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功文集 加句读版本 - 《答程道士书》
《答程道士书》 唐 王绩
徐道士至，获书，词义恳切，具受之也。
然吾尝读书，观览数千年事久矣。有以见天下之通趋，识人情之大方，语默纷杂，是非淆乱，夸者死权，烈士殉名，贪夫溺财，品庶安生，各是其所同，非其所异焉，可胜校哉。故吾师曰：“莫若俱任而两志”。仲尼所以无可否于人间，庄周所以齐大小于自适，是谓神而化之，使人宜之，百姓日用而不知也。夫君子所思不出其位，道有不同，不相为谋，盖为此也。足下欲使吾适人之适，而吾欲自适其适。非敢非足下之议，且欲明吾之心，一为足下陈之也。
昔孔子曰：“无可无不可”，而欲居九夷。老子曰：“同谓之玄”，而乘关西出。释迦曰：“色即是空”，而建立诸法。此皆圣人通方之玄致，宏济之秘藏。实寄冲鉴，君子相期于事外，岂可以言行诘之哉？故仲尼曰：“善人之道不践迹”，老子曰：“夫无为者无不为也”，释迦曰：“三灾弥纶，行业湛然”。夫一气常凝，事次成万，万殊虽异，道通为一。故各宁其分，则何异而不通？苟违其适，则何为而不阂？故夫圣人者，非他也，顺适无阂之名，即分皆通之谓，即分皆通，故能立不易方，顺适无阂，故能游不择地。其有越分而求无阂，虽有神禹，将独奈何？故曰：“凫胫虽短，续之则悲；鹤胫虽长，截之则忧。” 言分之不可违也。吾受性潦倒，不经世务，屏居独处，则萧然自得，接对宾客，则苶然思寝。加性又嗜酒，形骸所资，河中黍田，足供岁酿，闭门独饮，不必须偶，每一甚醉，便觉神明安和，血脉通利，既无忤于物，而有乐于身，故常纵心以自适也。而同方者不过一二人，时相往来，并弃礼数，箕踞散发，玄谈虚论，兀然同醉，悠然便归，不知聚散之所由也。
昔者吾家三兄，命世特起，先宅一德，续明六经。吾尝好其遗文，以为匡扶之要略尽矣，然峄阳之桐，以俟伯牙，乌号之弓，必资由基，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吾自揆审矣，必不能自致台辅，恭宣大道。夫不涉江汉，何用方舟？不思云霄何用羽翮？故顷已来，都复散弃，虽周孔制述，未尝复窥，何况百家悠悠哉？去矣程生，非吾徒也。若足下者，可谓身处江海之上，心游魏阙之下，虽欲行志，不觉坐驰，若以此见，轻议大道，将恐北辕适越，所背弥远矣。吾顷者加有风疾，劣劣不能佳，但欲乘化独往，任所遇耳。不能复使离娄役，契后劳，精怵心蔽焉，以物为事也。
勖哉夫子，勉建良图。因山僧还，略此达意也。王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