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全集:“今时朋友大患不能立志,是以因循懈驰,散漫度日。”(第十天了,...
正 文 :
维贤以予将远去,持此卷求书警戒之辞。只此“警戒”二字,便是予所最叮咛者。今时朋友大患不能立志,是以因循懈驰,散漫度日。若立志,则警戒之意当自有不容已。故警戒者,立志之辅。能警戒,则学问思辨之功、切磋琢磨之益,将日新又新,沛然莫之能御矣。
白话:维贤因为我将要远行,拿着书卷请求为他写些警醒戒慎的话。只这“警戒”二字,便是我最想要叮咛嘱咐的话了。当今朋友们最大的问题便是不能立志,所以拖延守旧懈怠废驰,散漫度日。如若能够立志,则警醒戒慎的意念自然时刻不停。因此,警醒戒慎的意念,是立志的从属。如果能时刻警醒戒慎,则学问思辨的功夫、切磋琢磨的益处,将会日新又新,(像决了口的江河一般)澎湃之势无可阻挡。
程先生云:“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好责志。”又云:“凡为诗文亦丧志。”又言“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尽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守不约,泛滥无功。学问之道,《四书》中备矣。”后儒之论,未免互有得失。其得者不能出于《四书》之外,失者遂有毫厘千里之谬,故莫如专求之《四书》。《四书》之言简实,苟以忠信进德之心求之,亦自明白易见。
白话:程颢先生说:“为学者容易被不良气禀战胜,被坏的习性压倒, 因此必须要他树立坚定的志向”。又说:“凡是沉溺于诗文辞章的也会丧失志向。”还说:“姑且放下身外之事,只是去明善,惟有尽力使意诚心正,才能使文章即便不能完全合乎中道,也不远了。如果所持守的不能约之于人伦天理,为学则将泛滥恣肆而无实功。学问之道,《四书》中已经完备了。”后世儒者们的论学言说,难免有正确和错误。那些正确的,不能超出《四书》之外,那些错误的则是因为毫厘之差而造成的千里之谬,因此没有比专向《四书》探求学问更好的了。《四书》的言辞简明切实,如果以忠信进德的真心去向《四书》探求学问,自然容易领会。
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则与之俱化。孔子大圣,尚赖“三益”之资,致“三损”之戒。吾侪从事于学,顾随俗同污,不思辅仁之友,欲求致道,恐无是理矣。
白话:与不善的人相处,就如同进入售卖腥臭之鱼的店铺,时间久了就不能觉察臭味,这是被同化了。孔夫子这样的大圣人,尚且需要“三种有益的朋友”的襄助,警惕“三种有害的朋友”的损害。(注:《论语·季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我辈从事于圣学,却与世俗同流合污,不考虑去寻找辅助培养仁德的益友,(这样就)想求得大道,恐怕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非笑诋毁,圣贤所不免。伊川有涪州之行,孔子尚微服过宋,今日风俗益偷,人心日以沦溺,苟欲自立,违俗拂众,指摘非笑纷然而起,势所必至。亦多由所养未深,高自标榜所至。学者便不当自立门户,以招谤速毁;亦不当故避非毁,同流合污。
白话:被人讥笑毁谤,圣贤也在所难免。程颐先生曾被贬涪州,孔子也曾被追杀而微服过宋,当今世风更加卑下,人心日益沦丧陷溺,如果我们想要倡明圣学自强自立,就会违背世俗风气、拂逆俗众心意,指摘讥笑必然纷纷而起,势所难免。这也多是由我们自己的修养工夫不深,自高夸耀造成的。为学者不应该自立门户,从而招致诽谤诋毁;也不应该刻意逃避非议诋毁,与世俗同流合污。
维贤温雅,朋友中最为难得,似亦微失之弱,恐诋笑之来,不能无动;才为所动,即依阿隐忍,久将沦胥以溺。每到此便须反身,痛自切责为己之志未能坚定,亦便志气激昂奋发,但知明己之善,立己之诚,以求快足乎己,岂暇顾人非笑指摘?!故学者只须责自家为己之志未能坚定,志苟坚定,则非笑诋毁不足动摇,反皆为砥砺切磋之地矣。
白话:维贤你温文尔雅,在朋友中最为难得,但似乎稍微性格有些偏弱,恐怕遇到诋毁讥笑的时候,不能做到不动心;刚被事情扰动心神,就屈从隐忍,时间久了就会沦丧本心陷溺私欲之中。每到此时就应该反身内省,深彻自责为己的志向不够坚定,也就能使志气激昂奋发起来,只知道彰明自己内心的至善,确立自己内心的真诚,以求得自己的心安理得、快意满足,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讥笑指摘呢?!因此为学者只须责备自家为己的志向还不够坚定,如果志向坚定,外来的讥笑诋毁根本不足以使我们动摇,反而都是我们切磋砥砺为学进益的契机。
今时人多言人之非毁亦当顾恤,此皆随俗习非之久,相沿其说,莫知以为非。不知里许尽是私意,为害不小,不可以不察也。白话:当今世人常说别人的诽谤诋毁也应该顾念忧虑,这都是随顺世俗陋见,将错误习以为常,递相沿袭的说法,却不知道这是错误的。世人不知道这种说法里面尽是私意,为害不小,不能不仔细体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