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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贝】【超短连载】时间的电话亭(1)

2022-07-04 10:34 作者:菱花卿  | 我要投稿

如果时间是一条永远向前的河流、我们是泛游其上的小舟,那彼此总有相会的时候;可相会并不自由,与之而来的美丽是脆弱的,脆弱到经不起一丝丝风霜,只能在温室里自顾自地绽放。

 

 

时间电话亭,2037年。

 

年轻时她有着惹人怜爱的黑色长发,眼角的泪痣与她明眸中映射出的骄阳相互辉映。她是属于世界的骄傲。暮年她依然是能够笑对命运的美人,悉心打理着自己银白色的鬓角;匆匆一瞥,刻意盘起的头发让她想起辞世的伴侣。

 

“欢迎使用时间电话亭,贝拉女士。本次使用将扣除人生期限:叁年整,是否使用并支付款项?”

 

“…嗯,使用。”

 

“谢谢您对时间电话亭服务的支持!扣除本次服务费用后您的人生余额为:拾叁年整!祝您人生无悔!”

 

她知道没有人看她,却轻轻欠身致意,

 

“谢谢。”

 

火红的缎带并没有在岁月里消沉,它带着蹉跎、不满、怨恨、嗔怪,随着日暮西沉的主人茁壮成长,最后在贝拉的生命里开出一朵同样火红的花。这花是她与她的证明,两个人的爱情还不等真正开花结果,牵着贝拉的手就早早放开。

 

电话亭里的电话没有拨号盘,也没有听声筒,只有一个小小的喇叭,将她的声音扩到不属于她的时代。每次来,她都鼓足余数不多的热情,仿效着年轻时的自己,努力微笑。

 

她不能控制自己信息的落点,或许前半句话落在二十年前,或许后半句话一路远行至她身后千年。她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学会用简短凝练的语句向四周广播最新的医学进展。她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厌其烦、不计一切。

 

在空白的空间里,贝拉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连回音都消失不见。她身着的火红是孤寂空间里唯一的颜色。最初这样的重复令她崩溃,如今也渐渐习惯了。

 

她需要休息。贝拉小心地取下喇叭,用头上的缎带温柔包裹,确保自己不发声就没有杂音透过。她随身带着一部落后时代十几年的智能机,这是她最珍视的宝物。这手机不是她的,她也并没有参与保存,所以她恨。恨乃琳直到去世之前,才肯拽着她的衣角,要她陪自己听完最后的录音。

 

“拉姐,录了这么多…希望你不要介意…”

 

录音真的录了很多。有她和她胡闹的时候,有她向乃琳认真倾诉时先是顽皮、而后渐渐认真、最后关掉录音的时候…那时并不觉得自己的伴侣有多么不同,可从时光那头一路走来、最后痴痴地留恋她手掌最后一丝气力,贝拉第一次觉得,足够幸运的自己从没有认真爱过这个并不幸运的女孩儿。

 

生命之花火红地绽放,它的根小心翼翼地成长,为即将到来的爱情,留下丰沃的土壤。

 

她望着被红色绢布包裹的小喇叭,微张着嘴,泪滴顺着干皱的皮肤落下,伴着时有时无的,乃琳的声音,渐渐发涩。如果有一个听筒就好了。她希望能听见过去的乃琳高兴地大叫,她希望能听见过去的自己咂咂嘴,她希望下一次听到两个人一起回答,

 

“贝拉!乃琳没事了!我们治好了!”

 

可是与时间交流的代价,实在过于高昂。

 

时间电话亭,2014年。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早熟却并不张扬。她知道自己有着被上天眷顾的条件,于是时刻忧虑;过早尝到的甜头,是要以后慢慢去还的。可是她仍然是个少女,白金色的长发羞涩地盘拢在肩侧,她也渴望命运的邂逅。

 

或许,或许她也渴求着,一场完美的悲剧。

 

“欢迎使用时间电话亭,乃琳小姐!本次使用将扣除人生期限:叁月整,是否使用并支付款项?”

 

“嗯!使用并支付!”

 

“谢谢您对时间电话亭服务的支持!扣除本次服务费用后您的人生余额为:捌拾叁年整!祝您人生无悔!”

 

“谢谢!我可以随便用吗?”

 

无人应答,电话亭的门开了。

 

亭内是色彩饱满的一幅山水,足够亮眼却并不炫目。其间并无点缀,却让人心生满足。乃琳的电话也没有拨号盘,只有一个收声筒,从不属于她的时光里网罗来各式各样的信息。

 

于是她静下心来听了许多故事。有平淡幸福的日子、有鸡皮蒜毛的繁琐;有海誓山盟的爱情,有饮恨无穷的过往。故事就像山水一样丰富,令她应接不暇。她渐渐学会用手机录下自己格外感兴趣的声音,毛绒挂坠一晃一晃地,昭示着少女萌动的春心。她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却不冲动,偶尔会迷失在想象里,想象着自己作主角的故事。那会是怎样的情节、会遇到怎样的她呢?

 

叙述故事的声音大都是有起有伏的,富有情感的朗读随着情节波澜汹涌、又沿着感情渐渐归于平淡。在茫茫的声海里,她敏锐捕捉到了,唯一的近似人声的声音。

 

乃琳持着听筒靠近耳边,那声音藏在诸多故事后,断断续续,不能清楚。听了很久很久,乃琳发现那只是很简短的表达,不断重复,生怕没有人接收。她把听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用纸笔潦草记下其中的信息。不是英雄的话语,也不是美人迟暮的哀叹。只是一句叮嘱,叫人早早买药、早早治疗,好像那人一早就该知道自己会生什么病一样。

 

“真是个怪人…可是,可是她的声音很好听…”

 

那人的音色的不算成熟,却也早早脱去了幼稚。乃琳看不到那人,却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火热。那种火热、认真,是最吸引她的特质,哪怕迷失在时光里,也有着不褪色的印记。当好一个人的听众相当困难,她会不自觉地想,那是只给她一人的信息、那是只给她一人的关怀。

 

亭子内时间流速缓慢,乃琳却觉得内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长。她知道听筒不能传声,可依然对着收声口低语,

 

“我叫乃琳,你叫什么呀?”

 

就算声音能够传递,也只会消散在茫茫的时光里。她的问候不知该向前还是向后,索性任时光把自己冲走。可是传递声音不仅仅是为了传声,是为了传达自己的想念。跨越二十年的时光,贝拉清楚地听到了。那是心里不断回映的记忆,是曾经再舞台上闪耀的陪伴。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龟裂的手背贴在亭子的玻璃上,不敢相信却害怕落空,

 

“我!我叫…我叫贝拉!是乃琳吗?”

 

“嗯?你听得到我说话?”

 

“嗯!听得到听得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乃琳的肌肤是青春的嫩白,她背靠着一侧的玻璃,带着成长的鼓动,好奇地向那边伸出手。贝拉只剩下岁月的沧桑,她扶着玻璃起身,有着燃烧生命的准备。

 

“乃琳,你听我说。有两件事,第一,去…”

 

“去吃你说的那个药?”

 

“…嗯?你是怎么…”

 

笑声里带有青春少女特有的活力,

 

“我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昏黄的双眼里闪烁过往的回忆:那是刚刚认识的时候,她们笑着走进彼此的生活;那是站在舞台上,她们笑着感受彼此的心跳。她说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好,好,好。那就好。”

 

“第二件事是什么?”

 

“不要再用这个电话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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