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我也知道,很多人讨厌野狼Disco

一首歌,四个月,从酒吧到春晚,从网红到明星。
我们跟拍了董宝石最疯狂的四个月,亲历了神曲背后的漩涡生活。
他说,我也知道,人们很快就会听腻了。
“这原本是个小众的东西,大街小巷都有了以后,就变得流俗了,甚至恶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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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舅董宝石和他的野狼Disco》

从小酒吧到春晚
2020年除夕夜,董宝石一个人提着装演出服的纸袋,从宾馆走去四公里外的春晚演播厅。
“谁能想到这是去春晚的路上。”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成都,跟媳妇一家人吃年夜饭。
吃到一半,他没忍住跑到楼下小河边,盯着水流呼呼吹了半小时的风。
他想家,想回长春,但那时没钱,回去一趟得小一万块。

《野狼》写于19年年初,9月开始爆红。
刚走红那阵,宝石挺焦虑。
他担心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于舞台尽量来者不拒。
10月的31天里,满满当当塞进24个通告,前一天在福州,后一天就到了西双版纳。
像在燃烧自己。
他称之为“赚快钱”,说自己是打工仔思维,不敢停下休息,“害怕错失工作机会”。
这份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有次在高铁上,摄影师看到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打开网易云后台,那数据曲线是向下走的。
然而,《野狼Disco》打破了人们对神曲的预期。
接下来的几个月,朗朗上口的歌词充斥着各种社交平台,杨幂、滕格尔、周深、李克勤、陈伟霆、张艺兴都跟着一起“画龙画彩虹”。
从地下走向地上,从小众走向主流,然后登上春晚舞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像坐上火箭。

与此同时,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野狼disco》被指责抄袭,将刚刚登上春晚舞台的老舅,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对许多网友而言,音乐版权是个陌生的领域。
这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2019年初,董宝石写下了《野狼Disco》。这是老舅系列的最后一首歌。
整张专辑词曲都是原创,其中《野狼Disco》的Beat(编曲)来自芬兰作者Ihaski的《More Sun》。
7月,他以99美金在BeatStars网站买下《More Sun》的非独家版权。
11月,有人向宝石打听Beat的出处,在经纪人的提醒下,他打算买断Beat的版权。
他拜托在美国工作的朋友与原作者Ihaski联系。
五天里,朋友给Ihaski连发了四封邮件,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必买断 —— 那首beat又旧,质量也不够高,而且已经卖了几千份,先前卖出的非独家版权不可收回。
总而言之,这钱花得不值当。
朋友的最后一封邮件发于11月7日,15日才收到回复。Ihaski告诉他,《More Sun》已经被人以5000美金买断。
买断版权的是一位台湾商人,他希望跟董宝石谈分成合作。
但被经纪人拒绝了。

两个月后,一篇写有“野狼Disco侵权”的文章在网络上迅速流传。
文中,原作者Ihaski录制了一个小视频,将自己的身份信息和音乐分轨展示出来。

一时之间,许多网友为他“打抱不平”,将炮火对准了董宝石。
只不过,这段出自Ihaski的视频,是在台湾商人的要求下录制的,拍摄目的是为了自证身份,并没有提出其他诉求。
在最新的回复中,Ihaski表示,他不知道这个视频将被公开。
他还补充,董宝石可以继续使用这首beat,并且希望未来有机会合作新歌。
即便如此,有关“抄袭”或“侵权”的标签,依然会时不时被部分网友提起。

从普通人到大明星
再把时间往前推一点,19年夏天,《中国新说唱》的复活赛上。
这位33岁“高龄”、濒临淘汰的东北说唱歌手,在舞台上唱了最后一首歌,《野狼Disco》。
表演前,董宝石联系主办方,希望能给他弄一灯球。上台之后,他东看西看没找着。
对方解释道,你就是那大灯球。
后来,他果然成了“大灯球” —— 那场综艺最大的赢家。
虽然本人止步复活赛,《野狼》却红遍网络。

董宝石也跟着走起来了。
一开始是酒吧、商演和音乐节,很快又有了广告和综艺,舞台变得越来越大。
在综艺《新声请指教》上,董宝石和汪苏泷、薛凯琪一起,以“新声班主任”的身份常驻节目。
但这位“班主任”,自己也只是个出道半年的“新人”,还在学习着如何做一个艺人。
成为明星了,要注意形象,走路尽量别松松垮垮,大摇大摆。

言行也必须更加谨慎,需要考虑对社会尤其是对青少年的影响。
鉴于此,他修改了《野狼》原本的歌词。
需要适应的,还有永远密集的行程和睡不够的觉。
有天夜里,董宝石回到宾馆,摸遍身上找不着房卡,在走廊的地毯上坐着就睡着了。
《野狼》的MV拍摄现场,他也瘫在塑料椅上睡着了。
大大小小的灯球,红色蓝色的光从他脸上拂去,前一天他只睡了两小时。
经纪人安排工作时还重点提到,要和化妆师要对接好 —— 留给化妆的时间就十分钟,主要得把那黑眼圈给遮了。

10月17日,是媳妇的生日。他没能回家,在演出场地附近找了个商场买礼物。
有钱了,他走进爱马仕,不看价格直接要买最贵的。
但人不卖,他后来才知道,爱马仕的包不但得等,还得配货,买满同等价格的配件才能拿到。
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每场演出都得花钱定制衣服 —— 几千块的礼服和几百块的淘宝有什么区别。
但他很快明白了 —— 在看到那件红西服拍出的照片后 —— “好看,以后就穿这个。”

和粉丝的关系也变了。
他至今仍不太学会拒绝粉丝的上台合影。经纪人说这不行,人多了舞台坍塌出了事故怎么办,要考虑大家的安全。
他撅着嘴,“我这不是,还当以前在livehouse的时候呢。”
以前指的是还没火起来的时候。那时快手刚流行,老舅系列刚开始写。
但他当时人在四川,对东北的现状把握不准。于是拉了个粉丝群,在群里问粉丝快手是什么,什么比较流行。
大家给他推荐了盖伦摇和马修啦,这些都被他揉进了歌曲里。
来自广州的腰子就在群里。
他教老舅唱《野狼Disco》的粤语,还把他的歌词文在身上。
腰子有教给他标准粤语,但他还是选择了东北散装粤语。他觉得同口音一样,香港的一切对于东北孩子来说也是失真的。

那时候,宝石接到Livehouse演出的机会还不多,好不容易有一场,他从舞台上看下去 —— 观众摇晃着手机灯光,在黑暗中像银河星星点点散落。
他忍不住发到网上,说,“真好啊”。
那时的他也还有时间精力,在群里和粉丝互动,也不会拒绝粉丝的要求。
后来演出多了,难免有疏离,他觉得愧疚。
一次演出结束后,趁经纪人不在,离场时他几乎满足了每一位粉丝的合照请求。

不上通告时,他说在宾馆里休息。
对他而言,“休息”是写歌的意思。
像高中生趁着排队的间隙背书一样,他抓住一切碎片时间,在宾馆里写,在飞机上写。
写《江雪》时,他翻了王国维的《人间词话》。
经纪人对他的评价是“努力,信者得爱”。
她接手过很多音乐人,都告诉他们要去看抖音、要玩抖音、要接触社会。
“只有董宝石一个人听进去了。”
春晚的第一版编曲,是在一天之内改完录完的。
经纪人感叹,“太狂了,这工作效率,总导演都惊呆了,说‘你不要弄那么快、怎么半夜就发过来了’”。
而那首献给疫情前方人员的《出征》,也是三天内完成的词曲和编曲。

宝石自己也明白,“极限时间内完成的作品,有时缺少打磨,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好的交代。”
但娱乐圈里的机会稍纵即逝,抓住比什么都重要。
“不能说做到120分,能做到80分,就行。”
从文艺青年到你的老舅
31岁那年,网易云上一位15岁的听众私信他,叫他“老铁”。
他说,15岁,我都能当你老舅了。
后来,他想到《中国有嘻哈》,那些人为什么能火,因为有人设,有人设才能被记住。
他想到“老舅”,这是个不错的人设。前有“你的男孩TT”,后有“你的老舅DD”。
他像构思长篇小说,一样构思着“老舅”的形象 ——
一个中年男人,曾经南下广州打工,住在城中村吃着油麻菜,给喜欢的人送刻着名字的电热宝,在迪厅摇头但没敢跟女孩搭讪,美名其曰“搭讪你就破功了”……
实际上,长春早就没有大灯球的舞厅了,大哥大也不会和社会摇出现在同一画面里。
但这并不妨碍画面在脑海里徐徐铺开。
在一首与广州有关的歌曲里,宝石想象着南下打工的老舅,喝着冰凉凉的啤酒,站在桥上看落日倾泻着余晖。
“我想象中的广州,就是一种粘腻的、汗水粘在皮肤上的感觉。”
他从来没去过广州。

“老舅”是虚构的,又是写实的:
《你的老舅》里给老妹儿讲自己的经历:“我曾经就是东北饶舌第一,也许说得太多你根本不信。”
《跟着感觉走》里,开网约车的他吐槽老妹儿,“上就上啊还带什么麻辣烫啊。”
《同学聚会》里,混得好的端起酒杯不停吹牛皮,只有他自己故意把头埋得很低。同学过来问他做什么生意,他说平时在家里写点饶舌小歌曲。

他把自己的过往揉进了老舅的故事里,虽然是个人设,但他不需要扮演。
在东北,老舅指外公外婆最小的儿子,是长辈却比你大不了多少,不仅理解你,还能关怀你。
朋友眼里的董宝石,一定程度上就是这样的人。
董宝石的发小说,宝石这人为啥能成功,就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得道者多助”。
“大家一块儿出去玩,别管口袋里有多少,他总是先把自己的子弹打空。"
某个演出结束后回到宾馆,经纪人和助理跟他复盘工作。
经纪人一通说,助理在她对面板板正正坐着。
觉察到了助理的不知所措,老舅习惯性救场,笑着说,“给整懵了是不。害,我也懵逼了。”
他安慰道,“以后就好了。”
“‘以后’就凉了”,经纪人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一开始,朋友们不太能接受宝石成为“老舅”。
如果非得立人设的话,他应该是“文艺青年”,或者“诗人”才对。
高中时,他们几位同城Rapper组了个音乐小团体,想做窦唯崔健那样的中国式摇滚的歌曲。
“输出价值观的那种。”
在那个可以堂而皇之自称文艺青年的时代,宝石读王小波、王朔。
后来到西安上大学,又读起了哲学书 —— 荣格,海德格尔,尼采,叔本华。
20岁出头的他,从宿舍阳台望去,远处的大雁塔灯火辉煌。
他读不太懂,又能感觉古往今来的一切都凝聚此刻,无穷的远方都与自己有关。
他最喜欢的还是海子。
为其诗里的太阳意向所着迷,“读起来光芒万丈,照耀你整个生命。”
他还花了两年时间,写了歌曲《海子》。

大学毕业后,发小们大多回到长春进了体制内,结婚生子。
宝石回长春呆过一阵,孩子出生后,就跟媳妇去了成都娘家住。
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专辑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
再后来,走红的宝石都成了“老舅”。
即便如此,“土嗨”的《野狼》里还是能看到《海子》的影子。
他需要感知,“感知你当时的生命状态和心境,你对未来的期盼,你的家乡。这个时间的跨度,一切一切都在你身上重演。

结束春晚表演后,董宝石乘车往宾馆赶。
车子经过天安门广场,导航指示着“前方红绿灯路口直行”
他长舒一口气,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
“2020年,梦该醒了。”

摄影 夏大朋 朱逸夫 | 撰文 东北旺 | 编辑 小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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