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你怎么办

绒时常与友人聊起那让他爱得咬牙切齿的老公。
你要知道世上有那样一类男人,闯祸以后向来面不改色,跑来你眼前忠犬般摇尾,调皮嬉笑,仿佛那些事儿不是他干的。你若是想赏他一拳,他宽厚的大掌会精准接住你飞奔而来的小拳头,以柔制刚,一把将你拉进他温暖的怀里,抚摸你的背以安抚情绪,还要将你的头顶亲个不停,说着甚么"宝贝我错了,下次还干。"
以绒的描述来看,华立风就是这么狗。“你知道吗。即使有一天他不小心把房子烧了,也能笑眯眯地走到我眼前,从背后掏出一支烟熏火燎的烈焰玫瑰,对我说——亲爱的,房子没有了没关系,你还拥有我炽热的爱情。”绒如此恨铁不成钢地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红茶拿铁。“你能拿他怎么办。”
绒本是大学老师,年青单纯的他被学生华立风用美貌勾引,成了对方的年下小男友。立风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宣布二人的恋情甚至床上关系的那一天,绒的职业生涯结束了。为了让华立风为这一切负责,绒一气之下就嫁给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绒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原以为华立风是只温柔大狗,没想到如狼似虎。婚后第三天绒就下不来床,趴在枕头上哼哼唧唧掉眼泪。
立风抱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的眼神意味深长:
“运动过于激烈,腰扭伤了。回家在床上休息几天就好。”
床上的病号绒软弱无力,楚楚可怜。立风看了心里不好受,坐在床边问他:“宝贝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做。”
立风很自信,对两件事物尤其自信,一是自己的美貌,二是自己的厨艺。“亚洲厨神”的外号已跟随他多年了,身边的好兄弟没有敢说他做的菜不好吃的,凡是尝过他厨艺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此等人间美味感动到面部扭曲。
立风觉得,绒大约是因为腰疼,所以胃口变小了吧。他为绒做了好几天的饭菜,可是绒一顿比一顿吃得少,有时候仅仅浅尝辄止,艰难下咽,便皱着眉头说道:“亲爱的,你把菜收拾走吧,我吃饱了。”
看着绒日益消瘦的可怜模样,立风心里更难受了。他问绒:“宝贝,你想不想吃芝士蛋糕,我最擅长做甜品了。”
绒饥肠辘辘,声音颤抖,他想最后相信一次他亲爱的可爱的老公,于是绒说:"好……"
绒后来想着,宁愿自己的腰再被扭一次,也渴望撤回那个“好”字。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其实大家也都明白的…………
“砰!!!!”
饿得昏昏欲睡的绒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差一点点便要原地去世了。绒真的泪崩了,顾不上还未痊愈的腰伤,扶墙赶到厨房。
浓烟将绒呛出泪水来,咳个不停。立风迷茫地站在雾里,看到绒后有些慌了:“宝贝你怎么可以下床!快躺回去,这里有我,不要怕。”绒忍痛推开立风,关了煤气,开窗通风。待烟雾散去,啊…好家伙,整个厨房烟熏火燎,锅具裂为两半,而还未做完的蛋糕胚结结实实地粘在天花板上。堪比叙利亚战场。
绒哭得很伤心。立风见绒哭了,心里更伤心,但还是温柔地抱绒说道:“不要担心,只要有我在,天就塌不下来。”
绒哽咽:“亲爱的,我能拿你怎么办。”
后来呢,绒忍无可忍,小心翼翼地向华立风吐露真相———亲爱的,你做饭太难吃了我吃不下。我很饿。
立风给绒点了一千元钱的外卖。看着床上的绒像仓鼠般进食的模样,立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碎了——啪嗒一声——是自己的心,同时碎掉的还有那闪闪发光的“亚洲厨王”金字招牌。
腰伤痊愈以后,绒在另一所高校找到了工作,第二天就入职。而立风也收拾好行李,即将去很远的城市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临走之前立风像小孩似的粘着绒不撒手,一遍遍嘱咐道:
“你到了新学校不允许看其他的漂亮学生,不许理睬他们的搭讪。”
“好。”
“要是遇到像上次那个副院长那样的畜生,你一定要告诉我,看我不揍他。”
“好~”
“等我考上名校研究生,我以后就能变成富翁了。那时候我就雇世上最厉害的厨师回来给你做饭吃。”
“好的嘛。”
立风的航班计划在夜里起飞。大雪下了起来,绒将他送到机场,为他掸去发丝上的雪花。他发现他的老公那样好看又可爱,他突然很舍不得立风走。明明几天后立风就可以回家,可是,他就是舍不得他飞走。绒心里想着——我突然不想要你去考什么研究生,也不需要你养我,现在就挺好的,现在我们在一起就很好的呀。可不可以不走。
这么会这样难过……多么莫名其妙的心情。
当夜绒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愣住了。
新闻头条写着——CA1111号航班起飞前出现数十名携带枪支的人员,乘客伤亡已过半,剩余乘客境况未知。那正是立风乘坐的航班。
绒不记得那天夜里,那一路上的雪下得有多大,只有寒风的声音。那雪像烟灰像骨灰,将自己奔跑的脚印安安静静全部掩盖。除了在眼眶里打转了一路的滚烫眼泪,整个世界都是冷的。他心想着:立风,立风,请你等一等我吧。没有你,谁来帮我揍欺负我的人。你不是还要请最厉害的厨师回家吗。
警笛鸣声阵阵,机场的嘈杂声依旧混乱,混合人们的哭泣声,好似炮火平息的战场。警察似乎已经控制了局面。绒钻过一道道屏障,拉住一名警察问道:“请问你见到我的立风了吗?”
警察告诉他,飞机上的人基本都遇难了,遗体已经安置好。不过有两个乘客下落不明,也许是幸存者,警方正在加速搜寻。请您节哀。
绒站在人群里,头发上衣服上的雪化作水流落在机场大厅,但他似乎感受不到冷罢。直到人群被疏散去,刺骨的风从大门冲进来,绒打了个寒颤。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将绒抱入怀中,绒的耳畔响起立风温柔又无辜的声音:“不要担心,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一直在。”
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紧接着他噗嗤一声笑了:
“亲爱的,我能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