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阿尼KA文库《樱花飘落的小镇》第五章 ——「比昨日更低的天空」


1.
横穿学校的空地走向校舍,刺目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肌肤。感觉涂了的防晒霜都已经蒸发了一样。
路过社团楼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一声粗哑的招呼。
“哟,我说翼啊——”
是我那霸学长。他把口香糖吐到包装的锡纸上,紧接着就把下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这是一种封装在简易贴中的、印有动漫角色的口香糖。
“到了暑假,一下子就觉得不用见到我了吗?”
虽然“一下子”的使用方法还是一如既往地飘忽,但我没啥可说的。
“好了,把这周的份拿来。100円。”
我那霸学长把右腮的口香糖顶到了左边。
“这其中也包含封口费哦。”
我回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和他达成的契约内容。
没错,我确实和他做了笔交易。他把他管理的那个地方借给我用,这样的一个契约。
我叹了口气后清点了一下钱包里的零钱。
“可是我现在没带100円硬币。”
“我今天也没带钱包。这次一下子多给点也没事。等下次再找给你。”
我那霸学长把从我这得到的500円硬币装进了口袋,心满意足地向反方向扬长而去。
“要不回来了吧,这钱。”
“哇!”
露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
“为什么……我说你啊!这对我心脏不好啊!”
“下午就要制作魔术的大道具了,我在这也很正常吧?”
“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总从我身后悄悄靠近了吗!”
“这是我的癖好嘛。”
“隐藏气息的癖好?”
“吓你的癖好。”
“我说你这个人啊……”
露卡将视线望向在远处晃动着的我那霸学长的爆炸头。
“你是、在和那个学长交往吗?”
“哈?怎么可能。他可是学校里首屈一指的怪人啊。”
“但是,你上午就来学校了吧。”
我怕不是被监视了,有点毛骨悚然。露卡搞不好做得出给我装个发信器的事。
“为、为什么……”
“要是刚从家里出来的话肯定不会出这么多汗,而且你手里的饮料瓶也已经空了。要不是为了和那个学长见面的话,那你又在哪里干了些什么呢?”
本来我还对自己的行动很有信心呢,看来真不能对露卡掉以轻心。
“只是搞错了集合时间而已。来,走吧,日和还在等着咱们呢。”
我们向着集合地点走去。露卡身上穿着的峰上学园的水手服,透气性似乎比我的衬衫还好,让我十分羡慕。
“翼同学,你想出了什么计划吗?”
“计划?”
露卡像是把我当成笨蛋一样地轻轻叹了口气。
“调查日和的情况的计划啊。她明天就要去她外婆家了哦。短时间内就见不到她了,今天可是能够深入调查的宝贵机会哦。我们必须要证实你的‘她因为喜欢上学生会的某人而苦恼’假说。”
当然,我也考虑过各种说辞和问法。但是,我总感觉露卡的话处处让我不舒服。
“不要用计划、调查之类的说法了,好像日和是观察对象一样,我不太舒服。”
虽然我也明白露卡没有恶意,但还是觉得她不够照顾我的感受。
“我只是很担心让雨樱变成双色花雨的日和的内心而已。并不打算居高临下地给日和做辅导咨询。”
“你这是在做什么东西啊。”
“漫才的小道具哦。这次演出要用的。”
“用小道具的话那不就是小品了吗?”
“是单口漫才呀。就用一把扇子总行吧”
“那不已经是落语了吗?”
不论是教室里还是户外,到处都在进行着节目和开店的准备。因为去年没参与九重祭,所以我也不知道去年暑假期间的学校是否也和现在一样。
由于这届九重祭会紧接着暑假开学后举办,所以允许在学校的空地里制作和保管大型道具。
虽然将装有暗门和机关的箱子放在学生们来来往往的场所会有些不妥,但是因为不可能当天将道具从家里搬来,所以也多谢这个政策了,除了划分给我们的是校舍的后面、也就是室外这一点。
“也有人可以使用多功能教室吧?真不公平……”
在一旁的空地上,另一组执行委员们在努力地组装着图坦卡蒙的雕像。就如同戏剧的布景一样,它的尺寸比人还大。他们满头大汗组装的样子,像极了修建金字塔的奴隶。
“由于今年出演的节目数量太多了,仅靠室内的空间都不够用了……”
日和略带歉意地一边说着一边往胶合板上刷着油漆。虽然由于校舍遮挡避免了阳光直射,但是她的脖子上依然滴着汗。
“与其动口说还是多动手做吧。”
只有露卡在校舍的教室里画着图纸。因为她在帮我们修改我画的图纸的结构缺陷,所以我也不能抱怨她一个人在室内这件事不公平。
“喏,日和,这个给你。”
“这是……”
“梅子糖。只补充水分而不补充盐分的话,容易中暑哦。”
日和用两只手小心地打开包装纸,把糖送到嘴边。
“好酸爽啊,谢谢!”
露卡从抿着嘴的日和对面望向这边,投来了“你懂我意思吧”的视线。
“那、那个什么,日和,话说学生会里有多少男生呢?”
不自然的话题转换使得教室里的露卡叹了口气。不过日和却认真地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总共应该有六个人吧。”
“其中有没有帅哥呢?”
这么说好像是我在挑选恋爱对象一样。要是露卡的话,或许会用更自然的方式展开这个话题吧。
“会长看起来还蛮受人欢迎哦。还有一年级的远藤君也是,摘了眼镜后意外发现眼睛很明亮很可爱呢,之前兴致勃勃地……”
日和用握着刷子的手捂着了嘴。一滴油漆滴到了她的衬衫上。
“对不起啊,说不认识的人的趣事,没什么意思吧。”
“倒也不是那样。不过、那、学生会里有没有正在交往的情侣呢?”
虽然用了「那」这样的词去承接语句,但是我也觉得接不起来。
“让我想想啊……应该是没有的,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注意到。你看,我在这方面很迟钝的。”
“那……”
又是「那」。试探着日和的内在面,我紧张得前言不搭后语。
“日、日和你也没有吗?在学生会里‘想让他做男朋友啊——’之类的人。”
日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她直直地看向我,仿佛要看穿这个问题的真正用意一样。
“啊—不行了。我实在是做不来这种事啊……”
我挠着头尽量放松紧绷的肩膀,可不能像电视剧里看到的刑警和律师那样。
“你看,之前你在泳池的时候也说过这个事,在卡拉OK集合之前跟学生会的人打电话时也是很开心的样子,不由地有些在意……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一切顺利的话就好了,不过要是有关于这方面的烦恼的话,我想你可以和我说说……”
日和以稳定的节奏移动着刷子。
“的确,那个……”
一句话之后,她仿佛像是在忏悔似地接着说了起来。
“有觉得很厉害的人……”
那天,看到日和在学生会室和别人很开心地聊天时的确信变成了事实。这两者的差距本应该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不知为何,我的心越来越沉。
“但是,那个可能是因为我有太多不足的地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觉得把这种情绪称为恋爱是不是有点不妥呢……”
日和手里的刷子原本还在同样的幅度内往复,突然像刹车失灵一样滑到了已经涂上别的颜色的范围里,两种颜色混到了一起。
“抱歉……”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的意思。是为了工作上的失误而道歉,还是为敷衍地回答我的问题而道歉,或者,还有其他的含义。
我以这样不自然的方式结束了谈话,在这之后也完全没跟日和说过话。
「现在是5点30分,孩子们回家时要注意安全。为了安全起见,请大家多多看护」
镇内的广播响了。尽管我知道这是很多个喇叭的声音经过不同的时间传达到耳朵里而已,但听起来就像是声音在狭小空间中回响。想象着将小镇全境覆盖的不可见圆顶之类的东西,我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咦......”
明明天天都要走的放学路,但是转错了路口。
眼前是死路,有的只是我不该擅闯的别人的住宅。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思维就像棉花糖一样飘忽不定。
我本应该明白的才对。三年了,日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生活着、奋斗着、感受着欢喜与悲伤并且改变着。
她跟空空如也、虚度光阴的我是不一样的。
事到如今才醒悟过来深受打击,真是为时已晚。
也许,我就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还更好,或许根本没有必要去更新记忆中的日和,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会更加轻松一些。
偶尔会怀念起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三年。那段时间,我确实过得很轻松。
每当看到她,就会观察她有没有精神之类的。但又无法去搭话,有时还会挪开眼神。
只是在安全的地方,以轻松的方式去解释她的表象。
“我,真任性啊......”
明明想放手不管,我居然会因为她从我身边离开而叹息。
居然会因为不被她需要而伤心。
腿脚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不畅。一时间我竟在原地动弹不得。

九重中学的教学楼有些陈旧,教室墙壁上的漆有好几处也已经剥落,露出了混凝土的灰色。
突然,外面传来三泽同学透亮的声音。我将大约开着十厘米左右的窗户拉开,看向外面。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做什么、只是在等日和而已......”
是小翼回复了三泽同学的疑问。探头望去,在玄关通往校门的楼梯前,小翼与三泽同学正面对面站着。
“为什么是翼同学呢......”
三泽同学的身体有些脱力。水手服的领结也是散开的,存在感莫名稀薄。
“你想说合唱竞赛的伴奏的事情?讲道理,三泽同学你已经在夏天的地区交流会上做过伴奏了,所以这次换到我了而已。”
小翼耸了耸肩。
我心想坏了。这句话被现在的三泽同学听在耳里,完全是反效果。
尽管我了解小翼不会说出挖苦的话,但三泽同学不一样。
“才不是这样......”
三泽同学的声音在发抖。
“因为你弹得比我好。所以老师才会选择你......”
虽然小翼径直反驳道“不是那样的”,但三泽同学似乎完全听不进去。
“妈妈也说,翼同学拥有才华,加以磨砺就会愈加闪耀。然而对我说的一直只有一句话,要弹得像翼一样。仅此而已啊。”
我感觉她的心中出现了裂痕。不,裂痕肯定早就有了。而现在,开裂正在逐渐变大。
“代替妈妈实现钢琴梦想的,本应该是我才对!”
我冲出教室,跑下几乎空无一人的校舍的楼梯。甚至没时间换鞋,就这样穿着室内鞋冲出了玄关。
“为什么……!”
三泽同学掩面哽咽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泽同学,你先冷静下来。伴奏的话,你换我也没关......”
小翼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在那瞬间,三泽同学的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爆发了。
“不要碰我——!”
她将原本擦拭着眼泪的双手向前猛地一推。掌心正好对准了小翼的身体中心胸口。
“啊......”
如果这里是教室或者操场的话,并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阶梯就在小翼身后,她一下子够不着扶手。
她的身体被推了出去,抛向半空中。
“小翼!”
伴随着一声闷响,小翼滚落到了混凝土楼梯的最底部。
不顾奔跑中扭到了脚,我最后像是飞扑一样到了小翼的身边。
“啊啊,怎么办。小翼!小翼!”
“呜......”
小翼缓缓睁开了眼。脸上的擦伤开始渗血。
“这是......什么.......”
她的视线投向了甩到我膝盖旁的右手手腕上。而我看到手腕的瞬间,倒吸了一口气,顿时全身冰凉。
她的手腕就像没有安装骨架的黏土工艺品一样扭曲,折成了原本不可能的角度,一块皮肉歪斜着被骨头从内部顶了出来。
“不要,骗人的吧,不要......”
小翼就像孩子一般地哭了出来。她自己都触碰不到自己的手腕。
“怎么办,日和。这......”
面对颤声相问的小翼,我却什么都无法回答。
混乱、恐惧,我陷入该做什么和怎么做都不知道的惶恐之中。受伤的不是我,但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对不起......”
阶梯正上方的三泽同学紧紧地抱着自己。不那么做的话,她也许就无法保持理智了。
零零落落地,天上飘下了雨樱。那宛如铅一般暗灰色的花瓣,有几片在我和三泽同学之间飞舞。
“因为......!”
三泽同学仿佛要将沙哑的喉咙弄坏一般,继续嘶吼着。
“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的错啊!”
猛地坐起身。直到刚刚还紧贴床单的后背满是汗水。背部被夜里还开着的电风扇一吹,顿生寒意。
明明是三年前的记忆,但梦中的场景却栩栩如生。就连同痛苦都是那么身临其境。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其实知道原因。
——之前你在泳池的时候也说过这个事,在卡拉OK集合之前跟学生会的人打电话时也是很开心的样子,不由地有些在意……。
因为被她察觉到了。我那卑微且自私的一面,被她看穿了。
明明才刚刚醒来,但全身都十分疲劳。勉强拖起沉重的身体拉开窗帘。窗沿上夹躺着一片雨樱的花瓣。颜色接近灰色,是仿佛混杂着乌云一起落下来一般的颜色。

“啊!环木同学!”
我刚到学校,学生会的前辈就向我打招呼。我勉强的挤出个笑脸向她问了个好。
“今天是有夏期讲习吗?”
“不是,今天也是计划要和协助的实行委员会的人一起制作大道具。”
前辈啪地以吓我一跳的气势将双手合十。
“抱歉,在那之前能不能稍微帮我一下!”
听过事情的缘由,好像是本应当要在学校庭院内使用的木材和油漆被搞错搬到了学生会室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在找搬运这些东西的人手。
“原来如此,好的。”
我在小翼和小露卡的群聊里告诉她们我会晚点去制作魔术箱。
「不用在意。我们先开始做了。」
「没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校舍后集合了,两人竟同时回复了消息。
“阴天真是太幸运了——。啊,环木同学,这个有点大,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的。”
从前辈手中接过的纸箱相当的重,没下几个台阶,胳膊就已经开始颤了。
每下一个台阶,一早感到的身体倦怠就与疲劳感混杂在一起愈发恶化。
“喂,没事吧?”
从楼梯转角传来了声音,我反射似地回答了“没事的”。然而话音刚落,纸箱的重量从胳膊上消失了。遮挡视线的纸箱被拿开后我才注意到,跟我说话的是足立老师。
“脸色很差啊。环木。你先坐下来休息会儿。”
“啊,但是老师。那个是别人拜托我的事情......”
“并不‘没事’的时候,就不要说‘没事’了。”
我因为能见到他而感到开心,因为他温柔的话语而感到安心。但是,我却在某个角度审视着这样的自己。
一阵像是警钟一样的声音响起。我一瞬间以为是从脑子里发出来的,但声音却在我背后越来越近。
回头看去,油漆桶从楼梯上方滚落了下来。
油漆桶从我和足立老师的中间滚过,撞到一楼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今早在梦中看见的片段开始闪回。从楼梯滚落的她的身影与油漆桶重合了。
——全都是因为你跟我说了那种话......!
“啊......”
伴随着袭来的强烈眩晕感,地面仿佛变成了海绵一样。
“环木?”
我冲进了离我最近的洗手间。连洗手间的门都没有关上就扶住了座便器。
“呕......”
所有东西开始逆流。
记忆、思考。
——不是我的错......!是你!是你的错啊!
——怎么办,日和。这......。
——不要碰我——!
比早上的记忆更加久远的一些光景浮现在脑海中。
教室里,我看着记录着搞不懂的记号与标注的乐谱。
这时,三泽同学走了进来。用肩膀依靠着教室的门,看着我手中的乐谱说道。
——原来是你,把翼同学的乐谱藏了起来啊。

2.
“日和!”
我扯开保健室的门,站在眼前的是足立。他将食指放到嘴边,然后指着被帘子隔开了的病床。
“现在正在睡觉。”
“抱歉。听学生会的人说日和被带到保健室来了……”
“当时她的脸色很差,是我强行把她带过来的。”
迟来一步的露卡也走进了保健室,并冷静地向足立打听着情况。
“是贫血还是什么吗?”
“保健老师说是睡眠不足。我平日里并没有勉强她的打算啊。”
足立仿佛有些自责一样地挠了挠头。
我从帘子的缝隙中观察着病床。日和正蜷缩着身子侧卧着,盖着的被子有些微弱的起伏。
“最近,她看起来像是在烦恼着什么……虽然我也想过多少要做些什么。”
“这样啊……”
足立抱着胳膊叹起气来。
“看来有很多事情难以和老师商量吧……闷在心里,也得注意身体啊。”
“我和露卡也想了很多。但这些年我跟日和有些疏远,现在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对于我不知是抱怨还是商量的心声,足立沉思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独自承担烦恼而不向别人倾诉,这也是基于每个人权利的一种选择。自认为能够去理解他人的内心是愚蠢可笑的,认为能拯救任何人的想法也是傲慢的。”
“是、是呢……”
“不过,关心之情要好好传达给对方。要是连你都烦恼过头了,那原本能帮的事情都帮不上忙了哟。别想太多了。”
足立对我露出一如既往没有干劲的笑容。
“那么,我先去给环木的母亲打个电话。如果可以的话,神屋敷和紫紫吹就在这里照看她吧。”
“好……”
足立一走出房间,露卡就坐到了房间正中央的圆形椅子上。
“剩下的大道具制作就由我们两个来做吧。日和同学的话就只让她最后参加彩排。”
对于露卡的提案,我轻轻点了点头。
“以前啊,我练习钢琴的时候,日和常常会旁听。如果听腻了,日和就会向我点曲子。对了,之前提到的《飞鱼二号》就是她当时很中意的曲子。”
有时在我的家,有时在音乐教室,尽管地点各不相同,但日和总是会以恬静的面容倾听着我弹奏的旋律。
“明明那个时候,她想说的我都能全部猜到……”
露卡将身体转向了日和睡着的病床。圆形椅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因为人一旦成长了,价值观和感性都会出现细微的分歧,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的确,恋爱中少女的心境什么的我也理解不了呢……”
我试着用玩笑的语气自言自语着,但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变得舒畅。
“正如足立老师所说的,无论你再怎样烦恼,日和同学也不见得会变得轻松哦?”
“知道啦……”
尽管为了不吵醒日和而压低了声音,但话语中却还是掺杂着焦躁。
“但是,总感觉,最近心里一直有些烦闷呢。”
“那是,后悔?”
“可能吧……要是这三年如果能离日和再近一些,能做到无话不谈的话,我想就不用落得这种地步了的吧……”
即使嘴上这么说,要做这种选择在心里却并不痛快。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每当感觉到与日和的距离,就会有种施加于自身的重力陡然增加的感觉袭来。
“是我搞错了吧……”
“搞错什么?”
“我这样的人,也能去帮助日和什么的……”
“你想放弃?”
“我没有这样说……!但是我可不像露卡那样坚强。”
“我也……”
露卡将逐渐加大的声音压了下来。
“我也、我也会感觉迷惘。我一直在想,如果无论我怎样挣扎,世界却连一丝一毫也不会改变的话,该怎么办。”
在露卡错开的视线尽头,有着另一张空着的病床。
我将右手手腕的腕带取了下来。在皮肤上,浮现着苍白的手术伤痕。
“在我受这个伤的时候,日和对我说过会帮助我,复健也会帮忙……但是,我却将那些好意全都回绝了。”
对她说出的那些话,如今依然耿耿于怀。

我向凝视着X光片的医生询问道。
“我还能弹钢琴吗……?”
一开始,医生并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
在又一次重复了同样的问题后,医生才仿佛向一旁我的母亲取得许可似地,眯起了眼睛开始说。
并不只是骨折,还有神经上的损伤。即使手术已经竭尽全力了,但痊愈还需要花上好几年。
我在那时才知道,绷带和石膏中的手无法自由活动的事原来并不是错觉。
“至于复杂动作,是不可……不,应该一步一步来。”
住了几天院后的我回到了家,又经过数日的调养后,我才去了学校。
那天虽然是休息日,但我还是和母亲一同去校长和班主任那里报告了受伤的情况。说明了生活上需多加小心和体育课暂时只能旁观后,我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母亲先回去了。
在无人教室的黑板上,正贴着证明合唱比赛取得金奖的奖状。在那周围也添付着同班同学们用粉笔写上的寄语。
对于这个金奖的结果,我没有做出任何贡献。
但是,说不定评审员给我投了同情票啊——我一边不着边际地妄想,一边感觉到非常空虚。
自从受伤之后,我一直心神不宁,情绪忽高忽低。
“小翼……?”
日和站在教室的门口。我并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
“今天,轮到我给花坛浇水所以就到学校来了,然后,恰好看到了小翼母亲的车。就想着或许……”
我已经很久没与日和说过话了。可是,我却找不到任何话题。我想避开那场意外和受伤的事不谈,却更加无话可说了。
“金奖。太好了呢。”
日和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后,只是“是啊……”地小声嘟囔着。
“小、小翼。下次的复健,是什么时候?”
“干什么?”
就连我自己也察觉到了反问声中带着刺。
“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呢……什么都行。只是提提行李也行,或是拿饮料来之类的。我想做些什么。然后,要是有朝一日又能听到小翼的钢琴就好了!”
“不用了。没什么。”
“但是……!”
“我不是说了不需要吗!”
声音大得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即使情绪已经开始失控,我也不知道控制它的缰绳在哪里。
“已经够了!从现在开始重新努力什么的怎么做得到啊!我一直以来积累起来的——不是那种轻巧的东西!”
日和应该能理解我才对,但她居然说什么失而复得。
“日和你根本不明白啊!你根本不明白完完全全沦为空壳的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我的声音在教室中回响了一阵后才消失。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了窗户外正飘落着雨樱。花瓣是黑色的。那光景宛如无数蝙蝠飞舞。
日和呜咽了起来。而在那呜咽声中,她拼命地想组织语言。
“对不起……我,对不起。小翼……”
重要的挚友在哭泣。惹她哭的罪魁祸首正是我。
我将降临的灾难的一部分,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那时候我想,我们无法在一起了。


“——这样子的我,事到如今又能为日和做些什么啊……”
对于我宛如忏悔般的心声,露卡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她仍然坐在保健室的圆形椅子上,视线朝向日和睡着的病床方向。当然,我也并未期待安慰的话语。说不定,我是想要她一阵见血地指出我的幼稚与烦恼,但她什么也没说。
我放松了一下腿,就地蹲坐了下来。
“无论再怎么想来想去,日和的心情,和双色花雨的谜团也……”
自己的事情也——
“一筹莫展。而且就算解开了谜团,也明白了她的内心,那又该对她说些什么呢?我明明已经,算不上日和的朋友了……!”
“唔……”
病床上,日和发出了声音。我和露卡以为她醒来了就走进帘子,但她仍然紧闭着双眼缩成一团。
“对、不起……”
沉睡着的她喃喃自语道。就在那下一个瞬间,从她眼角溢出的泪珠闪起了樱花色的光芒,不久便飘到空中消失了。
“日和?!”
我摇晃着她的肩膀呼喊到。
“快醒醒!日和!”
“唔……”
日和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欸,小翼,还有露卡……为什么?”
露卡在一旁长舒一口气。果然,刚刚的现象与小爱里心灵飘散时是一样的。
直到日和自己坐起来之前,我都没能松开在她肩膀上的双手。

翻译:Chuuki,老朴,かに
校对:Chuuki,火染八重
文统:火染八重
检查:Chuuki
企划:凹先生
发布:京阿尼语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