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书评】冰川天女传

《冰川天女传》是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之一,归属于“天山”系列,前作为《江湖三女侠》(及《冰魄寒光剑》),续作为大名鼎鼎的《云海玉弓缘》。
《冰川天女传》原著共有四十回,大致依据剧情,可以分为八个部分:
第一部分从第一回至第九回,以配角陈天宇为主视角,讲述其跟随师父萧青峰前往藏边躲避仇敌,邂逅了藏族姑娘芝娜, 并引出本作男主角唐经天与女主角桂冰娥(冰川天女),可以命名为“冰宫奇遇”篇。
第二部分从第十回至十二回,以男主唐经天为主视角,讲述其与冰川天女携手夺回金瓶,可以命名为“金瓶风云”篇。
第三部分从十三回至十五回,讲述唐经天带冰川天女回天山,结果桂冰娥因误会而负气离开天山,可以命名为“天山游历”篇。
第四部分从十六回至二十回,讲述桂冰娥赶赴峨眉寻其伯父冒川生,并在途中遇到了另一男主角金世遗,而唐经天为寻找冰川天女,亦在此途中,可以命名为“毒手疯丐”篇。
第五部分从二十一回至二十五回,讲述冒川生在举行十年一度的开山结缘、点化武功的盛会,盛会上,洞溟子、黄石道人等前来搅局,唐经天、金世遗、桂冰娥联手抗敌,并最终在吕四娘的帮助下取得胜利,冒川生在会后圆寂。可以命名为“峨眉盛会篇”。
第六部分从二十六回至三十回,讲述唐经天和桂冰娥等人找寻金世遗,一路赶到西藏,又遇到了陈天宇,而陈天宇也在此与芝娜重逢。恰逢俄马登受印度国指使,利用芝娜复仇之手,刺杀了土司,芝娜得报父仇,亦自尽心亡,陈天宇悲痛欲绝。一时间局势混乱,不可收拾,矛头直指向陈天宇之父陈定基,危急之时,冰川天女、唐经天、金世遗等仗义出手,使俄马登的阴谋未能得逞。可以命名为“刺杀土司篇”。
第七部分从三十一回至三十七回,讲述朝廷要犯龙灵矫被西域僧人劫走,唐经天与桂冰娥前往探寻究竟,这才得知原来是尼泊尔意欲对西藏用兵,为阻止兵戎,唐经天等人与尼泊尔国及欧洲武士展开比武并获得胜利,最终使得尼泊尔国王撤军。可以命名为“比武大会篇”。
第八部分从三十八回至四十回,讲述天山派掌门、唐经天之父唐晓澜也来到此,挫败了阿拉伯第一高手提摩达多后,与其展开攀登珠峰的比赛,比赛最终以提摩达多坠亡告终。唐晓澜在攀登途中救了命悬一线的金世遗后,和到来的吕四娘、冯瑛一同矗立于冰峰上,仰望无法攀越的珠峰绝顶,感慨无限。三人下山后,见到了赶来的唐经天和桂冰娥等人,故事结束。这段可以命名为“珠峰攀登篇”。
在剧情方面,冰川天女传基本可算是环环相扣,主线清晰,也没有支线,值得肯定,然而——其他方面,此书的问题不可谓不多:
第一个很值得吐槽的问题,便是陈天宇线。陈天宇在此书中并非主角,但梁羽生却将其作为主视角,写了整整十回,篇幅而言已达全书四分之一!直到第十一回,男一号唐经天才终于不叫白衣少年/少年书生了。而要知道,唐经天早在第二回就已经出场了!那么照理来说,这本书应该是陈天宇和唐经天双男主的作品才对,但实际上从唐经天的名字出现后,陈天宇就下线了,他再度出场是在二十六回……而在这十五回中,出场了另一位男主金世遗。在刺杀土司一系列事情结束后,陈天宇就又下线了。既然梁老不准备让陈天宇做主角,何必给他这么多戏份?早些让唐经天作为主视角不好么?
第二个很值得吐槽的问题,来自男主唐经天。这个角色大概是个什么人设呢?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颇具文采的白衣贵公子。眼熟不?这就是个张丹枫嘛。梁老套张丹枫的人设倒也无妨——
冰川天女心潮荡起微波,抬头一看,只见唐经天一身白色衣裳,在月光之下,更显得潇洒出尘,一双明如冰镜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冰川天女不禁面上一红,心乱如麻,竟似觉得有所留恋。
《冰川天女传》
云蕾呆呆地望向擂台,只见张丹枫白衣飘飘,脚登粉底鞋头戴白方巾,衬着粉雕玉琢的面庞,笑吟吟地纵身上擂台,姿态美妙之极,真有如玉树临风,梨花飘雪,端的是人物俊秀,潇洒出尘。
《萍踪侠影录》
但您写唐经天就好好写行嘛?能不能不要直接抄张丹枫?稍微来点新词也行吧?
冰川天女盈盈一笑,道:“我就是喜欢。”唐经天道:“喜欢什么?”冰川天女本想说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胸襟。”见唐经天追问,忽感扭泥,又是盈盈一笑,两人之间的误会,全都消解在这盈盈一笑之中。
《冰川天女传》
云澄后面还有几匹坐骑,那是云重和他的母亲,澹台灭明和他的妹妹,一齐看着他们,微微含笑。澹台镜明策马上前两步,与云重同行,扬鞭笑道:“丹枫,快活林已布置一新,园林更美,你还不进城么?”张丹枫如在梦中初醒,低声说道:“小兄弟,你也进城么?”云蕾盈盈一笑,种种恩仇,般般情爱,都尽溶在这一笑之中。
《萍踪侠影录》
如果说上面那里我还能忍,冰川天女对着唐经天盈盈一笑我就真的彻底无语了。张云两家的恩仇是你唐经天和桂冰娥能比的?张丹枫和云蕾数次险些生离死别,唐经天和桂冰娥之间除了点谈恋爱的误会还有什么?梁老这种照抄旧作的行为,我作为《萍踪》粉是想骂人的。
话归唐经天,相信看到这大家也已经发现了,这人压根就是个低配张丹枫,而且还是外挂更强的张丹枫——张丹枫最强的外挂不过是照夜玉狮子马,打不过也跑得过,唐经天他爸唐晓澜基本是本书战斗力top2的存在(吕四娘第一)。
事实上唐经天这一角色自始至终确实都没有也不可能突破张丹枫。先明确一点,张丹枫大致是梁羽生笔下最出色的此类形象,唐经天最大的问题是太过顺风顺水,全程都没有遭遇什么打击(你确定就那么点情场失意算得上打击?),也就没有了成长空间,没有成长空间,自然就无法突破张丹枫了,但他未必不能实现突破,只是梁羽生没有往这个角度去写,为什么呢?因为这书叫《冰川天女传》,不叫《唐家大少传》。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这个角色就是一个低配张丹枫,那么写到张丹枫的程度行不行呢?答案依然是不行的。类似张丹枫这种人设,如果想要出彩,要么吃瘪(如铁镜心),要么把逼装好(如张丹枫)。铁镜心的吃瘪是多重的,他辜负了师傅的期待,没有把于承珠追到手,而且自己武艺也不够好,唐经天呢?整本书能打赢他的都没多少个,这怎么吃瘪?
吃不了瘪,那可以装逼嘛。OK,结果好几个本该属于他的高光,风头都给金世遗抢了,比武大会总归该唐经天装逼了吧?结果桂冰娥也要抢他的风头。行,等到该攀珠峰了,金世遗濒死了,唐经天也下线了,装逼的变成了他爹唐晓澜。好吧,我们换一个思路,既然唐经天无法出彩,那为什么不直接将他男二化(像铁镜心那样),认真写金世遗呢?我想,恐怕是唐经天最大的意义在和桂冰娥配对,才子才能配仙女。
这是一本双男主书,第一个男主唐经天可算是实在不怎么出彩,完全被张丹枫的阴影所笼罩,那另一个呢?金世遗就是第三个槽点了。
金世遗作为本书第二男主,也是实际意义上,最为出彩的男性角色,他直到第十七回方才出场,他此前的经历被梁羽生用寥寥几段草草带过。而我上面说过,梁羽生莫名其妙的在前十回全部以配角陈天宇为第一主视角,为什么不在开头就让金世遗出场,细致描写金世遗悲惨的过往以及拜师毒龙尊者,然后出岛,再简略一写陈天宇芝娜之事,引出另一男主唐经天呢?
金世遗,遗世而独立,这是一个非常棒的角色形象。《冰川天女传》一书,他的出场在一定程度上也起了救场的效果。性格偏激、游戏人生、愤世嫉俗、脑回路诡异的金世遗不仅充当了一小段冰川天女的护花使者,还强行插入了唐经天和桂冰娥的恋爱,硬凑出了一个三角恋(然而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在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成功后,脑回路清奇的他转变为疯狂阻挠二人恋爱,干起了《萍踪侠影录》中云重的活。然后又凭借自己神奇的脑回路,在冒川生去世后拉着剧情一路又回到藏边,最后甚至要去爬珠峰,可以说,冰川天女传后半段的剧情,绝大部分都是因为金世遗的奇葩大脑才成立的。
然而这个角色实际上在这本书里的主要作用就是吃瘪,他疯狂搞事,唐桂的恋情越发深入,还坑了人家李沁梅。我倒是对他的奇葩脑回路没什么意见,但是这个角色的定位值得说道,就戏份和重要性而言金世遗实际上是男二的待遇,一如《边城浪子》之傅红雪,但他应该去当男一,唐经天远不及叶开,金世遗却未必会逊色傅红雪——最终老梁选择又写了一本《云海玉弓缘》继续讲金世遗的故事……也行吧。
最后说咱们的女主角,冰川天女,桂冰娥。这本书,叫《冰川天女传》。按理说,她应该是一本大女主书。结果这本书实际上写成了唐经天和金世遗的故事,金世遗要比唐经天精彩,唐经天要比桂冰娥出彩。桂冰娥这个角色,既然是冰川天女,那么理应是一个高冷的仙女形象,然而实际上却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罢了。我横竖想不通,桂冰娥的人设为什么这么眼熟,又仔细看了几眼,才读到了两个字——云蕾。
吓得我赶紧查了下写作时间,果然,老梁写这本书的时候,是和《散花女侠》一起写的(具体是《冰川》写了几个月,才开始写《散花》)。《散花女侠》的女主于承珠实际上便是套《萍踪侠影录》女主云蕾人设的角色罢了。如此,也难怪桂冰娥看起来没有冰川天女的感觉,倒更像是云蕾,更巧合的是唐经天完全就是个低配张丹枫!
作为一本应该是大女主书的女主角,桂冰娥实际还要不如于承珠。于承珠在《散花女侠》中面对多个优秀的男性,包括毕擎天、铁镜心、叶成林甚至还有她的师傅张丹枫,她是在确实经历了成长后才认真的作出选择的,还一度倾慕铁镜心。而桂冰娥,她和唐经天在冰宫斗过文采后,姗姗来迟的金世遗除了搞点小破坏,压根就不可能赢……桂冰娥压根没什么可以选的空间,在全书角度上来看,她也基本没有什么成长可言,之后的经历只是更喜欢唐经天了,仅此而已。
啰嗦了好几段,简单给个结论了,桂冰娥除了稍微有点高冷,压根就配不上冰川天女这个名字,根本就是个带点高冷气质的翻版云蕾。冰川天女理应是高高在上的仙女,而不是长着个恋爱脑的桂冰娥。这个角色的没写好,也间接导致《冰川天女传》成为了一部喜闻乐见的书名欺诈,也因为这个书名,束缚了唐经天和金世遗这两个男主。
总的来说,《冰川天女传》虽然在梁羽生作品中算不得顶尖,但也是佳作一档的。这是一部本可以更好的作品,最后却因为种种奇葩的原因(占篇幅过多的陈天宇线、失败的冰川天女、低配张丹枫的唐经天、姗姗来迟的金世遗),成为了仅仅是这个档次的书,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