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希尔薇来到格林尼已有一周时间。自女孩来这里的第二天起,每当白天时,她就独自一人在五号房内复习着着基础常识,到了晚上就是学习新知识的时间。
女孩学的飞快,不过在多次强调下方才改口以“先生”称呼我,且不再做一些类似动不动就磕头下跪这样没有尊严的行为。
幸好如今是冬季,来的人不算多,不像其他季节时连片刻休息都没有。因此在工作和教女孩基础学识外也尚有余力。
这些天里我也不断地尝试以各种剂量喂给女孩营养剂,虽每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的嘶喊,看着她在床上翻滚,四肢扭出诡异的弧度。但很明显的,服用营养后后的幅度在减小,她的气色也在变好。许是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希尔薇再见到我时已不再颤抖,当然除了拿营养液接近她时。
在最近一次的教授知识中,女孩的鼻音有明显减少,看来格里昂带来的问题也被解决的很好。
日子就在白天的劳累与夜晚的教学之中缓缓流过。
这期间给希尔薇准备额外的了两套衣服。如今她已初步的了解了当今的世界;身体也有了好转,发丝虽不是那么柔顺,轻抚下的触感却也没有当初那么糟糕。不过......
希尔薇的眼神却仍旧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这令我十分在意。在这不长不短的一个月中,我居然没能让女孩的心理有些许改善。如今她依旧宛如一块朽木,只是身体比原来多了些许生气——不至于因为外界的一丁点伤害就死去。
已有不少居民在看病途中注意到了女孩,不过往往都是避讳不谈,或是向我询问女孩的现状,看着他们那种惊吓后的表情,我并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看来女孩想要融入格林尼,是很难的啊
积雪凝冰又化水,枯木逢春绽新芽。一转眼已是冬末。
又过了些时日,一年一度的祈新日就在全镇的狂欢下过去了,这代表着人们已经度过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而温和的气候也会随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待得仅能从这片土地的角落才能寻到几线残冰时,告别的日子也就来了,从此之后女孩与我恐怕再无过多交集。
女孩临走前,着实需要为她清理一番身体,毕竟一个女孩子就应该干净点。其余流程十分顺利,唯独放好了水让女孩下去时,她一番挣扎让早已见怪不怪的我很无奈,只得卷起袖子伸进水里示意可以接受,她这才犹豫着进去。
让女孩进行了一番梳洗后,我一身正装,她穿着买来的第三套较为普通的冬装,毕竟穿得太好也是可能会交不到朋友的。
说实话,倘若希尔薇身上没有那丑陋的伤疤,长大了应该会是个美人。
初春的空气中仍是遍布冷冽,却并不刺骨。等到太阳出来时,倒也能感受到些许暖意。
几番辗转,我牵着女孩的手到了教堂的大门口。
“希尔薇,很高兴能和你认识,虽然这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但我也把你当成了家人。”半蹲下后,我将双手覆上了女孩小小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说着。
女孩目光闪躲着,发现逃不过我视线后,只能低垂着眼,望着地面。
“我也把伊菲娜女士当成了家人,所以你走后如果碰到了什么委屈完全可以找伊菲娜女士,她可是个大好人。如果得了什么病之类的就告诉她吧,到时你可以申请来我这里,我会给你治病;里面的孩子也都是好孩子尽可能的去和她们交朋友吧。”一番很符合我职业的话语下去,我起了身。
“好了,该开始你新的人生了。”
说着我们进了教堂的大门。
放眼望去,有的小一点的孩子躲在了石柱后面在做游戏,有的大一点的孩子或是望着天空,或是聚在一起聊天。见我到来,一个扎着两条垂肩麻花辫的褐发少女前来问候。
“您好,斯特尔德先生,向您问安,愿神的光芒庇佑您。”少女微微低头行礼。
似是注意到了我牵着的希尔薇,面前的少女喊过来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示意让他去请来伊菲娜女士。
“不必如此,斯菲琳。”我脱帽回礼。
这个场景已是发生了几回,因此她们也习惯了。
“她是?”
视线挪到了希尔薇身上,斯菲琳嘴巴微张,眼角微微颤动,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连连退后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紧闭上眼深吸口气这才平复住心绪。
“是新同伴,叫希尔薇,乖巧又聪明的一个孩子,不过不是很喜欢说话,眼睛也有点问题,所以你们估计是不能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哦,神啊,那她脸上的这些......”褐发少女眉头紧皱,盯着希尔薇脸上的伤疤问道。
“太过善良的人总没有好结果不是吗,因此希尔薇应该是前世为人太好了,恶魔嫉妒她高尚的灵魂,因此给她留下了如此糟糕的痕迹。”我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哦,可怜的小妹妹,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斯特尔德先生,她究竟如何了。”褐发少女半蹲下来抱了抱希尔薇,转头望向了我。从手上传来的微微颤动表示希尔薇身体又僵硬了。
斯菲琳很聪明,虽说信仰可以扰乱她的判断,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会轻易相信我说的每一句关于神的话,不过这后面的背景我也不是很清楚,因此并不想多做回答。
“她从今以后是你的新同伴了,这段过去谁都不知道,包括我,好好对她吧。”我再次强调了一遍。
“我明白了,斯特尔德先生,我会尽力的,我向圣母发誓,会管好那几个调皮的弟弟们。”
“听说您前些时候也来了,很遗憾我在帮助清扫花坛没有迎接您,十分抱歉。”少女起身说道。
对于一个如此聪慧却懂事的孩子头,我感到很满意,有她在,希尔薇在这里估计会活的很快乐。
一场令人满意的谈话结束,斯菲琳静静地候在了一旁。
风吹过,将孩子们刮回了屋子里,在教堂广场的仅剩下了等待着的我们。
轻轻地将希尔薇被风吹到鼻尖的头发拂去。
片刻的等待迎来了伊菲娜女士。
女士一出门,在门口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僵,几步赶上前,看见我牵着的女孩不禁微微动容,探出一个询问的眼神,我摇摇头。
询问无果,便半蹲下身子捏了捏女孩的脸想要逗她笑,无果后只得站起来,两声苦笑下,让斯菲琳带着女孩去游览一下教堂的各个部分,并为她安排住的房间。
希尔薇抬头看了看我的神色,我微微点头,撒开了手。望着女孩逐渐远去的背影,连头都没有回。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不去依赖别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们则登记了希尔薇的信息——虽然只写了性别和来时的日期。等待的时间里向女士简单叙述了女孩的现状,女士听后双眼暗淡两眉不展。
剩下的就是等女孩回来后将其引荐给葛尔芬院长。
今天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估计也会一直顺利下去。将女孩送走,我回到家后也许会躺在沙发上看看书;去山里寻药,去水里寻草,给人看病;偶尔可以和皮尔那他们跑跑步钓钓鱼什么的......
规划着把女孩送走后的日子,单调,平凡,无趣。而且很累。
不多时我牵着女孩随着伊菲娜女士来到了塔楼之上。
门内传来的是阵阵的吟诵祷文声。和女孩进行了最后的道别,给了她一个拥抱,换来的仍是怀中的僵硬触感,看来也许我无法将女孩带回这个社会了,只能交给伊菲娜女士她们了。
微微颔首,略一蹙眉,我终看向了身旁的伊菲娜女士,不得不说她很有耐心。
门被推开了。屋内的一切仍旧是那么古朴单调。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朽木与铁锈混上坛香的味道。阳光透过琉璃窗刚好能在桌子上洒下彩色的影,我并不觉得这个设计很好。如果在这种地方看书看久了也许出去都不认识树是什么颜色了。
葛尔芬院长依旧戴着那顶冠帽,不过如今已是换了一身暗红色的岩石纹样长袍,坐在圆椅上,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书,但他并没有睁眼去看,默诵经文对于他来说已成为了家常便饭,这让我不有好奇为何还要讲书摆上去,充当形式?
“葛尔芬,我们这新来了一个可怜的孩子,你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我去给她安排一下住处。”
“这可怜的孩子,如果那帮调皮的混球敢欺负她,看我不罚他们扫遍整个大厅。”伊菲娜女士念叨着,抽出刚才那份登记表,拍在了桌子上。
老人嘴唇不断地开合,终是念完了剩下的半段,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眼桌上的文件。缓缓抬头视线从我的脸上划过,又划过了伊菲娜女士的脸,最终定格在了女孩的脸上。
“葛尔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快签字,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伊菲娜女士见老人直直的盯着希尔薇便没了动作,眉毛一挑催促起了这个老朋友。
突然,老人脸上的皱纹微微抖动,不一会就变成了激烈颤动,头上的冠帽都歪了也没有去扶,这很罕见,在我印象中葛尔芬院长头顶的冠帽是无论何时都戴的很正。
在我和伊菲娜女士的短暂错愕中,老人蹭地站起,丝毫没注意身下的椅子被猛地一推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猛地一拍桌子,几个大踏步从位置上窜了出来。冠帽也掉在了地上,露出了老人头顶那片无毛之地。
“洛妲萝!你的信仰居然重现世间了!”又向前跳出两步,却因一个没站稳,伏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哈!如今居然也有你这魔鬼信徒一般的人存在,伊菲娜!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她哪是什么孩子,这分明就是恶魔普尔索拉尔的象征!那个神罚留下来的伤疤!绝不会错!”
老人腾地挺直了腰背稳住身形,甩出胳膊,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希尔薇吼着。
“你老糊涂了吧!葛尔芬,这个女孩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视她的悲苦于不顾吗!神让我们获得灵智就是为了让你针对一个孩子的!”
身旁的女士前迈一步挡在了希尔薇前,冲着老人大喊着。
我也是为葛尔芬如此的行为而惊讶,这着实不应该是他能够做出的事情。
“滚出去!让圣光净化你!别污染了这片土地,你这个魔鬼!”老人用力甩了甩袖子,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瓶,导致那上面一片狼藉。再一甩袖子,老人捡起冠帽扣在了头上。背过身去。
伊菲娜女士跺了跺脚,终究是没有接下去,毕竟这种情况即便是她也未曾见过,于是看向了我。
当看到葛尔芬癫狂的神态时,我知道,已经没有再周旋下去的余地,女孩更是送不走了。
离开房间,在走廊上依稀能听到从塔楼深处传来的东西被摔倒地上发出的声音。
“这......菲尔迅,我觉得葛尔芬应该是太老了,脑子有了问题,你明白的,他平时虽古板,却也......"
“我知道的,女士,当年他也曾照顾过我们一家。”
"......"
就在伊菲娜女士带着歉意的想要逗女孩开心的言语中,面前已是教堂那合页处布有点点锈迹的大门。对于女士并未谈及洛妲萝老太这件事,已是不想参与其中。也就没有多问。
临走前,女士叮嘱了一些照顾孩子的要点。
“妈妈,304号房间还有两个位置,她可以和祁卡,莫娜她们在一个屋子里。” 这时,斯菲琳从西楼的门中出来,打断了谈话。
伊菲娜女士并未停止口中的言语,看了看希尔薇,又一挑眉毛,看向了褐发少女咧了咧嘴,少女会意,急忙改口。
“看来您也觉得缇丝适合她们呢,毕竟她们太闹腾了,一点也没有个女孩子样,不像这位小妹妹。”说罢,俯下身亲吻了希尔薇的额头。
回家的路上,我牵着女孩的手,已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教堂的确并非是希尔薇唯一的归处,却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倒也可以让她自己决定去处,不过在她寻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前,好像也只能住在家里了。
真是个挑战啊,只希望在将女孩送走前能让她能够回应别人的善意吧。因为当斯菲琳亲吻她额头时,她手心的汗甚至更多了。
不过目前仍有一个问题,葛尔芬院长刚才对着女孩发怒的场景估计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如何安慰她是个问题。
河岸旁树上的木枝泛出了层层暗绿,脑中突现些许灵感,于是上前折下一枝,来到了女孩面前。
这一动作让希尔薇本就僵直的身体开始颤抖,也许她认为我会用枝条抽打她?
云层缓缓流动遮住了刺目的阳光,右边传来城镇的喧嚣声,左边是远处风吹动枯草发出的沙沙声夹杂着融冰后河水的哗哗声。
拿着枝条缓缓蹲下,我望向了女孩的双眼。
希尔薇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动着。她明明是背着光,理应不会被闪到眼睛。
不过还是将树枝竖在胸前,静静地等着。
在发觉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事物出现后,希尔薇试探性地睁开了双眼,却发现面前的男人正半蹲在自己面前,头往后一倾,又闭上了双眼。
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开口说起了刚想到的解释。
“抱歉,希尔薇,是我的错,我没有忍住,其实吧,突然觉得你留在我身边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在你去看教堂的时候去找了刚才那个老爷爷,让他拒绝我的请求,演一场戏。他演的好吧,我们之间的配合很默契吧,谁知道他说了那么过火的话语,他太喜欢演戏了,没办法,但是他可要面子,所以就由我来给你道歉,原谅我们好吗?”我询问着。这个说法骗小孩子绰绰有余,但我并不知道能否骗过她。
云层飘过,阳光逐渐出来了,远处传来了两声犬吠。
我在等女孩的反应。
令人失望的是,面前的女孩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也许她习以为常了也不一定。
我只得继续。
“让我们从新认识一下吧,虽然相处这么久,你应该也认识到我了,这根枝条上青绿色代表了什么你明白吗?”
在我的示意下,女孩盯住了它,身体一摇晃,却立马站稳了脚跟,分明是想后退一步却克制住了。
“它代表着生命,如今我们身处于一个富有生机的季节,因此我也希望你能更有活力。”
说实话我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女孩毫无回应的日子了,虽说教她一些东西她也会学习,甚至学得飞快,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自身想法,就跟一个物件一般,就连害怕都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相应的情绪,仿佛别人的本能是腹空寻食,神疲休憩,而女孩的本能是害怕一般,让我不是很喜欢。
话毕,急切地想得到一个回应,于是紧盯着女孩。
女孩瞳孔微缩,急忙之下点了点头。
一阵风从天际袭来,越过城镇,越过河流上的桥梁,越过河岸的树,直直的拍在了我的脸上。
突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该如何让她不再如此呢?
我只能蹲在原地抱着头。
究竟如何才能让女孩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啊?有什么东西是她在乎的呢?身份,地位?不对,这些放在其他奴隶上虽说可以,放在希尔薇身上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金钱?也不对,她并没有显示出对金钱的兴趣;既然不是物质上的,那便是精神上的......
透过房子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个3,4岁的小孩子摔倒了,蹒跚着想要扑回母亲的怀抱。
对了!女孩曾经做了个噩梦不是吗,嘴里一直念叨着妈妈,活着和花这几个词,那朵花莫非是埃斯提忒拉花?
我仿佛找到了突破点。
“你觉得,你妈妈会希望她的孩子成为如今的样子吗?”我赶忙试探性的问道。虽然并不知道她和母亲的关系,不过通过她的梦话可以初步判断出应该不是很恶劣。
听完这番话后的希尔薇的瞳孔急剧收缩,眼角已是出现了大颗泪珠,大张着嘴巴,像是要喊出些什么,却也只是张了张嘴。两腿发颤似失去了支撑。双手向前挥舞着。
退后半步,观察到女孩的反应竟如此强烈,看来我猜对了。
“你不再想承受那朵花的痛苦了对吧,你的妈妈也在期待你拥有新的人生,她想让你活着不是吗!”见状我连忙加大刺激,进一步将内心猜测说了出来,看来面前的女孩落入如此境地,她的妈妈应该是去世了。
谁知女孩听完却怔怔地退了两步,摇晃了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垂下了头。
嗯?我猜错了吗,刺激难道过大了吗?
正当我想将她扶起时,女孩忽的抬起了右臂,绷直了手肘,右手垂着。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让我扶她一把吗?
内心的疑惑让我握住了女孩抬得高高的手腕,罕见的女孩身体很放松,没有僵硬,也没有颤抖。
这只代表了两件事,一是她已经彻底的丧失了所有意志,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具躯壳,亦或是......也许我没错!
试探般的握住她的手腕,不再顾及身为一个绅士应有的姿态,无视地上的尘土顺势席地一坐。借着缓缓将其引向女孩自己。
身后传来了教堂钟楼的长鸣,竟已是正午时分。感觉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令我内心莫名的浮躁起来。我期待着希尔薇抬起头的那刻,给我点回应吧!自觉内心的期待与踌躇已到达顶点。因为我很害怕女孩会就这样垂下头去。等等,为何要在乎这些?
视线从未从女孩身上离开片刻,我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此时街上已无叫卖声,孩子们的嬉闹声也远去,剩下的仅有身旁的河水缓缓流过的声音了。
希尔薇终是抬起了头,眸中噙着泪珠。
见此一幕,很幸运的,我赌对了!
因为女孩眼中已无些许空洞,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悲伤。不过这正代表着女孩并未因这次的刺激而在某种程度上死去。初步看到女孩的反应,饶是我也内心大喜,一时之间的喜悦居然超过了寻到稀有草药时的舒爽感觉。哪怕仅仅是悲伤的情绪,却也有了回应!
欣喜之下,重又望向了女孩的双眼,然而,越发的深入女孩的眼神,便越发得被她的眼神所震慑。希尔薇的双瞳里所蕴含着的悲伤,如同海啸一般要将人淹没。不过,其中所深埋着的更为复杂的感情,居然让我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而不由有些失神。
我发誓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想将脑中的那个眼神抹去,却发现做的只是无用功。居然会被一个孩子的眼神弄得如此狼狈!内心不知从何处突然涌现的悲伤正在慢慢涨潮,很快会将我吞没。
用力甩了甩头,左手放在膝盖上撑住身体,右手藏在身后已是握紧。强压下内心的悲伤,我急切地想看看女孩接下来的表现。那根枝条被甩到了一边,发出了音爆。
一旁有个老者闻声凑上前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受到任何打扰!
“老先生,我希望您马上离开!”我冲他吼道。见其絮叨着着离开。重又将视线挪回了女孩。
握着女孩手腕的手早已撤回。希尔薇也早就垂下了头,眼泪落下,浑身发抖,好似那河对岸的枯草,随时会被风掠去败叶。她瘫在地上,右手手心朝上,里面已盛满了眼泪。
见状,我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上前要擦去女孩手上和脸上的泪水。
希尔薇却猛地抬起头,双眼几近红肿,里面的悲伤仍是如同要将人淹没一般。想要站起却没有成功,想要下跪双腿却已麻木。女孩已几近崩溃。
“先生,求求你,我想活下去,请让我留下,我可以什么都不吃,只吃垃圾就可以了,请让我做事,您说什么我都会听的,请让我留下来,求求你,我想活下去......”女孩哭着说道。声音干涩而沙哑。
看了看身旁涌动的河流,也许希尔薇是在惧怕我把她扔进水里将她溺死。那声音爆许是压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细细品味了一下女孩的话语,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间。难道在她眼里,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一样吗?所有人都是畜生吗?
“想不想活下去是你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无关,你懂吗?什么都不吃,就吃垃圾,我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只吃垃圾的废物留在家里;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吗?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那种只配吃垃圾的废物!你是人,你有名字,你有活下去的权利!”
我掰着女孩的肩膀强迫她面向我。
受女孩的眼神影响,我居然又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起身,视线从希尔薇的身上拉开,有几户人家开了窗子偷偷看这里的情况。真是麻烦。
我发誓自出生起从未如此狼狈过,又是因为女性。我受够了。
重又恢复理智,仍为方才所做懊恼不已,这下恐怕我在女孩心目中的形象估计和她的前主人一样了吧。
抱着肩膀在原地踱步,思考着该如何减少刚才的错误所带来的损失。
一时毫无头绪之下,我狠狠的揉了揉希尔薇的脑袋,将她那本来梳理好的发型弄成了一个鸡窝。
转了几圈后,女孩缓缓起身,然而却向后撤了一步,下身突然撤力,顺势想要下跪。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在我这里你不需要跪拜。” 将她扶助后我说着。
等等,不对,她的眼神!
将女孩扶稳,我看到了她红肿发胀双眼中,流露出的已不是绝对的死寂,虽仍带有空洞,却已有别的色彩!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没想到是如此的戏剧性。难道一个病人真的只需要骂一顿就能好?
“希尔薇,你当然可以留下来,但绝不是以你说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你和我是平等的。”生怕女孩的状态会回退,于是赶忙说道。
眼见透过窗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许下一步我就会被众人的口水淹没了。赶紧带着希尔薇离开为好。于是我牵起她的手,转身要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些许阻力。那只小手静静地拉着我。
“是,先生。”
我回头看向了希尔薇。
希尔薇怯生生的盯着我。
一切都不重要了,对我来说这已是最完美的嘉奖。如同初春的光一般,温洵而柔和。
就这样,我们漫步过河岸,河水欢快的腾跃着,穿过房檐,炊烟袅袅的摇曳着。买了些东西便回了家。
看着身后提着两袋东西也有些吃力的女孩,让女孩帮着做事是不是为时过早?可如果不让女孩帮忙,她会安心吗,于是只能让她拎着最轻便的两个袋子。
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我掏出钥匙开了门,先一步进了门,门外便只剩下拎着东西的希尔薇,我接过她手中的提袋转身去向了厨房。
“对了。”我转头提了一句。
希尔薇关上了门,跪在了地毯上,被我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欢迎回家,希尔薇。”
不去管女孩会有什么反应。妥善放好购买的物品便进了厨房。
看来还得和她生活好一阵子,就当是这短暂而又无聊人生的调剂品吧。呵,和我说的话可真不匹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