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诡事·乌干达人的逃离》剧本,2/5,暗流

只有从根本上了解你的敌人,才能真正地消灭它。
—— 夜神说话
2/5 暗流
10.
武野武功的房间标牌是2号。
房间里的布局很奇怪,有两张床,四床被子和八个枕头。
尤里乌斯问武野武功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吗?
武野武功说是的。
“你一般睡觉时用哪张床,哪个枕头?”
“哪个枕头舒服用哪个。有的时候用大的那块,也有时候用软的。”
从装作不经意间向武野武功的套话里,尤里乌斯了解到,即便是在时间循环和静止之中,这些陷入其中的人们也是需要睡觉和休息的。
于是话题就这么聊起来。
武野武功在几句话以后反应过来尤里乌斯的套话,笑了笑,夸赞尤里乌斯有做记者的天赋,也不愠怒,又顺着尤里乌斯的提问把这酒店的情况介绍给尤里乌斯听。
武野武功说,这座酒店是奥运村选手酒店背后的地缚灵。
尤里乌斯再一次听到了地缚灵这个名字,他告诉武野武功自己从艾米莉亚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武野武功说,地缚灵的意思是,它死了,但它只能呆在这里,它哪儿也去不了。
尤里乌斯问道,它?这座酒店吗?
武野武功点了点头,说正是这座酒店,又或者说是这座酒店的前身。
奥运村的选手酒店在这座酒店的基础上建成,推翻后重建的新酒店覆盖了旧酒店的地基,但也许是暴力拆除,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旧的酒店成为徘徊不去的地缚灵。
所有的故事,也都从这里开始。
“时间的循环是从奥运会开始的?”尤里乌斯抓住了问题的细节。
“更准确地说,不是时间的循环,更像是一种选拔。”武野武功说。
“选拔什么,选拔谁能够在无尽的时间中不迷失自我吗?”尤里乌斯问道。
武野武功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说:
“选拔一个英雄,让他来拯救日本。”
那种笑容看着让尤里乌斯有点犯恶心。
尤里乌斯不理解为什么是自己被选上了,也不理解为什么是拯救日本。
但相机底下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他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所以,为什么是6个房间?每个房间又代表着什么?这座酒店里又有什么?”
尤里乌斯问出了自己脑子里一时间能够想到的新问题。
武野武功让尤里乌斯慢点说,在这座酒店里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冰箱里的食物吃了还会再长出来,睡觉睡到不分白天黑夜也不会有工作上的问题来打扰你,唯一的问题只有如何杀死你的竞争者们,让比赛来到新的阶段。”
杀死你的竞争者们。
武野武功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一场选拔。
11.
武野武功打开了2号房间的冰箱,从冰箱里拿出一碟纳豆。
那是一种粘稠的食物,武野武功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其中的一颗。
腐烂的黄豆缓缓抬升到半空,而后是乳白色的粘稠丝线,带着另外一颗豆子。
“纳豆,喜欢吃吗?”
武野武功看向尤里乌斯,豆子尾部的丝线被他嘴边的热气吹得摆动。
尤里乌斯皱着眉摇头,说:
“这是一种味道很奇怪的食物。”
他不喜欢,无论是眼前的纳豆碟还是摆出一副准备说教姿态的反战记者。
武野武功倒是很喜欢纳豆。
他把拎起来的两颗放进嘴里,而后又舔了舔手里的残余。
“纳豆是一种腐烂的食物,但这正是他和其他食物不同的美味之处。”
“很奇特吧,腐烂的进程进行到一半,通过特殊的工艺将腐烂的过程导向别处,竟然能够让食物的口感变化得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加鲜甜。”
这场祭祀选拔的原理也大抵如此。
“祭祀选拔?”尤里乌斯敏锐地听出了武野武功口中的关键词。
是的,祭祀。
在这座酒店6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代表着日本未来的一种发展路线。
错误的人代表了错误的路线,被杀死以后,便会成为神灵的祭品。
“错误的路线也会在祭祀之后消失。”
武野武功说。
“这座酒店,就是东京本身。”
武野武功说的话颠三倒四。
但尤里乌斯听懂了。
就好像自己的故乡那些祭拜天神的人相信的那样,
每一片土地,都有着它自己的生命意志。
而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将自己的意志化身为一种投射。
“祂把我们关在名为酒店的牢里,从我们之中区分出那个唯一的优胜。”
我们每一个人都代表未来东京的一种可能性,但这其中,一些可能是错的。
每杀死其中的一个,祂便能够排除一种错误,时间便往后推进4个小时。
直到最后存活的那人,便代表着更为适者生存的未来。
12.
尤里乌斯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钟依旧指向半夜十二点。
秒钟在第0秒到第1秒之间来回摆动,这说明3号房间的战斗并没有产生结果。
“黑色头发的主人,是什么身份?”尤里乌斯向武野武功发问。
“长谷三郎,一个军国主义的野心家。”
武野武功说,“这也是我来找你合作的原因。”
杀人的方法,是找到它们错误的根源。
除此而外的一切办法,都只是表象。
黑色的头发斩断了还会再生,千百只眼睛戳瞎了依旧复明。
这座酒店里发生的所有的诡异现象,在真相被看破之前都是无敌的。
你要告诉懦弱的人叫他勇敢,要告诉昏睡的人叫他觉悟,
要拆穿那些伪善之人的假恶,要戳破那些自欺之人的谎言,
这样,发生在你眼前的诡事才能被消除。
武野武功教尤里乌斯如何看破那些让人恐惧的东西。
他说,所有的诡事,背后都是一次失败的死亡。
尤里乌斯问他“失败的死亡”是什么意思,是那些人想死最后没有死成吗?
武野武功摇了摇头,告诉尤里乌斯,
因为它们没有认清自己究竟为何而死。
它们往往终其一生,连最终的死亡,都是无比失败的。
“它们没死明白,我们得让他们明白。”
无论是恶毒还是善良。
尤里乌斯听说过那个词,在乌干达打黑拳的时候,他在教练家翻到一本佛经。
那个词叫做“超度”,超度那些心有不甘的人,无论是幽灵还是恶鬼。
半个月以后教练就死了。
一开始只是小感冒,为了省钱去了便宜的诊所,没过几天就患上了埃博拉。
耳边传来清脆的风铃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依旧在2号房间内。
武野武功严肃地看着自己,指责自己不该在此刻分神。
“长谷三郎和艾米莉亚就在隔壁,它们暂时还不知道彼此的根源,但表象的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表象结束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尤里乌斯问道。
其中的一个会破碎,而后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重生。
武野武功说。
13.
尤里乌斯问武野武功为什么选择自己。
武野武功说,不是他想要选择尤里乌斯,而是他的上一个合作对象很快便死了,而自己又是唯一进入此地的新房客。
尤里乌斯对已经死亡的4号房间的主人很感兴趣。
武野武功告诉尤里乌斯,那是一个姓园田的官员。
“最开始的时候还算可靠,但很快便被发现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东西。”
“其他人在意的是日本的未来,但官员在意的,却是他本人的。”
园田官员在乎的只有自己的仕途,他背后的鬼怪看似恐怖,但其实是泡沫堆成的金刚。
“他是怎么死的?”尤里乌斯沉思。
“长谷三郎看破了园田的本质,他不想承担责任,又想获得好处,一旦出现了错误,便会极力地对这些错误道歉。”
“道歉是不对的吗?”尤里乌斯有些不解。
武野武功笑了起来。
“道歉不会解决任何问题,我的外国朋友。”
道歉只会按下问题。
一些人按下问题以后选择去解决,却也有一些人按下问题是为了逃避。
“只要是自己职责以外的事情,就可以不承担责任了,这就是现在的日本。”
“采访的只负责采访,写报告的人只负责写报告,写完报告又有专门的人送去核验装订。”
“这样其中的某一个环节错了,大家总能第一时间找到那个需要为此负责的人。”
“超市里买到的腐烂水果,可以直接追责到种植出水果的农夫;学校的食堂吃出食品问题,也可以直接追责到购买食材的帮厨。”
“但各司其职的社会,就一定是好的吗?每个人都负责好自己所在的区域,就一定是对的吗?”
“园田的回答当然是对的,但长谷告诉园田,这样只会让整个日本变得更糟。”
“总有规则照看不到的地方,即便规则面面俱到,但倘若规则本身是不正确的呢?”
长谷三郎解决园田的办法是找到了二楼的“东海人”。
那是一个,因为核临界事件导致全身DNA断裂而死的怨灵。
他把东海人带到了园田官员的面前,质问官员,他的生命应该由哪一个“环节”负责?
是某一个官员,某一个管理,又或者说,是这个可怜的、只是被临时雇佣的工人?
“再之后的事情,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激烈的声响之后,时间开始流动,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4号房间的房门已经变成了无法推动的墙壁。”
“但长谷三郎杀死了园田,这是毋庸置疑的。”
14.
长谷三郎杀死了园田官员,又为这座酒店带来了自己。
尤里乌斯在心里逐渐构建出有关这片静止世界的线索脉络,一个清晰的等级划分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首先是生活在酒店里的人们。
1号房间的长谷三郎,渴望战争与侵略的野心家,总是急不可耐地试图寻找并杀死所有的竞争对手。
3号房间的艾米莉亚,她说她是一个美国人,但她日常所说的话却是日语。艾米莉亚对自己很友善,却在自己前往3号房间之后,通过柜子里层层叠叠的诡异眼睛对自己发起了进攻。
除此而外便是2号房间的武野武功,一个据他所说反对战争的记者,试图与自己合作,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战胜长谷三郎的办法。
而打败长谷的办法,则是在这座路径错综复杂的酒店里,找到并收服能够击穿长谷三郎心防的诡异怪谈。
这个规则并不难懂,但却很奇怪。
就好像,长谷三郎是一只钢筋铁骨的老鼠,杀死他的唯一办法是找到一瓶能够杀死他的老鼠药。
“3号房的战斗快结束了,你得尽快开始。”
武野武功把尤里乌斯推出2号房间的门,告诉他离开这片住宿区,下楼去别的地方才能寻找突破。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尤里乌斯看向迅速关合的大门。
“我哪儿也不去。我反对战争。”
武野武功的声音迅速消失,仿佛从没出现过一样。
尤里乌斯听不明白,他只能理解为,武野武功对长谷三郎的手段感到害怕。
15.
3号房间里的声响渐渐停止,尤里乌斯隔着门板听到野狗低吼的声音,。
紧接着是新一轮的撕咬,但撕咬又很快变成呜咽。
战斗快结束了。
尤里乌斯闭起眼睛想象着门后的画面,他想象不出那些濡湿的头发和干枯的眼珠子是如何战斗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层楼,在胜者产生之前。
楼梯在走廊的尽头,在走到楼梯口之前,需要穿过1到6号房间。
4号房间上悬挂着生锈的铁锁,尤里乌斯记得,那是死去的园田官员居住的房间。
靠近4号房的时候,尤里乌斯莫名地感受到一种空旷的寂寥。
那种感觉就像,4号房间里曾经有过什么重要的人物又或者事情,但现在一切都不复存了。
只留下一个名字。
园田 □□
名字的后两个字被黑色的胶带贴住。
尤里乌斯盯着那胶带看了两眼,才发现那不是胶带。
那里只有两个黑色的方块。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尤里乌斯试着推了推上锁的房门,但房门纹丝不动,仿佛与墙壁融为了一体。
他还想去仔细地观察一下门上那把与房间格格不入的生锈铁锁,但手指刚刚靠近那铁锁,尤里乌斯的眼前突然一花。
点状、片状、絮状的闪光在尤里乌斯的眼前漂浮,让尤里乌斯感觉到恐慌和恶心。
突如其来的飞蚊症。
闪光点最终沉积到眼角,尤里乌斯终于能够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
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的手指此时正戳在5号房间门扉的把手上。
5号房是自己醒来的地方,尤里乌斯记得,醒来的时候时钟正指向半夜十二点。
走廊上也有挂钟,尤里乌斯转过头看去,依旧是半夜十二点。
尤里乌斯舒了一口气,但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发现,4号房间消失了。
就在自己的眼睛里漂浮起整个眼球的絮状物时,4号房间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楼层里。
自己的手指正触摸着5号房间的门把手,左手边是3号房,右手边是6号。
冷汗从尤里乌斯的背脊上爬出来。
尤里乌斯把自己的手指从5号门的门把手上抽回。
不能耽误了,得尽快离开这层楼。
尤里乌斯对自己说。
6号房间的位置位于前往楼梯口的必经之路上,经过6号房间时,尤里乌斯忍不住看了一眼。
他记得,自己的出现是在半夜12点,而园田官员的出现则是晚上8点。
“如果园田官员的死带来了我出现在这座酒店里……”
那现在的6号房间,或许其实是一个空房间?
看向房门的时候尤里乌斯愣了一下,房间的门把手上,别着一卷报纸。
房间里传来老人的咳嗽声。
然后是拖沓着往门扉走来的脚步。
尤里乌斯看不懂日文。
他只能依稀地明白,那些看起来弯曲的叫平假名,更小更尖锐的是片假,除此而外还有一些更难辨认的方块汉字,通常出现在名词里。
比如姓名。
他在报纸露出的版面上看到了2号房间上写着的名字。
武野武功。
原来2号房的男人真的是一个记者。
门内的脚步声走得愈发急促,咳嗽声也离自己更近。
尤里乌斯从门把手上把报纸取下,而后躲进了一旁的楼梯间。
楼梯间贴有一张地图,尤里乌斯看见,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四楼的最东边。
从楼梯间的地图尤里乌斯了解到,静止的酒店是由四层楼构成的,
每层楼都有两个楼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四楼最西边的楼梯靠着长谷三郎所在的1号房,那里没有灯光,黑洞洞的走廊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尤里乌斯对照楼梯间里的地图向西边看去,恰好看到3号房间的房门从里侧炸开。
黑色的毛发从房门里蠕动着奔涌而出,起伏的黑发如同行进的波浪。
再一细看,那黑发编织而成的浪涌里,竟藏匿着诸多的肉团与碎块!
略一猜测也能想到,那些肉团碎块恐怕都来自艾米莉亚的身体。
空气里传来腥甜的气息,尤里乌斯感觉喉头有酸气在上涌。
他深吸一口气,把食道里的反酸重新咽回胃里,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尤里乌斯目送着那团黑发构成的“海浪”翻涌着走远,走进西侧的黑暗里。
而后才舒了一口气,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谋划。
但他刚一回头,准备看向墙壁上的地图再做准备,却发现地图挂着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尤里乌斯认识那只眼睛。
那只眼睛属于艾米莉亚。
更准确地说,那里存在的,并不单单只有一只眼睛。
墙壁上有一块人形的水渍,艾米莉亚的眼睛就嵌在人形水渍的“脑袋”里,而人形水渍的手上则握着一把同样用水渍组成的尖刀,尖刀的刀刃对准墙壁上自己的影子。
橘黄色灯光将尤里乌斯的影子投射到老旧的墙壁上,而艾米莉亚正通过水渍将尤里乌斯的影子挟持。
“带我去三楼。”
艾米莉亚仅剩的眼睛说。
16.
三楼是酒店的温泉楼层,从东侧楼梯口向西侧深入,穿过寄存私人物品的更衣室,便来到了淋浴房。一排排固定的淋浴头里喷出黑色的水雾,尤里乌斯的身体碰到水雾,才发现那不是黑色,那是一种粘稠的深红。
艾米莉亚的躯体在这片深红里逐渐重生。
“我要你帮我杀了长谷三郎,那个用头发杀人的男人。”
艾米莉亚言简意赅,她没有再与尤里乌斯表演,只是明确地提出她的期望。
“武野武功说他反对战争,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尤里乌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长谷三郎的手里有我的弱点,当然,我的手里也有它的。”
艾米莉亚说,
“但我不能出手,现在的我没办法离开这片风吕温泉。”
艾米莉亚拉开通向温泉房的门,把她的整个躯体都浸泡在同样黑色的汤池里。
尤里乌斯看见艾米莉亚的脸一会儿苍老一会儿稚嫩,垂落的脸皮滴进温泉中。
艾米莉亚很虚弱,尤里乌斯看得出来。
但相比于三位手段莫测的地缚灵角色,自己对于这片静止世界的了解仅相当于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尤里乌斯明白,即使艾米莉亚的上一具躯体已经被大卸八块,被长谷三郎的头发托举着运走,如今虚弱至极的艾米莉亚,也不是自己能够杀死的。
甚至于,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杀死她。
尤里乌斯想起武野武功对自己说过的话,“唯有看破本质,才能杀死敌人。”
艾米莉亚的本质是什么?
尤里乌斯看着汤池里如同蜡烛一样不断融化又重塑的艾米莉亚发呆。
“长谷三郎的本质,是军国主义复辟的野心。”
“他为东京谋划的道路,是重新点燃民众心中对外扩张的火焰。”
艾米莉亚打断了尤里乌斯的走神,她从汤池里伸出右手,一块御守符从她的手里扔出,掉到尤里乌斯的脚边。
她让尤里乌斯去捡起来。
“这块御守能够让你从长谷三郎的攻击里假死脱身。”
艾米莉亚要尤里乌斯想办法把长谷三郎带来温泉。
“但既然你能够在温泉杀死他,他又怎么会配合我跑到三楼来?”
尤里乌斯觉得如果是自己,绝不会在明知道自己的弱点是温泉的同时,还主动以身犯险的。
艾米莉亚的嘴巴咧了开来,咧到整个脑袋都掉进了温泉里,脖子上只剩半个下颚。
“温泉从不是长谷三郎的弱点。”
“相反,一切和水有关的事物,都是滋养他的温床。”
艾米莉亚告诉尤里乌斯,温泉是最令长谷三郎放心的地方,这里是他的主场。
尤里乌斯也明白过来,原来艾米莉亚要自己做的,是把长谷三郎逼过来。
“你让我重创他,让他不得不前往温泉寻求港湾的庇护?”
尤里乌斯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紧接着他的腰部就传来啮咬的痛感,艾米莉亚给的御守黏进肉里。
诡异而无神的眼珠子从御守的绒包上长出来,对着自己眨了一下。
啮咬的痛感很快变成了冰冷的灼烧感。
“你必须完成,要么我就在长谷三郎杀死你之前,吞掉你。”
那是艾米利亚的另一个计划。
杀死尤里乌斯,她的实力同样也能回到与之前持平。
接下来只要再杀死武野武功,她同样能够挑战尤里乌斯。
但在此之前,她觉得自己不妨试试,把命运交给新生的可能性。
17.
艾米莉亚告诉尤里乌斯,长谷三郎在将自己的遗体拆卸以后,必然会前往酒店的二楼。
因为那里是酒店的厨房,长谷三郎需要将她的肉块烹熟,才能更好地吸收以消化。
尤里乌斯立刻就懂了,这个长谷三郎是个吃人的,就像那个被故乡称作屠夫的伊迪阿明。
艾米莉亚不知道谁是伊迪阿明,尤里乌斯只能告诉她,那是一个曾经统治过乌干达的屠夫。
“一个吃人的暴君。”尤里乌斯说。
艾米莉亚露出怜悯的目光,然后拍拍尤里乌斯的肩膀,留下黑色的血印。
“是的,就是这样,他们很像。”
尤里乌斯知道,艾米莉亚并不了解谁是伊迪阿明,也不知道在伊迪阿明掌权的八年里,因他而死的乌干达同胞超过五十万人。
她只是敷衍着对自己表露怜悯罢了,一种来自上等人的廉价同情。
自他离开非洲,他已经在无数的人身上看到过。
甚至是东京街头饭馆里的一个普通的服务员。
艾米莉亚没有和尤里乌斯寒暄很久,她让尤里乌斯抓紧时间。
“长谷三郎需要吃人,来消化那些藏在血肉里的消息。”
“他会把我留下的躯体一丝不剩地吃完,再用我的手指骨来清理他的牙缝。”
“那之后他会在三楼的后厨休息,直到他把所有的信息都消化完全。”
像一条蛇。艾米莉亚说。
吞下蜥蜴的蛇会盘在窝里休憩,那时的它会丧失百分之九十的攻击能力。
“你要抓住这个时机。”
18.
艾米莉亚希望尤里乌斯能够重创长谷三郎,再引诱长谷三郎从餐厅到浴室,等到他来到自己最熟悉的主场时,最终出面,完成必杀的一击。
但尤里乌斯并不决定这么做,他有自己的谋划。
重创长谷三郎并不能解决自己当前的困境,无论艾米莉亚和长谷三郎之间哪个成为最后的胜者,自己都必然成为下一个被吃掉的那个人。
长谷三郎吃人,艾米莉亚难道就不吗?
因此,尤里乌斯从风吕温泉离开,并没有前往二楼的餐厅,而是转身回到了四楼。
“唯一的方法,是打乱他们中每一个人的计划。”
由此,才能清扫出自己能够立足的空间。
尤里乌斯敲开了武野武功的房门。
他告诉武野武功,如果武野武功不给自己提供杀死长谷三郎的办法,那么自己就会在他的面前自我了结。
“我会让所有人的谋划都落空。”尤里乌斯说。
武野武功把尤里乌斯请进了门,告诉尤里乌斯,想要杀死长谷三郎,唯有弄清楚他行为背后的本质,再从本源上击败他,告诉他,这种本质对东京的未来有害无益。
“地缚灵的危险来源于他们的精神,想要瓦解那些看似无解的谜团,只需瓦解谜团背后的意志与精神。如果他们能够意识到自己是错的,此后便再也无法认为自己正确。”
尤里乌斯听明白了,武野武功的意思是,只要能够让长谷三郎认为自己不该活着,那么长谷三郎就会自己去死。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尤里乌斯离开了四楼的房间,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甚至没有和武野武功再多交流一句。
但在离开房间以后,他却立刻变了一副表情。
尤里乌斯脸上的惊诧与狐疑都被阴沉的深思所代替,所有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汇集。
“只要长谷三郎认为自己不该活着,那么长谷三郎就会自己去死。”
尤里乌斯在心里将这句话默念了三遍。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艾米莉亚和武野武功认为自己不该活着,那他们同样也会消失。
“这是一场杀死所有其他人的选拔。”
尤里乌斯记得武野武功的发言。
不论合作的假象多么美好,除了最终胜者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会死的。
而自己,显然是目前的四名参赛选手中,能力最差的那个。
要想成为棋手,筹码必须翻出台桌。
19.
一个无法被忽略的事实是,在自己出现之前,酒店里的三方势力处于一个微弱的平衡之中。
按照武野武功所说,长谷三郎吞噬了园田官员,因此它的实力应当是余下三人中最强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长谷三郎的头发能够拆解艾米莉亚的躯体,武野武功也只敢躲在2号房间当中。
尤里乌斯记得2号房间的布局,不计其数的报纸紧紧地黏在墙壁、地面与天花板上,将整个房间全部封死。
初看不能理解,但细想之下,那必然是武野武功自己的手笔。
他用那些报纸拦住长谷三郎杀死他的步伐,并不断地找寻新的合作者,诱使合作者对长谷三郎出手。
“武野武功是一个懦弱的人,至少在某些方面表现得出无法回避的软弱。”
尤里乌斯对武野武功做出评判。
艾米莉亚则是一个与武野武功相反的性格,即使长谷三郎在正面的实力上胜过她,艾米莉亚仍然愿意冒着风险来找到新出现的自己。
艾米莉亚希望通过对自己的吞噬来缩减她与长谷三郎之间的实力差,倘若自己在3号房间内被她吞噬,那长谷三郎与艾米莉亚的关系,就重新从猎人与猎物变回了实力相当的对手。
倘若这样,三方势力的交锋就会变成一场同一起跑线的田径比赛,接下来,长谷三郎与艾米莉亚谁先杀死武野武功,谁就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只可惜,这样的谋划被自己的急智所打断了。
在艾米莉亚实力增长之前,被逼无奈地,与长谷三郎在3号房内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
最终的结果,虽然艾米莉亚在温泉房里恢复了人形,但经此一役,两方实力此消彼长之下,长谷三郎的实力再次增长,艾米莉亚的实力又被削弱,静止酒店内的实力排布就变成了一个明显的阶梯。
“长谷三郎>>武野武功>艾米莉亚>>我”
于是原先混乱的形势,其实已经变得十分明朗了。
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长谷三郎必将不断地蚕食另外两方的利益,直到最后整个东京集体转向,重新拥抱军国主义的恶魔。
“等到长谷三郎消化掉艾米莉亚的残躯,一切就都会成为定数。”
因此,唯一的变数,在自己。
那么在离开房间之前,告诉武野武功,艾米莉亚正躲在温泉房里疗伤呢?
同样也是不行的。
一方面,武野武功的谨慎性格让他大概率不会前往温泉房对艾米莉亚进行击杀;
另一方面,即便武野武功最终杀死艾米莉亚,又或者艾米莉亚杀死了武野武功,
二人当中最终的胜者,和长谷三郎之间的差距,依旧还有很大的距离。
在这样的局面下,那个胜利者的下一步举动,必然是吞噬我,来进一步补全自身,
但即便它真的能找到并且击杀我,它距离长谷三郎的实力,仍旧还有“吞噬一次艾米莉亚残躯”的距离。
因此,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在尘埃落定之前,尽可能地削弱长谷三郎。
甚至杀死他。
长谷三郎在二楼进食,在进食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它的身体会保持虚弱。
而尤里乌斯的选择,无非是把虚弱的长谷三郎带到温泉房,还是把他带到武野武功所在的四号房。
温泉房里的艾米莉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死长谷三郎,但尤里乌斯同样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艾米莉亚在杀死长谷三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顺手捏死为她创造这一局面的自己。
四号房的武野武功不一定会第一时间杀死自己;但尤里乌斯有理由怀疑,即便是面对虚弱的长谷三郎,武野武功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上风。
选择与武野武功合作,最终的结局,大概率是被吞噬掉武野武功的长谷三郎反杀。
当真就要在这两个能够预测到未来的选项中选择一个吗?
并非如此。
理论上来说,摆在尤里乌斯面前的,还有第三条路。
这一条路,对于艾米莉亚和武野武功来说,成功率可能为零。
但对尤里乌斯来说,却仍旧还能豁出性命,去博那一线生机。
20.
要想成为棋手,筹码必须翻出台桌。
一张桌子能坐三个人,那就杀死其中的一个,让自己取代它的位置。
表面上看,目前的态势,长谷三郎的实力远强于艾米莉亚和武野武功,
但实际上,无论在温泉房还是四号房,尤里乌斯对抗后两者都没有任何的理论胜算,他完全不知道二人的本质是什么,同样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破解两人那些“诡异的神通”。
相反,对于进食后会虚弱一段时间来消化的长谷三郎,尤里乌斯却有着自己的见解。
“大国人从不在意小国尊严,自然也不会在意小国的历史。”
尤里乌斯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而这,就是我的机会。”
吃人、暴政、集权、军国,毫不遏制的野心。
在乌干达的历史上,尤里乌斯的祖辈从“伊迪阿明”的枪下逃脱。
那个强征暴敛的非洲暴君,最后的结局,只落得流亡海外,不得善终;
而乌干达,也因为伊迪阿明的暴行,堕入谷底,直到今天也暗无天日。
艾米莉亚说,长谷三郎和伊迪阿明很像。
她不是真的认识伊迪阿明,但尤里乌斯却真的希望他们相似,甚至相同。
因为,尤里乌斯清楚地明白,无论是东京还是日本,下一个“伊迪阿明”都无法带给它任何未来。
“只要长谷三郎认为自己不该活着,那么长谷三郎就会自己去死。”
武野武功的话回荡在尤里乌斯的脑子里。
那就让他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