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了十九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分明在夏天的尽头死掉了,现在却坐在椅子上看秋天的落叶。
他们说那不过是因为无趣的琐事,男人听罢应声笑了笑,或许在旁人眼中就是如此。可即便他还想去回忆什么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也记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而死,只是记得自己的灵魂在那天碎掉了,随着被摔落在地的手机,和他那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不值一提的,渺小的执著一起碎掉了,那分明不该是决定他生命的小事,毕竟,他并不是买不起一部新手机,但他还是就这么死了。
男人风轻云淡的说尽管他还有很多应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去做,但他已经没什么好期待的了,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死掉也并不算奇怪。有闲人问起那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天,男人倒是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才闷声说道,其实当理想和现实相交融,当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毕生所愿的东西有人一出生就夹在屁股里的时候,对生命的期待也就那样了。但是啊,没有了大的奔头,总要有些小的星光,这本应该是大部分幸存者与生俱来,并且依赖着的东西,也是命运这种事唯一允许你拥有的武器。不过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头顶竟是个连星芒都不允许存在的夜空,而笑话般巧合的,他又偏偏是怕极了黑暗的人,所以他在旷野里哀嚎,他愤怒,他哭泣,他害怕,他虽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却还是头一次哭成那个样子,仿佛是被命运抛弃了一样。额...或许事实上的确如此,当他揉着红肿的眼皮,从地上捡起摔坏了的手机,他才迟钝的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那个被生命所厌恶的人。不管他再怎么摇尾乞怜的对生活贡纳自己那点少的可怜的爱,换来的也不过是更多的打击。那么既然如此,他对于美和爱的执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对于生活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于是那天晚上他死了,走的并不安详。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醒了,正常的吃了早饭,正常的做正常的事,不几天之后又买了新的手机,不贵也不便宜,是大街上都能看到的那种,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男人说他就是这么普通的人,普通到连死法都这么乏味,他还说没有什么糟糕的一天,其实每一天都平常的糟糕罢了,就像抽烟喝酒都没有喝完一瓶度数高的或抽完一根大的人就没了这种说法。
我问他,以后怎么办,这次他倒是不假思索的说,还就那么过呗,反正他都是个死人了,而且他也不准备再期待诈尸之类的事情,毕竟期待这种事过于愚蠢。后来,围观的人都散了,他还是坐在那,看秋天的落叶,小声嘟囔着,叶子总会掉光的,无论是冬天,春天,夏天都会回来的,可曾经的季节倒没一个回的来的。天气冷了,我也要走了,临走我冲他喊,你干脆早点入土为安吧。他站起身,提高了嗓门指着自己的脖子向我回话,说这儿还系着绳子呐。仔细望过去发现他的脖子上确实有一个套子,都勒进肉里面了,却看不见那一头在哪。他见我疑惑,扬了扬手,好家伙,原来那一头就是他自己牵着呢。
我真要走了,跟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楞是没找到路,男人笑着跟我说,别找了,这里的秋天就是咱们的头了。我往前面望去,果然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我正纳闷想回头问问男人,他一转头的功夫已经打我旁边走了过去,一只手在脖子前面牵着那根绳,往灰雾里走。
我说那有路吗你就往里边走,他头都没回,说没路也得走啊,有什么办法。不一会就剩下我自己了,我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那个死去的男人离开的方向,估计他还能且走一会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