭月沿着取餐台缓步向前,荤菜素菜,中餐西餐,各色食物应有尽有,再想想自己公司的食堂,不对,自己公司没有食堂,苏影顿时有点想哭。
“放心吃,我给你刷卡。”谭月摇晃了两下胸前的饭卡。
“谢谢谭老师。”苏影感激涕零。
两人踩着夕阳的碎光,来到窗前的双人餐桌坐下。
“对了,你想看今晚的演出,现在买不到票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安排到工作人员观测台。”
“谭老师您这算不算以权谋私?”苏影嘻嘻笑道。
“并不会有人管你,我妈就时常在那儿看。”谭月认真道。
“你该不会是戏剧世家吧?”苏影一边享受盘中的美食,一边观察谭月。
看看人家,举手投足间,总有种不经意的优雅气质。不管是逗鹦鹉还是吃饭的时候,都这么好看,苏影狠狠地羡慕了。
她这种姿态看上去很像是富家大小姐。
“并不是,我爸是电子工程师,我妈是人民教师。”
“哦哦,误会解除!”
“世家怎么了?”
“如果是,那你就是…就是戏二代!必须接受人民的讨伐!”苏影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还好我不是。”谭月如释重负。
“唔…我瞎说的…嘿嘿!”
谭月吃完餐盘里的所有食物,喝了一口果汁,拿了餐厅纸轻轻擦拭嘴角。
“你腿上的蚊子包好了没,要不要再涂点药。”
苏影往下看了看:“好了好了,不痒了。”
“我接下来去化妆室,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也可以去休息室坐会儿。”
“我去看看你化妆,没见过,好奇,嘻嘻!”
谭月先去了更衣室,换了一身雪白束腰长裙,款款而来。
苏影以为她是自己化妆,届时自己还能凑近观察一下,没想到,是专人为她化妆,她便只能在旁边远远地看了。
化妆师是个小姑娘,她似乎对这位谭老师十分尊敬,化妆的时候一直在询问谭月妆容是否适度,苏影从始至终没插上话。
不同于京剧的浓墨重彩,越剧的妆容很淡,化完妆的谭月,仍然能清晰辨别她的容貌。
苏影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怎么样?第一次见吧。”
“感谢谭老师,让小的第一次接触戏剧,就是这样美的画面!”
谭月把头微低,起身和柜台处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转身招呼苏影。
“过来,我先带你去看台。”
“好勒!”
两人穿过一个小走道,来到剧院二楼的一个小夹层,这里摆放着一些录影设备。
“你先待在这儿,再过不久就开始了,我回去再过一下剧本。”
“好的,谭老师!”苏影坐在木台子上,对着谭月乖巧地点头。
谭月浅浅地笑了一下,转身而去。
背影都这么好看!
苏影打量了一下这个剧场,简直是富丽堂皇,在她的想象中,似乎只有达官贵人能出席这样的场所。
这个观测台的位置离舞台不近不远,算得上是黄金座位,有一瞬间,苏影觉得自己坐在这儿简直是侮辱了这个位置。
于是她赶紧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越剧相关的资料,又搜索出《西厢记》恶补了一下。
观众陆续进场,到晚上八点的时候,灯光一暗,帘幕分开,谭老师的戏,便正式开始了。
苏影两眼放光地盯着台上莲步轻移,婉转绰约的谭月,心跳开始加速,她莫名紧张了起来。
好怕她的表演会出现一点瑕疵,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是怎么做到如此悠然自得随心随意地舞唱的。
想来她平日里是下了苦功夫练习的,苏影又有点感慨她的辛苦,开始有一点心疼起来。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苏影看着台上女孩儿的衣袖飘舞,听着悦耳的歌声,痴呆了起来。
“感怀一曲肠断夜,知音千古此心同,尽在不言中。”
这是谭月唱的最后一句。
苏影看着她缓缓退出荧幕,重复念了一遍这句词,回味无穷。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和谭月分别后的当晚,苏影就梦见了这个戏台子上的姑娘。
醒来的时候,她靠在床头,盯着手机上的微信对话框发呆。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了。
如果让她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描述心动的感觉,那就是,世界变亮了。
初秋的天气很清爽,早上的空气里已经有了第一缕桂花的香气。
去上班的路上,苏影第一次没有带耳机,原来倾听这个世界真实的声音,步子也能像踩着调子一般轻快。
第三个周末,依然是阳光轻柔的秋日时光。
和今年的每一个周六一样,谭月早上起来在家里练习唱腔和舞蹈,把晚上要演出的片段从头到尾练习三遍,然后出门吃午餐,下午去鸟院子看鹦鹉,晚上去剧院参加演出。
每一个周六都是这样,平平淡淡,按部就班。
谭月本质上是一个内向的女孩儿,她会把生活和工作上的每一步做得很好,但她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动作,因此她的朋友很少,或者说,亲密关系很少,从小到大,除了家人,便从未有过。
或许是谭月的生活过于简单了,导致她接触的人也非常有限。除了去剧院参与练习,彩排,演出,平日里便不和人交流。她的爱好很独特,喜欢一个人去看鹦鹉,一个人去赏花,一个人去看好山好水。她甚至都不怎么上网、玩手机,平时使用手机都是查戏曲资料,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老旧,跟不上时代。
所以想与她发展为亲密关系的那些人,都在感受到阻力与鸿沟后,选择退去。
谭月从不在乎,那些追求过她的男生,没有一个让她提起过兴致。用她对妈妈说的话,那些人还不如鹦鹉有趣。
要说有趣,上周那位叫苏影的陌生姑娘,倒还有些意思。
谭月想到她,嘴角便含着半分笑意,等走进鸟园子后,这半分笑意便扩散到了整个面庞。
谭月轻飘飘地走到那只葵花鹦鹉面前,非常礼貌地询问背对着她的姑娘:
“请问,你今天也来看鹦鹉吗?”
熟悉的声音,等候多时了。
苏影转过身来,把手中捏着的一张门票递到她眼前晃了晃:“看鹦鹉,和你!”
“这是?晚上的剧场演出。”
“是呀,前排座位哦!”
“你想看的话,和我一起就可,不必花这钱的。”
“这叫,仪式感!也算是支持谭老师您的事业呀。”
谭月浅浅地笑了笑。
“你今天来这么早?吃午饭了吗?”
“嘿嘿,没呢!”
“为什么不吃。”
“不怎么饿,想着晚上跟着你蹭自助餐呢!”
“不健康。”
“额,习惯了…”
“我这儿有小饼干,你先吃点。”
苏影睁大了眼睛,看着谭月从腰上的包里拿出饼干。
“你这百宝箱呢,什么都有。”苏影接过饼干。
“去那边坐着吃。”
苏影去到旁边凉亭里,今天园子里没什么人,周围全是鸟叫。
谭月给了鹦鹉两颗葡萄,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把笼子关好,走到苏影面前:“葡萄也吃点,光吃饼干不舒服。”
“你这是喂鹦鹉的。”
谭月笑道:“喂人也可以。”
“你要喂我吃?”苏影手上动作一滞,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谭月把葡萄连袋子一起放苏影腿上,面色微红,弯下腰低声质问:“你好手好脚的,我干嘛要喂你吃?”
“呵,呵呵…盒盒盒…”
苏影一顿傻笑,当遇到这种诡异的尴尬氛围时,她能想到的就是装傻蒙混。
往四周望了望,还好没人注意她俩的诡异对话。
“谭老师,今天是什么日子?”苏影拧下一颗葡萄,放嘴里一点点咬。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谭月翻了下手机上的日历。
“白露?”
“白露公园夜里有一场烟花秀,有没有兴趣?”
“夜里几点?”
“十点。”
“十点倒是赶得及,那你看完演出别走,等我出来。”
谭月挨着她坐下,也拧了一颗葡萄细细地嚼。
“当然等你了,一个人我才不去。”
“一个人怎么了?”
“一个人看烟花,不好。”
“那一个人看鹦鹉呢?”
苏影转过身望着谭月,嘴角勾起一弯诱人的弧度,含情脉脉地说。
“那倒是,很有趣。”
谭月感觉今天的演出状态格外好,她一眼就看到了观众席上的苏影。
一步一移,衣袖摇曳,歌声婉转,这场唱过无数遍的戏,到今天,才迎来属于她的听戏人。
舞台上的谭月像是真正下凡的仙子,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对今天的喜悦和对明天的期待。
演出结束,谭月很快卸了妆容,换好了衣服,便往门厅快步走去。
苏影正斜倚在栏杆上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夜色,听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便知是谭月,转身望去,谭月远远地向她挥手。
“谭老师发饰忘换了。”苏影笑道。
“不换,今天的裙子和这珠钗还算搭配。”
“真像个丞相家的大小姐!这玉簪好看。”
苏影上下打量着谭月,绕到她背后,捏着发髻上的玉簪观详起来,谭月很乖巧地站着不动。
“为什么是丞相家的?”
“怎么,你还想当什么?公主还是郡主。”
“我才不想当什么,我们怎么过去。”
“我叫车了,马上到。”
白露公园是个狭长的自然景观长廊,在公园中部的位置有个很大的圆形广场,常常举办些户外文艺活动。
苏影带着谭月来到公园门口时,这里已经聚集了非常多的人。
“想不到这里还挺热闹的,他们围在那个广场中间做什么呢?”
“现在在表演喷泉,他们看喷泉呢,等下十点了就放烟花。”
“我也要看喷泉。”谭月对苏影说道。
苏影带着她往广场里边走了走,可是人太多了,没有空子,她可不想让谭老师去硬挤,感觉就不太好,况且她一脑袋金啊玉的,可别挤掉了。
“走这边!”苏影灵机一动,带着谭月往一旁的小山坡上走去。
两人绕过一个堆叠着假山石的小园子,山石背后有一处汉白玉台子,刚好对着广场方向。
“怎么样,爬上去,敢不敢?”苏影指着有一米多高的白玉台,示意谭月爬上去坐着,坐在这儿就可以越过人群看喷泉表演了。
“有何不敢。”谭月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台子上的灌木枝。
“欸你等下,别给人家拉坏了,等我先坐上去。”
苏影双手往台子上一搭,用力一撑,身子就轻巧地坐了上去。
“手给我。”
谭月笑着伸手,苏影双手拉着她,让她借力坐上来。
但她显然没有一点经验,用力过猛,身子坐上去的瞬间就失去了重心,向苏影身上扑去。
苏影眼疾手快,一手撑着台子,一手将谭月拦腰抱住,两人方才稳住身形没有倒下去。
“谭...谭老师,你没事吧?”
感受着谭月扑面而来的气息,苏影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谭月一下扑到她身上,竟然顺势将下巴往她肩膀上点了一下。
“失礼了。”
谭月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苏影,坐直了身子,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将整个发梢顺到身前。
“谭老师,我发现你怎么说话文绉绉的,还真像个古代大小姐!”
“有吗?”谭月歪着脑袋看她。
“你肯定是平时古文看多了,你那些剧本大多都是古言的。”
“你还看我剧本呢,你不会真是我粉丝吧!”
“随便翻翻,嘿嘿,随便翻翻!”
苏影憨笑了一下,转而又白了她一眼,没看出来,这位谭老师还挺骄傲。
秋天的夜里时常有凉风吹拂,谭月感受着面上抚过的一抹清凉,抬头望去,四周的柳树也在风中微微摇曳,透过柳树枝,竟能看到半轮明月,下方看喷泉的人声嘈杂,背后的草丛里还能听到蛐蛐声。
“此处还挺有意境,光线偏暗,下面的人声就显得远,我俩仿佛身在繁华之外。”
苏影花了半分钟理解这句话,未等她开口,天上砰的一声,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
“好漂亮呀!”
谭月激动地拍掌,她的声音刚好被烟花绽放的声音盖过,苏影只看到她张嘴,彩色的火光映衬在她脸上,这张古风古韵的面容,似乎比天上的烟花好看多了。
苏影便盯着她看,直到烟花落幕。
“过阵子中秋佳节,到时候场面可比这热闹。”
“那中秋你还带我来看吗。”
“你不和父母一起吗?”
“我爸妈要回外地奶奶家,我中秋夜有演出,不和他们一起。”
“那我陪你一起,我也一个人。”
“好啊!”
谭月开心地站起身来。
“你小心点,这里高。”苏影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拉着她的手腕。
谭月往后退了两步,突然紧张兮兮地问苏影:“那个,苏影,我们要怎么下去呢?”
“跳下去啊,啊你这长裙子,确实很不方便,可别摔了,我先下去,然后我接住你。”
苏影十分轻巧地俯身跳了下去,伸着双手望着谭月:“你先坐下,然后把重心放低,往我身上跳。”
“我不敢!”
谭月坐在台子上,摇晃着两只脚。
“谭老师,大小姐,你别开玩笑了,这点高度...”
苏影着急死了,不会真把谭月整的下不来了吧,那今晚可咋办。
“那,你可要接稳我。”
“放心吧,快下来。”
谭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啊的一声,直挺挺地扑到苏影身上,撞了个满怀。
苏影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摔倒。
“我饿了,我们去逛夜市可好?”
谭月这么一跳,便觉得有些饿了。
“夜市?”苏影很自觉地松开抱着她的手。
“就是有很多小吃的街道,你知道哪里有吗?”
“哦,我家附近就有,离这里不远。”
“你带我去?”
苏影看了下时间:“有点晚了,你太晚回去不要紧吗?”
苏影觉得谭月应该是一个作息非常规律的人,毕竟人家可是知名戏曲演出家,如果晚上没有休息好,应该会对她的演出状态有影响吧。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谭月先她一步,往公园外面走去。
“什,什么?”
苏影没太听清她的话。
谭月回首对着她笑。
“快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