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哭泣我还能做什么

       凌晨两点，几下猛烈的撞击声音好像要把全小区都叫醒，是我挥着拳头愤怒地砸着楼上邻居的房门。

       一位年轻的妈妈开了门，脸上带着一望而知的疲倦和歉意，我还没开口，她就先说：“是我家孩子总哭把你吵醒了吧，实在是抱歉啊。”

       我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孩子的爸爸也在，两人把我让进客厅，听我控诉了一番多次被孩子的哭声惊醒让我一个健康人都快心脏病发作了，我多么体谅年轻父母不容易忍了半个月实在受不了了才上来沟通云云，两位小夫妻则回应歉意和理解，也表示新生儿哭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也精疲力竭无能为力，你之前虽然没找上来但在楼下大声咒骂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听的一清二楚等等。年轻的妈妈主要负责唇枪舌剑输出，年轻的爸爸主要负责在旁边阴阴地看着我对我进行眼神压制。最后，双方交换了一下学历职业信息，相互表示有文化有素质的邻里之间相互理解包容这些不痛不痒的屁话。期间，卧室一直传来或大或小的婴儿哭泣声。

       虽然没解决什么问题，但好在发泄了情绪，对方也算客气和讲理，还道了歉，于是我起身告辞，手刚搭在他们家门把手上的时候，我想到一个糟糕的玩笑，想消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于是我回头说了一句：“说真的，有时候听孩子那哭声，我都想直接报警说你们虐待儿童。”小夫妻俩脸色瞬时变了，难看得难以形容，我霎时间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后悔这样的口无遮拦。

      片刻过后，年轻的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是缓解了我的尴尬，于是我马上告辞，回家补觉。

       又过了一周，这一周里楼上婴儿的哭声时大时小，一如既往地撕心裂肺，不过都没有在十二点后出现过，大概小夫妻俩找到了什么哄孩子入睡的妙法，我也算半个夜猫子，这种影响算是可以接受了，也就没再上去找过。只是这天，又是凌晨两点，楼上婴儿的啼哭声又声声入耳，像牙医手里的细长电钻在向我的耳膜挺进，伪纪录片式恐怖片的音效氛围瞬间拉满，我腾地弹起来，打算再上去理论理论，又想想婴儿哭能让他们怎么解决，我让去只会让邻里关系更僵化，况且之前砸门的右手还在隐隐作痛；可不上去，这3D立体哭声一会儿高亢饱满，一会儿哀怨悠长，我也实在是睡不着。

       于是我索性用平板电脑找了个鬼片看，连上单个喇叭比我拳头还大一圈的双喇叭蓝牙音箱，把音箱放在衣柜顶上，声音开得尽可能大，心里想着：“来呀，互相伤害呀。”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我暂停了电影，听听楼上没有了哭声，于是关了平板电脑气鼓鼓地睡去。

       后面三天，我一声婴儿啼哭都没听到了，我心里暗喜，以后再扰我清梦就还用蓝牙音箱整你们！也有点好奇，这三天真的好安静，什么办法能让婴儿说不哭就不哭呢？带着孩子去老人家住了？

       这天晚饭后，我和隔壁单元的大叔在楼下花园里乘凉闲聊，楼上那位年轻的父亲刚好也在一旁抽烟，我没理他，只和大叔聊天。之前我经常一边撸大叔家的喜乐蒂一边和大叔聊点政治财经新闻，可惜狗狗前几天因为年纪太大回汪星了，大叔正和我讲狗狗挣着最后一口气等家人全回到家看最后一眼的感人故事，突然旁边年轻的父亲插话：“请问您家的狗埋在哪儿了？”大叔回他：“三环的环城水系，跨河大桥下有一片荒地，很多人把去世的宠物埋在那儿。”年轻的父亲谢过大叔，和我尴尬地对视相互点点头，用力抽了最后一口烟，扔了烟头，回去了。

       以后几天的夜晚依旧安静，安静得我难以置信。

       这天我下班回家，在单元门口正好看到那对小夫妻被几个便衣塞到警车里。

       今天的业主微信群里热闹非凡，看着群里已经被警察问询过的邻居们发出的“脾气暴躁”、“拿孩子撒气”、“工作压力大”、“老婆劝不了”“掐”“脖子”这些字眼，我好像知道之前我听到的婴儿啼哭为什么那么惨烈了，也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听不到哭声了。

       夜晚，似乎会一直安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