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对影成双第二十章:
“小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百里弘毅撑着床缓了缓,抬头看着刘叔:“噩梦难以忘,阿影不得见,痴情未错付,奈何缘浅淡。”
“唉,人生七苦,小殿下与先生当真是全都体验一次,叫人心疼。”
“我不怕生老病死,也不怕怨憎会,只怕爱别离和求不得。”
“小殿下同先生本该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何却因为这天地的规矩,未能如愿在一起。是造化弄人,也是,情深缘浅啊。”
“我本不愿信命,奈何……不得不信,咳咳咳。”百里弘毅话未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刘叔端起一旁的药:“小殿下,该喝药了。”
“刘叔,今儿我不想喝药了,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有事喊一声,刘叔就出现了。”
百里弘毅嗯了一声,刘叔推门走了出去,叹口气合上了门,屋内就剩下百里弘毅一个人。他呆坐了许久,缓慢起身走到了桌前,展开一卷白纸,笔尖沾墨,画着自己记忆中的时影,那个白衣翩翩,一尘不染的时影。
“小影哥哥,你真的要走吗?”
“嗯。”
“为什么要走,你的病还没好呢,一个人出去,我们都不放心。”
时影笑了笑:“我有一个想要找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们说好的,无论在哪都要找到彼此。”
“是……小影哥哥的爱人吗?”
“对。”
“小影啊,当初我就觉得你这个孩子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出去的,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要是走累了,记得回家。”
“知道了奶奶,婳婳,爷爷,奶奶,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我不会忘了大家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时影拿着大家给的盘缠和食物还有药材,踏上了寻找百里弘毅的路。一路向南,渴了喝山间水,饿了吃树上果,也不知为何,本来还硬朗的身体,却渐渐的出现了颓败之像,时影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找到百里弘毅。没走到一处,他都会想办法的去问人,问路。虽然不知道百里弘毅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但是时影知道,他认得出。
时影离开山村的消息百里弘毅自然也知道,他看着眼前已经画成的时影画像,揉了揉太阳穴 ,没敢去找时影。再尖锐的石头也会被磨成圆润的形状,百里弘毅不愿亲眼再见时影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也只能,由着时影而去。
“你好,请问你有见过一个人吗?他叫百里弘毅。”
“没有没有,走开。”
“谢谢啊。”
时影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有些累了,坐在了一旁的台子休息,不远处就是以前,百里弘毅为王爷时,他们一起住过的府邸。他知道百里弘毅不在这里,可是就是忍不住来看看,看看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
“咳咳咳。”时影剧烈的咳嗽起来,带动了腰上的伤,疼的冒出了冷汗,他捂着腰缓了许久,才慢慢缓过来。扶着墙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破庙走了过去。
“阿弥陀佛,施主您来了。”
“不好意思,我无处可去,可以借贵地休息一晚吗?”
“佛渡终生,自然是可以的,施主请进。”
“多谢住持。”时影走进庙里,发现外表看起来破破的庙宇,内里却另有乾坤,住持看出了时影的意思,淡笑道:“此地原来也有许多香火,只是如今,少了。”
“无意冒犯,见谅。”
“无碍,施主曾经,不是凡人吧。”
“您看出来了?”
“我参悟佛法许多年,虽然不算精通,但也能看出个一二。施主如今,可是为情所困?”
“诚然,我在找我的爱人,但是我踏遍这山山水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不知是否能在自己大限前,见他一面。”
“施主大限将至,此生怕是未能如愿。”
“当真……不能如愿吗?其实我要的不多,只要见他一面,一面就足够了。”
“情深缘起,注定历经七苦,世世不得善终,这是施主的命格。”
“我若非要破这个命格见他一面呢?”
时影看着住持,住持没有说话,转身对着佛像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时影上前几步,添了香,恭敬的跪下磕头,第三个头刚起时,沉默的住持开了口。
“随遇而安或能得最后圆满,逆天而为怕是再难回转。情之一字,终究是参不透的。”
“多谢住持。”
“后院禅房已为施主备好。”
“其实住持早就算到我要来吧。”
“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莫要执着。”
“时影……明白了。”
这一夜,时影夜不能寐,靠着墙看着外面的圆月,耳畔是住持的念经声,静谧中他轻轻咳嗽了几声,随后缩在床上忍着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日,时影拉开门,住持已经在扫地了。见时影走了出来,照例淡笑着打了招呼:“施主早啊。”
“住持起的真早。”
“多年来的习惯罢了,今日施主还要去寻人?”
“嗯,不愿放弃。”
“那老衲,祝施主早日明白,得偿所愿。”
“多谢住持,告辞。”
走出破庙,时影又继续向南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年的那一处山谷。
花海依旧,连木屋也还在,只是早就结网结丝,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时影也已经走不动了,干脆留了下来。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是一年,山谷也落了雪,时影煮了一壶茶,欣赏着窗外对雪景。
偶尔几声咳嗽,时影将身上盖的披风紧了紧,继续看雪。
“百里,又是一年了,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我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时影转头看着并肩立着的两处衣冠冢,低头咳出了声:“百里,你到底在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再见你一面。”
“阿影,我的阿影。”百里弘毅看着眼前的花海还有花海中那座显眼的木屋,带着几分眷恋的笑道:“对不起,我不能去见你,”
“百里,落雪了,你哪里……能看见雪吗?”
“这雪下的真大,阿影你冷不冷,记得给自己披个披风,记得给自己备一个暖炉。”
“下辈子,别躲着我,我想见你一面。”
“下辈子,别找我了,我想你安稳一世。”
“小殿下,落雪了,我们回去吧。”
“再让我看一看,不能见他,那就让我多看看,他看过的景色吧。”
“您若留的久,对先生不利。”
“也是,无论见不见面,只要我离他近一点点,他就会很难受,罢了,走吧。”
百里弘毅转身离开时,因为站的太久,浑身太冷脚下打了一滑差点摔倒被刘叔及时扶住,刘叔问他如何?百里弘毅答了一声无碍,随后和刘叔消失,却不知道,背后的时影,此刻走了出来。
时影本闭目养着神,忽然察觉到了一丝百里弘毅的气息,直觉告诉他百里弘毅就在附近。一时间,他什么都顾不上。随手扔了披风,推门跑了出去,看向百里弘毅离开的地方:“百里。”
百里弘毅没能听见时影的声音,离开后,他就晕在了刘叔身边……
“百里,百里是你吗?”时影大声喊着:“百里,百里你出来,你出来百里。”
四下一片白茫茫,没有百里弘毅的影子,时影却坚信百里弘毅在,因为他刚刚觉察到了。连续喊了好久,没有人应答,百里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喘着气,看着四周:“百里,咳咳咳。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咳咳咳,咳咳咳。”
喉头一阵不适,时影弯腰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染红了眼前的花,他挣扎着站起来,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到底,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为什么……”
时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梦中如走马观花,全是他和百里的过往,雪还在下,四周冷极了,就在这一片天地中时影再也没有醒过来,这一世就这般,如雪花般融化于土地,到死都未能再见百里弘毅一面。
“喝完孟婆汤,忘记身前事,来,这是你的汤。”
孟婆一袭红衣,眉眼弯弯,不是传说中的老太婆,而是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此刻,她将汤放在时影面前,笑道:“如何,这一世,见到相见的了吗?”
“未曾。”
“看来,这汤,你不需要了。”
“我想再试试。”
“不喝孟婆汤,带着所有的记忆,历经一世又一世轮回,你不累吗?”
“一世又一世,挡着我见他,你们累吗?”
时影看着孟婆,孟婆坐在他面前,叹口气:“你的事儿,我管不着,我也不知道为何你和他总是遇不到。但是,这世间相见不得见的,未必只有你一个。你算是幸运的,冥王并未强迫你喝孟婆汤,你瞧那奈何桥,多的是不想喝汤,愿意用生生世世换一个来世再见的,但是……又有几个,能真的如愿呢?”
“人生遗憾太多,所求不得,自然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孟婆冷哼一声:“这世间不甘心的人太多了,若是只有你一个人如愿了,倒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你在此,熬着孟婆汤,看着奈何桥,午夜梦回,是否也有一个想见不得见的故人,在心头萦绕?”
孟婆端起时影眼前的一碗汤,一饮而尽:“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多好啊。有的人,想忘可是喝了孟婆汤都忘不掉。”
时影看向孟婆,孟婆将空碗随手一扔,恢复了之前的笑脸看着时影:“去吧,带着记忆,找你那想见不得见的故人。”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时影忽然低头答道:“累了。”
孟婆转身看着时影,时影起身笑了笑:“可是就是舍不得喝孟婆汤,舍不得忘了他,可能是还不够累。说不定,这一世,再找不见,就累了,不想继续了。”
“你……”
“我也很好奇,能让人前尘尽忘的孟婆汤,是什么味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孟婆看着时影从容走过奈何桥,忽然笑了:“后会有期啊。”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
力竭的长公主看着怀抱中的孩子,虚弱的笑了笑:“带他走,快走。一会儿,叛军就来了,到时,定然不会放过他。”
“可是,长公主……”
“不要废话,快走,快走啊。”
侍女看了看已经没什么力气的长公主,狠下心,抱着怀中婴孩转身离开。长公主看着侍女的背影,弯唇笑了:“我的孩子,愿你平安长大,这一世,都不要再回来这皇城。”
侍女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一路狂奔,身后就是刚刚逃出来的长公主府。可是此刻,长公主府却是一片火海。婴孩知道母亲离去哭了起来,侍女不敢停下脚步,一路狂奔终于在山中遇见了一户猎户,她知道定有人在搜查这个婴儿,于是做了一个决定。把孩子留下,自己拿着一个乔装的布包,在被人发现后,一路逃到山崖,带着布包跳了崖,换了这个婴儿的一条命。
转眼间十八年过去,当初的婴孩已经长大成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身体不好,猎户就常常打猎给他治病。可是当今世道,暴君当道,大夫有,药材却越来越少。
“怎么了?”
“唉,压根买不到药材,咱们影儿这病,可怎么办。”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实在是……唉……”
时影听着外面父母的谈话,不住的咳嗽,他缓慢的下床走到外间:“阿爹,阿娘。”
“影儿,你怎么下床了?”
“咳咳咳,我这病吃药也不一定好,算了吧。”
“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能算了?”
“咳咳,阿娘,我真的不想吃药了。”
“你啊,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和你爹。”
“我一会儿去山上看看有什么药材,再想想办法。”
“好,我记得山上的甘草挺多的,那个止咳,多采点。”
“好,我知道了。”
一家三口吃过午饭后,猎户正准备上山,却不想一出门看见了一群穿着盔甲的人跪在院中,一时间有点懵。农妇猜到,或许是因为时影而来,心下也有些害怕
“诸位,这是做什么?”
最中间的人站了起来,看着猎户:“我是当年长公主与驸马麾下的将军,我叫姜志,当初长公主告诉我,小郡王被侍女带出了府邸,就从容赴死。我查了好久,没能救下那侍女的命,侍女临走时告诉我郡王交给了一户猎户,我等不想打扰数年都未敢前来。直到如今,暴君当政,天下黎民苦不堪言,我等希望,郡王能推翻暴君,换这世间一个太平。”
“你们找错人了吧,我儿子不是什么郡王,就是一普通人。”
“是啊,我儿子,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不是什么长公主的儿子,是吧,他爹。”
“是,是,要我们儿子真是那长公主的儿子,那当初我婆娘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是啊,各位可能找错了人,此处并非只有我们一户猎户,”
“我等不会找错人的,长公主的血脉乃是皇室留下的唯一正统血脉,也是如今唯一能救天下之人,请二位,将郡王交给我们吧。”
“这……”农妇看着姜志,不知道该说什么,猎户正准备拒绝,时影扶着墙走了出来:“阿爹,阿娘,怎么了?”
“影儿啊,没事,你回去躺着吧,这里风大,你身体不好,别病的重了。”
“等一下。”姜志看着时影:“郡王殿下。”
时影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我不是什么郡王殿下,我是阿爹阿娘的儿子。”
“郡王殿下。”姜志拦住要离开的时影:“暴君当政,民不聊生,天下需要您啊。”
“民不聊生,与我何干?”时影咳嗽几句,看着姜志:“你也看到了,我这病弱之躯,什么都做不了,请回吧。”
“郡王殿下……”
“阿爹,阿娘,进屋。”
“好,好,进屋,阿娘扶着你进屋。”
“郡王殿下如今可是买不到药?”
时影转头看着姜志,姜志开口:“我们有充足的药材和大夫,可以为郡王殿下医病。”
“大可不必了。”
“就算二位不承认郡王殿下的身份,也要顾虑他的身体。”
农妇和猎户相互看了看,猎户挡在时影面前:“容我们想想。”
“好,我等愿意在此,等郡王殿下想通,跟我们回去。”
屋外,姜志带着人守在门口,屋内,猎户,农妇坐在一旁,时影躺在床上。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猎户开口:“影儿啊,你本是天潢贵胄,高高在上的殿下,是一时落难到此。你身体不好,我们这一般人家也弄不到药材,不如,你跟着他们走吧。”
“他们是要去造反,就影儿这病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折腾。”
“可是就算影儿不走,这事儿迟早让皇上知道,到时我们两个,护不住的。”
“我舍不得影儿受苦,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哪里舍得?”
“我也舍不得,可是……影儿走了,才是最对的选择。”
农妇无法反驳只能沉默,时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影儿……”
时影抬起头,看着猎户和农妇:“是我连累阿爹阿娘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
“其实,这些日子,我想起一些事情。阿爹,阿娘,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嗯。”时影点头,难得的笑了:“我的心上人,寻了许久的心上人。”
最终时影还是选择了离开,猎户和农妇依依不舍的送别了时影,有时影在,将士们打着光复前朝的名义,起兵造反。姜志没骗时影,军中确实是有很多的药材和很好的大夫,时影喝了药,得到照顾要比之前好很多。
姜志能力很强,不多时就逼近了皇城。黎民百姓早已不满,纷纷打开城门迎接时影,时影未登基先得了一个贤君的称号。
“殿下,到了。”姜志看着时影,今日早起时影突然想来见见长公主,他便带着时影来了此处。时影看着眼前的坟堆,恭敬的上了香:“谢谢您生下我,等我回到皇城,会先为您迁坟。尊贵的长公主,该在尊贵的皇陵。”
“殿下。”
“姜将军,我们还有几日,可攻下皇城?”
“将士们士气高涨,百姓们更是一呼百应,不出三日,皇城定是殿下的。”
“嗯,我知晓了。”时影抬头望着天:还有三日,我就可以去找你了,我的百里。
三日后,皇城告破,姜志斩杀暴君,为百姓称赞,就在姜志准备去找时影时,却被一道时影所下的圣旨,拦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殿下走了,临走时留下了这道圣旨,说是让您继承皇位。”
“殿下才是皇室正统血脉,继承皇位理所应当。”
“殿下说,他时日无多,不想浪费在不想干的事情上。圣旨上写了,殿下久病难医,病逝于未央宫,死前让姜将军继承皇位。”
“这不是胡闹吗?”
“将军斩杀暴君,在百姓心中颇有地位,这也是殿下将皇位交给将军的缘由。”
姜志愣了愣,想起了昨夜和时影的谈话,时影对他说:“明日斩杀昏君,你亲自去。”
“为何?此事应当由殿下来。”
“你不必多问,照做就行。姜志,这么多时日,你我都已经熟悉,你该知道我时日无多,已是油尽灯枯,我如今做的,只有这些了。”
时影做的,就是为他铺路,让他名正言顺的坐上这个皇位。自己转身离去,潇洒自如。
姜志愣了许久,沉声到:“姜志接旨。”
姜志登基,没有多少人反对的。一来这是已逝的殿下亲手写的圣旨,二来姜志亲手斩杀了暴君,他这个皇位做的十分稳妥。
而所谓已逝的时影,此刻正坐在马车上,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一个前世,有百里弘毅气息的地方。
山谷中繁花依旧,木屋也依旧,时影拂过熟悉的书桌,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景色,一切与前世并无不同。
只是这次,直到最后,他都没再感受到百里弘毅一丝气息。
“百里,这世你为何没来?可惜,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下一世,你若再不来找我,我就当真喝了那孟婆汤,将你……忘个……干干净净。”
时影呢喃完后,合眸,长辞于世……
死后再入冥府,依旧未饮孟婆汤,固执的带着几世记忆轮回转世,这一次,他对自己说,再等不到,就不等了吧,他累了。
而被时影惦记的百里弘毅,才刚刚苏醒……
“小殿下,您醒了。”
“刘叔,我这次,又睡了多久?”
“小殿下……睡了许久了。”
“我撑不下去了。”
“小殿下。”
“刘叔,我累了。”百里弘毅看着床头的药碗:“这样见不到时影的日子,活着……太没意思了。”
刘叔看了看屋内挂满的画像,这些都是百里弘毅亲手画的时影,各种样子的。百里弘毅画完后,就将画像挂起来,不知不觉,竟挂满了屋子。
“小殿下可想过,若是您不在了,先生……”
“他没了我,会活的更好的。”
“小殿下……”
“刘叔,扶我起来,我还有几幅画,没画完。”
“够了,真的够了,您画完了。”
百里弘毅摇摇头:“不,这些阿影,是我认识的阿影,我现在画的是,我梦中的那个,穿着红衣的阿影。”
“穿着红衣的先生?”
“刘叔,你没见过,可我记得清楚。那天,是我们的大婚,我娶他为我的王妃,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红衣,美的不可方物,我当真是瞧的痴了。”
“那场大婚,一定很幸福吧。”
“幸福?呵呵,有天帝在,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我的大婚没了,我的阿影也没了,连我自己都……咳咳咳……”
“小殿下,您应该休息。”
“我不想休息,我要画阿影,我怕哪一天,我就把他的样子忘了。”
“那我给小殿下磨墨。”
“好。”
百里弘毅撑着站起来,凭着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穿着婚服的时影,刘叔看着画,感慨一句:“红衣的先生,确实让人惊艳。”
“是啊,这样让人惊艳的人,是我的王妃,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高兴。”
“是该高兴,这样的先生,也只有小殿下可以相配。”
“真的吗?”
“当然,我早就说过,小殿下和先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百里弘毅忽然笑了:“哈哈哈哈,天帝说人神相恋,是我连累了阿影。冥王说,我和阿影本就不该相见。只有你,只有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小殿下,您累吗?”
“不累,不累,你帮我把这些画像通通取下来,我要在上面画上我,全部都画上我。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适合阿影的。”
“太多了,我们明日再画吧。”
“不,我不要明日,我就要现在,要画,我要通通画上。”
“好,那我去给小殿下取。”
刘叔看着百里弘毅像疯了一般,执着的在每个时影身边画上自己,或看着时影笑,或故意捉弄时影,或与时影下棋。每一副都栩栩如生,栩栩如生到让人怀疑那是百里弘毅从自己回忆中挖出的百里弘毅和时影。
“小殿下,小殿下,够了。”
刘叔看着百里弘毅不要命的画,忍不住出声,但是百里弘毅像听不见,或者是压根就听不见一般,执着的画着。
直到最后一笔落成,红衣时影的身边多了一个红衣百里弘毅,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百里弘毅丢了笔,哭了。
刘叔摇了摇头,将画又一幅幅的挂起来,然后关好了门,离开了
等他再回来,百里弘毅已经抱着画像,陷入了昏迷。
这一睡,百里弘毅就像再也醒不过来一般,刘叔总要反复确定,百里弘毅到底有没有活着。或者说,在知道自己见不到时影后,百里弘毅已经死了。
时影睁开眼睛,这一世,他的身份成了一个富商之子,只是富商家道中落,原本风光无限,如今却因为时影,变得入不敷出。
后来,因为遭遇贼人,家破人亡。时影因为长相,被人卖入了青楼。
幸而,青楼老板不是什么风尘女子,而是一个有勇有谋,还与当朝皇商有关系的女子,她对时影一见钟情,自然也舍不得见他被糟蹋。
时影十八岁时,靠着一曲《逍遥叹》,成了花魁,自此成了更多人得不到的白月光。
他想离开,偏偏身上钱财不够。万万没想到的是,天帝竟亲自来了青楼,变成寻常人模样,替他赎了身。
时影抱着古琴,和天帝离开了青楼,他看着眼前的天帝,自嘲的一笑:“我倒是没想到,天帝会亲自下凡。”
“你好歹曾是神官,如今成了小倌,多少有些不好看。”
“所以天帝的意思是,觉得我给你们丢脸了?”
“时影,这么久了,不累吗?”
时影看向天帝没有说话,天帝停下脚步:“这几世,你做过孤儿,做过皇子,还做过小倌,真的不觉得累吗?如此带着记忆轮回,明明知道每一世的下场是不得善终,明明知道百里弘毅不会再来见你,你这样,不累吗?”
“说到这,我倒是想请教天帝,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百里弘毅不敢见我?”
“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除了你,他还会受制于谁?”
“果然。”时影看着天帝:“你们真的卑劣至极,你们拿我去牵制百里,让他不敢见我。却又不告诉我,看着我一世又一世的找着百里不得善终。明明是该悲悯世人的神,为何怜悯众生,独独不怜悯于我。我做错了什么,百里做错了什么,我们不过就是喜欢了彼此,爱上了彼此,难道我们就不是众生之一吗?”
“你是众生之一,就该守众生的规矩。破坏规矩是你和百里弘毅,我只不过是对你们小惩大诫。”
“所以,是不是只有我放弃了,你们才肯放过百里?”
“从来不是我们肯不肯放过百里弘毅,百里弘毅到底该怎么样,取决于你。”
“哈哈哈哈,天帝,你这样做,不怕报应吗?”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
“好,我懂了。”
时影扔下古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玉簪,他将簪子抵在喉头,看着天帝:“左右我再也见不到他,既然如此,不如……断个干净。”
说完,手利落的一划,玉簪深入,时影笑着闭上了眼睛,然后跌落在地上,血染红了时影的白衣,这一世的时影,跳出轮回,自己做主,结束了自己的命。
再入冥府,孟婆习惯性的略过时影,却见时影主动伸手:“麻烦,来碗孟婆汤。”
“你想通了?”
“想通了。”
随遇而安或能得最后圆满,逆天而为怕是再难回转。情之一字,终究是参不透的。
那一世住持对他说的话在时影心头念着,时影突然笑了:“既知再无相见可能,不如及时止损,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