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宫墙 曦璞画者
宫道上被罚跪着一名少年,单薄的肩膀轻轻的颤抖着,身上发白带着褶皱的衣服早已荡上了一层浮土,头上的发髻潮湿而散乱,一缕一缕的粘在看不清的惨白面容上草,上面的些许草屑格外明显。宫人们从干净平整的青砖上安静走过,目不斜视的低头,干着自己的事。于是这没有太阳的阴天里,这宽阔却闭塞的宫道里,只余下那排着队来来往往的宫人,他们的鞋或许有着修补的痕迹,但还是如往常那般只会有鞋底细微的摩擦地面的声音。终于噗通一声巨响,之间那道路中间的人侧躺在了那儿。只见路过的宫人们静静的绕过他向前几乎同一个角度的低首走,其他的也别无二致。。。过了有一刻钟,终于道路尽头的朱门缓缓打开了,一长串细微的脚步声跟着前面几个脚步略重的路中走来,只见一群人跟着一只抬人的大椅子,椅子上有着一把保养极好的浮尘,而他的主人考在软枕上,微眯缝着眼,好似在假寐,腿上还盖着张青色的薄毯,一双白皙的手轻敲着,好似是跟着什么戏曲的节奏。突然轿子缓缓停下了,上面的那人等了许久不见动,这才缓缓抬起眼,轻叩扶手。只见轿前带路的人赶紧转身低头,低声禀报道:“总管,前面地上躺着个人,小的查看了,应该是晕倒了,您看这。。。”已经睁眼的人,轻笑一声缓缓道:“把人反过来,让咱家看看是个什么?”
只见轿前禀报的人,微服身应声道:“喏!”便快步走跑过来,直接伸手一推,就将地上人,翻了个仰面朝上,仔细探头看了看,脸上抽搐了一下,便面无表情的转回至轿前禀报道:“回总管不认识倒是身边有半截玉牌,上面粘着泥土看不清。”
“玉牌…”轿上人,声音平直却柔润,轻吐两字半晌没再出声
“废物!”只见那侍立一旁的人突然挺直腰尖声道
“住嘴…”轿上人轻斥,说完便拿起浮尘,轻轻的往臂弯后一放一甩,不紧不慢的等人收好薄毯,将手放在前去查探的人的肩上下了轿,缓缓上前俯下身将半截玉牌放在手帕上,用帕角拭去玉上的泥土、草屑,看着其上的盘龙纹,轻咦了声,抬眸看了眼仰面糊了一脸一身泥的人,又看了看地上两个泥膝盖印子。沉默半晌,便道:“带回去!”旁边的人刚刚也看到了那龙纹,突然着急的声音大了稍许:“总管三思啊!”前面的人收了手中包着玉的手帕,莫理。那人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每天再说早睡早起身体好[doge][藏狐]
少年被洗干净随便抬到一个不大的小屋,直到晚上就没人再来看过。
轰隆一声沉闷的响在这片灰蒙蒙宫殿群的上方,已经半清醒艰难翻身的少年,被吓的猛地睁开惺忪的眼,又是道劈彻天地的闪电,少年被吓的翻下床,坐在地上趁着这惨白的亮光,摸寻到茶几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在他的眼中,红色的地毯仿佛染上了斑驳的血迹,耳边的雷声也化作了,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的女人的惨叫,那个清淡如菊,衣服虽然旧但是和周遭隔壁住着的女人们都不同的母亲,静静的躺在杂草丛生的破旧青石砖上,身后拖出一道血红血红的痕迹,她瘫软在地上,紧紧拢住身下的孩子,嘴里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着:“不要—不—要—伤害我儿…我儿…不要害怕…”右手上紧攥着的做了一半的小儿衣物上,竹子也被染红了,那只手颤抖着将衣服脱至胸前,嘴中不断呕出一股一股的血,滴滴答答的将青色的小衣彻底染红。她侧躺着将小衣盖在已经吓晕的孩子身上,便没了呼吸。雨水倾泻而下,乌云将月色彻底闷的无色,空荡荡的院中个个门户紧闭,一个缺了角的石桌仿佛乱葬岗上的无名石头,刻着许多无名无姓的亡魂。风凄厉的闯入小小的房中,桌下的少年抱着头一动不动的被斜飞的雨打湿,仿佛一块普通的石头。。。。。。
第二天有人送了一碗凉饭,清汤寡水的看着少年狼吞虎咽丝毫不以为意的吞下肚,送饭的侍从轻笑一声,等少年吃完,便抬手将一个包裹扔到少年脚边,说道:“从今儿,你日常就穿这身衣服行走,啧,学着点犯了事总管可不会保你。。。”少年低着头,发出呵呵的笑声,一边拆开包裹一边,疯狂点头,看到其中太监服饰也熟视无睹。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涕,一边凌乱的发丝后的脸挤出讨好的笑口吃不清的说道:“谢谢!谢谢,总管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甘愿当牛做马。嘿嘿。。。”
三年后,总管轿旁多了一名青年侍从,总管从轿上微微垂首 ,轻声说道:“你现在要到三皇子身边当差,你日常小心就好。”青年侍从垂首应声:“喏!”气息丝毫不乱,无动于衷如桩子般。总管垂眸上下扫视,勾唇轻笑道:“很好!”
随即正视前方,轻叩扶手,抬轿的人便抬起了轿子,稳当的向前走去。
青年侍从逼仄的甬道,高高的宫墙下徐徐而过,耳边听着似有似无风的气急败坏的厉嚎,唇边勾了许久才勾出僵硬的弧度。他心想着风进不来我也出不去,就如这寸草不生的宫殿之外,繁花似锦锁在了里头,而今我也要进去了。残阳一头撞死在了红墙的角落,迸溅污染了一地青砖。真是不幸呢!当他跨过那道高高的殿门,匍匐在繁重雕花的殿宇中的时候,只觉着余晖的情感也顺着他的后跟溜走了。
静静的殿宇中仿佛有无数人轻浅呼吸,又仿佛只有匍匐者和高坐者。他单色的衣袍,心深处的滔天巨浪,仿佛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又恰恰相同。许久,当大殿需要掌灯的时候,灰色的他仿佛才被身前人发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发出莫名的笑。殿内仿佛水入油锅一样,窸窸窣窣此起彼伏的笑起来。半晌,那人由带笑意的声音轻慢的想起:“看来是个老实的,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无需回答就又说“行了,看在你给孤带来乐子,你就待在这把,快起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差事下来了,专门逗乐子。于是青年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反正也是轻松他寻思着,渐渐的混到了那人身边。他想着历朝历代也没这样的太子了,或许这样才好苟且偷生吧。。。。。。听着每日里如前一天的定时笑声,他恶意的想,真是贵人多忘事,到底是真的疯还是伴傻呀!
终于有一天,那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他曾经躲雷的矮桌边,喝闷酒,青年再也压制不住,紧握着自己的腰带,缠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狠狠的一勒,任由那人胡乱挣扎,缓缓的凑近激动的叙述道:“那年冷宫里的母子你记着吗?”说罢狠狠一使劲,那人不挣扎了,混浊的眼中流过一线清明,只是嗓子发出嚇嚇的声音,仿佛是临死的嘲笑。青年看着倒在地上面目全非的人,泄力般倒退几步,缓缓仰头看着窗外的雷点和雨,不仅泪流满面,他缓缓的擦拭着被雷电照亮的一边脸,肆意的笑了。听着不远处兵戈相碰撞的声音和擒王的号令声,抖抖索索的点燃了火折子顺手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