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三十九：焚琴煮鹤醉饮茶
戊戌年十月十三，启明公园，月上柳梢头。
“所以，是你少爷为了保护你而拼死施展了一个威力颇大的术法，在和无尽戾气冲突的过程中阴差阳错将你送到了这里？”秦非言面色古怪的问道。
少女微微一怔，而后点头不语。
秦非言呵了一声，有些玩味道：“这个原因你自己信么？跨越千年时光，哪有这般简单，是一句阴差阳错便可以的？正如我之前和你说的在玄界见识过的诸多不可思议，但即便是那里的大人物想要穿梭时空也是极难的。所以，你能到这个时代，或许并非巧合，而是……”
少女看着秦非言欲言又止，便追问道：“而是什么？”
秦非言轻叹道：“而是如我一般，有某种存在暗中推波助澜，我只是个普通人啊，又不是小说里的龙傲天主角，怎么可能得到，”话音戛然而止，然后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女花玲珑，“你觉得我说的去玄界的事，是真是假？”
花玲珑也转头看向秦非言问道：“那你觉得我从千年之前来到这个时代，是真是假？”
相对无言，只是隐约间传来远处鸟鸣声，孩子欢笑声。
片刻后，秦非言向后一倒，靠在长椅上。“咱们这辈子都当不了好演员”，而后他默然了几秒，再次瞄了一眼身旁面容姣好的花玲珑，“如果真去演戏的话，你这身段气质和脸蛋，好像演技也不是很重要了。不像我，顶多也就当个强抢民女然后被主角暴打的恶少。”
“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还真有点像，不过不是像恶少，倒是像恶少的狗腿子。”花玲珑笑着说。
秦非言抬头看天，没搭理她。
两人也默契的没有再谈论往事。
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秦非言脸上，深秋凉意浓。
秦非言闭上了眼睛，二人初见的那一天仿佛昨日，明明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仅是这十余日，花玲珑便初步掌握了现代汉语，想当初自己初入玄界可是装聋作哑了许久才学会玄界语言的。
那天夜已深，气息波动就突兀的出现在这启明公园附近。方一感知到红衣少女的突然出现，自己便转瞬即至，并顺手打晕了在现场的两个小伙。
深更半夜，哭泣的红衣少女，这妥妥的恐怖片剧情啊！
秦非言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妖火，“我说这位姑娘，烦请移步他处，这一片是我的地盘。”
红衣少女抬头，只见远处站着一名身穿骚黄色上衣的短发青年，以及那青年指尖跳动的黑色火焰。
············
戊戌年十月十五，夕阳斜照，启明公园，秦非言正在教花玲珑如何操作手机。
花玲珑一边划拉屏幕一边惊叹道：“这个时代可真好，竟能做出如此机巧的东西。千里传音，画影图形，可知天下事，有了这种神异法宝，岂不是凡人便掌握了仙人手段！”
秦非言肉疼说道：“你手里这手机可是我全部积蓄换来的，肯定是物有所值的 。等到AI技术成熟，这甚至会成为有‘器灵’的‘法宝’。不过小时候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我还是很向往古时游侠仗剑骑马快意恩仇的。”
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秦非言与花玲珑同时抬头看去。只见拐角处有人影出现，不过看那影子却颇有些奇怪，仿佛有人持剑牵马一般。
秦非言人都惊了。
待得有人自拐角走出，却并非是什么游侠，而是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左手拿着打气筒，右手推着破胎的自行车，阳光斜照下才有了似是持剑牵马般的影子。
“我觉得咱俩的体重应该不足以把它压爆胎，指定是扎了。话说你累不，要不我推一会儿？”高破邪分析了一番，但丝毫没有接手推自行车的动作。
“少爷！”花玲珑看着那推自行车的学生失声道，而后便要快步迎上去。
“一千年了。”秦非言伸手抓住花玲珑的手腕。
花玲珑忽地怔住，而后看着那两个学生渐行渐远。
花玲珑扭过头来看着秦非言哽咽道：“可是，可是那样貌分明就是我家少爷啊。我与他相处二十载，又岂会认错？！”
“那二人身穿校服，应是学生。我能感知出来他们有微薄修为在身，确实不同寻常。但是正如我刚刚所说，一千年了，而且你曾说那时戾气爆发。你当真觉得他能活下来？”秦非言眼中妖火一闪而逝。
“可，可是……”花玲珑一时无言以对。
“我已经用秘法标记了那两个人，这几日不妨先试探一番，若他当真是铁简玉，我不会再拦你。”秦非言将手松开。
············
己亥年四月十五
花玲珑轻声说道：
“少爷曾和我说过，他去过一个叫做极傀儡的小宗门。那宗门虽人丁不旺，但在傀儡之术上的造诣却是颇高。少爷和那宗门的少宗主很是投缘，那少宗主私下和他说过，宗门内稍有天赋的人自小就会被传授傀儡之术，然后自行制作傀儡。宗门只会提供基础的傀儡材料，因此极傀儡的弟子方一成年便要外出游历。这游历的目的嘛，一是入世历练，二是收集更为优良的傀儡材料以更换傀儡上的基础材料。有一部分弟子即便修为大成，傀儡之术登峰造极，也未将当初替换下的基础傀儡材料丢弃，而是在年迈将亡时将多年随身的傀儡上交宗门，再将曾经替换下的基础傀儡材料重新组合成傀儡以作陪葬。你觉得，重组成的那一具傀儡可是最初的那具？”
秦非言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忒修斯之船？”
花玲珑歪头看向秦非言，疑惑道：“什么？”
秦非言没接话茬，而是直接说道：“你之所以与我说这极傀儡宗门的事情，其实是因为一直在犹豫你家少爷转世之身的事吧？那孙晴晟样貌与铁简玉一般无二，然而他的死党高破邪才是铁简玉的魂灵转世之身。你当初将孙晴晟错认为是铁简玉也是正常。去年岁末纸鸢飞天，高破邪已然恢复了前世记忆。至于明日赴约时要不要将高破邪认作你家少爷，其实就如这抛硬币一般，在抛出的那一刻，心里便有了答案。”
秦非言掏出裤兜里仅有的一枚五角硬币，向上一抛！
一道气劲自花玲珑指尖弹出，翻飞的硬币轨迹便从直线化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滚落在地，好巧不巧的骨碌到了井盖漏水孔中。
花玲珑咯咯笑了起来。
啪嗒
秦非言手中的骨笛蒙昧子摔落在地而不自觉，“这可是咱仅有的五毛钱了！”
“你修为都那么高了，还在乎这个？”花玲珑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掌心向下举过头顶，表示高度。
“你懂什么，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这是五毛。”秦非言痛心道。
“要不你去街头卖艺吧，就表演吹你那蒙昧子。”花玲珑狡黠道。
秦非言掐诀将掉落在地的骨笛召回手里，摇头说道：“我只会用它打架，跟你这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文雅才女可比不了。”
花玲珑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开启美颜，歪头，矜持一笑，喀嚓。
秦非言轻哼了一声“女人”，便径自盘坐在地，周身妖火骤起。
偶有游客经过此处却无一人看得到异常，仿佛这公园一隅已自成世界，不为外人所见。
黑色妖火之下，秦非言原本看起来正常的皮肤骤然裂开，裂痕密布，看起来狰狞可怖。只是细细看去，那裂痕之间赫然有如丝线般的黑色妖火穿过皮肉，似是手术缝针般强行将皮肉缝合。
秦非言眉头皱起，显然这样的伤势已然让他有些吃不消了。而此时，与那位温柔乡管家初次见面时最后的对话仿佛仍在耳畔。
“前辈，我们面对此劫能有几分胜算？”
古道抬头看着太阳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近期并无紫极耀日之象，你躲不了的。而且——那启明应是被做了手脚，想来你即便碰上紫极耀日也不会用其跨界吧！”
秦非言顿时苦笑不已，而后诚恳道：“我这人并非君子，也无大爱。不过面对灭世之劫，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我本领低微，怕是难堪大用啊。”
古道看向秦非言，似笑非笑说道：“好处自然是有的，不过却是在应劫之后。辅以魑魅魍魉之精纯妖气，施展《诛妖诀》操纵噬戾子、启明与一无经这三种神物，你的肉身会因为超负荷 而濒临崩溃。不过‘祸兮，福之所倚’，你肉身裂开的纹路即为天赐道纹。你曾去过神界，这天赐道纹，便不必我多说了吧？”
“我定会赴约。不过……”秦非言情难自已，然而却又略有迟疑。
古道沉声说道：“若是事成而你不测，会有人暗中照顾你家人。”
秦非言没有想到古道直接点破了自己心中顾虑，于是深深作揖，待起身时身前已然没有了那个半透明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