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如今名校博士毕业已经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稀缺的资源。读博士，特别是读文科博士，哪怕是来中国人最认可的top2之一的清华读，也绝对不是一个轻易上岸的过程。”——题记

01选择和决定

这篇题记是人文学院哲学系的朋友在一篇文章中写的，被我无意间看到。不仅是哲学系，外文系的日语专业博士也同样适用。

按照学制，我的博士进程已经过半，现在是非工作日的早晨，半睡半醒之间我做了个梦，有位老师问我：“小史，你要不要也写篇东亚和汉交流的文章？”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并决定下次开会座位离这位大佬远一点。只能讲现在做这种梦，是我的福气。

作出读博的决定，并没有占用我太多的时间。一方面，我的家庭并不阻拦，他们反而觉得“都走到这一步了（硕士毕业），不再念下去，有点可惜、有点浪费”。另一方面，于我自己而言，我并没有十分迫切地想要开始挣钱来体现我社会价值的欲望，而且说句实在话，硕士三年也只是刚刚上道，对于怎么看文献、怎么写文章，刚摆好架子，现在马上放弃，自己都觉得有点亏。但是周围无论是日本毕业的博士前辈还是在国内的学长学姐，大家都神色凝重地提醒我“你一定要想好，因为真的很痛苦。”痛苦确实是痛苦，但是又没得选，既然全世界的博士都这么痛苦，那我必然也不是例外。于是我也“神色凝重”地开学了。

不读博，实在是无法跟国内学术圈取得联系，而如果不混学术圈，就得在硕士期间想好人生的发展道路——要走体制内，就要培养体制内思维方式和处事逻辑；要混商圈或企业，就要有充足的体能准备和人脉关系。很难讲我是有很多条路可以选，但是总得选条路，既然硕士已经开始在学术圈晃荡，而且并不厌恶，这条路也不失为好的选项。

02清华申博

现在国内高校的文科博士基本都是申请制，要提交研究计划书和导师推荐信，意向导师有比较大的主动权，而且基本上清华人文学院一位导师一年只招一位博士（如有其他老师名额空缺，也可以招两个）。

一年带一个其实是对老师和学生的双向保护，如果到了第4年、第5年大家扎堆毕业，一位导师就要改几份论文，实在是吃不消。而且如果师门过于庞大，在入学培养期间，学生就很难及时有效地跟导师沟通，这也是最耽误进度的。申请制的做法未必不是对欧美等高校的效仿，落地在国内实施其实也会有一些变化。它跟之前的“考博”有一些区别，除了对于个人素质依旧有较强的要求，即在取得意向导师同意之后仍要进行面试和笔试，成绩不过关也无法入学，与意向导师的沟通就有较大的空间和弹性，师出无名就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在2017、2018年，人文学院的博士申请难度相对较低，很多双非本硕言辞诚恳业务熟练，也能申请成功，但近年来难度系数水涨船高，一是由于清华宣布文科博士不再扩招，二是它终于意识到招进来容易放出去难，需要解决大批积压的未毕业博士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外文系日专从开始招博士到现在，毕业的没毕业的全部加起来不超过20个人，英语可能人多一点，但是总体规模也很小。虽然外文系有钱锺书、季羡林等辉煌的历史，但是对于博士培养来说，道路还在探索，它不想也不能实现量产，但是没有人数做基础的话，在国内又很难实现理想的“清华学派”。这种规模就导致导师和学生承担的资源、拿出的成果标准都要比其他学校要高，而且出去开会或者跟业内人士交流，顶着“清华”的牌子，实在也是不好意思太拉胯。

03读博体悟

我是我导的第一个学生，我们之间交流十分顺畅，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总能获得我导的指导。硕导要退休，加上我硕士期间老在博导面前晃悠，所以我的博士入学并不十分波折，而且我们很快度过了磨合期，一起对付我的博士课题。我始终觉得导师是学术道路上的同行人，“天家威严”或者“放羊”都不太行。一个不太合适的比喻，应该是农民和作物的关系，我们确实需要被管理，时时呵护定期捉虫，但是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努力结穗——毕竟咱还是要亩产的。我也听过很多“导师想一套学生想另一套”的故事，最后艰难毕业差点反目成仇。我跟我导关系还不错，需要重拳出击我的时候我导总是拳拳到肉，从不点到为止，所以我在外头经常说“我跟我导情投意合”。

博士第一年基本都是上课、修学分，参加博士生资格考试。只有博士生资格考试通过以后，才可以叫“博士生”，博一理论上是“博士生候选人”。与人文学院其他专业十分不同的是，外文系严格执行博资考的相关规定，要求学生上交100本相关文献的书单，如果你只是交了书单没看，那么在面试的时候专家组抽问“这本书讲了什么”的时候，就很危险。因为只有外文系学生可以享受这份待遇，所以跟其他专业的同学聊博资考的痛苦他们也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研究课题的特殊性，我经常窜到历史系、哲学系去听课，对于“学海无涯”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书真是看不完的，但是更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哪一本对你有用，所以还得一直看。这也使得博士和硕士存在明显的体量区别，博士是要体现你的完整思考逻辑链条和对于人类认知范围的拓疆贡献的，你要解决的是一个真正的学术问题，而它可能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也可能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刚刚进入大家的视野，但是到了你这里，要给它一个交代了。很多时候要面对的敌人就是自己，我们必须杀死昨天那个思考不够完善的自己，哪怕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如果舍不得，就会越跑越偏，很难回到正确的道路上了。其实我的硕士也很痛苦，因为完全不会写论文，我在本科阶段完全没有接受过学术训练，而我的硕导又是接受过完整日式学术培养的大佬，所以是真正意义上的从零开始，每次开组会我都提前一天哆嗦。

博士们经常会因为自己被当成廉价劳动力而抱怨，比如老师们出书，我们可能会作一些翻译、校对的工作，我们的名字可能会出现在最后的致谢部分；以及各种学会的会务打杂工作，还有就是高校内的精密繁复的报销工作。我是无所谓，甚至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还有点快乐——因为不用看书了！天降文曲星们可能会觉得有点屈才吧。

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们，已经没有人在念书了，大家开始做一些高回报的工作，使自己的时间真正得到量化。同龄人们也开始逐渐着手结婚、买房、生宝宝等，我们现在很少见面，见了面也没什么话题好聊，包括回家过年的时候，他们经常问我的几个问题：你到底研究什么玩意？什么时候毕业？毕业上哪里去？你怎么还打光棍？这些问题离我不远不近，应该考虑但是没有答案，我现在考虑的还是开题的事情、读书会的事情。但是又不好意思称自己为“书呆子”，因为还没有什么成果。

毕业是一道大坎，虽然现在学校层面不会要求发表期刊，博士论文外审通过就可以，但是外审难度逐年提高。而且不发文章找不到工作呀，如果要找教职的话，文章还是硬通货。

有时跟在国外读博的朋友们交流，感觉自己还是幸福一点点的，食物和环境毕竟还是熟悉的。但是未知的前方都是相同的，我们经常打趣道：念书只有录取和毕业比较开心。环球同此凉热，大家只能且行且珍惜。

宪老师后记：不知不觉跟题主已经相识七八年，从最初的学员转眼成了清华博士，看着一路走来着实感慨万分。我也没想到和史同学能有这么深的情缘，从当初的学员身份到在我们差一点倒闭时，果断把自己出国留学的学费拿来挽救我们公司的大恩人，真的是很有戏剧性。但每次见面，基本大家都有所前进，也都有所烦恼，都在努力找一个出口……可能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知道最终会抵达何处，但我很认同她当时跟我说的一句话：作为一个普通人，只要不认命，胆子大，能折腾，结果总不至于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