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 13
年后飒无所事事，在家电视看得闷了，索性套上羽绒服上街溜达。其实没啥好溜达的，最多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路过有开门的超市，可以顺便买一些零食回家，飒现在吃的东西很少，一碗泡面，一瓶酸奶，一点儿巧克力足够支撑一整天。
十辰于初六坐大巴回了东汤，说年后再去店里帮忙。时隔几个月回来，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高中三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却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进了屋，把包往床上一丢，打开小太阳，盘腿坐在地上出神。室内有供暖，但是不算暖和，十辰于望了望周围熟悉的设施，说不出话。
屋里原本应该有个头发羊毛卷的人，躺在炕上跟他聊天，到了饭点，十辰于就去煮大锅饭，两个人一起吃，飒不挑，好养得很。
不知道分开这半年里，飒是不是经常吃外卖。不会做饭，又懒，除了去卷家能吃到点好的，其余时间么…呵呵，十辰于对于飒的生活能力报以深度怀疑。
某天飒照常上街晃荡，打算买一些吃的去以前钓鱼的河边走走。今天太阳大了些，难得没那么冷，皮靴踩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还挺好听。飒抬起头，目光冷不丁瞥到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飒顿时浑身汗毛倒立，来不及细看，光速闪身进了超市，售货员被他吓了一跳。
飒跑上二楼，在日常用品区里随便拿了副墨镜，结了账戴好再下楼，在门口悄摸摸探出个脑袋，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看错。
十辰于在路边买了菜和鸡蛋，正拎着袋子慢悠悠往回走。灰色的高领毛衣挡住了下巴，头发依旧是倔强的板寸，也不戴个帽子，耳朵都冻红了。
飒盯着他看了几秒，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回的东汤，前几天还见他在朋友圈发照片，定位鸭绿江，今天就出现在这儿。
飒不打算让他发现自己，出了超市默默加快脚步，想的却是他住的小区和十辰于的村子实在离得太近，路就这么一条，来来回回也太容易撞见了。
他啧了一声，摇摇头，撞见再说吧。他确实有点儿想他了，刚才看到人的那一瞬间，虽然震惊，倒也高兴。
一路走一路想着，中途踢了好几块小石子到草丛里。直到走到河边飒才发现，他忘记买吃的了。
“……”
再花十几分钟走回去买？拉倒吧，直接回家得了。
飒摸摸口袋，摸到了上次吃剩下的巧克力，冻得邦邦硬。飒塞进嘴里含着，等化开了一点儿再咬断，即使如此牙还是差点硌掉。
蹲在水边看了一会儿风景，飒想回家，但又不敢。他承认他害怕曾经并肩走过的路在分开以后又各自踏上，熟悉的人变得沉默。他宁可永远不走，也不想体会擦肩而过的感觉。
飒挠挠头，嘲笑自己居然也会有一天跟个娘们儿似的犹豫不决七想八想，就算他当初把话说得再绝情，和十辰于的感情也终究是让他变了一些。虽然还是没什么人情味，以后也不打算有，但他冷得寸草不生的心底确实有一刻被照亮，短暂的燃起了几分热度。
小半包巧克力很快吃完了，飒抓了抓脑袋，慢慢站起来，拖着微微发麻的脚踝往回走。
再不愿意，那也是必经之路，总得走过去才能到家。飒想着，要是会飞就好了。
天黑的很快，五点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飒照常去厨房泡了碗面，坐到电视前吃。热度很快填饱了胃，飒倚在沙发里，转头朝窗外看了看，靛蓝色的天空下，能清晰看见学校的高楼，没有灯光，屹立在寒风里，跑道上空无一人。
学校对面的村子，十辰于就在那里，飒垂眸想着，他终究还是买了当初十辰于说的房子，在最近也最远的地方。
春天快要来了，可寒冷还要好几个月才会慢慢消融褪去。晚上下了挺大一场雪，飒打开窗伸手去接，冰凉落在手心和手腕，血管冻得有些酸涩，飒又收回手，抽了张纸默默擦掉掌纹上的水珠。
七月份买房子的时候，他让人打通了左右几面墙，把好几户一起买了下来。毛坯房搁置一个多月才开始装修，他想了想，还是选了浅色系，让人觉得安静。不过安静通常跟冷清隔得很近，飒回了卧室，打开角落的小太阳，坐在地上取暖发呆，半晌打了个哈欠，想睡了。
孤独在梦里也没能得到缓解，断断续续的画面将他困在黑暗中，身体倒是睡着睡着热了起来。睁开眼后飒认命的掀开被子，等了一会儿不见好，又认命的去了浴室。老半天终于出来了，飒打开窗子吹风，寒冷顿时席卷整个屋子，刮得脸有些生疼，飒清醒下来，吐了一口气，关了窗上床睡觉。
两天后飒戏剧性的发烧了，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恨恨的想连身体都不给他省心。趁着还没那么难受，披了件大衣上街买药。一出单元楼他差点走不动路，这风也太大了，飒骂骂咧咧，是存心跟他作对吗！
飒无奈，用围巾捂住半张脸，帽子拉低再拉低，这才磕磕绊绊出了小区。药店很远，希望他可以活着走回家，小地方还是有很多欠缺，例如，没有外卖跑腿这个职业……
飒头晕脑袋重，五感也不敏锐了，过桥的时候只顾盯着地面，耳边的嘈杂声什么也听不见。飒想着，要是卷在就好了，卷简直是天使，会做好吃的，还会照顾他，有卷在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十辰于站在桥边，愣愣的看着飒往前走，脚步踉踉跄跄的。他这几天正在想怎么找他，他把飒可能去的地方都想了一遍，范围实在太大了，飒要是出了国，他怎么也不可能找着他。
但是，飒居然在东汤，他居然在自己眼前，十辰于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反应过来后察觉到飒状态不对，赶紧追了上去。
飒进了药店，周身暖和下来，有些虚弱的靠在柜台上撑着眼皮交代情况。店员看他这样，赶紧利索的取了药过来，飒掏出手机付完钱，刚转身就迎面跟人撞上，本来脑袋就晕，这下更是眼前发黑。
对方几乎没停顿，拿过他手里的袋子一下把他背了起来。飒忽的腾空，脑袋里缓缓打出问号，出于本能的开始挣扎，十辰于皱起眉头：“别乱动！”说着就快步往前走。
？？？飒疑惑着，他幻听了？
出了门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弄乱刘海的时候飒才反应过来，不禁在心里咆哮冤家路窄。他拍拍对方的肩想让他放自己下来，他又不知道他住在哪，不想十辰于理都没理他，飒拍累了，放弃挣扎，脑袋垂下去，脸贴在笔直的肩膀上。
十辰于顿了一下，扬起笑，又担心他，加快脚步把人背回家。
被放到炕上的时候，飒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哪。屋里很暖和，炕上更暖和，十辰于脱了他的鞋去烧水冲药，飒眨着眼睛静默了几秒，窝进角落蜷缩着取暖。
十辰于回来后看到他这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飒以前也是这么缩在同样的角落，头埋在臂弯里，刘海遮住眼睛，这个样子十辰于太熟悉了，真是一点都没变。
药放在桌上凉着，十辰于上了床把他的帽子摘掉，伸手摸了摸额头。刚才被风吹的很凉，但是仔细感受烫的不行，飒闭着眼睛不说话，十辰于见他这样，心里闷闷的，也没说话，静静等着药放凉。
“飒哥，喝药。”不知道过了多久，十辰于把药端过来，飒睁开眼睛，好不容易对了焦，伸出手捏着碗小口小口抿。感觉比以前苦了点，浸在舌根挥之不去，讨厌，飒皱了皱眉，喝了一半就推开碗睡觉。
十辰于叹了口气，搂着他躺下，将被子盖好。
睡着睡着飒出了汗，十辰于见状，起身把他的大衣脱下，离开被窝又很快把人捂紧。飒哼哼两声，仍旧闭着眼睛昏睡。
可惜这里没办法泡澡，十辰于想着，只能多准备点热水给飒喝了。
快到傍晚飒醒了，醒了还懵了几秒，看见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以为是梦里，他和十辰于还在一起。
是个好梦。脑袋埋进被子里的一瞬间眼泪滑落下来，眼眶烫的发颤，鼻子不通气只好张着嘴巴呼吸。坐在桌前的十辰于听见微弱的喘气声，赶紧上前查看，结果掀开被子就看见飒眉头紧皱，哭花了一张脸。
“怎么了？”他心里一慌，赶紧抱住人，去擦他的眼泪。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并不是梦，微凉的指腹贴在脸上还挺舒服，抬眼朝旁边看去，视线的转动惹得眼角滚落一滴泪水。
十辰于看着飒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望着自己，心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