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旧时——枯木（一）
傍晚，人造太阳南下，当它触碰到那条伪造的地平线时，淡黄的阳光开始泛红。穹顶的日耀石染上落日的余辉，绘出一座苍黄的山峰。
陈文坐在湖边，用笔勾勾画画着眼前难得一见的景象。
陈文对着太阳比划几下，对比自己的描边，怎么看都差点意思。他抿着嘴改起了自己的线稿。他没学过绘画，只要他能画得有那么回事就可以算是成功了。
他重绘了穹顶的光线，让它看着像是乌黑的丝带；他画上两座小岛，阳光在树干边留下了几条柔和的浅色线条；而在水面上，树木和太阳留下了由扭曲线条构成的倒影，它们变短变浅，在太阳完全被地平线吞噬后永远定格在了陈文的画本上。
※※※
尼亚戈湖以北是葛贡大森林，他们接下来要穿过那里。林恩对葛贡大森林有些印象，他的老伙计就是在那里死的。
“我稍微传送了一下少走了多少路？”陈文顺着史维斯的笔打量着传送点与他们目前所在地的距离，那是一条不短的线段。
“单靠走，花得上几天。”史维斯挑眉看着陈文，“但之后还是不麻烦您了，双脚走路还是更安全一些。”
陈文听着有些不爽，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OK。”他说道。
“我们不走城市吗？森林的地形没有那么好。”林恩指着耶稣圣城的位置说道。
“或许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两边都走一走，说不定还能再遇上几个人。”
“不行，孩子。遇上还住在城里的人准没有好事情，即使是现在。”
“他们在这个时候还会坚持他们的信仰？”
“是的，林恩。那排传教士石像甚至有额外的诅咒加持，我不能确定它是不是还有效果。”
“你……”陈文想问史维斯他作为世界之心的持有者为什么连石像的诅咒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但是立马收住了嘴。
“嗯？”史维斯问道。
“没什么。”
※※※
他们在尼亚戈湖休整了三日，逛了湖中大大小小十几座小岛。几人用史维斯的相机拍下好几组照片，并冲洗出了一本相册的量，估摸着有五六十张的样子。
陈文在一次学习划船的当儿有了和蒂娜交往的机会。本来他只是想偷偷折腾几下船桨，等之后有想法再向史维斯请教，但奈何蒂娜就在附近休息，而且恰好看见了陈文。
“您好，”蒂娜礼貌地说道，“您这是要出去吗？”
陈文虽面带微笑，但已如坐针毡。他解释道：“不是，没什么事情。”
“在练习划船吗？听史维斯前辈说您水性不好，那还是得小心一点。”
“嗯，”陈文起身抓住石头把船拉回岸边，拍拍身子上了岸，说道，“多谢提醒。”
陈文和蒂娜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或许是长辈与年轻人的对话。
陈文扭了扭胳膊，对蒂娜问道：“在这休息吗？”
“对。”蒂娜微笑着说道。
“那我先走了。”
陈文还没第二次踏出左脚，蒂娜就叫住了他，他小声骂了一句，回过头微笑着问有什么事。
蒂娜好像听见了陈文的抱怨，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水洼，说道：“我有点好奇您和史维斯先辈的关系，他叫您‘孩子’？”
“嗯？他确实比我大。”
“大多少？”蒂娜好奇地轻声问道。
“他没说他多大吗？”
“没有。”
“额……”陈文翻了个白眼，说道，“他比我大了……两百多岁，具体多少我也不记得了。”
蒂娜有些小小地吃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向陈文道了谢。紧接着，陈文离开了这个尴尬的地方，思考着下一次学习划船可以安排在什么时候。
※※※
当晚，蒂娜和林恩乘船外出，陈文想找一些事做，于是收拾起了摆在外面的一些用不上的东西，为明天省点麻烦。他把餐桌和地毯搬进储物房。史维斯此时正在储物房内的工作台上捣鼓着什么。陈文盯着史维斯发了几秒呆，感觉也没有其他东西可做，便在储物架上寻找小玩意用来打发时间。
他找到了一罐种子，它们的生长周期只有一个小时。用一个小时来观赏一株植物的一生是不是也不错？陈文想着。
“你在找什么？”史维斯背对着陈文问道。
“没什么。”陈文取下罐子，顺便端出一个装满土的花盆。他从罐子里倒出一堆种子，留下一颗，然后把其他种子装回了罐子。
“开始和蒂娜有交往了，是不是？”
“嗯，说了几句话，但感觉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她是有男朋友的人。”陈文把种子埋进土里，用拇指按了几下压实土壤。他左右望着，在桌子的角落里找到了水壶。陈文伸手抓住了它。
“啊，年轻人，在一起总有事做……不像我们。”
“我还小，别带上我。”陈文弯腰凑近花盆，在土上浇了点水。
“也许，我们也能找到点事做，之后可能就没这个时间了。”
陈文拿起花盆，和史维斯一同靠在各自的桌子上，问道：“干什么？”
史维斯笑了起来，他站直身子，比划着说：“我有一盘棋，我们可以来一把。”
“什么棋？”
“‘机会棋’。”
“应该可以，”陈文抱起花盆走出房间，说道，“我们去外面下吧。”
“好嘞。”
※※※
史维斯花了点时间讲解规则，正式开始下棋时，花盆里的植物已经长出了好几片叶子。他们坐在石滩上，在地上摆好棋盘。按照规则，双方要先掷色决定谁先动棋。
“我六，你四。”陈文笑着说道，“我先动。”
陈文将风筝往前移动了五格。
“这么鲁莽？”史维斯有些惊讶。
陈文看了一眼盆栽，说道：“第一次下棋，赢不赢也无所谓。”
史维斯听了摇头笑起来，说道：“行。”
他们下了将近十分钟，最后以史维斯胜利结束了棋局。（绝不是我懒得编下棋过程。）
“我可以复活一个子吗？”陈文敲打着他最后的一个领主，问道。
“不允许，”史维斯享受着胜利的短暂喜悦，他愉悦地说着，“想掷色子复活就得吃掉我的子。”
“行吧，”陈文不甘心地说道，“先下这一把吧，以后有时间再继续。”
“不继续了吗？我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肯定有机会的……话说回来，之前怎么没看见你和我下这种棋？”
“之前事业繁重，你懂的。”
陈文在空气中感受到一股沉闷的躁动史维斯的眼睛下沉，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地图。陈文告诉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他看着盆栽，那小东西长出了侧枝，新的叶子在老叶的抚育下长大。
“要不再下一把吧，林恩他们反正也还没回来。”
“太好了！”史维斯放下地图，开心地帮陈文重新摆好棋盘。
※※※
陈文的盆栽开了满满一盆的花，嫩绿色的花瓣如裙摆一样卧在泥土上，似乎时刻会飞舞起来。林恩和蒂娜回来了，他们笑得很开心，看样子度过的一段难忘的时光。
作为一名机会棋新手，陈文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有几种棋的动法和他熟悉的象棋相差无几，但机会棋的棋子配合又相差悬殊，双方棋手像在操纵各自的舰队，笨重却具有压迫感。
史维斯在林恩他们回来后问候了几句，大抵跟他们的外出游玩是否愉快有关。陈文庆幸在谷威遇难后他们的旅途中有了新的伙伴（虽然也不是自愿加入队伍的），正常人的外貌使他们有不同于谷威的亲切感。在不久的将来，陈文或许能尽快和他们建立良好的朋友关系，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他们早饭过后乘船离开了小岛，往湖的北岸驶去。目睹守护了他们三天的小岛消失在视野中，陈文有些失落，不过多久，这个地方将和地下的其他东西一起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史维斯和林恩轮流划动船只，他们在湖面飘荡几小时，然后把船停靠在了一个小码头里。
“再见，尼亚戈。”蒂娜感慨道。
码头附近是一个小渔村，几家民房的外墙上还挂着转动的水车。清泠的流水在村落的道路旁流淌。灾难似乎并没有光临此地，村落仍在夜色中安稳熟睡。
史维斯整理好衣服，敲了敲房门。他们耐心等待，许久只闻大自然熟睡发出的平稳呼吸。史维斯又敲了一次，还是如此。
“无人居住，”史维斯对台阶下的其他人说，“亦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需要强行开门进去吗？”林恩问道。
“不是必要。”史维斯把手放在门环上，几秒后，门开了。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安全后招呼其他人进去休息。
这是一个小房子，单层，房子左侧储物，中间设置成为餐厅和客厅，而右侧摆着一张可容纳两人的床。房子里的壁炉一尘不染，地面也没有什么脏东西。史维斯点燃壁炉，将通讯器交给林恩和蒂娜，然后叫陈文和他一起去村子里转一圈。
他们沿街道挨个检查房子。陈文跟在史维斯身后，他手握匕首，宛如一个学习盗窃的学生，看着史维斯老练地打开门锁，认着清点屋主人留下的物品。史维斯还会偷偷拿走一些。
在检查第三座房子时，陈文忍不住问起来：“我们在干什么？当警察还是当小偷？”
“没什么，例行检查而已。”史维斯说着打开了大门，“在我们遇到‘幻影’之前，我在那个村子里还找到了‘梦魇’，他如传言一般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说不定他也过来了。”
“额，真的吗？”
“谁在乎呢？他杀不死人，只会吓吓你。”史维斯进屋了，陈文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他出来了，把门重新上好锁。
“遇见临水村落的机会难得，我很欣赏他们的建筑风格。自从上次离开这里，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有幸能够最后再看它们一眼。”
陈文笑了一声，他用笑来表达理解，至少以前是这样。
“有想法的老爷子。”陈文说道。
“‘想法’？”史维斯沉思片刻，愉快地说，“哦，确实如此。”
※※※
他们未在村庄久留，几小时后便启程前往葛贡森林。村庄离森林不远，前脚刚离开村庄的石桥，后脚就踩在的森林特有的缠根土地上。史维斯让他们摘下眼镜，用球灯照明，说是想用灯光引出其他可能藏在森林里的人，救助一下他们。
“天拓生物特有的对灯光的执着，甚至超过你们那边的生物。”史维斯对陈文介绍道，“光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永远生活在光里，却忘记了他们祖先也曾拥有过黑暗。当然，没有内涵你们的意思。”
这里的“你们”对准了蒂娜和林恩，他们就是地地道道的天拓人。
“既然说的是事实，那就不算是冒犯，”林恩客气地说道，“我们南下进入这片没有光的地方时也难受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还是有点不习惯。”
球灯的透过错落有致的树干在森林里穿梭。仔细看后，陈文发现有些树干其实是由细小的树干群组成的，好像一簇电线。他想感受一下树干的纹理，但被史维斯叫住了。
“别碰他们，这片森林充满生机。”
“什么东西？”
“林恩，有时间帮忙解释一下吗？”
林恩愣了一下，随后同意了，他说道：“几百年前，黑巫师……”
“黑巫师想把其他人都变为‘亡魂’是吗？我听过了。”陈文打断了林恩。
史维斯咳嗽一声，示意他们注意脚下。陈文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于是请林恩将叙事直接转到葛贡森林本身上来。
“葛贡森林本身？”林恩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白巫师米达兰制造了树人来看管囚禁黑巫师的高塔，同时给葛贡森林的树木赋予了生命。他们会述说人类的语言，还会依靠根系四处移动。”
“现在世界之心的力量不是在慢慢消失吗？它们会不会重新变成普通的树？”
“嗯？不会，他们是白巫师创造的全新物种，不依靠世界之心就能存活。他们更像是动物，而不是植物。但是——恕我冒昧，白巫师米兰达能力所限，他们移动起来还是不太灵活。”
陈文低头看着脚下外露的粗壮根系，它们像石柱一样强健有力，一眼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家伙。
“他们活动起来是怎么样的？”陈文继续问道。
“这个……”林恩扶着蒂娜跨过一个小小的坎，说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据记载……”
陈文大叫一声，被树根绊倒在地。可能是很久没有叫喊了，他没控制住音量，声音把陈文震得呆在地上。
幸好，森林依旧平静，没有发出奇怪的噪音。陈文站起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球灯。史维斯见没有要紧的事，就让他们继续赶路。
林恩好像也被吓了一跳，他稍微安静了小会儿，接上了刚才的话。
“我看过一些书，上面有说过他们活动时的样子：他们会拔起自己的根，然后插进更远的土里来改变自己的位置；他们会摇动自己的枝干，通过枝干间的接触进行一些同类之间的简单交流；他们还可以用一种特殊的器官震动产生声音，他们说话很慢，但是耐心一点的话，一个普通人和他们交流完全没有问题。不过他们没有眼睛，记忆力也很有限，大部分情况都会听从树人的安排，自己不会随便和人类有来往。”
陈文之前看过地图，森林占了很大一块的地图面积，如果葛贡森林里的树全是这样的东西，那怎么说也有点恐怖了。
“葛贡森林的树不会都是这样的东西吧？”
“那倒不是，”林恩笑了笑，说道，“大部分树人集中在黑塔附近，葛贡森林的其他地方只有很少的树人生活。”
“我们要怎么区分普通的树和树人之间的区别呢？”史维斯插嘴道，“你只要把他们的根或者干砍断看看就知道了。要我演示一下吗？”
“不用了。”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史维斯坏笑着说。
Spledid man I am! 希望你们享受这个故事。
以上，暂时献给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